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
下课铃利落地切断了短暂的宁静。
有人舒展筋骨，骨节发出惬意的轻响。
李逐晓目光掠过身侧。那人依旧睡得毫无防备，呼吸绵长。
一头蓬松微卷的黑发，发梢在穿堂风里轻轻晃悠。眉眼生得明亮，鼻梁挺直，鼻尖一点圆润，意外地中和了棱角，显出几分未经世事的纯然。
阳光慷慨地铺满他半边脸，眉头无意识地微蹙，像在梦里跟谁暗暗较着劲。
“李同学，咱们去团委？”团支书季潇潇走过来，声音平稳。
“嗯。”李逐晓颔首，起身。
他最后看了一眼旁边人，新同桌的睡颜安静得像幅画。
上课铃骤然撕裂空气——易云平猛地一激灵，从混沌里挣出，眼前花白。
他抻了个惊天动地的懒腰，骨节噼啪一串响，这才胡乱耙了耙睡得支棱的头发。身体醒了七八分，脑子还浸在浆糊里。
老师没现身，教室里嗡着低低的谈笑，话题铁定绕着暑假打转。
窗帘捂得严实，却漏进窗外阳光焙烤榕树叶的暖香，那熟透的甜醇丝丝沁入。
旁边桌上，语文课本端端正正摆着，红黑蓝三支笔，列队似的码在书旁，一丝不乱。
“鹤溪这小子…转性了？” 易云平迷糊地咕哝。
视线移动——
那几行墨迹未干、龙飞凤舞的控诉大字，像盆冰水兜头浇下！
嗡——
脑子瞬间清明，心凉了半截。
“靠！” 他彻底清醒，冷汗“唰”地冒出来。
断片的记忆争先恐后涌回——转校生！新同桌！付老师！还有自己那堪比自爆的桌面艺术！
“…我干了啥啊？” 他绝望地一把捂住脸。
易云平抄起湿纸巾就往字迹上拼命擦，指节用力到发白。可那墨迹顽固得令人发指，“强效擦不掉”的宣传语此刻简直像死神狞笑。
一定要趁新同桌回来前把这擦干净！
他火烧眉毛，向身边人求助，压着嗓子急吼吼：“风油精！酒精！江湖救急！谁有！” 声音都劈了叉。
然而——
“期末搬教室，图省事，丢啦～” 前座林书薇回头，笑眯眯，“嘻嘻，新的还没买呢。”说罢就转回头去继续补暑假作业了。
易云平嘴角抽搐——一瓶小小的风油精也懒得搬？这理由也太无敌了！
“隔壁班学霸有瓶酒精，” 旁桌探头，一脸看好戏，“不过Chris正在他们班火力全开呢，勇士，祝你好运？”
Chris的课？给他十个胆也不敢啊！
“完了完了…” 求助无门，反倒是换来几声闷笑。易云平像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一脸生无可恋。
“摆烂了…睡死算了…” 他自暴自弃地趴下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
林书薇又慢悠悠转过来，手指笃笃敲他桌面，憋着笑：“嘿，醒醒神儿，这节——依然是付老师的语文课哦。”
她坏心眼地停顿，补刀：
“建议保持清醒。当然，你喜欢当靶子的话…请便。”
易云平眼前发黑。
靠，早知道今天出门看黄历了！
付老师终于踏入教室，易云平心提到嗓子眼，整堂课听得魂不守舍，付老师的声音像隔着层雾。郁闷的是，旁边座位直到下课铃响都空空如也。
“啧，人呢？” 他心里犯嘀咕，莫名有点在意。
下课铃刚落，他眼疾手快一把拽住要去接水的季潇潇：“喂，我同桌呢？” “同桌”俩字还有点烫嘴，显然他还不适应这个新家伙。“不是跟你去团委了吗？失踪了？”
季潇潇被他拽得一晃，站稳，大眼睛滴溜溜一转，嘴角立刻咧开，露出小虎牙：“哟哟哟～这么关心？” 她故意凑近，压低声音，眼里闪着熟悉的、八卦的光，“鹤溪走的时候，某人可是稳如泰山啊～”
易云平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季潇潇，你脑子里除了这些废料能不能装点别的？” 他后槽牙磨得咯咯响，“我跟鹤溪是纯洁的革命友谊，懂不懂？少给我加戏！”
“是是是～纯洁得跟蒸馏水似的～” 季潇潇拖长调子，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八卦之火半点没熄，“我回来半道儿，他被校长办公室的召唤走了，神秘兮兮的，不知道干啥呢。”
哦，转学手续确实挺麻烦。易云平了然，松开手。
季潇潇拎着卡通水杯，蹦蹦跳跳往饮水间走，突然杀个回马枪，双手往他桌上一撑，俯下身，眼睛亮得惊人：
“真的只是同学 情？” 她眉飞色舞。
“我上课观察他很久了——说真的，你不觉得他跟你那个初恋…叫什么来着…气质谜之相似吗？你不就好这口？”她露出了一个“我懂你”的表情。
“不过嘛～” 她拖长音，狡黠一笑，“他可比你那位帅多了也冷多了——姐赌你栽定了！”
“嘻，姐的CP雷达可灵着呢！” 说完，她得意地一甩马尾，哼着歌走了。
“……季潇潇你真是没救了！”
校园里，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榕树静静伫立，宽厚的树冠投下安稳的阴影，像一位沉默的守护者，从漫天云霞守望到繁星悄然缀满夜幕。
直到放学的喧嚣散尽，易云平看了一眼旁边的空座位，他依旧没回来。
云韶市的夜，褪去了白日的燥气。远处城市的灯火融成一片朦胧的橘黄，晕染在天际。
教学楼的轮廓在渐深的夜色里沉下去。
易云平独自倚着冰凉的栏杆。
晚风穿过楼下榕树茂密的枝叶，叶片沙沙作响。草木的清新凉意混着未散尽的暖，轻轻拂过皮肤。他抬起头，夜空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只有寥寥几点寒星，孤零零地钉在遥远的天幕上。
晚风似乎带走了些易云平心头的燥意，却又留下更大的空洞。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榕树垂落的气根，悄然缠绕上来。
他下意识用力捏瘪空饮料罐。
“初个屁的恋。” 他一句低骂，带着浓重的自嘲。
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我他妈在这发什么神经…” 他用力甩甩头，像是要把脑子里那团乱麻连同这莫名其妙的情绪一起甩出去。
再抬眼望去，星空？浪漫？易云平只觉得那片被城市灯火啃噬过的天幕，硬、疏离，遥远得触不可及。
一种巨大的、无声的沉寂感沉沉压下。底下这片流金铄石的繁华，连着他这无处安放、躁动又茫然的情绪，一同似是要被夜空压成齑粉。
校门外，黑色的保姆车如同蛰伏的兽，安静地泊在阴影里。
易云平拉开车门，身影没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季·预言家·潇潇已上线：「赌你栽定了！姐的CP雷达从不出错！」
易云平新作《论风油精在贵族学校的灭绝之谜》
来猜一猜李逐晓面对檄文的可能？
A. 冷脸换同桌（全文完）
B. 拍照存证（闷骚值 10）
C. 用红笔圈错别字（啧，有点甜[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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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欠墨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