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场大雨来得突然。
时已是深秋,淅淅沥沥的雨下将下来,很有几分凉意。天色已深,长平侯府的灯盏已经早早就挂了起来,偌大的府邸笼罩在凄风苦雨里让人看不真切。
西侧小门处,管事宋文正皱着眉,对一旁的中年妇人道:“少爷没及时回来,怎么不早早告诉我?”
中年妇人是宋文的妻,陈氏,陈氏面上有几分着急,说:“小荣哭闹着,我想着少爷从来不会晚归,一时就忘了……”她攥着自己的手,道,“都怪我!”
宋小荣是二人的老来子,而今不过**岁,正是淘气的时候。
“糊涂!小荣闹便闹,哪儿就这么将少爷抛开!”宋文眉心拧得紧,说:“罢了,我出去寻上一寻。”
陈氏心中虽有不平,顾及宋文在气头上,不敢多言,小声地说:“都宵禁了……”
宋文道:“正是宵禁才更要去寻,这些日子城中巡夜森严,少爷要是一人在外头,碰上他们,只怕什么都说不清楚就要教他们带走了。”宋文说着,便让陈氏去拿伞来,正要吩咐候在一旁的两个小厮一道出府去找人时,就听一人叫道:“少爷,是少爷!”
宋文当即抬头看了过去,就见一道单薄的身影在雨幕中跑了过来,他直接就迎了上去,“少爷!”
二人都进了小门,宋文一手护着宋余就穿过了西侧门,进了廊下,“少爷,您怎么才回来?”他上下打量着宋余,宋余抬起脸,望着宋文,少年脸上笼了水珠,嘴唇冻得微微发白,开口声音却很乖巧,“文叔,让你们担心了。”
宋文见宋余好好的,这才松了口气,当下也顾不得说别的,拉着他就往屋子里走,说:“少爷没事就好。”
进了屋子,小厮要给宋余脱去湿透的衣裳,这才发觉他一直弓着腰,像在藏什么似的,外袍也堆在手中,无怪冻得嘴唇发白了。
宋文:“少爷?”
宋余将衣袍放在桌上,揭开了,方露出里头的东西,竟是一只湿漉漉的,受伤的小狸奴。
说小吧,也不小,四肢修长健壮,漆黑的毛发湿透了,眼睛也闭着,不知是生是死。
宋余爱不释手的,又心疼又小心地摸了摸它,说:“文叔,小狸奴!”
宋文:“……”
“您就是因着它才回来晚了?”
宋余已经换下了湿衣服,正捧着一碗姜汤咕嘟咕嘟喝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正在给黑猫包扎伤口的宋文,亦或者说,他是在盯着那只猫。
宋余小声地“嗯”了声,说:“有两只狗咬它。”
宋文对宋余耐心十足,闻言道:“狗?少爷伤着没有?”
宋余摇摇头,“没有。”
宋文说:“少爷不是最怕狗了吗?怎么还敢救这只猫?”
宋余一碗姜汤喝了大半,到底味道不好,不肯喝了,小口抿着,又想吐掉,宋文说:“少爷今日淋了雨,得将姜汤喝了驱驱寒气,不然明日要生病了。”
宋余这才将含在嘴里的姜汤咽下去,咕哝道:“不要生病。”
“狗坏,又好凶,”宋余说,“我拿棍子赶走的。”
宋文微微一笑,夸道:“少爷真聪明,以后若是碰见恶犬也不要怕,拿起棍子赶走就好了。”
宋余眨了眨眼睛,突然惊喜道:“小狸奴醒了!”
可不是醒了?
黑猫趴在桌上,前肢伤着了,缠了绷带,眼角上也有一道浅浅的血痕。宋文也看向那只猫,黑漆漆的猫,毛发已经擦干了,显得油光顺滑,倒不似没人喂养的,眼是异瞳,一绿一金,宝石似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宋文觉得他竟从猫脸上看出了几分嘲笑和不耐烦。
宋余见着猫醒了,喜不自胜,说:“醒了就好了,”说着,还要伸手去摸,黑猫却不高兴了,冲着宋余就是一爪子。宋余哪里来得及抽手,爪子尖,他手背上一下子就多了几条血痕。
宋文紧张地叫道:“少爷!”
宋余疼得抽了口气,无措地看着黑猫甩了甩尾巴,神态却露出一股桀骜。宋文眉头紧皱,说:“少爷,这只猫野性难驯,还是将它送出去吧。”
宋余为难地看看自己手背的伤,又看看那只猫,摇摇头,说:“外面有坏狗,狗欺负它,它会死的。”
宋余又提起这一茬,猫炸了毛,撑着伤腿站了起来,冲着宋余骂骂咧咧地叫了几声。
一张猫脸更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