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云平睁眼到天明。
临近五点,天际才泛起一丝灰白,他这才浑浑噩噩地坠入浅眠。
睡眠极不安稳。精神被过度透支,每一根神经都像绷紧到极限的弦,濒死般战栗着。眼皮突突直跳,心脏在胸腔里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仿佛要将这一方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没过多久,专属高三生的起床铃又响了起来……
张妈远远瞧见易云平撑着楼梯扶手,摇摇晃晃地往下挪,心下一惊,忙不迭跑上前搀住。目光触及他眼底下那两个浓重的乌青圈,又是心疼又是担忧:
“平儿哥!你这是怎么了呀?……高三压力太大,夜里睡不踏实了?”
“不成,我这就给班主任去个电话,上午的课咱不上了!”
“哎哟我的小祖宗,什么‘没关系’?你这正是长身体、耗精神的时候!觉都睡不好,那成堆的功课怎么扛得住?……”
易云平被半扶半架地按在岛台前的高脚凳上。他指尖泛着白,微微颤抖,无意识地描摹着冰凉坚硬的大理石台面上蜿蜒的钨丝纹路。
指尖的触感冰凉而清晰,奇异地,那擂鼓般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竟随着这细微的动作,一点点被强行压了下去,混沌的脑子也勉强挣出几分清明。
算下来,昨晚真正睡着的时间,其实顶了天了也就一个多小时。
确实,得补觉。
“……行吧,张妈。”他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沙哑。
“哎呀,您看我长这么大,什么时候真出过事儿?就是昨晚……鹤溪那小子,拉着我打游戏,又东拉西扯地叙旧,一个不留神,聊得晚了些……”
“嗯,知道了……下次注意时间。对了,”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这事儿别跟我爸和姐姐提,麻烦您了。”
张妈絮叨着应下,像往常一样,自觉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佣人试过食物温度后,也悄无声息地退下。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易云平一人。他肩膀垮着,精神实在是不济整个人恹恹地陷在椅子里,对着面前精致的早餐毫无胃口——
鸡枞菌碎粥(一般)×1
水波蛋(包吃/老妈让吃)×1
亚麻籽奶(普通/瓶装)×1
撒有夏威夷果碎的山药碗(还行/啧,怎么没有柚子蜜?/难吃/难吃/难吃)×1
粥碗上蒸腾的热气扭曲了清晨的光线,有那么一瞬间,易云平恍惚觉得眼前是游戏里的物品栏界面——这年头,连家里的岛台都做得像个控制台。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抬手就给了自己脑门一巴掌:“操,脑子真被游戏糊住了?”
“就他妈睡了一个多钟头,离猝死也就半步了,还琢磨游戏?”他暗自骂着自己,扯了扯嘴角。
昨晚是搞得太晚。
“那我如果快到5点是醒着的话,可不可以说自己今早起得太早了?”
他思想瞬间游离天外,开始琢磨一些离天才很近、离人很远的问题。
所幸易云平不是天才,他的思维又回到了当下。
“可若真只是游戏让脑子混沌,倒还好了……”为什么今早“起得早”,只有他自己一人清楚。
易云平总觉得忘了叮嘱张妈点什么,但那几乎被掏空、一团乱麻的脑袋,死活转不动。
“应该……不重要吧?”他喃喃自语。
“嗯,大概就是句无关紧要的废话……”
“哈——困死了……”他用力揉了揉酸涩发胀的眼睛,视线糊成一片毛玻璃,“睡觉……得睡觉……”
胡乱扒拉了几口早饭,他拖着灌了铅似的沉重双腿,一步一挪地蹭回楼上补觉去了。
大洋彼岸,伦敦。
满月自圣保罗大教堂恢弘的圆顶后缓缓升起,清冷的银辉泼洒一地。鹤溪难得收起了平日里的混不吝,浓稠的月色撩拨起思乡怀人的愁绪,竟让他难得地诗兴大发。
正酝酿着要写出一首惊天地泣鬼神、足以让李白杜甫都自叹弗如的望舒绝句时,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在瑞典度假的老妈。
鹤溪心头一热,暗道一声母子连心,指尖潇洒地划过接听键,声音里带着刻意的轻松亲昵:
“哟~我亲爱的妈沫儿——”
“——滚你妈的蛋!”“操,你还好意思认我当妈?”电话那头瞬间炸开,女高音极具穿透力,震得鹤溪耳膜生疼。
“皮痒了是吧?信不信老娘现在就买张机票飞英国,把你小子踹进泰晤士河喂鱼?”
“一声不吭跑英国这事儿我还没跟你算账呢!现在倒好,自己作死不够,还要把云平那孩子拖下水!”
“人家高三了!要命的关头!你不睡别人也不睡了?”
“——我真是造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么个玩意儿?!”
什么母子连心瞬间化为泡沫。鹤溪被自家老妈这一通劈头盖脸的狂轰滥炸砸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妈?不是,我……”
“别叫我妈!你最好给我想清楚怎么补偿云平!那孩子今早差点就猝死了!知不知道你江阿姨听到消息哭成什么样了?”
“你小子等着,我现在就停了你所有的卡——”
“妈!妈!妈!……”鹤溪连声急叫,试图唤醒那点微薄的母爱,回应他的只有电话被粗暴挂断后的忙音。
“嘟…嘟…嘟…”
鹤溪举着手机,一脸懵逼地杵在冷冰冰的月光里。
不是……到底谁才是您亲生的啊?
江阿姨都哭了?啧,这事儿闹的……我得买张机票飞回去当面请罪啊。
不对啊?昨晚明明就唠了两个多小时……那家伙平时睡得比这晚多了,怎么就要猝死了?
鹤溪摁灭了手机:“妈妈呀,你儿子真是无妄之灾啊……”
他懊丧地抓了把头发,抬头望向天上那轮冷光四射的月亮,只觉得每一缕清辉都化作了不近人情的嘲笑。
得,现在的他,不仅是伦敦第一深情,还荣登留子苦命榜榜首。
他望着月亮,那点刚冒头的潇洒自得被碾得粉碎,只剩下一腔无处诉说的憋屈:
“诗情化作悬在头顶的月亮,我抬头仰望,它冷眼旁观;
乡愁,是深夜而至的电话,我在这头,母爱在那头;
那边的兄弟,你是死是活有准信否?
这边的我,兜比脸干净的日子算是望到了头——
……”
熬夜账单已送达(:[___]←睁眼睡
收货人:易云平
心跳过山车体验券×1
濒死感沉浸套餐×1
游戏脑中毒幻觉×1
附赠:亲妈の咆哮(由鹤溪代收)
鹤溪额外支付:ヽ(`Д?)?(非自愿[闭嘴])
信用卡冻结大礼包
泰晤士河喂鱼优先权
提问环节:大家认为该怎么设计鹤溪的跳水表演?
亲妈先嗑:某人碰冰凉大理石台面压抑自己的心慌,是否暴露了他的“早期冰山依赖症”呢?[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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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熬夜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