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天地一色。
林翠娥站在堂屋门口,望向远处透着点点翠绿的山峦,袁牧就在那座山林中,林翠娥眉头收紧,愁容满面。
赵景清站在她身后,抿着嘴角,目光从林翠娥移向群山,袁家人待他好,赵景清也盼着袁家人好,盼着袁牧能早些平安回来。
林翠娥没在堂屋门口站多久,去厨房剁猪草、拌鸡食,做完这些又忙着准备晚饭,不让自己闲下来。
天色不好,屋子里昏暗,早点做饭吃完睡觉,免得浪费煤油。
鸡汤还有最后一碗,热好林翠娥便让赵景清端去喝。
赵景清坐在灶台后,捧着碗小口小口喝着,听见林翠娥问:“景清,药快吃完了吧?身上好些没?”
“嗯,明天中午吃完,”赵景清回答,“我好多了,身上不难受,也有力气了。”
这两天又是吃药,又是喝鸡汤,饭菜吃食也足,顿顿饭都能吃饱肚子,还只让他做点轻省的事儿,赵景清想,再养不好,白瞎吃那么多好东西。
“那就好,药吃完了咱再去让七叔公给你把脉瞅瞅,”林翠娥划拉着铲子,免得菜糊锅,“七叔公说你身上的药下得重,咱好好养,一次就养好,你现在还小,有亏空补得起来。”
赵景清捧着碗,抬头越过灶台看向忙碌的林翠娥,嗓子发紧,“嗯,谢谢娘。”
“一家人说什么谢,这话我可不爱听。”林翠娥道,模样是笑着,却不似往常般轻松。
用饭之际,堂屋里氛围凝滞,寻常袁星小嘴不停,啥都能说两句,今儿看着林翠娥的脸色,只敢默默扒饭。
一顿饭吃得压抑又沉默,吃完饭赵景清收拾碗筷,袁星极有眼力见的帮忙,袁父起身拿他烟杆子,往门口走。
“一天就晓得抽你那杆子烟,不抽你过不到?”林翠娥语气冲人。
“……我去喂猪。”袁父放下烟杆子,往厨房去,不一会儿肩担一挑猪食从堂屋前路过。
袁星扯了扯赵景清,两个人去厨房洗碗。
袁星叹气,“二哥快回来吧。”
赵景清想,雪快停下,袁牧快平安回来吧。
——
裴家。
“景明!景明!”裴母声音从屋内响起,“饭做好没?”
她嗓门大,住在堂屋左边厢房,赵景明在对角的厨房都能听清清楚楚,赵景明眼中闪过不耐,死老太婆,成天到晚就会使唤人,要不是为了五年后的好日子,这死老太婆他一天也不想伺候。
“快好了!”赵景明朗声回,声音清脆听不出火气,转头催小树儿道,“手脚麻利点,你娘在催。”
灶台高,小树儿年岁小人也瘦小,只比灶台高一个头,他脚底下踩着板凳,闻言只能更用力挥铲子炒菜。
天擦黑,屋内黑黢黢看不见,赵景明点了煤油灯,摆在堂屋桌子上。一盆红薯稀饭一碟盐菜端上桌,旁边摞了六个碗。
赵景明一边盛饭,一边喊人:“西安,老二、老三吃饭了。”
没人出来,赵景明推开房门,靠墙的桌边,裴西安正挑灯读书,神情专注,赵景明看了会儿,轻声唤道:“西安,吃饭了,吃完再用功。”
裴西安这才发现赵景明,从书中抬头,“这就来。”
赵景明分饭,摆着裴西安身前的碗最扎实,全是米,没有红薯没有汤,赵景明道:“夫君快吃,我去给娘送饭。”
裴西安颔首,“辛苦你了。”
赵景明心里吃了蜜一般,甜滋滋的,端着饭菜推开裴母屋子的门,难闻的潮湿闷臭夹杂着尿罐的骚味直扑面门,赵景明几欲作呕。
“娘,吃饭了。”借着堂屋微弱的烛光,赵景明把饭放在裴母床头。
裴母坐起身来,拿起碗筷,喝了一口,“太稀了,下次舀稠点,红薯也少点,我年龄大吃了肚子不舒服。咋只有炒咸菜,没其他菜了?”
