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八年级,哈利和德拉科成了魁地奇队长。
暴雨中训练后,德拉科故意摔坏哈利的扫帚。
哈利却在储物柜后看见德拉科偷偷用修复咒。
“你施咒的样子挺帅,”哈利突然说。
德拉科猛地转身,耳尖通红:“闭嘴,波特!”
隔天更衣室,哈利发现柜子里塞了条新围巾。
银绿交织的柔软羊毛下压着字条:“只是怕你冻死影响训练。”
暴风雪肆虐时,哈利把围巾扔回给德拉科:“太丑了,还你。”
德拉科恼怒接住,下一秒却将围巾粗暴裹住哈利冻红的耳朵。
“蠢货,”他低声说,“格兰芬多的审美果然没救。”
哈利在围巾的暖意里悄悄笑了。
十一月末的霍格沃茨,天空阴沉得如同倒扣的墨汁缸。禁林边缘的魁地奇球场,此刻被一场倾盆暴雨肆意冲刷。冰凉的雨水砸在脸上,带着初冬的寒意,模糊了视线,连呼吸都带着水汽的腥味。球场上的身影在灰暗的天幕下急速穿梭,带起尖锐的破空声,那是扫帚划开厚重雨帘的声音。
“波特!你的眼睛是长在扫帚尾巴上了吗?”德拉科·马尔福的声音穿透密集的雨声,尖锐依旧,却少了些过去的刻薄,多了几分训练场上的严厉。他骑着崭新的光轮系列扫帚,银绿色的魁地奇队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人挺拔的身形。雨水顺着他浅金色的发梢不断滴落,滑过绷紧的下颌线。他操控扫帚一个利落的侧旋,挡在哈利前方,截断了他试图传给金妮的鬼飞球路线。
哈利猛地一拉火弩箭的扫帚柄,险险擦着德拉科飞掠过去,带起的强风掀动了对方湿透的袍角。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绿眼睛在湿漉漉的刘海下瞪向德拉科,胸膛因剧烈的飞行和憋闷的怒气而起伏。“管好你自己,马尔福!别挡道!”
“挡道?”德拉科冷笑,扫帚再次逼近,灰色的眼睛在雨幕里像淬了冰的玻璃珠,“看清楚,这叫战术拦截!斯莱特林的队长可不像某些人,只会带着球队在雨里乱撞!”他刻意提高了音量,确保所有在暴雨中艰难维持队形的格兰芬多队员都能听见。
训练结束的哨声终于响起,尖锐得像是解脱的信号。两队人马都成了落汤鸡,拖着沉重的脚步,像一群疲惫的水鬼,摇摇晃晃地走向各自的更衣室入口。冰冷的雨水浸透了厚重的魁地奇队袍,每一步都踩在湿滑的泥地上,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
哈利落在最后,小心地抱着他那把被雨水冲刷得锃亮的火弩箭。这把扫帚承载了太多回忆,小天狼星的礼物,胜利的伙伴。他刚走到格兰芬多更衣室门口那被雨水冲刷得颜色更显黯淡的石狮子雕像旁,一个银绿色的身影便带着一阵冷风猛地撞了过来。
“让开,波特!”德拉科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粗鲁和急躁。
碰撞的力道极大,哈利猝不及防,手臂一麻,怀里紧抱的火弩箭脱手飞出。“当啷”一声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响起,扫帚重重砸在坚硬冰冷的石阶边缘上,又弹跳着滚落几级台阶。漂亮的流线型扫帚柄上,一道狰狞的裂痕清晰可见,几根梣木尾枝以一种绝望的角度扭曲折断。
空气瞬间凝固了,只有暴雨砸在石头上的哗哗声,单调而冷酷。
哈利僵在原地,目光死死钉在扫帚的残骸上。血液似乎一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冰冷的雨水浇灭,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狂怒。他猛地抬起头,绿眼睛里的怒火几乎要烧穿眼前的雨幕,直射向肇事者。
德拉科却只是站在几步开外,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下,表情冷硬得如同雕塑。他灰色的眼睛瞥了一眼那断裂的扫帚,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惯有的、带着一丝嫌恶的傲慢。
