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行渐远》 第1章 第 1 章 大学毕业后。 简沅留在父母身边,全职在家写甜文小说。 不过这倒不是因为她只会写甜文,而是她一想写虐文,头就痛的难受。她曾试过几次,基本都在构思大纲时,因头痛剧烈而放弃。 上本甜文前几天刚完结。 这天刚吃完午饭,简沅刚想构思下新书,大学室友徐珍就发来了微信。 大概意思是说,昨天参加完高中同学聚会,又想起高中的同学情,和那段拼搏热血的岁月,甚是感慨。 简沅附和地回:【是啊,那时真是美好。】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句话有多假。 说来真是奇怪。 简沅记得小学,记得初中,记得大学,也记得毕业后发生的事情,却唯独对高中三年发生的事情,一丁点印象都没有。 高中在哪读的,不记得。班主任是谁,不记得。同桌长什么样,不记得。 诡异地就像,人生直接跳过了那三年一样。 又想起昨晚看的那篇小说,女主在收拾高中课本时, 意外从中掉落出某个男生对其暗藏喜欢的字条。 不过简沅想的,倒不是会有某个男生暗恋她的事,只是觉得看到课本,说不定会有熟悉的感觉,从而想起些什么。 于是起身出房间,朝在厨房洗碗的简母喊了声:“妈,你给我高中课本收哪了?” 简母听到这话,身子一僵,几秒后才说:“在书房靠窗边的书柜里。” 简沅盘坐在地板上,花了半个下午,把高中课本翻了个遍,也没想起高中的一丁点事情。反而越使劲地回忆,头就开始细细密密地痛。 她干脆作罢,又把书全部搬回了书柜里。 但其实只要她把压在最下面的星火单词书多翻几遍,就能发现52页最底下的那句—— “简沅,如果那个数字等于1了,你明天能不能穿白裙子?” *** 周六上午,简沅被叫醒去医院复查。 但其实,简沅并不确定自己怎么了。 但听父母的意思,好像是她高考后的暑假发生了车祸,伤及了脑部,所以才导致了部分记忆的缺失。 不偏不倚,缺失的记忆刚好就是高中那三年。 简沅确实是不记得高中的事了,并且再次有记忆时,确实是在医院的病床上,所以她也从未怀疑过自己车祸后失忆这套说辞的真实性。 虽然听起来很狗血。 后来出院后,听妈妈说,医生担心大脑的病灶会扩散影响大脑功能之类的。所以她每个月就要来三院复查一次脑部,一直持续到现在。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简沅报了本地的一所大学。简母更是在她大学毕业后,表示想在家全职写小说时,辞去了药房会计的工作,在家陪着女儿。 简沅躺在脑科诊室的病床上,头上吸满了各种监测脑电的装置。她怔怔地看着天花板想,要是什么时候能想起来就好了。 不管高中的记忆是好或者不好,她都想找到那块缺失的碎片。 然后把自己拼凑完整。 一墙之隔的诊室外。 简母面露愁容,握住丈夫的手不停呢喃道:“你说,沅沅会不会突然想起来啊?” 看着妻子这样焦虑担忧了四五年,简父于心不忍,环抱住她的手不自觉紧了紧:“不会的啊,不会的。” 第2章 第 2 章 简沅花了一周时间,理清新书大纲。 大致是讲一位温和内敛的小说作家,阴差阳错和一位职业篮球运动员相爱的故事。但动笔之前,她却在男主角的形象上卡住,百思不得其脸。 抬头看了眼窗外浓黑的夜,简沅果断关了电脑爬上床。 心想说不定睡一觉起来就有灵感了。 结果那晚,简沅竟真的迷迷糊糊做了个梦。 四周充斥着柔和的白光,一个身穿白色18号篮球服的男孩逆光而站,个子很高,正用右手食指顶着篮球转动,嘴角勾着,笑地肆意明媚。 因为隔了点距离,男孩的额发又遮住了脸部轮廓,起初简沅并未看清男孩的五官。但随着男孩渐渐往视线里走,那张脸也越发清晰。 浓眉大眼,五官精致。 是一眼惊艳的浓颜系长相。 左眉下一颗乌黑小痣,更是长在了简沅的心巴上。 次日醒来,简沅居然还记得梦里那个男孩的脸,十分清晰。 这不就是神迹显现嘛! 她昨晚睡前还苦想不出的男主脸,结果转头做了个梦就跃然纸上。她开心地发消息和徐珍分享,可得到的答案却差点把她吓死。 徐珍:【是认识的男生?】 简沅:【不认识。】 徐珍:【你真的确定那个人的脸看得很清晰?】 简沅:【对,特别清晰,连左眉下的黑痣都看清了。】 徐珍:【沅沅,那你有点危险。】 简沅刚发出几个问号,对面又发来一条。 徐珍:【你这是典型的阴桃花。】 徐珍大致解释了几句,简沅又自己去百度了下,脑海慢慢拼凑出【阴桃花】这个名词的概念——若梦里异性的脸清晰可见,那就说明这个人已经过世,出现在梦里说明你多半是被异性鬼缠身了。 那之后的个把星期,简沅睡觉时吓得不敢关灯,盛夏的天气用空调被闷住头。早上简母去她房间拖地,总是看到灯亮着,还以为她通宵熬夜写小说。 那本小说也被简沅改了男主的职业设定和形象设定,她是真的胆小,生怕梦里那个男鬼顺着网线,附身到小说男主身上,再突然控制她的手,自己往下控制剧情…… 不过后来,简沅倒是没再梦见过那个“男鬼”。 - 新小说写到一半左右,南城的天气也渐渐转凉。 傍晚时分,简沅被在厨房忙碌的简母喊出去买盐。小区门口就有便利店,她去店里随便抓了包盐就往回走。 恰逢放学后不久,不少家长领着孩子往小区里走。 一对母女刚好并排走在简沅的身侧,女孩穿着校服,稚嫩的面庞看着像才上初中。女孩妈妈拎着她的书包,边走边和女孩聊天。 简沅和她们离得近,说话的内容都轻松地传入耳中。 女孩妈妈:“今天都学了什么呀?” 女孩:“学到的挺多。但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句诗句。” 女孩妈妈:“噢?哪一句诗?” 简沅也好奇地竖起耳朵。 女孩歪头想了想,随即晃着脑袋念:“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简沅在心里笑笑,感慨现在的中学生思想还挺正能量。 