菜地里稀稀拉拉,那么点菜,炒几盘就没了,不得省着吃,还在这挑挑拣拣,赵景明道:“晚上将就吃,明儿中午多炒两个菜。”
裴母没多说,转而道:“做个肉。”
“……”赵景明愣了下,“娘,家里没肉。”
裴母:“去镇上买两斤,西安读书用功,辛苦得紧得补一补,你两小叔子也是长身体的时候,肚子里得有油水。”
“娘,那钱……”赵景明刚开口,就被裴母打断,只听裴母说,“你管家看着办就行,家里男人你得照顾好,猪喂了没,这两天喂好点,年前杀了家里留个十斤,剩下的都卖了,西安读书要钱,都从这里出呢。早些时日我就想杀,人杀猪匠从我这刮不着油水,拖着不来杀,我就怕给喂瘦了,少几斤是几十个铜板,能给西安买好些纸笔。”
怕瘦了不去喂,成天在瘫床上叫唤,还好意思说,赵景清道:“还没喂,等会儿吃完饭就去喂。”
裴母吃了块红薯,噎得慌,赶紧喝了两口米汤,“外头燃了煤油灯?油贵,别总用啊。对了,尿罐满了,给我倒了啊。”
昏暗的房间内,赵景明面色变了又变,才忍着恶心道:“好,等会儿来倒,我先吃饭。”他怕倒了饭都吃不下。
裴母不干,“饭等会儿吃,你吃完我都睡了,进来出去吵吵嚷嚷的,你先倒了回来刚好收碗,别站着啊,快去快去。”
赵景明气得涨红了脸,胸膛不断起伏,这才往屋子角落走去,尿罐子满满当当,味道直冲头皮,赵景明屏住呼吸,端起来往外走。
若不是裴西安在堂屋内,若不是为了五年后的好日子,赵景明说什么都不会做这事儿,前头都叫小树儿去倒,今儿裴西安在,要使唤人也不好当着他面使唤。
赵景明快去快回,收了裴母吃干净的碗,坐到裴西安身边,看向他的双眸中诉说着委屈。
裴西安拿起筷子递到他手边,佛去他肩膀头发上的雪花,温声道:“快吃饭吧。”
碗里汤汤水水,冒出两块红薯,连吃两天,碗里米越来越少,汤和红薯越来越多,赵景明抿了抿嘴角,肚子里没油水潮得慌。
赵景明盘算着,上辈子受尽苦楚,没享半天福,这辈子苦五年,换下半生享福,怎么想都合算。再者说,裴西安待他好,日后享福要倚仗裴西安,应付着伺候他老娘也不是不行。
心里有了计较,赵景明朝裴西安笑了笑,眼睛弯弯,接过筷子夹咸菜下稀饭。
裴老二裴老三对视一眼,裴老三开口,“明哥,刚我听娘说要买肉吃,啥时候买?”
赵景明夹菜的手顿住,“娘没给钱。”
裴老三笑咪咪道:“明哥你管家,钱都在你手里,娘咋给你?”
赵景明抬头看向裴老三,十三四岁的小子,黑瘦黑瘦的,嘴角带着坏笑,和镇里的破皮无赖如出一辙,赵景明眉头紧促,这话啥意思,惦记上他手里的银子了?
好歹多活了十几年,赵景明哪能让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站他头上拉屎,赵景明‘啪’一声放下碗筷,沉下脸,“娘没给我银子,我手里没钱。”
裴老三嘴巴张开还要说,裴西安瞥他一眼,“闭嘴。”
又温声安抚赵景明,“老三说话不过脑子,你别往心里去。”
赵景明心里舒坦了,这家人不行,换嫁前他就知道,他只图裴西安,只要裴西安站他就好。
吃完饭,摸黑喂猪,赵景明力气不大,一次只能提半桶猪食,来回四次才倒满猪槽。木桶放一旁,赵景明站屋檐下撑着墙壁喘气,看着飘扬半日不见小的鹅毛大雪,眼中盛满恶意。
这雪啊,下大点好,下大点袁牧才会和上辈子一样摔断腿,医不好治不好,败光家底,最后仍然成为个跛子,成为个废人。
袁父会为了给袁牧攒钱治腿,去县里做工累死。
几经打击,林翠娥承受不住哭坏了眼睛,又强撑着给人做衣裳赚钱,熬瞎了眼,啥都要人伺候。
袁星熬成了老哥儿,嫁不出去,留在家里吃白饭。袁月偏帮娘家,在夫家抬不起头来,备受婆母白眼辱骂。
家破人亡,穷困潦倒,袁家就是个烂泥沼,陷进去就出不来。
赵景清穿新衣裳,是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
他的日子只苦五年,袁家的日子可得苦一辈子。
赵景明这般想着,露出笑意,也不觉得裴家的日子有多苦了。
雪下了整夜,后半夜下得小了,直至凌晨天际泛白,雪才停歇下来。
赵景清推开门,目光所及白茫茫一片,院子地上堆了厚厚一层积雪,踩上去得没过脚踝。寒风凛冽,吹在脸上似针刺进肉里,身上穿着新衣裳,棉花厚实保暖,将寒风挡在外,身子暖暖和和的,赵景清摸了摸衣摆,欢喜得紧。