“啧,”他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嗤,眼神扫过哈利因愤怒而紧绷的脸,“破扫帚。挡路的东西,就该清理掉。”语气平淡得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他甚至没再看哈利第二眼,径直转身,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斯莱特林那泛着幽绿微光的更衣室通道口,蛇形门环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哈利站在原地,拳头在身侧攥得死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雨水顺着他漆黑的头发流进眼睛,带来一阵酸涩的刺痛。他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泛着冷光的蛇纹石门,胸膛剧烈起伏,最终,他深深吸了一口混杂着泥土和雨水腥味的冰冷空气,弯腰,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沉重,捡起了那支伤痕累累的火弩箭。断裂的尾枝无力地垂着,像是在无声地控诉。他抱着它,像抱着一个垂死的战友,转身走进了石狮子守护的拱门。
更衣室里弥漫着湿漉漉的羊毛、汗水和某种廉价清洁魔药混合的浓烈气味。格兰芬多的队员们吵吵嚷嚷,一边抱怨着恶劣的天气和马尔福的卑鄙手段,一边用热烘咒烘烤着湿透的衣物,蒸腾起一片片白蒙蒙的雾气。罗恩还在大声咒骂着,试图用魔杖把袍子上的泥点子弄掉,结果反而晕开了一大片污渍。
哈利沉默地坐在角落的长凳上,远离那片喧闹。断裂的火弩箭横放在他并拢的膝盖上,那道刺目的裂痕像一道丑陋的伤疤。他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断裂处粗糙的木茬,触感冰凉而绝望。小天狼星的笑脸在记忆深处一闪而过,带来一阵尖锐的闷痛。他猛地闭上眼,试图驱散那画面,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疲惫和一片沉沉的灰暗。
更衣室的门被推开又关上,斯莱特林那边的训练似乎也结束了,隐隐传来他们特有的、带着点刻薄腔调的谈笑声。哈利没有抬头,直到罗恩和纳威也终于收拾完毕,互相推搡着离开了更衣室。
“哈利,还不走?想在这儿孵蛋吗?”罗恩在门口喊了一声。
“马上。”哈利含糊地应道,声音低哑。沉重的木门在罗恩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的雨声和最后一点队友的喧哗。更衣室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老旧水管偶尔传来的、空洞的滴答声,以及他自己压抑的呼吸。空气里那股混合气味似乎更浓了。
他需要一个人待一会儿。再待一小会儿。
又过了几分钟,哈利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像是要把胸腔里所有的憋闷都排出去。他动作有些迟缓地站起身,小心地将那把残破的火弩箭靠在自己的储物柜旁边。他需要去找找霍琦女士,或者麦格教授,看看有没有修复的可能……尽管希望渺茫。
他拉开门,走进连接两个更衣室通道的那条狭窄、光线昏暗的走廊。这里空气更加阴冷潮湿,墙壁是粗糙的石头,渗着水珠。他低着头,准备直接离开。
就在他即将走到通往城堡内部的出口时,一阵极其细微、带着急促喘息的声音,从斯莱特林更衣室虚掩的门缝里飘了出来。
“……该死的……见鬼……”
那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哈利从未在德拉科·马尔福身上听过的、近乎气急败坏的焦躁。
鬼使神差地,哈利的脚步顿住了。他屏住呼吸,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悄无声息地挪到斯莱特林更衣室门边。门没有关严,留着一道狭窄的缝隙。
他小心翼翼地凑近那道缝隙。
更衣室里光线同样昏暗,只有几盏壁灯发出幽绿的光芒。空荡荡的,显然其他斯莱特林队员都已经离开。德拉科·马尔福背对着门口,单膝跪在地上。
他面前的地板上,赫然躺着那把刚刚被“撞坏”的火弩箭!
而德拉科,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它,苍白的侧脸上每一寸肌肉都绷得紧紧的,透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他右手紧握着魔杖——不是平时那根华丽的山楂木魔杖,而是一根看起来更朴素、质地温润的浅色魔杖(哈利认出那是独角兽毛芯的柳木魔杖,奥利凡德曾提起过马尔福夫人惯用的就是这种组合)。他手腕以一种极其稳定、精确到分毫的幅度快速抖动着,嘴唇无声地急速开合。
杖尖精准地悬停在扫帚柄那道狰狞的裂痕上方,一缕缕极其纤细、如同融化金丝般的魔力光芒持续不断地流淌出来,温柔又坚定地渗入断裂的木质纹理之中。
哈利能看到那些扭曲断裂的梣木尾枝,在金色光芒的包裹下,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神奇的速度缓缓舒展、挺直,断裂面彼此靠拢、融合。木质的纹理在光芒中重新对接、生长,那道刺目的裂痕正被无形的力量一点点抚平、弥合。
修复如初咒!