可下一秒,脚步却突然被定住——脑中似乎被撕裂开一个极小的口子,一阵短促的脑电波趁机溜出了缝隙,伴随着太阳穴尖锐的痛感,一道清亮的男声响在耳蜗深处。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没听过?” 带着少年独有的腔调,懒懒地,却又傲慢到了极致。 但只是很短的一瞬,脑中那个缝隙便自动闭合。不管简沅再怎么强忍住头痛,想用力回想,却丝毫没用,仿佛刚才的那一瞬只是她的幻觉。 但简沅知道那不是幻觉。 回到家后,既怕父母担心,从而带她频繁出入脑科诊室,又出于对那段缺失记忆的强烈渴望,她并未提起这件事。 晚饭刚吃完,简沅就撂下碗筷回了房。她找出《增广贤文》,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全文,试图从上下文找出一点关于突然蹦入脑海的那句话的线索,看大脑会不会再蹦出点什么记忆。 说不定能顺藤摸瓜再想起点什么。 可最后,她头疼的都快要炸开了。 却还是一无所获。 第3章 第 3 章 简沅的新书创作接近尾声,南城的冬天也悄然而至。 而关于寻找记忆,简沅在不断尝试一些可能有迹可循的线索均无果后,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她想到了大学室友徐珍。 之前听徐珍参加完高中同学聚会,跟她描述高中生活时,那一脸甚是怀念的样子。简沅就想,也许在她旁边让她不停回忆高中生活,说不定自己会想起什么。 毕竟女孩子的高中生活都大同小异。 徐珍在南城电视台工作,平时工作很忙。简沅本来和她约好了几次,最后都因为徐珍临时加班的原因,不得不再次改时间。 最后会面时间定在了元旦当天。 那天下午两点,简沅裹着羽绒服出门,在一个商场和徐珍碰头。徐珍抱怨了句冷死了,就自然地挽起她的手臂,两人穿行在各大楼层的商铺里边逛边叙旧。 说是逛街,但简沅无时不刻不在把话题往徐珍的高中生活上带,诱导她尽可能多方面地提及。徐珍向来性子爽直,对于简沅今日的反常,也丝毫没多想,只当她纯粹是对自己的过往好奇,于是小嘴更卖力地叭叭叭。 两人逛了好几圈商场,之后去了一楼的奶茶店,继续聊天。但是整个下午过去了,简沅强撑着精神倾听,却丝毫没有从室友嘴里获得一一星半点有用的线索。 反观徐珍,嘴里嚼着珍珠,一脸兴致盎然。从背地八卦英语老师每天衣服不重样,说到和同桌上课偷偷看言情小说,再到课间跑操偷瞄年级最帅的男生……完全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 简沅听的上眼皮都要往下掉了。 幸好天气冷,吃过晚饭二人便准备各回各家。分开前,简沅有些犹豫,思索片刻,还是问了一句。 “珍珍,你高中有没有男生喜欢说‘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句诗啊?” “这不是初中学的吗?”徐珍想了想,而后摇头,“好像是没有”。 作罢,简沅只好沿街拦了辆出租车回家。 可坐上车还没十分钟,徐珍就打了电话过来,说喊她一起去看电影,还说快要开场了。没办法,简沅只得再次返回。 也是坐在影厅里,简沅才知道这电影票是咋来的。 徐珍在商场另一出口等车,撞见一对情侣闹僵不欢而散,男生正要把双人电影票扔垃圾桶,徐珍心觉可惜,就硬着头皮把电影票要了过来。 结果一看电影名——《玛戈王后》,女朋友不生气才怪呢。 徐珍忍不住低声吐槽。 “带女朋友来看《玛戈王后》,纯属脑子被驴踢了。” “阴阳两隔的真爱,啧啧,这男的不是钢铁直男,就是想分手。” 简沅知道徐珍不是想看电影,估计加班熬夜太久,只想消遣而已。只是简沅向来对法国电影不太感冒,听不懂的法语,理解不了的表现手法。 所以整场电影下来,她歪着脑袋,半睡半醒,脑子里只有几个偶尔睁开眼扫过的画面。 - 不知是不是出门吹了风的缘故。 那晚回到家,躺在柔软的床上,简沅睡的不太安稳。 迷迷糊糊之间,电影中阿佳妮白裙被鲜血染红的画面不断闪回,来回几次后竟不断与另一个画面交替出现。 简沅痛苦地皱眉,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 下一刻,坠入梦境。 梦中是一片混沌的、没有边界的白色虚空,简沅茫然地走了很久,才看到某个方向出现了一扇发光的门。她几乎是立刻意识到——那扇门就是打开她缺失记忆的钥匙。 她迈开腿,发了疯地往门的方向跑。 跑到一半,却又脚步顿住,抬头看。 不知何时,虚空的梦境里竟漫天飘起了雪,红色的雪。很快四周便是血红一片,简沅仰着头,听见不知哪个方向传来一道声音:“简沅,快回去。” 只愣了一瞬,简沅的目光穿过眼前的红雪,才注意到那扇门的光在渐渐变弱。想到这可能是她唯一一次能找回记忆的机会,她定了定神,再次蓄力往那个方向冲,最终在光亮消失前推开了那扇门。 一刹那,记忆的阀门被打开,无数鲜活的画面宛如洪水倒灌,一齐从被封锁的记忆深处涌了上来,彻底将她淹没。 她想起来了。 全部想起来了。 第4章 第 4 章 简沅高中就读于市重点高中南城一中。 她中考用尽全力,也只是吊车尾侥幸进了一中,理所当然分在了最差的几个班之一——高一(16)班。 但从小到大,父母对她这个独生女没有太大的期望,只希望她能平安快乐一生。 简沅长得白净漂亮,个子高,座位一直被安排在倒数第二排的位置,混在最后几排一众男生中显得格外突兀。 虽然长相很招那个年纪的男生喜欢,但因为性格安静,喜欢看课外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看起来很有距离感,所以男生们不敢贸然接近,但也不欺负她。 永远有时间看闲书。 永远不及格的数理化。 简沅的高中生活就这样悄然流逝。 