下午六点,中小学生的喧闹打破了老城区的寂静,街边一排排的小吃摊被半大的孩子们包围着,说话声惊起了老旧电线杆上的鸟雀。
许岁拖着二十四英寸的行李箱途径这条街道,不禁步子慢了些,渝市少平地,出租车司机只能将她在这个街头放下,剩下的一公里路需要她自己步行。
明天是端午节,许岁特意请了一天假从上海飞回渝市,她有很多年没和两个老人家过端午了,今年无论如何都需要回来一趟。
她的眼从身边走过的三五成群的孩子身边略过,这些学生都没穿校服,大概率是南附学子。
“打篮球吗?北操场约起!”几个十三四岁的男生从许岁身边经过,因为路面太窄他们跑的又快,一个男孩子被同伴挤的撞上了许岁,许岁没支撑住后踉跄几步。
“你撞人了煞笔,还不道歉。”
“对不起啊阿姨。”黑衣男孩奔跑中回头朝许岁抱歉的笑笑,又追着同伴背影跑远。
阿什么?
许岁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身为一名有着三年职业经验的记者她很清楚她没听错。
那男娃娃喊她阿姨。
让她突然觉得自己身上有了股老人味。
细细数来她今年还没过25岁的生日。
也就大十岁,应该……也能算姐姐吧?
许岁第一次对自己的年纪产生了怀疑。
一通闹铃打断了她的纠结,许岁从黑色低腰牛仔裤里拿出手机,是报社同事时淼的电话。
“岁岁!我今天一上班就听说你请假了呜呜呜,没人陪我一起吃饭饭了。”她在那头低声抱怨。
许岁并不上当,直截了当得的戳破:“别装,谈恋爱后你和我吃过几次饭?”
每天中晚一到饭点人就没影,要加班写报道许岁逮都逮不到人。
“呜~”她哼了一声突然正色道:“岁啊,今天开组会说台里要着手准备一个大采访,翟总编有没有和你说?”
这件事许岁知道,是有关民生的一篇报道,前段时间国家发布文件表示大力扶持罕见病药的研发和上市,上海市的头部医院特邀了海外科研医生进行一个交流促谈。
他们台里十分看重这此采访,要求从罕见药的初步统筹到研发成功上市都要进行实时报道。
过几天交流会就会开展,台里会派一两名记者去参加。
“总编有和我提到。”说到这许岁顿了顿,行李箱的轮胎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不断发出声响,掩饰了她的欲言又止。
“你那边好吵啊岁岁,那你知道就行,加油哦。”说完就快速的挂断,许岁笑笑抬头打量着这周围。
不少店铺的挂牌都很老旧,看起来灰败破落,有几个字泛着白开始褪色,边边角角卷起。
但同时,许岁抬头也能看见不远处新城区高耸的楼房和办公大厦,高级的银白灰装饰着。
有了些变化,但也不多,周围的设施新了些,路面又旧了些。它像个老人一样没有顺时代而变,而是在一个角落慢慢的随时光流淌。
**
花了十分钟左右许岁才带着她那半死不活的行李箱到了外公外婆居住的老式小区,她站在门口整理了一下衣着又从包里拿出镜子看了看自己。
ok,一切还可。
既没有太花哨也没有太憔悴,符合外公外婆对她一贯的要求。
噔噔两声后里屋里传出老太太苍老的声音,“来了来了。”
紧接着是一道还算年轻的女声,听起来好像有四十岁左右,带着埋怨:“您一个一个的来,别急着自己行吧?我去开门。”
“唉,不要你来,我自个去迎接我宝贝孙女。”
“您说什么?”女人声音一下变得有些尖锐,带着惊愕。
那道陌生女声一出现就让许岁愣住了,这声音不像姨妈,门开后更是怔怔,手指不自觉的蜷缩在一起。
门开时许岁看见了她那没来的及收回的表情——带着些抗拒和厌恶。
小老太太先是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欣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进来和妈妈妹妹打个招呼。”她拉了拉许岁,没拉动。
