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雨还在淅沥沥地下,赵雀生睡不着,打算到书房做点事情。待她绕着回廊走到书房的时候,发现书房还亮着烛火。
赵雀生脚下踟蹰一下,竟是一时不敢推门进去。
自从姜曈出狱后,她便变得不苟言笑了。
赵雀生曾经见过赵吉的师父,那是个特别严肃的老头,一吹胡子一瞪眼,徒子徒孙们便吓得腿软。而现在的姜曈看起来,比那个老头还要吓人。她不用吹胡子瞪眼,不过轻飘飘地看你一眼,便能让你遍体生寒。
莫说赵雀生,就是钟婉词同姜怀山见她这样子,都有些心里发怵。
后来赐婚的圣旨下来,全家人都心惊担颤地看着她,生怕她当场发飙,抗旨不遵。
然而姜曈只是平静地接了旨,之后并不与人说起此事,就好像此事根本不存在一般。
自从毛章死后,姜怀山以为那些死士已经四散,对于将先帝遗孤送上龙座之事已经绝望了,眼下朱见澄被老朱家认回去,景泰帝一脉不至于绝嗣,姜怀山简直于愿已足。
女儿做了未来的郕王妃,更是让他喜出望外,数次叮嘱女儿将来一定要好好为郕王一脉延续香火。
他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没有留意到姜曈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嘲讽与厌恶。
但是钟婉词注意到了。
当娘的总是心疼自己的女儿,她好几次想要与姜曈谈谈心,姜曈却总不肯接茬,反而刻意与她疏离。
分明住在自己的家里,身边就是父母亲人,姜曈却把自己过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自从赐婚的消息之后,不少人想来烧未来郕王妃的这口热灶,无数的珍贵名画被重金送到姜曈手中修复。
不同于之前,姜曈会将一部分转介绍给赵吉,这次送来的破损书画,她照单全收。
虽然其中也有破损严重的,但其实大部分都是极易修复的小毛病,姜曈干脆将这些书画都丢给赵雀生处理,她自己只从中挑选一部分感兴趣的来修复。
一切看起来都没有什么问题。
姜怀山乐乐呵呵地等着做未来郕王的老丈人,钟婉词也开始张罗着给姜曈预备嫁妆嫁衣。
唯有日日与姜曈相对的赵雀生觉察出了不对劲。
她发现,老师挑选的书画,有些根本就没有修复的必要,但是姜曈依旧十分认真地对那些书画进行“洗”、“揭”、“补”、“全”的步骤。甚至于,其中很多书画根本没有缺失、破洞,是以连“补”、“全”都不需要,揭完旧,便重新装裱上了。
……多少是有些多此一举。
赵雀生心中无数疑问,偏一个都不敢问。
就在赵雀生立在书房门口犹豫的时候,门忽然“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了。
“这么晚了不睡觉,在门口充什么门神?”姜曈冷冷的声音响起,她立在门口,面上没有半分笑意,幽暗的烛光在她的背后闪动,在她的身前照出一个黑漆漆的模糊影子,一直延伸到了赵雀生的脚下。
赵雀生低垂着头,那一晃一晃的影子就在她的眼前,竟生生叫她看出了几分形单影只的孤苦来。
刹那间,一股浓烈的情绪从她的心底涌出来,什么怕不怕的,都被她丢在了脑后,她上前一步抱住了姜曈,把脸埋在了姜曈心口,呜咽道:“老师,你别一个人扛了,让徒儿来帮帮你吧,徒儿也想要师父早日出来。”
姜曈面上浮现出一抹难以察觉的讶异,继而轻声叹了一句:“你都知道了?”
赵雀生点点头:“徒儿看见折条上面有字。”
她其实一直知道,姜曈这段时间在做一件不可以被人知道的事情。
她们修复画心的时候,难免遇到画心纤维老化的情况。为了避免修复后,仍能看到折痕,她们就需要将厚薄适中的纸,裁成宽不过毫厘的长条,行内唤做“折条”,贴在画心背后的折痕处,帮助画心重新支棱起来。
折条又细又薄,一旦画作重新装裱完毕,便没人能看见那些被夹在画心与命纸之间的小纸条。
就是书画被锦衣卫收缴,寸寸撕开,那些不了解书画修复的武人,也根本发现不了折条的秘密。
姜曈就是在利用这一点,在不满正统帝的众宗室、大臣间暗中传递机密。
姜曈轻轻抚摸赵雀生的脑袋,声音里难得带上了一抹温柔:“这可是要杀头的大罪,你不怕死?”