宋行舟是在高二上学期转来的。 开学第一天的班会,班主任突然在讲台上宣布,说这学期咱们班转来了位新同学,随即朝门口招了招手:“进来吧。” 大家屏息凝神看向门口,一个身穿18号白色球衣的高瘦男生走向讲台,眉眼间是清阔的少年气,手里拿着个篮球,额间发丝还淌着汗,似乎刚结束一场球赛。 “大家好,我叫宋行舟,以后多多关照。” 语调漫不经心,神情却极为张扬,一副吊儿郎当痞坏拽模样。 女生们窃窃私语,都为转学生是个帅哥而兴奋不已。 班主任抬眼扫了圈教室空位,还没想好,宋行舟就自个往简沅的方向走去,而后在她后边的空位停下,拉开凳子一屁股就往下坐:“老师,我就坐这了。” 彼时的简沅还沉浸在一本小说里,身下的凳子突然被踢了下。她微微皱了下眉,但也不甚在意,个子高的男生一般腿也长,这样的事之前也发生过。 可没过一会,简沅的高马尾被轻扯了下,她下意识回头。 就见宋行舟靠着椅背,一双长腿大剌剌敞在桌下,对她轻抬下巴:“诶,前桌,你叫什么名?” 简沅不友好地回视他一眼,旁坐的林强瞧出来,忙趁机插话缓和:“宋行舟,还不知道你名字是哪两个字呢?” 简沅转过头去,同时听见身后宋行舟的回答:“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没听过?” 就因为一句人人耳熟能详的诗句。 简沅记住了这个讨厌鬼的名字。 - 宋行舟转来一中还没一个月,就成了普通班女生之间茶余饭后的谈资。 因为从小就在父母身边,高中想试着独立,所以简沅选择了住校。女生宿舍澡堂是用帘子隔开的一排花洒,没洗几次澡的功夫,简沅也被迫听了个七八分。 听说是年迈的奶奶身体不好,宋行舟才从省重高转过来。长得帅,个子高,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篮球也打得好,可不知道为什么没转到尖子班,反倒去了一堆混子的十六班。 混着哗哗水声的嬉笑间,有几个十八班的女生厚着脸皮说:“在普通班才好,要是在尖子班,咱们还不敢追呢~” 但这些话丝毫没改变简沅对宋行舟的看法。 在她眼里,他就是个幼稚又烦人的讨厌鬼。 自从转学来那天扯了她的马尾,宋行舟就像玩上瘾了似的,有事没事就爱招惹她,仿佛能从中获得什么乐趣一样。 每次看到她满是红叉的数理化试卷,宋行舟都要抢过去嘲笑一番,然后又装作大发善心地把自己接近满分的卷子递给她对答案; 课间简沅去打热水,他又会神经病似的轻扯她的头发,把杯子一齐塞给她,还美其名曰要互帮互助; 晚自习也没办法安分地呆着,不是和同桌低声说闲话,就是踢简沅的凳子,把她当图书馆,把她抽屉里的课外书借了个遍; …… 面对这些,简沅虽心有怨气,却只能一忍再忍。 被气不过,也只是偶尔递过去几个白眼,和几句绵软的凶话,但都丝毫不奏效。谁让她既脾气好得不像话,连凶人都像是装的,又打不过宋行舟呢? 一次体育课,简沅因为生理期便请了假,呆在座位看未看完的小说。林强喊宋行舟去打篮球,他一脸不屑:“切,和你们一群菜鸟打,有什么意思?” 于是,偌大的教室便剩下两人。 许是无聊的慌,宋行舟趴在桌子上,又开始扯简沅的头发玩:“简沅,你看啥书呢?” 简沅不理他。 可宋行舟是没得到回应就不罢休的性子,又接连扯了几下她的马尾。彼时简沅正好快看到《窄门》的结尾,杰罗姆和阿莉莎相爱却无法相守的爱情,让她心里闷堵的难受,正巧宋行舟撞上枪口,心里想说“宋行舟,你是不是有病”,可嘴一瓢,转头竟脱口而出: “宋行舟,你是不是喜欢我?” 话说完,简沅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境地十分地尴尬。 宋行舟趴在桌子靠过道一侧,下巴支在手臂上,颇有兴致地偷看她。不料简沅恰好从过道那一侧转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他的眼。 距离瞬间拉近,他浓黑狭长的眉眼逼入眼底,左眉下的黑痣都清晰可见,简沅呼吸一凝,那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看清宋行舟的五官,而后听见他缓缓出声,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 “能喜欢吗?” 少年的告白明目张胆,却又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简沅怔愣几秒,在脸变红前迅速转过身去。 终于明白宋行舟那些幼稚又烦人的把戏,不过是用来遮挡对少女纯粹炽烈的爱意的幌子那一刻,她也在教室外不止的蝉鸣声中乱了心神。 第5章 第 5 章 那次之后,宋行舟依旧乐此不疲地玩那些把戏,简沅也依旧烦他,只是语气肉眼可见地温柔了许多。 临近高二下学期末的一节数学课上,身后突然扔来个纸团子。 简沅揉开,是三行宋行舟龙飞凤舞的字迹。 【简沅,你觉不觉得咱俩特有缘分?】 【咱俩名字凑在一块,是沅舟率(圆周率)】 【简沅喜欢上宋行舟的概率。】 【无聊。】 简沅嘴角微勾,把纸团又扔了回去。 没过多久,纸团子又扔了回来。 【你觉得,沅舟率什么时候能大于0.5啊?】 【不知道。】 简沅想了想,又补了句:【先听课吧,别再传了。】 她往讲台上瞄了眼,迅速把纸团扔回去,而后端正好坐姿听课。 模棱两可的答案,但也没有完全拒绝,宋行舟刚想再逗逗她,下一秒就被数学老师扔来的粉笔头精准袭击。 一直安分到了课间。 恰逢那段时间高二正面临分科选择,宋行舟不想和简沅分开,刚想问问她想选什么,同桌林强课间上厕所回来了。 “宋行舟,有人找你。” “谁啊?”宋行舟啧了声,懒懒地靠着椅背,回头一看。教室后门外站了几个别班的女生,被簇拥在中间的女孩低着头,手里捏着粉色信封,模样颇为娇羞。 宋行舟立刻了然。 