而且……是无杖施法?不,他用了魔杖,但那魔力的精准操控,那光芒的凝练和修复的速度,远远超出了普通巫师的水平!那需要怎样强大的专注力和对魔力的精微掌控?
哈利的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愤怒,忘记了那把扫帚带来的所有屈辱和悲伤。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单膝跪在冰冷地上的背影。雨水浸透的银绿色队袍紧贴着他清瘦的脊背,湿漉漉的金发凌乱地贴在颈后,露出的脖颈线条紧绷着,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脆弱,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倔强。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德拉科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混着未干的雨水,沿着太阳穴滑下。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肩膀微微颤抖,显然这个高强度的修复咒消耗巨大。但他灰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扫帚的裂口,魔杖尖端的光芒没有丝毫动摇。
终于,当最后一丝裂痕在金色光芒中彻底消失,扫帚柄恢复光滑如初,尾枝也重新变得笔直柔韧时,德拉科紧绷的肩膀猛地垮塌下来。他长长地、极其疲惫地呼出一口气,那气息在阴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团短暂的白雾。他盯着地上那把完好无损、仿佛从未遭受过任何损伤的火弩箭,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打破了更衣室里沉重的寂静,突兀地响起在狭窄的门缝边:
“施咒的样子……”哈利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门缝,“……挺帅的,马尔福。”
德拉科的背影瞬间僵直!如同一具被石化咒击中的雕像。下一秒,他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烫到,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闪电般转身,苍白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惊骇和被撞破秘密的极度狼狈。那双总是带着讥诮的灰色眼睛此刻瞪得极大,死死地钉在门缝外哈利那张同样被雨水冲刷得没什么血色的脸上。
“波……波特?!”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羞恼而变了调,尖锐得刺耳。他下意识地将握着魔杖的手猛地藏到身后,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赃物。
哈利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完全走了进来。他身上还穿着湿透的训练服,水珠顺着额发滴落,绿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明亮,一瞬不瞬地看着德拉科,里面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
“你……”德拉科的胸膛剧烈起伏,苍白的脸颊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层深红,那红色甚至一路蔓延到了耳根,在幽绿的壁灯光下异常醒目。他像是被困在陷阱里的野兽,眼神凶狠却又带着一丝无处遁形的慌乱。“你在这里干什么?!偷看?格兰芬多的圣人波特就这点下作手段?!”
“下作?”哈利挑了挑眉,语气依旧平静,甚至向前走了一步,目光扫过地上那把光洁如新的火弩箭,“比起故意撞坏别人的扫帚,再偷偷摸摸地修好……哪个更下作一点?”
德拉科的嘴唇抿成了一条苍白的直线,血色从脸上褪去,耳尖却红得像是要滴血。他灰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哈利,里面翻涌着风暴——羞怒、难堪,还有一丝被彻底撕开伪装的狼狈。
“闭嘴,波特!”他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在空旷的更衣室里回荡,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尖利,“滚出去!立刻!马上!”