赵雀生红着眼睛道:“徒儿此生,只有老师与师父待徒儿好,只要能帮到老师与师父,徒儿什么都不怕。”
“好,你跟我进来。”姜曈点了点头,转身走了进去。
“是。”
……
姜曈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要么是己方改天换日,正大光明地将苏观卿接出来,要么就是事情败露,她与苏观卿在泉下相逢。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苏观卿竟自己从牢里出来了。
那日就在她打发赵雀生去送书画的时候,小丫头刚出门就白着一张脸冲了回来,语无伦次地对着她叫起来:
“师父!师父!我看到师父他……”
姜曈一挑眉:“冷静点,慢慢说。”
赵雀生定了定神,终于讲出了一句囫囵话:“师父回来了!就在门口!”
刹那间,姜曈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虽然她清楚地知道小雀生这孩子就不会对自己说谎,特别还是这样的事情,她依旧下意识斥道:“胡说,你师父在诏狱里,怎么可能自己回来?”
“是真的,我刚跑出去,就遇见一个人,是师父、师父叫住我,真的是师父,他叫我,叫我回来报讯,他、他就在外面……”赵雀生心情尚未平复,说起话来依旧有些颠三倒四,但是姜曈已经听明白了。
她丢下手中正在整理的碎纸,快步朝门外冲了出去。
赵雀生也跟在她的身后往外冲。
及至跑到大门外,姜曈四下一看,第一反应是失望。
苏观卿没有在门口。
她甚至跑到了巷口,也并没有看到一个清隽高瘦,风雅无双的如玉公子,整个姜宅的大门外只有门槛下的台阶上,坐着一个脏兮兮、臭烘烘的“乞丐”。
听见脚步声,他艰难地站起来,“望”向姜曈的方向。
姜曈脚下一顿,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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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视线”,他的一张脸脏到看不清模样,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无焦,也依旧无尘。
“是……曈曈吗?”他哑着嗓子问道。
好像被人一拳头砸在脸上,姜曈鼻梁一酸,她猛地扑了过去,死死抱住了他。
他瘦了太多了,姜曈触手处,只摸到一节一节嶙峋的脊骨。
“曈曈,别,我身上脏。”他颤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别动,让我抱抱。”姜曈抱得更紧了,似是生怕自己一撒手,苏观卿便又会不见了。
赵雀生跟着跑出来,也没说话,只是乖乖巧巧地立在一边,一个劲地抹眼泪。
……
苏观卿的忽然回来,令整个姜府几乎是鸡飞狗跳。
仆役们被赵雀生使唤得团团转——
西厢房许久无人住,落了灰,得人收拾打扫;被褥枕头得拿出去拍一拍、晒一晒;衣衫得重新洗过,熨过;得有人去请大夫上门看诊;灶房也忙活起来,照着苏观卿的口味开始做饭……
姜怀山听说苏观卿回来了,一时大喜过望,又听说苏观卿瘦得形销骨立,差点又要老泪纵横,抬脚就要去看人。
钟婉词拉住他:“观卿这个节骨眼上回来,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这必然是陛下大赦天下……”姜怀山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来,不是说要等郕王子成亲袭爵后才大赦天下吗?现在还早着呢。
然而还不等他想明白,便被钟婉词打断了思路。
“谁与你说这个!”钟婉词跺脚,“我是说观卿与曈曈之间……”
姜怀山道:“嗐,你还提这老黄历做什么?曈曈已经许配给先帝遗孤了。他俩之间没可能了。”
钟婉词见他不开窍,急得不行:“就是因为曈曈已经许了人家了!现在观卿回来,万一他们俩之间有点什么,到时候可怎么得了?”
“你就是爱想东想西的,曈曈不是没有分寸的孩子。”姜怀山摆摆手,就往西厢房走。
钟婉词无奈,只好也搀着他,一同去看苏观卿。
两人走到西厢房,只见房门大敞,仆役们正进进出出收拾打扫,并不见苏观卿的身影。
“苏公子呢?”姜怀山叫住了一个仆役,问道。
“回老爷,苏公子正在沐浴。”有仆役答道。
姜怀山又四下看看,连寝间都看过了,也没瞧见苏观卿,遂问道:“在哪儿沐浴呢?”
仆役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在大小姐屋里。”
“这不胡闹吗?!这谁安排的?长没长脑子?苏公子怎么能在大小姐屋里沐浴?”姜怀山一听就火了,气得大呼小叫。
那仆役垂着头,碾了碾脚后跟,没敢答话。
“那大小姐现在何处?”钟婉词急问。
仆役咬了咬下嘴唇,似是不敢讲,然而在姜怀山与钟婉词的连连逼问下,只好硬着头皮,打着磕巴道:“……大小姐……大小姐在她自己屋里,苏……苏公子行动不便,大小姐在……在里面帮……帮他。”
“什么?!”姜怀山大惊失色,钟婉词也吓白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