是轻微又寂静的沉默,一时让人尴尬。
“妈妈,她是谁?”一个很明显是中欧混血的小女孩坐在她高中时经常坐着的沙发位上指着许岁的方向问,带着天真与懵懂。
那气质出众的女人看见许岁后眉宇间明显闪过一丝不自在,到最后还是捉着小女孩的手就走了过去,她没有化妆,但五官天生好看,不笑时很有领导气质,她手微朝许岁那点了一下,“喊姐。”
她道,语气生硬。
小女孩一下就哭出了声,闹腾着,不乐意说:“我煮又爱丽丝依个姐姐。”普通话说的不标准,但勉强也能听出意思,
“你。”她作势要教训,但终究没下去手,妥协道:“这是你的表姐。”她看看许岁,许岁垂着眼眸没看她,她继续说:“许岁,和舒思妘姐姐一样。”
舒思妘,许岁姨妈的女儿,在十八岁以前一直是许岁的噩梦。
有舒思妘的地方大人嘴里就会有许岁,用许岁的平庸来衬托舒思妘的优秀
但高考,许岁才是胜者。
女孩这才抹抹眼泪委屈的嘟着嘴喊了声:“姐姐。”说的不太标准,带着明显的英腔。
老太太喊了她一声,面带些许祈求:“忍忍,这是妈妈和妹妹。”
许岁指尖在暗处已经死死的陷进了肉里,突然明白了这次老太太非要她回来不可的原因。
老人年纪大了最想要的就是阖家团圆。
但她,真的和周晓玲不熟,也无法跨越时光的洪流替十几岁的许岁和她“友好相处”。
许岁觉得喉咙干的很,她松开行李箱的拉杆,走进去后双膝缓慢的蹲下,白色挎包顺着她纤细的手臂滑落后掉在了地上,但许岁没管。只柔柔的笑着问她
“你叫什么名字?”
“周时岁。”女孩软声回答,这是她的中文名。
许岁笑笑后站起身看着周晓玲走向厨房的背影轻声说:“你好。”
老太太见此画面明显有点喜不自胜,拍拍身上的围裙咧着嘴道:“忍忍你和周周玩啊,晚饭马上就好。”
笑的脸上的褶皱都聚在一起,她走的时候忍不住揉了下两姐妹的头,许岁环视一周后没看见外公人影不禁开口问:“婆,倔老头呢?”
“他啊?他去找小区里的赵爷爷下棋去了,就六单元的赵爷爷你记得吧,他孙子还和你一个高中的我记得。”外婆人年纪大但记性一等一的好,许岁听见这话又有点沉默,张嘴想再问一下,但周晓玲的声音响起让她又把话憋了回去。
“都说了去外面吃您非要自己忙活,几百块能解决的事真是的。”
“你这姑娘懂什么?我两外孙女吃我做的饭我开心。”
一切都是这么的猝不及防,对许岁来说。
突如起来的母亲和妹妹。
好突然。
打的许岁措手不及。
“岁啊,你把东西放自己房间后就去把阿公找回来,他没带手机,下棋能下的忘记时间。”老太太语气里带着嫌弃。
许岁刚好行李箱拖进来关上门,听见这话后愣了一下,赵爷爷家对她而言也是个很陌生的地点了,读高中时她偶尔也会和外公去那,假装学围棋。
实际的目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个人……应该抽不出时间回来吧?许岁心想,几天前同学群里还有人提出端午假期同学聚会的事,他一贯的没有回复,最后还是他高中时玩的很好的哥们出面解答。
科研医生。
国家重点培养对象。
还在国外深造。
每天每刻都住在实验室里,怕是没时间管这人间杂事。
在外婆再一次喊她时许岁才回了神,应道:“好,等会去。”
“哎,也不知道赵家那小伙子从国外回来没,听你赵爷爷说有几年没回来了,你们年轻人真的是大了都不念家喽。”
许岁进房间时听见外婆如是道,紧接着是周晓玲的声音,“谁?我怎么不知道这家人?”
“你知道才怪了,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出国啊。”老太太抱怨。
“妈!这话怎么这么说?”