自他转学过来后,不论是在篮球场上,去食堂的路上,还是下晚自习走回家的路上,这种事几乎时有发生。 但礼貌起见,他还是走了过去,淡淡睨了眼中间的女孩:“什么事?” 女孩把信封递给他:“宋行舟,我……我喜欢你。” “谢谢,但我不喜欢你。”宋行舟手插兜,没接。 见他转身就要回座位,陈静赶紧又说:“宋行舟,我是真的喜欢你,你能不能再考虑下?” 宋行舟脚步一顿,挑眉笑:“好啊,我喜欢高的。你要是能长高十公分,我就考虑下。” 让十七岁的女孩再长高十公分,无异于让截肢的人再长出双腿。 陈静愣在原地,看着宋行舟回到座位,亲昵地扯了下前座女生的马尾,女生取下耳塞,脸上却丝毫未生气,反而带着嗔怒:“又干嘛?” 宋行舟:“就想问问你选文还是选理。” 简沅:“你觉得我这成绩能选理科吗?” 宋行舟会心一笑:“那我也选文。” 某个女生也看见了这一幕,忙安慰身边的陈静:“唉,早就听16班的人说,宋行舟喜欢他们班的一个女生,估计就是这个。陈静你长得也漂亮,咱学校里除了宋行舟,也还是有长的帅的男生,干嘛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 这个‘也’字格外刺耳。 陈静自知长的漂亮,但和那个女生比还是差了一点,而且就算坐着也能看出那个女生个子很高。她早恋从来都是男生追她,今日头一回追男生还被拒绝。 想起刚刚宋行舟的话,陈静心里憋着一股气,甩开何婷的手直接回了18班。 第6章 第 6 章 周四下了晚自习,简沅抱着洗漱用品去了宿舍澡堂,找了个靠里的隔间洗澡。 下午她刚把分科填报表交了上去。宋行舟也跟着她报了文科,说他是成绩好的体育生,报文理都无所谓,懒得再去别的班。刚好明天是周五,离上次周末回家都大半个月了,简沅想着明天放学回家一趟。 洗好后,简沅穿上睡衣,却发现澡堂异常安静。平常这个点是洗澡高峰期,水声夹杂着说话声,十分喧闹。 她纳闷地抱着东西出了隔间,却越发想不通。两边的隔间都是空的,澡堂中间却站着四五个女生,像是18班的,头凑在一块说话,手上都没拿洗漱用品,不像是来洗澡。 不过简沅也没多想,正要经过她们时,有人却突然出声:“你是高二(16)班的简沅?” 不知道她们找自己有什么事,但简沅还是自然地说了是,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是她怎么也意料不到的。 简沅遭受了人生第一次的校园霸凌。 中间的女孩使了个眼色,其他几个女孩立刻就上前把简沅往墙角拖拽。她们不停地扇她耳光,用手掐她,用脚踹她的大腿,用力扯她的头发,没来由的恨意像是想把她撕碎。 带头的女孩全程在一旁冷眼看着,她身后有个没参与霸凌的女孩,颇为担忧地看着简沅,试图上前帮她脱困,却被拦住了。 这场霸凌持续了十几分钟才结束。 深夜的澡堂是死一般的寂静,身上是细细密密如针扎的痛感,可简沅顾不上这些,她茫然地望着天花板,想断了脑筋也想不明白。 她家境殷实,又是独生女,从小被父母宠在手心,基本没有未被满足的要求。她只是性格喜静,喜欢独处,但骨子里压根没有自卑这因子。 所以第一次被霸凌,她不知道应该是什么感受,但她除了懵逼还是懵逼。她们欺负打她的时候,她整个人就像被定住了一样,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缓了许久,等再次有人进来洗澡,简沅才慢慢捡起洒落一地的东西,起身回寝室。身上一块红一块青,她想了想,还是给父母打了个电话,说这周末不回家。 第二天,宋行舟看见她裸露的手臂上有红痕,她也只是说晚上蚊子给咬的。 简沅没有告诉任何人她昨晚的遭遇,她还是完全懵的状态,根本想不出来那些人霸凌自己的原因,直到第二次被校园霸凌的到来—— 那时高三上学期已经过半,那一群人依旧故伎重演,在支走其他人的澡堂里堵她。但面对极其熟悉的场面,她立刻意识到她们再次盯上她,绝对是有原因的。 甚至第一次,也可能不是偶然。 但这一次,简沅并不怯弱。 在那个带头的女孩给其他人使眼色前,她先开口问道:“你过得很惨吗?” 闻言,陈静有些诧异。 她上次敢对简沅下手,也是听别人说她性格安静。她以为性格内向安静的人,都胆小怕事,即使被欺负了也不敢说出来。 没等她开口,简沅继续说:“我都不认识你,更和你没什么矛盾,除了你过得很惨心生怨恨,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理由,让你喜欢以霸凌伤害别人为乐。” 陈静被激怒了,也想让简沅死的明白,便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简沅终于知道,原来自己第一次被霸凌,是因为陈静表白宋行舟被拒绝,又觉得宋行舟喜欢自己,便将恨意全撒在自己身上。 而这次,则是因为前几日16班和18班一块上体育课,打完篮球的宋行舟大汗淋漓,忽视了上前递水的陈静,而定定地走向树荫下的简沅,甚至还抽走简沅怀里的水杯,直接喝了几口。 简沅愣在原地,多么可笑的理由。 这群人霸凌自己竟然是因为某个女生对宋行舟爱而不得,而其他人为了所谓的义气,背地里群殴宋行舟喜欢的女孩出气,简直是丧心病狂。 很快,那群人蜂拥而上围着简沅,把她往墙角拖拽。 不知是不是被严重激怒,陈静这次也加入了霸凌军团,似乎要把满腔的恨意付诸拳头。简沅向来性子安静,从不惹事,但也绝不是任人宰割从不还手的羔羊。 混乱中,简沅一面护住头,蜷缩身子,避免重要脏器受到损伤,一面趁乱找到陈静的鞋子,视线往上趁机扯住她的头发,死死不放手。 到最后,因寡不敌众,简沅不可避免地被群殴了一顿。但陈静也没好到哪里去,大半块头皮都差点被简沅扯下来,还呜呜哭了出来。 她们离开澡堂的时候,简沅鼻青脸肿地靠着墙角,眼里却没有一丝畏惧。