隔壁连着堂屋的东厢房响起林翠娥的声音,“我说不同意袁牧进山,你倒好,不和我一起劝他,还赞成他进山得很,现在好了,大雪封山。不知道袁牧现在咋样,袁老二我话给你放这,袁牧平安回来就算,有个万一我和你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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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翠娥,袁牧十岁就开始和我进山,山上有猎户的山洞和茅屋,下雪他知道找地方躲,你放宽心。”
“这雪恁大……”
东厢房内压低的争吵声还在继续,赵景清神思飘远,听不进耳朵里,他看向远处已被白雪覆盖,透不出一丝一缕翠绿的群山,心底压着的石头又重了几分。
雪停了,赵景清祈祷,老天爷仁慈些,不要再下雪了,保佑袁牧平安归来。
袁父推门出来,见赵景清站在屋檐下,顿了瞬拿起扫把,“景清,外头冷,你回屋坐着,我先把雪扫了。”
赵景清回神,“爹,我来帮你。”
袁父已经开扫了,“不用,你药还没吃完,当心冷着了身上不舒服,回屋去吧。”
赵景清回屋坐着,不时往门外看一眼,不多会儿袁父就把去厨房和出院子的道清出来了。
看见林翠娥去厨房的背影,赵景清忙起身去帮忙。赵景清不动声色看了眼林翠娥的神色,不似往常带笑,也不似刚和袁父吵架拌嘴完,面色平静。
吃完早饭喝完药,赵景清坐灶膛前烧火煮猪食,林翠娥拌鸡食去喂了回来,猪食煮好了。
“袁老二,来挑去喂猪!”林翠娥喊完人,笑着对赵景清说,“今儿捡了十八个鸡蛋。”
赵景清也高兴,“娘喂得好,吃得好才攒劲下蛋。”
“办席的肉菜吃完了,没得荤腥,中午给你添个鸡蛋,糖水蛋行不行?”林翠娥说着,捡蛋往背篓里放。
赵景清道:“娘,不用添了,我身体好多了,鸡蛋你攒着卖钱。”
“那么多蛋,你一天吃一个还是吃得起,少不了几个钱,”林翠娥铺好草放完鸡蛋站起来,“该舍得的舍得,该节俭的节俭,事关身体就得舍得。糖水蛋吃不吃?”
赵景清听进去了,“吃!”
林翠娥:“今天好冷,去拿两个火兜儿来,铲木炭烤火,把昨天糊的鞋底布也烤一烤,这天气要阴干不晓得要多久。”
“好。”赵景清找来火兜儿,灶膛里铲了木炭放进去,盖上一层材火灰。
堂屋内,林翠娥摆上两张长板凳,把粘有鞋底布的木板架上去,赵景清提来火兜儿放下面烤着。
端两个小板凳,坐旁边顺便烤火,闲话家长,林翠娥把村里的事儿挑着重要的讲给赵景清听,不说都能记住,起码得有个映像。
袁星赖床这时才起来,才冒个头就被林翠娥逮住,说了两句放过他,“早饭在锅里温着,自己去吃。”
袁星立即跑了。
许是老天爷听见赵景清的祈求,上午没下雪,天色渐好。
中午,赵景清得了碗糖水蛋,吃独食不甚好意思,想着分一半给袁星吃,就见袁星也端来了一碗。
糖水蛋是用红糖煮的,里头放了两颗红枣,水甜滋滋的,蛋也甜甜的,暖到胃里,甜到心里。
吃完午饭,天又亮堂了些,瞧着下午不会下雪。
林翠娥看了许久天色,心里松快两分,鞋底布烤了一上午已经干透,林翠娥回头叫赵景清量脚长,下午做鞋子。
冬天鞋子得厚实些,林翠娥打算给赵景清做一双棉鞋,一双兔皮鞋。皮子是袁牧猎的杂毛兔,花色杂卖不上价,鞣制好了自家人用,做鞋子做坎肩的,暖和极了。
林翠娥教赵景清裁鞋底,裁鞋面布片,纳鞋底。做鞋底费劲,折腾小半天才纳好一只。
亮堂的天色沉了下来,林翠娥不时看出去,针扎进指尖,疼得她嘶了声。
赵景清面露忧色,“娘?”
“没事儿。”林翠娥抹掉指尖的血珠,静不下心做鞋子,索性时间不早了,该做饭了,“鞋子明儿再做。”
袁父坐在屋檐下,仰头看着天色,眉头收紧,不复之前淡定。
林翠娥路过他,瞪他一眼,没给个好脸色,径直进了厨房。
入夜,赵景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担忧着急的爹娘,想着在山里的袁牧,心绪繁杂。
若袁牧出事,爹娘怎么办?娘对他那么好,袁牧出事娘怎么受得住……呸呸呸,不能这般想,袁牧一定会没事,一定会平安回来。
半梦半醒间,赵景清听见两声狗叫。
院里似乎有动静,啪嗒啪嗒的,赵景清蓦地惊醒,从床上坐起身看向门外的方向。
遭贼了?赵景清心跳到嗓子眼。
门被敲响,传来说话声,“景清,睡了没?”
是袁牧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