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一晃而过。
还没两天,简沅就收到了宋行舟的消息。
“简沅,你现在有空吗?”
“如果我说没空呢?”
“那没事,反正我还在家呢。”
“那有空呢?”
“那我就在南城浮桥的河堤上。”
……
此时夜色降临,凉风习习,浮桥两边路灯林立亮起,湖面光影绚烂,倒映着桥上悠闲吹风的人影。
简沅和宋行舟并肩漫步其中,一路低头沉默。
“你考的怎么样?”
最终还是宋行舟先开口。
“感觉还行。”
脚下的桥板一摇一晃。
简沅顿了片刻,补充道:“应该能考上北京的二本。”
一朵烟花在心里炸开。
宋行舟面上不显,点了点头,想再说什么,目光却先一步被别处吸引。
不远处的前方是对年轻情侣,男孩牵着女孩,十指紧扣,女孩另只手则牵着只可爱的柯基。
女孩期待地说:“待会我们去坐旁边的摩天轮吧。我听说恋人在最高处接吻,就会永远在一起呢。”
男孩:“下次再去吧,今天有点晚了。”
女孩撒着娇:“不要,我就想今晚去嘛~”
男孩摸摸她的后脑勺,似妥协:“好,去。现在就去~”
简沅听着,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她侧头刚想喊宋行舟,就见他转头望向河面,一根手指却悄悄勾上她的食指,极为小心翼翼。
她心怦怦乱跳,而后也微微松开手,直到两人十指紧扣。
隔了一会,简沅鼓起勇气,主动说:“宋行舟,你想坐摩天轮吗?”
宋行舟转过头来,鼻间嗯了一声,语气很随意:“你想坐啊,那走吧。”他往四周扫了圈,发现不远处硕大的红色摩天轮,直接拉着她往那走。
简沅:“……”
好吧,这人压根啥也没听见。
缓缓升空的轿厢里,两人靠坐在一侧,脊背挺直,十指仍扣在一起,交缠出汗。安静无言的气压,却又无声胜有声。
心里那个念头又冒了出来,简沅有点想亲他。
想让那个传言成真。
这个热烈又耀眼的少年,一直在明处,在暗处,坚定地走向她。他朝她走了九十九步,而最后一步,她想换她走向他。
她似下定决心,看了眼轿厢现在的位置,快到最高点了。她侧头,却只看见宋行舟的后脑勺,他似乎在看远处的风景,不知在想什么。
简沅叹了口气,感慨时机不对,正欲退缩时,宋行舟像是察觉到身后的目光,转过头来,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上。
“简沅,你是不是想亲我?”
宋行舟依旧是又拽又傲娇的语气。
“你都听到了?”简沅瞬间脸热。
虽然是这个意思,但也不用说出来吧。
“嗯,听到了。”
“你也相信这个传言吗?”
简沅眼睛一亮。
“当然不信。”
宋行舟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道:“但因为是你,我想试着去相信。”
相信这个美丽的传言。
恰好到了摩天轮最高点。
简沅还没从他最后一句话缓过神来,宋行舟忽然倾身靠近,唇上覆上微凉的触感。她心如擂鼓,不自觉抓紧裙角,而后闭上眼,感受着属于他们的青涩初吻。
他在她耳边低语。
“简沅,我们在一起吧。”
“那个传言,宋行舟向你保证,一定会让它实现。”
那年他们十八,风华正茂的年纪,互相喜欢,高考通关,约定一起报同一所大学,美好人生的入场券已经紧攥在手里。
“好。”
简沅含羞点头答应,她忍不住地想,那日的她一定是中了幸运之神的头奖,整个人幸福到晕头转向。
这种感觉直到二人十指紧扣转悠到湖边烧烤摊,依旧未平复半分。
盛夏的夜风醉人,支在店外的几十桌烧烤摊坐满了人,隔着缭绕的烧烤烟气,宋行舟问简沅暑期生活有没有什么计划,想不想学打篮球。
简沅吃着羊肉串,认真思索了一会。
刚想开口,一大片阴影罩下,桌边不知何时站了一群人,简沅一眼就认出了某个人。
唇钉女染着红发,在一群花臂男中格外扎眼。她指着宋行舟,对身旁一个脸上有刀疤的花臂男说道。
“就是这小子,让我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呸!”
宋行舟也认出了她,几乎本能地起身,拉着简沅想从一旁逃离,却被另几个花臂男堵住去路。他后退一步,等把简沅安全护在了身后,才掀眸看向唇钉女。
“你们要找的人是我,放我女朋友走。”
“女朋友?”