她看着陈静的背影,说:“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不管是对我,还是其他人,不然下次保不住的就不一定是你的头皮了。” 陈静摸着头发,走之前愤愤地看了她一眼。 第7章 第 7 章 第二天,简沅半边脸有点肿,毫无疑问被宋行舟盘问了半天。她觉得陈静经昨晚之后应该会收敛,便没说这事,只说是自己洗澡时不小心滑倒了。 宋行舟半信半疑地看着她,没再说什么。等简沅大课间做完操回到教室,却发现抽屉里塞满了消肿止痛的药和喷剂。她心中了然,回头一看,见宋行舟趴在桌子上睡大觉,顿觉心里暖烘烘的。 虽然知道那群人是因为宋行舟才霸凌自己,但简沅并未因此和宋行舟刻意拉开距离。宋行舟没有错,她也没有错,宋行舟喜欢她,她也喜欢宋行舟,年少珍贵纯粹的相互喜欢,为何要因为一堆烂人而放弃。 那晚之后,陈静确实没再找她麻烦,偶尔在卫生间遇到也只是蹬她几眼。高考倒计时跌破200天,高考的压力充斥在所有高三生的周围。 慢慢地,简沅也就把这事抛之脑后了。 转眼到了元旦,高一高二早早收拾行李回家了,苦逼的高三生熬到一号补完课,才背着沉重的书包陆续回家。 平常周末放假回家,简沅都是坐地铁。但学校和地铁站的步行距离有些远,她每次都会选择穿过一条鲜为人知的小巷,以节省时间。 两边是附近居民楼的后门,冬日的风又刮的冷,此时小巷更是冷清沉寂。简沅裹紧羽绒服,埋头往前走,下一瞬却注意到出口处堵了三个人,一直往她这边瞅。 待走近些看清她们的脸时,简沅顿时身子一僵。 陈静站在中间,脸上露出恶劣又得意的笑,身侧站了个简沅没见过的高个女,红唇刺眼,一侧嘴角打着唇钉,看着像混社会的。 简沅下意识往回跑,想从另一个出口脱身,不料却和两个不知何时跟上来的陈静同伙迎面对上。最终,简沅被众人堵在墙角,身体紧贴墙壁。 唇钉女上下扫她几眼,对陈静说:“就是她?” …… 何婷鼓起勇气去十六班时,宋行舟正趴在桌子上养神。 虽然怕被霸凌而主动和小太妹陈静走得近,但大多数时间,何婷都看不惯她的恶劣行径。她们第一次霸凌简沅时,何婷于心不忍想上前制止,却也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简沅。 索性后来在宿舍听见陈静要对简沅实施第二次霸凌时,随便找个理由没去,却意外听闻陈静也‘自损八百’。何婷本以为她经此会稍加收敛,却不料昨晚睡前听到—— 陈静一直心怀报复之心,仗着自己有个辍学混社会的表姐,天不怕地不怕,两人电话密谋明天放学后去围堵简沅。 宋行舟对她有点印象,懒懒地问:“什么事?” 何婷怕闹出人命,又怕自己因此被牵连,犹豫的时间,宋行舟已没了耐心:“不说我就回去了。” 见他转身,何婷忙不迭叫住他:“如果我说,你能不能别说是我说的?” 宋行舟轻点头,何婷才放下了心,把陈静一伙人长期霸凌简沅和昨晚密谋的围堵计划,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你说什么?”闻言,宋行舟整个人都僵住,怔愣、惊诧与强烈的愤怒一齐涌上心头,问了句巷子在哪,扯过椅背的外套就往外狂奔。 “队长你去哪?一会篮球赛就开始了。”迎面而来的队友叫住他。 “找个人替我。” 冬日寒风刺骨,刮在耳边,直往人身体里钻,但宋行舟压根感受不到冷。 他喜欢的女孩,他从转学来第一天就喜欢上的女孩,他连逗她都不敢用大力气的女孩,竟然被她们这样欺凌半年之久。一想到这,心头的火快要把他整个人吞噬殆尽。 直到冲入小巷,看到简沅被一个唇钉女抓住头发,咣咣往墙上撞,那股心头火才彻底烧了出来。 他眼尾猩红,发了疯似的冲过去,未等众人反应,一脚踹在那人的腹部。而后把简沅拉至身后,大喘着粗气,凌厉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依次扫过。 “你们以后谁再敢欺负她,那就是你们的下场。” 宋行舟瞥了眼地上,像看腐烂的垃圾一样。 陈静没料到宋行舟会出现。 这会和众人一样吓得不敢吱声,默默斜了眼表姐。 练体育的力量大,这一脚又蓄满了力,唇钉女毫不意外地被踢出一米多远,整个人捂着肚子,痛苦地蜷缩着,面色发白。 可想到自己一混社会的,竟在一个高中生这吃了瘪,还被表妹一伙人围观,嘴里恶狠狠地撂话:“你他娘的谁啊!看我不找人弄死你!” 宋行舟都准备拉着简沅走了,听见这话又转身。 “好啊,我等着。”宋行舟缓缓蹲下,抓住唇钉女的头发,死死抵在地上,“但你要是敢再碰她一下,我保证先死的人一定是你。” …… 一直走了好一段路,宋行舟才松开拉着简沅的手。可目光触及她额角殷红的伤口,血顺着侧脸滑落成长线,他又气不打一处来。 “简沅你是不是傻?” “她们欺负你那么久,为什么不和我说?” 宋行舟语气很急,很冲,看样子是真的很生气。 但其实简沅并没觉得多委屈。第一次是懵的,没搞清状况;第二次她进行了反击,也的确遏制住了陈静的气焰;但这次她没想到,陈静会找社会人士来报复自己,逃不过被打一顿,但她也决心不再忍耐,准备告知学校和家长处理。 谁知宋行舟却突然出现,还把社会女打的不轻——已经不是简单的校园霸凌事件,怕宋行舟会被牵扯进去,又怕社会女后续报复,简沅才刚下定的决心,就开始摇摆不定。 “我没说,刚才你都把那人踹成那样了。要是我说了,你不得把她们都打死啊~” 宋行舟被气笑了。 “简沅你真的是有点傻。” “你才傻。” “走了。”宋行舟拉着她走。 “去哪?” “医院。” “我没事,去药店买点碘伏就行。你今天不是有篮球赛吗——” “这事没得商量,不去也得去。” “……” 知道拗不过他,简沅只好乖乖闭嘴,被带着去了南城一院。挂了急诊,处理了伤口。宋行舟怕留下脑损伤,又逼着简沅做了个脑电图,经再三确认得到医生一致的回答,说啥事都没有,才彻底放下心来。 额上围了好几圈纱布,怕被发现,简沅只得给父母打电话说学业重就不回家过元旦。所幸是元旦距离春节没剩多久,父母也没多问。 