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四年,正月二十日。
雪粒簌簌,恰似乌云压顶,砸在红墙绿瓦上。
转眼雪掩长街,周遭谧寂无声。
唯有一道阴阳怪气的讥讽声,如夜猫惨叫,刺耳又突兀。
“静答应,纵使我有错,可那说得也是实情。和珅乃是朝中巨蠹,贪墨无度、结党营私,天下人皆知!如今皇上赐他在府中自尽,已是天大的恩典。你若心怀不满,大可找皇上理论,何苦拿我来撒气?”
丹贵人捂着通红一片、指印鲜明的脸颊,眼神填满愤怒。
她咬着牙深吸一口气,仰起的头颅垂了几分,双肩微微颤-抖,时不时抽泣几声。
整个人像是被莫大的委屈包裹,令路过的太监宫女们纷纷放慢脚步,面露不忍之色。
静澜身边的宫女莲香见状,眼底闪过不悦,上前一步,打算继续掌掴丹贵人。
而这时,原本面容苍白似雪、眼眶泛红的静澜,身形陡然一滞,美目瞬间空洞失神,仿若魂魄离体。
转瞬之间,她眼眸恢复清明,那眸中流转的愠色迅速归于平静,犹如一泓深潭,波澜不兴。
“静答应,你如今不是高高在上的宸妃了,你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答应,我的位份在你之上,你怎敢接二连三地命宫女掌掴我?”
丹贵人看莲香的手再次落在自己的脸上,心中又惊又怒,慌乱间她猛地偏过头,试图躲开这羞辱的一击,同时抬起手臂护住脸庞,口中喊道。
静澜柳眉微蹙,制止了莲香再一次掌掴丹贵人的举动。
随后她莲步轻移,捏住丹贵人的下颌,周围驻足的太监宫女们连忙加快脚步,生怕因为好奇心作祟,而牵扯到两位小主的争斗中。
“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吗?”
丹贵人胸膛震荡,脸上闪过一丝屈辱,但很快她强颜欢笑道:“静答应,若是让皇上知道你因和珅的事情而不分尊卑、胡作非为,你说他还会念及旧情吗?”
静澜饶有兴致地观察丹贵人的反应,她微微歪头,唇畔衔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笑容在暖阳映照下,竟带着几分寒意。
“我原是想安分守己地过完余生,可偏偏有个不长眼的人抢了我翊坤宫的太监,还贬低辱骂我的阿玛。若我将这些咽进肚子里,岂不是助长了他人的威风?”
丹贵人脸色微变,却仍强撑着道:“静答应,宫中最不缺落井下石之人。我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你就要记恨我。至于翊坤宫太监吴烽……”
她语气顿住,眼底凝起嘲弄之色:“世人逐利,他见你失宠了,自觉没有前途,于是便向我自荐。顺水推舟的事情,你怎么还恼了?”
静澜轻嗤,语带警告:“我只是失宠,又不是殁了。何愁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而你日后的位分还能不能一直在我之上,这个就难说了。你别忘了,这紫-禁-城内变化万千,圣心最是难测。”
丹贵人佯装未闻,轻轻掩住嘴角那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仿若静澜所言不过是聒噪蝉鸣,不值一听。
她眼波流转,扫向静澜,眼神里满是挑衅:“静答应你这话说的,倒像是我故意踩你一脚似的。这宫中谁不是凭本事争宠。你而今失了宠,倒要怨旁人咯?”
静澜松开捏住丹贵人下颌的手,继而用护甲轻轻划过她的脸颊,那触感犹如附着在长街上的雪粒子,令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那点心思,最好揣在肚子里,否则……”
言及此处,静澜攥住丹贵人纤细的手腕,感受其异常的脉搏,眸色霎时深邃如渊,似能洞悉人心最隐秘的角落。
随即,她挑起唇角,冷冷开口:“否则必会得不偿失。”
言罢,静澜退后一步。
视线仿若裹挟着霜雪,锋利且冰冷,令丹贵人如芒在背,她镇定的神色出现一丝裂痕。
静澜转身,步履从容,衣袂翩跹间尽显高傲。
哪怕阿玛获罪,家族声誉有损,她骨子里的那份矜贵,丝毫不减。
丹贵人面上的浅笑瞬时转为阴冷,目光紧锁在前面的那一抹倩影,眼中迸-射-出怨毒的光,好似两簇幽深鬼火。
拐至西二长街的螽斯门,莲香才嘟嘴不愉地说:“小主,您得势的时候,丹贵人一个劲儿地巴结您。现今您被万岁爷迁怒,暂时失宠,她就如那跳蚤一样,蹦得最欢。”
静澜懒懒回应:“那你来看,应当如何?”