唇钉女骂骂咧咧,不停催促赶紧动手,带头的刀疤男出声打断。虽然答应帮她出气,但看到简沅的第一眼就两眼放光,此时目光更是肆无忌惮地往宋行舟身后瞟。
“这么漂亮的女朋友,让哥几个也享享眼福呗!”
“我看你妈!”宋行舟怒红了眼。
简沅缩在他身后,刀疤男猥琐的打量令她后背发寒。就在她不知所措时,腕间的力道紧了几分,紧跟着头顶传来一道熟悉又安心的声线。他压低声安抚:
“他们人多,我拖住他们,你趁机去店里卫生间,锁起门报警。”
“记住,警察来之前千万别出来。”
对,可以报警!
现在是法制社会。
简沅定了定神,找准时机就往店内方向疾走。支在室外的桌子挨得很近,椅子间几乎没有空隙,十几米的距离她走得艰难又缓慢。
到了店内,她喘着粗气四处找卫生间,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却从身后传来,几乎在同一时间,人群中爆出一声极度惊慌的叫喊。
“啊啊啊啊啊……杀人了!杀人了!”
简沅猛地回身。
人群乱作一团,众人目光汇聚的地方,刀疤男正握着个什么,狠狠插进宋行舟的腹部。他纯白色的短袖,瞬间被染成血红一片。
简沅在原地足足愣了十几秒,才回过神,发了疯地奔向宋行舟。她扶住他瘫倒在地的身体,在看清他血红的腰间插着半个啤酒瓶时,手终于控制不住地发抖。
宋行舟缓缓覆住她颤抖的手,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对她笑。
“这次,我保护的不是简沅……是我的女朋友。”
只可惜,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 。
不知人群中谁报的警,警车和救护车来的很快。
简沅跟着上了车,直到宋行舟被推进手术室,她靠坐在外面冰冷的金属椅凳上,低埋着头,双手攥紧,却依然不停的打颤。
不知过了多久,简沅的父母来了。
很快,宋行舟奶奶也来了。老人头发花白,泪眼斑驳,接到警察电话赶来时,悲痛欲绝,要不是旁边有人搀扶,都不知昏过去几次了。
凌晨两点,手术室灯光熄灭。
医生走了出来,长叹一口气,无奈解释伤者被啤酒瓶刺破大动脉,导致过量出血,经数小时的抢救,还是无力回天。
“我们尽力了,望节哀。”
一声悲痛欲绝的哀嚎,霎时响彻医院长廊。
宋行舟的奶奶哭断了肠,整个人像发了疯似的,朝简沅不停地用力捶打,似乎这样就能让他的孙子回来。
简沅一动不动任她打。
她没有知觉,那一瞬间,简沅只感觉吊着自己的那根细弱的线。
咔擦一声,断了。
宋行舟死了。
死在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
一连几天,简沅就像没有灵魂的漂浮物一般。吃不下,无法入眠,精神恍惚,四肢控制不住的抖,就是掉不下一滴眼泪。父母陆续知道了她和宋行舟的事,悲痛之余,却不知如何安慰,也跟着瘦了不少。
宋行舟下葬那天。
简沅偷偷去了,却躲在树后不敢露面。
墓碑前,宋行舟的奶奶伏在地上痛哭,撕心裂肺。
他的母亲依偎在丈夫怀里,神情悲恸,哭到两只眼睛都红肿了。
不久前还鲜活在她眼前的宋行舟,此时却变成墓碑上一张小小的照片。所有人未曾预料到的离世,他的遗照竟只是一张球衣照。
少年站在篮框下,手托篮球,对着镜头笑的肆意张扬。
18号白色球衣,永远定格在了十八岁。
而这一切,原本都不会发生。
如果没有遇见她,宋行舟就不会死。
如果没有喜欢上她,宋行舟就不会死。
如果第一次被校园霸凌,她及时告知家长及学校,宋行舟就不会遇上那群人,这个家庭就不会失去独生子,更不会白发人送黑发人。
是她自作聪明,是她间接害死了宋行舟,毁了一个家庭。
她无法原谅自己,更无法原谅那些人。
回去时,暴雨来得迅猛,简沅兜头淋了个透。
当天晚上她就开始发烧,一连高烧好几天,再醒来时,身在病房,高中三年的所有事情也忘了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