第8章 第 8 章 那天之后,宋行舟开始天天在简沅耳边念叨,说让她别住校了,干脆改成走读生。简沅确实有这个打算,但考虑到这学期快结束了,就说下学期开学再搬。 简沅本来还担心最后住校这段时间,陈静等人会再次报复,好几天都没睡着,幸好一直无事到放假。 除夕前三天,南城一中高三党才开始放寒假。 想到有十天能逃离繁重的学习压力,大家都亢奋到不行,教室里顿时炸翻了天,班主任那句“放假也别忘了学习”压根没人听见。 人声鼎沸里,简沅却听到后桌凑过来说了句。 宋行舟:“简沅,待会我送你回家。” 简沅:“不用,我可以坐地铁回家。” 宋行舟又是一副拽样:“我没和你商量,我是通知你。” 简沅:“……” 送到小区,等简沅上了单元电梯,宋行舟才转身回自个的家。路上想到什么,又掏出手机,给简沅发了条消息。 【除了拜年,好好在家待着,别出去蹦跶。】 【要实在想透气,就拉上你爸妈。】 发完,又贱兮兮地补了句。 【或者,找我也行。】 简沅看着消息,有些发笑。 她哪里会想出门啊。往年被父母拉着到处去亲戚家串门,烦的要死。今年终于可以以学业压力做为挡箭牌,闭门不出,整日窝在床上看喜欢的小说。 除夕那晚,父母在客厅看春节联欢晚会。简沅窝在棉被里看书,窗外是一阵一阵绚烂的烟花,在寂静的夜空炸开。 就是在这样的幸福里,简沅收到了宋行舟掐点发来的信息。 【简沅,新年快乐。】 他的女孩,要天天快乐,年年快乐,永远快乐。 就像他第一次看见她那样。 简沅也回:【宋行舟,新年快乐。】 浓黑夜色里,少年青涩又炽烈的爱意宛如藤蔓,肆意生长。借着氤氲氛围的掩护,宋行舟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问出那个问题。 【简沅,你觉得那个数字大于0.5了么?】 简沅看着屏幕一怔,等反应过来,脸上已经不知不觉地爬上了红晕。 她咬紧唇瓣,缓缓打字。 【简沅觉得,大概,也许,是的。】 - 很快,高三下学期开学。 在征得父母的同意后,简沅成功申请成了走读生。也是从这时起,简沅才知道宋行舟一直要她走读的真正意图。 从她走读的第一天起,也不管她同不同意,宋行舟一下晚自习就抢过简沅的书包,说要护送她回家。考虑到送完简沅,自己还要回家,为此宋行舟还特地买了辆小毛驴。 简沅其实知道宋行舟在想什么,但想着也许过段时间他就没了兴致,也就没说什么,乖乖戴上头盔,坐上他的小毛驴后座。 二三月的深夜,依旧很冷,寒风隔着头盔在耳畔呼呼地刮。回家的路上,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安静着。十七八岁的年纪,似乎连这样靠近不说话的时刻,都显得异常美好而珍贵。 简沅头套在头盔里,揪住他的衣角,偷偷嗅着周身独属于宋行舟的味道,心脏不禁砰砰乱跳。下一秒,却又因两人的羽绒服摩擦发出沙沙声响,慌张回神,生怕被他发现自己这难以启齿的举动。 简沅也没想到,这后座一坐就是半年,从未间断。 除此之外,除了日常的体育训练和篮球赛之外,宋行舟几乎都黏着简沅。他以帮助成绩落后同学的理由,成功从简沅的后座升级成了同桌。 简沅从小有个习惯,看小说时和碰到不会做的题时,都会习惯性摸耳垂。宋行舟整个人懒懒地趴在桌上,毫不掩饰落在她脸上的目光,一看她的手指攀上耳垂,像老父亲一样叹息一声,一把捞过她手里的试卷,问:“哪题不会?” 没几天,宋行舟甚至能从简沅的表情看出门道——边咬唇边眨眼呢,就是压根没听懂,只能换种**继续给她讲;咬着笔帽眨眼呢,就是听懂一半还没完全吸收,还得再讲一遍巩固;要是眼睛往上看,眼珠骨碌碌转,就是彻底理解了。 解放的放学铃一响,宋行舟也会拿上自己和简沅的饭卡,发挥体育生的运动优势冲向食堂,打好两份饭。等简沅磨叽地走到食堂,正是打饭大军队伍最长的时候。 而宋行舟则站在食堂一角的餐桌旁,桌上是两份盛满了饭菜的不锈钢餐盘,还在冒热气。他对她歪头一笑,神情得意地仿佛在说:“看吧,没有宋行舟,你这姑娘可怎么办啊?” 宋行舟和简沅之间的关系,高三(16)班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由于高考迫在眉睫,大家无心八卦,也就当成了家常便饭,见怪不怪。 学校为了给高三生解压,偶尔会让他们去体育馆观看高中篮球联赛。简沅坐在人群中间,总能一眼就找到篮球场上跃动的白色18号球衣。 那是她的少年。 是永远骄傲又耀眼的宋行舟。 中场休息时,宋行舟扫视一圈观众席,而后目光定在某个方向。简沅猝然与他的视线对上,未及反应,宋行舟就迈开腿往观众席走来,准确的说,向简沅走来。 台上观众纷纷如摇头风扇往这边看,女生们捂着嘴笑,胆大的则直接大声起哄。简沅低着头,紧张地绞手指。却见宋行舟拿起她腿上的水,自然地打开喝了几口,而后放回原位。 下了两级台阶又回头说: “等我打完。” 宋行舟回到球场,一个队员立马凑上来,用手肘碰了碰他,话里话外都是调侃。宋行舟也不生气,再次回头往简沅的位置看了眼,嘴角扬起恣意的笑。 他喜欢简沅这件事,从来都不是秘密。 那是宋行舟第一次做出这样的举动,在大庭广众下,简沅整个过程都紧张地快透不过气。后来次数多了,她也逐渐适应了一丢丢。 虽然还是会紧张,但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心动。 渐渐心知肚明的人,从16班扩大到全校。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相互喜欢。 第9章 第 9 章 高考愈发近了。 有次像往常一样在食堂吃饭,聊到志愿,宋行舟问简沅想报哪所大学。 简沅对自己有几斤几两很清楚,她如实答:“以我的水平,就算高考超常发挥,也只能压一本分数线,所以还是报二本最为稳妥。我想报文学类专业,至于学校嘛,还没想好。” 