哈利没动。他的目光从扫帚移到德拉科那双燃烧着怒火却掩不住慌乱的眼睛,再落到他依旧紧握着藏在身后的魔杖的手。德拉科握着魔杖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空气凝固了,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在阴冷的空间里交错。
几秒钟死寂的对峙。
哈利忽然很轻地、几乎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嘴角。那不是一个胜利的笑容,更像是一种……了然。
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弯腰,动作自然地捡起了地上那把完好无损的火弩箭。指尖拂过光滑的扫帚柄,那温润的木质触感下,仿佛还残留着刚才修复咒留下的细微暖意。
他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僵立在那里、脸色红白交错、眼神凶狠得像要扑上来咬他一口的德拉科,转身,抱着他的扫帚,平静地走出了斯莱特林的更衣室。
沉重的木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里面那个几乎要爆炸的银绿色身影。
第二天清晨,霍格沃茨的天空依旧灰蒙蒙的,但肆虐的暴雨总算停了,只剩下刺骨的寒风在城堡的石壁间呼啸穿梭。魁地奇球场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在惨淡的晨光下闪着冷冽的光。
哈利推开格兰芬多喧闹的更衣室门,径直走向自己的储物柜。罗恩的大嗓门和金妮的笑声在身后嗡嗡作响。他昨晚几乎没怎么睡,德拉科那张惊惶羞怒的脸和那把被完美修复的火弩箭在脑子里反复交替出现。
他拧开铜制的柜门锁,咔哒一声轻响。柜门打开的瞬间,一团极其柔软、带着某种清冽冷香的织物,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涌了出来,轻轻拂过他的手背。
哈利愣住了。
那不是他塞在柜子里皱巴巴的备用围巾。
那是一条崭新的围巾。
质地是极其厚实柔软的羊绒,触手温润,带着一种昂贵的质感。颜色是纯粹而浓郁的祖母绿,深邃得如同禁林深处最幽静的湖水,其间又用更亮一些的银色丝线,极其精巧地编织出细密的、蜿蜒的蛇形暗纹。银绿交织,在昏暗的柜内空间里,也隐隐流动着内敛而奢华的光泽。典型的斯莱特林配色,带着无可置疑的马尔福式审美。
它就那样静静地蜷缩在他的柜子里,像一个突兀闯入的秘密。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哈利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喧闹的更衣室里没人注意他这边。他伸出手,指尖有些迟疑地触碰那柔软的羊绒,冰凉光滑的触感下,仿佛能感觉到编织进去的暖意。
他轻轻拿起围巾。果然,在围巾下面,压着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羊皮纸。
字迹是那种熟悉的、带着点凌厉花体的斜体字,每一个字母都像是用尺子比着划出来的,力透纸背:只是怕你冻死影响训练 —— 没人想和一个流鼻涕的找球手比赛。没有署名。但这字迹,这语气,这“怕你冻死”的蹩脚理由……除了德拉科·马尔福,还会有谁?
哈利捏着那张纸条,指尖能感受到羊皮纸特有的韧性质感。他低头看着那条华贵得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银绿色围巾,再看看纸条上那几乎能想象出对方写时是怎样拧着眉头、一脸不耐烦的表情……一丝极其古怪的情绪,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小石子,在他心底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那涟漪里混杂着荒谬、一点点的嘲讽,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微妙的暖意。
他几乎能听到德拉科那拖着长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收下吧,波特,别像个没见过世面的韦斯莱一样大惊小怪……”
“嘿,哈利!发什么呆?”罗恩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一只沾着泥土的手大大咧咧地拍在他肩膀上,“哇哦!”罗恩的目光瞬间被哈利手里的东西吸引住了,他瞪大了那双蓝眼睛,指着那条银绿得无比扎眼的围巾,声音拔高了八度,“梅林的臭袜子!这……这玩意儿哪来的?斯莱特林的毒蛇给你下蛊了?还是你终于被马尔福的恶咒打坏了脑子?”
罗恩的惊呼立刻引来了旁边几个格兰芬多队员的注意,包括正在绑护膝的金妮。几道好奇的、带着明显震惊的目光齐刷刷地射了过来,聚焦在那条与红色金色海洋格格不入的银绿色围巾上。
哈利的耳根瞬间有点发热。他几乎是本能地想把围巾塞回柜子里藏起来,但罗恩的手更快,一把就抓住了围巾柔软的一角。
“让我看看!这料子……”罗恩粗糙的手指捻了捻围巾,“啧啧,绝对是上等货色,够买我十件二手袍子了!还有这颜色……”他嫌弃地撇着嘴,抖开围巾,那银绿的蛇纹在灯光下更加刺目,“梅林啊!纯正的斯莱特林毒液色!哈利,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昨天被马尔福撞坏了扫帚,今天他又想用这个来收买你?还是新的恶作剧?里面不会藏着什么恶咒吧?”