许岁把行李箱丢在房间角落后转身就准备出去,目光草草看了眼房间。
没人住过。
**
赵爷爷家里许岁家不远,隔了一栋单元楼,很久很久没去了许岁一时还差点走错,她不记得在几楼了。
“噔”
“噔”
“噔”
许岁手机屏幕不断的亮着,然后发出声响。
徐之姚:【什么?你说你那十余年未见的妈妈回来了?还带了个便宜妹妹?】
徐之姚:【你继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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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跟着回来?】
徐之姚:【老太太怎么想的?做的什么事?也不和你说一声。】
许岁一边数着楼层一边抬头看门牌号,这是老式小区,没有电梯,她边爬楼边发着语音。
“没看见歪果仁,老太太年纪大了大概想一家人整整齐齐。”
“周晓玲在新城区有房来着,吃了饭她们就走,别担心。”
许岁凭着自己仅有的印象大概率找到了赵爷爷家,礼貌的敲了下门。
“咔哒”一声门锁被人从里头打开,许岁调整好面部表情露出了一抹微笑。
抬头,准备开口问好。
凝滞。
尽管许岁经历了很多的大场面,有了很强的随机应变能力,但她觉得那时她的表情大概率是失控的。
没法正常。
宋时漾。
站在她面前的,
是活生生的宋时漾。
距离最后一次见面已经七年了。
她不知道按理来说此刻应该待在巴登—符腾堡州的人为何会凭空出现在这里。
这很不合理。
许岁觉得自己今天大概是不宜出门,怎么频繁遇故人。
她眼睛有点酸涩,用力眨了眨才正视眼前这个已从少年长至青年的人。
男人一身白色短衬衫从上到下扣的严严实实,一副金丝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很有学术精英的气息,但整个人又透露着股漫不经心的懒散感,生生破坏了些板正,却也不突兀,反而让人多了丝探究欲。
他黑发细碎的散落在眉目间,眼睫长而翘,一双深邃眼眸里带着冷漠和疏离。
许岁抬头对上他冷淡的视线后又闪躲开,她觉得他或许并不记得她,因为他们高中时的接触本就不多,高考结束后各奔东西再无交集,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客套打个招呼,她干涩开口:“你好,我找赵爷爷。”
他站在门口看了眼许岁后才偏头朝里头说:“老赵,有人找。”
许岁跟在他后边敲着键盘。
许岁:【我遇见宋时漾了。】
“谁啊?”老人浑厚的嗓音传进许岁耳里,许岁想答,但看见宋时漾在这手指蜷了蜷又无力松开,她在他面前永远都会不自在。
他没回答,弯腰拿了双鞋放在许岁跟前朝她点头:“进来吧。”
里屋的赵奶奶听此边探头边说:“怎么?你不认识吗?”
看见许岁她先是反应了一下,再就是笑,又回去说:“呦,周老头你家外孙女回来了。”
许岁礼貌朝二老打招呼,两个老人家不知怎么打开了话匣子,捉着她问个不停。
生活,事业。情感。
许岁笑的浅淡,轻抿着唇,余光不小心看见靠在墙壁的他,碎发微垂在额间,眼神淡淡的落在手机屏幕上,时不时轻点两下屏幕。
许岁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高中的那段时光,尾随的目光,不经意的观察。
好没出息。
她吸吸鼻子扯着自家老头的衣角准备告别,毕竟周晓玲还在家,等久了她怕又有什么矛盾出现。
“哎,岁岁这丫头从小就水灵,现在越来越好看了。”赵奶奶感叹。
说完瞥了眼一旁的宋时漾一拍脑袋道:“我忘介绍人了,岁岁,这是我外孙宋时漾,你们以前应该见过几面。”
何止几面啊,许岁在心里想。
赵奶奶扯了扯宋时漾,又道:“漾漾,这是许岁,周爷爷的外孙女。”
听闻动静宋时漾将手机收了起来,他抬起眼眸看了许岁半晌后才缓慢开口,声音像夏夜里的冰啤,凉但舒缓,沁人心脾:“你好,宋时漾。”
入目的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如白玉,青筋若隐若现,手骨节甚至泛着淡粉。
许岁一愣,也伸出手,“你好,许岁。时和岁稔的岁。”
他们很浅的握了一下手后就快速松开。
通过时间遗忘的感情经不起见面。
回去路上徐之姚给许岁又发了条微信语音。
徐之姚:“岁岁,打探清楚了,男神是为了研制新药物特聘回国的,男神果然是男神啊……这么牛逼。”
倔老头在许岁耳边不断的说些什么,但她都没听进去,耳边还残留着徐之姚的话语,原来这么久了他仍然在追逐着少时的梦想,一如当年。
不远处南附的红砖教学楼矗立在渝市老城区里,让她恍然回到了那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