莲香睫翼煽动,遮挡住漾起的暗芒,语气愤愤不平道:“依奴婢来看,就应该狠狠教训丹贵人,让她知道小主您就算失宠,也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静澜漫不经心地扫了眼莲香,忽地想起了丹贵人的脉象,心思斗转,轻飘飘的声音恰似春日柳絮散开。
“我怎么不知道你的性子愈发浮躁了。当众掌掴丹贵人,已经让她颜面尽失,恐怕她心里已经在记恨我了。而且我今日的行径,不到一盏茶时间就会传遍后宫。届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莲香垂首,内疚道:“小主说得对,奴婢有些意气用事了。”
静澜没有回应,远望前面白皑皑的景象,心里想的却是她与丹贵人已经结了仇,皇上那边态度不明,且以原身在后宫的形象来看,树敌颇多,至于莲香……倒是有几分古怪。
总之,眼前的局势不容乐观。
转瞬间,二人已迈入翊坤宫。
石板路上覆着薄薄一层积雪,花盆底鞋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在冷寂落败的宫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们脚步不停,朝着主殿走去,不一会儿便进了屋,迎上慧心关切的眼神,“小主,外面天凉,快换个汤婆子暖暖。”
说着,她就将新的汤婆子放到静澜的手里,随后为其解开斗篷,并扫去上面的残雪。
紧接着,慧心与刚进来的善思交换了一下彼此手里的东西,而后等静澜坐定才有所行动。
她一边手脚麻利地从食盒中端出盛有食物的碗碟,一边笑意盈盈地说道。
“奴婢知道您近日胃口不好,特让小厨房的人备了些红枣桂圆粥,粥里加了软糯的南瓜和滋补的山药,还炖了驱寒的羊肉煲,里头放了足量的姜片,都是冬日暖胃的好东西,想着能让您舒服些。”
静澜抬眼看去,桌上袅袅升腾的雾气模糊了视线,饭菜的香气弥漫开来,嗅着诱-人的味道,她只觉得胃里顿时涌起一阵强烈的饥饿感,食欲大增。
刚拿起银筷,站在静澜身旁的莲香便道:“现下是辰正,阳气方升,你偏要让小厨房的人做这油腻腻的羊肉煲,我看你是存心让小主生病。”
慧心闻言,登时脸色煞白,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尤其在对上莲香那双盛满妒火的眼睛后,双膝忍不住一软,连忙解释道。
“小主,奴婢绝无此意。这几日,奴婢见小主寝食难安,身形渐瘦,心中忧虑万分。恰闻羊肉能温中开胃,滋补养身,便让小厨房呈上此菜。是奴婢疏忽,没有考虑辰时饮食禁-忌,奴婢任凭小主责罚。”
静澜不语,只一味地凝视着莲香和慧心,她的目光如同一杆秤,在二人之间来回衡量。
慧心低垂着头,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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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渗出汗珠,大气都不敢出。
莲香则散漫地瞥向怯弱的慧心,仿若置身事外。
静默片刻,她才开口道:“莲香,你将这羊肉煲撤下去吧,唤些清淡的膳食过来。”
莲香听闻,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下意识抬眸看向静澜,唇角微抿,旋即心不甘情不愿地屈膝行礼,应了一声「是」,便双手端起羊肉煲扭身退去。
等她走后,静澜抬手示意慧心起来,然后在她的服侍下,用完了早膳。
不多时,莲香甫一进来,就瞧见静澜已经用完早膳了,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中装有素粥与时蔬卷的食盒,这才忽然意识到静澜是有意让自己下去。
这般想着,莲香本就对静澜存有怨怼的心,在这一刻,又添几分恨意。
素来对人类情绪敏感的静澜,发觉到有一股恶意在朝着自己袭来,眼神随意一瞄,便看到了莲香站在室门处,神色阴郁。
她见此,略微扬眉,刚想要说些什么,外面忽有靴声,深灰色衣角扫过门框,太监总管鄂罗哩微微躬身道。
“奴才给小主请安。”
静澜颔首,焦急地问:“鄂公公,可是皇上愿意见我了?”
鄂罗哩摇头,遂回道:“小主,丹贵人适才小产,万岁爷龙颜大怒,特命奴才请您即刻前往永和宫。”
这话落下,紫-禁-城的大雪越飘越急,好似也被惊到。
风声呼啸,静澜一袭素衣从雪幕中走过,雪花落在肩头,倏忽消融,一步步踏进永和宫,她单薄的身影跪在颙琰面前,双眸沁泪,不禁呜咽委屈起来。
颙琰看静澜泫然泪下,眉头轻皱,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沉默半晌,他长叹一声,声音温和却透着疲惫:“朕知你因和珅的事情而郁郁寡欢,屡次求朕宽恕于他,但国有国法,朕不能开了先例,可这也不能代表你逾矩无礼,致使丹贵人小产。”
静澜咬唇,“皇上,嫔妾纵然是骄纵的性子,也知行事之道,当明知其可为与不可为。若不是丹贵人主动挑衅,嫔妾也不会勃然大怒,对她好一番奚落。”
她小心翼翼地抬眸,注意到颙琰柔润的双眸下,已经聚起了一抹极浅的烦躁后,连忙垂首继续言。
“寻常妃子有孕,太医院的人早该向您和皇贵妃禀告,并细心呵护着她们及腹中胎儿。可丹贵人有孕月余,太医院竟什么也没有诊出来……”
声音蓦然一停,静澜朝颙琰,盈盈一拜,声线忽地低婉:“皇上,嫔妾有错在先,不敢奢求您的原谅,只求您能不能不要拒嫔妾于千里之外。嫔妾知道,嫔妾的阿玛为您所不喜,可嫔妾满心满眼唯有皇上。若您连这点怜悯都不愿给,嫔妾就真的不知如何自处了。”
美人垂怜,素来最动君心。
颙琰指尖微颤,眼底翻涌的情绪,既有对和珅余孽的嫌恶,又有对弱质女流的不忍。
一侧的皇贵妃见此,宽和的口吻,暂时拂去了他内心仅存的一丝犹豫。
“皇上,静答应服侍您已有七八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她向来恪守宫规,从无逾越之举。孝淑皇后重病时,静答应亲力亲为地侍奉,这还不能看出她的一片赤诚吗?”
听到「孝淑皇后」四个字,颙琰神色骤然柔和,似是回忆起了她生前的模样,指腹摩挲着光滑微凉的扳指,良久沉声道:“你虽有错,但事出有因,确实不好苛责于你。”
眼见颙琰态度松动,佯装昏迷的丹贵人终于躺不住了,她的指尖微微蜷起,忽而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眼皮半睁半合间溢出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