金妮也走了过来,红褐色的眉毛高高挑起,眼神锐利地扫过围巾和哈利略显窘迫的脸:“哈利?”她的语气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没什么。”哈利飞快地从罗恩手里把围巾抽了回来,动作有些仓促地将它胡乱卷成一团,连同那张纸条一起,重新塞进了柜子最深处,砰地一声关上了柜门,隔绝了所有好奇和探究的目光。金属柜门冰冷的触感让他稍稍冷静了一点。
“真的没什么,”他转过身,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些,迎上罗恩和金妮依旧写满问号的脸,“大概是……有人放错地方了。”这个借口苍白得连他自己都不信。
罗恩狐疑地盯着他关上的柜门,又看看哈利明显不太自在的表情,小声嘀咕:“放错?谁会把自己这么贵的围巾塞进你的柜子?难道是家养小精灵……”他摇摇头,显然觉得这个猜测更离谱。
金妮没再追问,只是深深地看了哈利一眼,那眼神里的了然让哈利觉得脸颊更热了。她拍了拍哈利的胳膊:“快换衣服吧,训练要开始了。” 说完便拉着还在兀自琢磨的罗恩走开了。
哈利靠在冰冷的金属柜门上,听着身后队友们重新响起的喧闹声,手心里似乎还残留着那条羊绒围巾柔软光滑的触感,以及那张纸条上字迹的凹凸感。
荒谬。真是荒谬透顶。
接下来的几天,苏格兰高地彻底展示了它初冬的暴虐。狂风卷着鹅毛大雪,昼夜不息地抽打着霍格沃茨古老的城堡。塔楼在呼啸的风雪中发出低沉的呜咽,厚重的积雪覆盖了一切,魁地奇球场彻底变成了一片无法踏足的白色荒漠。整个世界仿佛都被冻结在了一片银白与铅灰之中。
训练被迫取消。城堡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湿羊毛、烤面包和隐隐焦躁的沉闷气息。公共休息室的炉火烧得旺旺的,但巨大的窗户玻璃上依然凝结着厚厚的冰花。
这天下午,哈利裹紧了单薄的校袍,顶着能把人吹个趔趄的寒风,艰难地从图书馆返回格兰芬多塔楼。他刚完成麦格教授布置的一篇关于高级变形术反咒的冗长论文,脑子还有些发木。他抄近路穿过连接主堡和西塔楼的一条露天回廊。这里平时风景绝佳,此刻却成了风雪的通道。狂风裹挟着密集的雪片,如同冰刀般迎面扑来,发出尖锐的嘶吼。
哈利低着头,几乎是把身体缩成一团,用胳膊挡着脸,顶着风一步步往前挪。冰冷的雪片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领口、袖口,带走仅存的热量。他感觉自己裸露在外的耳朵和脸颊已经冻得麻木,快要失去知觉了。
就在他即将走到回廊尽头那扇能通往温暖室内的橡木大门时,一个同样被风吹得歪歪扭扭、裹在厚重墨绿色旅行斗篷里的身影,正从西塔楼的方向迎面走来,显然也是被这恶劣天气赶回城堡的。是德拉科·马尔福。
他低着头,浅金色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几缕湿发贴在苍白的额角。墨绿色的斗篷领子高高竖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紧绷的下巴和紧抿的薄唇。他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对面是谁,只想尽快逃离这该死的风雪。
两人在狭窄的回廊中间猝不及防地打了个照面,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上带来的寒气。
脚步同时顿住。风声尖锐地在石柱间穿梭。
哈利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德拉科被斗篷领子遮挡的脖颈处——那里空荡荡的,并没有围着那条他熟悉的、带着蛇院标记的围巾。一个念头几乎是瞬间闪过哈利的脑海,带着点莫名的冲动和一丝自己也说不清的别扭情绪。
就在德拉科似乎想无视他,侧身绕开的刹那,哈利猛地伸手探进自己校袍的内袋,飞快地掏出一团东西。
那鲜艳的、与周围肃杀雪景格格不入的银绿色,在灰白的世界里如此刺眼。
哈利甚至没看德拉科的表情,手臂一扬,带着点赌气和刻意的随意,将那团柔软的羊绒朝着德拉科的脸就扔了过去。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接着!”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但语气清晰,“太丑了,还你!”
那条华贵的、针脚细密的银绿围巾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带着哈利身上残留的一点微弱体温,精准地砸向德拉科的面门。
德拉科显然完全没预料到这个发展。他灰色的眼睛在看清那团飞来的色彩时瞬间睁大,里面充满了错愕和难以置信。完全是下意识的,他猛地抬手,一把将那团柔软的织物抓在了手里。
入手是意料之中的细腻触感和……一丝不属于这冰天雪地的、极其微弱的暖意。这暖意像一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扎了他一下。
德拉科低头,看着手里那条被揉得有些发皱、但依旧难掩华贵的银绿围巾。风雪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一瞬。他抓着围巾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下一秒,他倏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瞬间涌起被冒犯的暴怒,灰色的眼睛死死盯住哈利,像两簇被点燃的冰焰。
“波特!你——”他咬牙切齿,声音被寒风撕扯得有些变调,那里面蕴含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他抓着那条围巾,仿佛那不是温暖的织物,而是一条冰冷的毒蛇。
就在哈利以为对方会直接将围巾狠狠摔回自己脸上,或者爆发出一连串恶毒的咒骂时——德拉科动了。
不是扔掉,也不是咒骂。他握着围巾的手猛地向前一探,动作快得如同扑击的猎隼,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粗暴力道。他一步跨到哈利面前,距离骤然拉近。哈利甚至能看清他因愤怒而剧烈起伏的胸膛,和他眼底那片激烈翻涌的、复杂难辨的灰色风暴。
德拉科的手臂高高扬起,那条银绿色的围巾如同被施了魔法般展开。没有半分温柔,带着一股发泄似的蛮横,他直接用围巾宽厚的部分,狠狠地、胡乱地裹住了哈利暴露在寒风中的脑袋,重点粗暴地覆盖住那两只冻得通红、几乎快要失去知觉的耳朵!
动作一气呵成,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笨拙。粗糙的羊毛猛地摩擦过哈利冰凉刺痛的耳朵和脸颊,突如其来的、带着德拉科身上清冽冷香的暖意瞬间包裹了他冻僵的头颅。那暖意如此霸道,如此突兀,冲散了刺骨的寒风。
哈利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他被迫微微低着头,视线被柔软的羊绒遮挡了一部分,只能看到德拉科近在咫尺的墨绿色斗篷前襟,以及对方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的下颌线。
风声依旧在耳边咆哮,但被围巾包裹的部分,世界骤然安静而温暖。
德拉科似乎对自己的“作品”极其不满,又粗暴地用力掖了掖围巾的边缘,确保它严严实实地裹住了哈利的耳朵和大部分脸颊。他做这些时,始终紧抿着唇,眉头拧成一个死结,眼神凶狠地瞪着哈利被裹得只露出眼睛的滑稽样子,仿佛在跟什么深仇大恨的东西搏斗。
做完这一切,他才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和耐心,猛地收回手,退后一步,胸膛还在微微起伏。他盯着哈利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因惊愕而睁得滚圆的绿眼睛,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冰冷的字眼,带着浓浓的嫌恶和一种近乎气急败坏的别扭:
“蠢货。”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呼啸的风雪,砸在哈利耳中。
“格兰芬多的审美……”德拉科的目光扫过那条将哈利裹得像个滑稽蚕蛹的、他自己送出的银绿围巾,嘴角极其刻薄地向下撇着,仿佛在忍受极大的痛苦,“……果然没救。”
寒风卷起地上的雪沫,扑打在两人身上。
德拉科说完,再没看哈利一眼,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玷污他的眼睛。他猛地拉高了自己墨绿色斗篷的兜帽,彻底遮住那头凌乱的金发和此刻可能同样不太好看的脸色,然后以一种近乎落荒而逃的速度,裹紧了斗篷,大步流星地、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回廊尽头那扇厚重的橡木大门。
沉重的门扉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肆虐的风雪,也隔绝了那个被裹得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的格兰芬多。
回廊里,只剩下哈利一个人。
凛冽的寒风依旧在石柱间疯狂穿梭,发出呜呜的尖啸。冰冷的雪片不断扑打在他身上,但被围巾严密包裹的头部和耳朵,却像是被隔绝在另一个温暖的小世界里。
那条银绿交织的围巾,带着马尔福家特有的、某种清冽又昂贵的冷香,更带着一种……残存的、属于德拉科指尖的、极其细微的暖意,紧密地贴合着他的皮肤。
哈利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去整理被德拉科裹得乱七八糟的围巾。隔着厚实柔软的羊绒,他冻得麻木的耳朵开始一点点恢复知觉,传来阵阵细微的刺痛和麻痒。
几秒钟的绝对安静后。
哈利那双唯一露在围巾外面的绿眼睛,一点点地弯了起来。
起初只是眼尾极细微的弧度,像平静湖面投入一颗小石子漾开的第一圈涟漪。接着,那笑意如同解冻的春水,无声地蔓延开来,浸染了整个眼眸,在冰天雪地的灰暗背景里,亮得惊人。
最终,那笑意无法抑制地抵达了嘴角。
被厚厚的银绿色羊绒围巾遮挡着,无人看见。
但哈利自己知道。
他在这片只属于他的、带着别扭暖意的围巾堡垒里,悄悄地、无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