说完,她反问道:“你呢?想考哪里?” 宋行舟有出众的体育天赋,又有丝毫不亚于年级第一的理科成绩,自然是想考哪里就能考上。虽然觉得他这样的成绩去学体育有点可惜,但想想他在做自己热爱的事情,又觉得自己过于狭隘。 宋行舟说:“北京体育学院,那是国内最好的体育大学。” 听到‘最好的’三个字,简沅心中一动。 她默了一瞬:“那很好啊,你肯定能考上的。” 宋行舟瞟了一眼她的表情,试探着问:“简沅,你要没有特别想去的城市,要不咱俩一起报北京的大学呗?” 简沅几乎秒懂他的意思,也明白过来他今天提这个话题的意图。心里几乎立刻答应了,可说出的话却还是有些含蓄:“可以,但我要看看北京有没有合适的二本院校。” 宋行舟心里乐开了花。 时间在一日日的埋头苦战中悄然流逝。 终于熬到高三最后一个晚自习放学,宋行舟如常把简沅送回家,又在她准备进小区时叫住了她。 “怎么了?”简沅在路灯下回头。 “记得背52页的单词。”宋行舟看着她怀里每晚都会带回家的星火单词书说,简沅不明白,立马想翻手里的书,却被他手压住,“没让你现在就背。” 等洗完澡准备睡前背会单词,简沅想起这事,翻到52页,发现宋行舟不知何时在最底下手写了一句—— “简沅,如果那个数字已经等于1了,你明天能不能穿白裙子来?” 次日,是高三生最期待的日子。 结束了日日和时间赛跑的埋头奋斗,这天终于可以放下长久积蓄的重压,和朝夕相处的同学,和三年高中生活好好告别。 等简沅到教室时,大多数人都在短袖外套上了纪念班服,和前后桌聊的热火朝天。宋行舟侧坐着,懒懒地靠着墙,和后桌林强聊天。他眼皮耷拉着,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 再一抬眼,目光倏地定住。 简沅穿着素白长裙,停在他面前。 窗外柔和的光束投洒在少女周身,似如清晨薄雾中初开的栀子花。一贯扎成马尾的长发此时垂落在肩侧,她眼眸低垂,很自然地抬手拨弄头发。 就像转校那天,初见简沅的第一眼。 只一眼,宋行舟就陷进去了。 而这一刻,他知道这辈子都走不出来。 没有人知道,那天宋行舟的心在棉花云里滚了一天。 简沅在哪,他的目光就跟到哪。 毕业典礼长达几小时,礼堂充斥着各种领导讲话,他充耳不闻,目光隔着层层人群飘向简沅。直到拍完毕业照,全班自由合照留念时,林强才发现了端倪,打趣道:“你是不是想跟简沅合照?” 罢了,又认真补了句:“想去就去呗,我觉得简沅不会拒绝你的。” 宋行舟敛住嘴角笑意,极为傲娇地说:“要你瞎操什么心。” 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以后,何必在乎这一时。 第10章 第 10 章 高考一晃而过。 还没两天,简沅就收到了宋行舟的消息。 “简沅,你现在有空吗?” “如果我说没空呢?” “那没事,反正我还在家呢。” “那有空呢?” “那我就在南城浮桥的河堤上。” …… 此时夜色降临,凉风习习,浮桥两边路灯林立亮起,湖面光影绚烂,倒映着桥上悠闲吹风的人影。 简沅和宋行舟并肩漫步其中,一路低头沉默。 “你考的怎么样?” 最终还是宋行舟先开口。 “感觉还行。” 脚下的桥板一摇一晃。 简沅顿了片刻,补充道:“应该能考上北京的二本。” 一朵烟花在心里炸开。 宋行舟面上不显,点了点头,想再说什么,目光却先一步被别处吸引。 不远处的前方是对年轻情侣,男孩牵着女孩,十指紧扣,女孩另只手则牵着只可爱的柯基。 女孩期待地说:“待会我们去坐旁边的摩天轮吧。我听说恋人在最高处接吻,就会永远在一起呢。” 男孩:“下次再去吧,今天有点晚了。” 女孩撒着娇:“不要,我就想今晚去嘛~” 男孩摸摸她的后脑勺,似妥协:“好,去。现在就去~” 简沅听着,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她侧头刚想喊宋行舟,就见他转头望向河面,一根手指却悄悄勾上她的食指,极为小心翼翼。 她心怦怦乱跳,而后也微微松开手,直到两人十指紧扣。 隔了一会,简沅鼓起勇气,主动说:“宋行舟,你想坐摩天轮吗?” 宋行舟转过头来,鼻间嗯了一声,语气很随意:“你想坐啊,那走吧。”他往四周扫了圈,发现不远处硕大的红色摩天轮,直接拉着她往那走。 简沅:“……” 好吧,这人压根啥也没听见。 缓缓升空的轿厢里,两人靠坐在一侧,脊背挺直,十指仍扣在一起,交缠出汗。安静无言的气压,却又无声胜有声。 心里那个念头又冒了出来,简沅有点想亲他。 想让那个传言成真。 这个热烈又耀眼的少年,一直在明处,在暗处,坚定地走向她。他朝她走了九十九步,而最后一步,她想换她走向他。 她似下定决心,看了眼轿厢现在的位置,快到最高点了。她侧头,却只看见宋行舟的后脑勺,他似乎在看远处的风景,不知在想什么。 简沅叹了口气,感慨时机不对,正欲退缩时,宋行舟像是察觉到身后的目光,转过头来,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上。 “简沅,你是不是想亲我?” 宋行舟依旧是又拽又傲娇的语气。 “你都听到了?”简沅瞬间脸热。 虽然是这个意思,但也不用说出来吧。 “嗯,听到了。” “你也相信这个传言吗?” 简沅眼睛一亮。 “当然不信。” 宋行舟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道:“但因为是你,我想试着去相信。” 相信这个美丽的传言。 恰好到了摩天轮最高点。 简沅还没从他最后一句话缓过神来,宋行舟忽然倾身靠近,唇上覆上微凉的触感。她心如擂鼓,不自觉抓紧裙角,而后闭上眼,感受着属于他们的青涩初吻。 他在她耳边低语。 “简沅,我们在一起吧。” “那个传言,宋行舟向你保证,一定会让它实现。” 那年他们十八,风华正茂的年纪,互相喜欢,高考通关,约定一起报同一所大学,美好人生的入场券已经紧攥在手里。 “好。” 简沅含羞点头答应,她忍不住地想,那日的她一定是中了幸运之神的头奖,整个人幸福到晕头转向。 这种感觉直到二人十指紧扣转悠到湖边烧烤摊,依旧未平复半分。 盛夏的夜风醉人,支在店外的几十桌烧烤摊坐满了人,隔着缭绕的烧烤烟气,宋行舟问简沅暑期生活有没有什么计划,想不想学打篮球。 简沅吃着羊肉串,认真思索了一会。 刚想开口,一大片阴影罩下,桌边不知何时站了一群人,简沅一眼就认出了某个人。 唇钉女染着红发,在一群花臂男中格外扎眼。她指着宋行舟,对身旁一个脸上有刀疤的花臂男说道。 “就是这小子,让我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呸!” 宋行舟也认出了她,几乎本能地起身,拉着简沅想从一旁逃离,却被另几个花臂男堵住去路。他后退一步,等把简沅安全护在了身后,才掀眸看向唇钉女。 “你们要找的人是我,放我女朋友走。” “女朋友?” 唇钉女骂骂咧咧,不停催促赶紧动手,带头的刀疤男出声打断。虽然答应帮她出气,但看到简沅的第一眼就两眼放光,此时目光更是肆无忌惮地往宋行舟身后瞟。 “这么漂亮的女朋友,让哥几个也享享眼福呗!” “我看你妈!”宋行舟怒红了眼。 简沅缩在他身后,刀疤男猥琐的打量令她后背发寒。就在她不知所措时,腕间的力道紧了几分,紧跟着头顶传来一道熟悉又安心的声线。他压低声安抚: “他们人多,我拖住他们,你趁机去店里卫生间,锁起门报警。” “记住,警察来之前千万别出来。” 对,可以报警! 现在是法制社会。 简沅定了定神,找准时机就往店内方向疾走。支在室外的桌子挨得很近,椅子间几乎没有空隙,十几米的距离她走得艰难又缓慢。 到了店内,她喘着粗气四处找卫生间,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却从身后传来,几乎在同一时间,人群中爆出一声极度惊慌的叫喊。 “啊啊啊啊啊……杀人了!杀人了!” 简沅猛地回身。 人群乱作一团,众人目光汇聚的地方,刀疤男正握着个什么,狠狠插进宋行舟的腹部。他纯白色的短袖,瞬间被染成血红一片。 简沅在原地足足愣了十几秒,才回过神,发了疯地奔向宋行舟。她扶住他瘫倒在地的身体,在看清他血红的腰间插着半个啤酒瓶时,手终于控制不住地发抖。 宋行舟缓缓覆住她颤抖的手,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对她笑。 “这次,我保护的不是简沅……是我的女朋友。” 只可惜,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 。 不知人群中谁报的警,警车和救护车来的很快。 简沅跟着上了车,直到宋行舟被推进手术室,她靠坐在外面冰冷的金属椅凳上,低埋着头,双手攥紧,却依然不停的打颤。 不知过了多久,简沅的父母来了。 很快,宋行舟奶奶也来了。老人头发花白,泪眼斑驳,接到警察电话赶来时,悲痛欲绝,要不是旁边有人搀扶,都不知昏过去几次了。 凌晨两点,手术室灯光熄灭。 医生走了出来,长叹一口气,无奈解释伤者被啤酒瓶刺破大动脉,导致过量出血,经数小时的抢救,还是无力回天。 “我们尽力了,望节哀。” 一声悲痛欲绝的哀嚎,霎时响彻医院长廊。 宋行舟的奶奶哭断了肠,整个人像发了疯似的,朝简沅不停地用力捶打,似乎这样就能让他的孙子回来。 简沅一动不动任她打。 她没有知觉,那一瞬间,简沅只感觉吊着自己的那根细弱的线。 咔擦一声,断了。 宋行舟死了。 死在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 一连几天,简沅就像没有灵魂的漂浮物一般。吃不下,无法入眠,精神恍惚,四肢控制不住的抖,就是掉不下一滴眼泪。父母陆续知道了她和宋行舟的事,悲痛之余,却不知如何安慰,也跟着瘦了不少。 宋行舟下葬那天。 简沅偷偷去了,却躲在树后不敢露面。 墓碑前,宋行舟的奶奶伏在地上痛哭,撕心裂肺。 他的母亲依偎在丈夫怀里,神情悲恸,哭到两只眼睛都红肿了。 不久前还鲜活在她眼前的宋行舟,此时却变成墓碑上一张小小的照片。所有人未曾预料到的离世,他的遗照竟只是一张球衣照。 少年站在篮框下,手托篮球,对着镜头笑的肆意张扬。 18号白色球衣,永远定格在了十八岁。 而这一切,原本都不会发生。 如果没有遇见她,宋行舟就不会死。 如果没有喜欢上她,宋行舟就不会死。 如果第一次被校园霸凌,她及时告知家长及学校,宋行舟就不会遇上那群人,这个家庭就不会失去独生子,更不会白发人送黑发人。 是她自作聪明,是她间接害死了宋行舟,毁了一个家庭。 她无法原谅自己,更无法原谅那些人。 回去时,暴雨来得迅猛,简沅兜头淋了个透。 当天晚上她就开始发烧,一连高烧好几天,再醒来时,身在病房,高中三年的所有事情也忘了个干干净净。 第11章 第 11 章 五年后。 等她再次醒来时,简母已经在病房里守了几个日夜了。 简沅环视周围,心里已经了然。五年前那场高烧让她忘记了高中的所有事情,而如今的高烧却让她想起了一切。 几乎是和五年前一样的状况。 简母害怕女儿想起那段痛苦的过往,犹豫许久,最终试探着问道。 “沅沅,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当年那个男孩为保护女儿去世,简氏夫妇内心亏欠,拿出100万想补偿那个家庭。 但男孩的父亲拒绝了,他是名律师,虽然内心悲痛,却也为儿子保护了喜欢的女孩感到骄傲,并声称自己会亲手把罪犯送进监狱。 可简母却严重低估了女儿对男孩的爱。 一连数天,整个人像没有魂似的飘着,一刀一刀剜着简母的心。直到有天夜里,她去送热牛奶,发现女儿高烧到不行,两夫妻连夜开车把女儿送到医院。 退烧又高烧,一连反复好几天。 好不容易等到彻底退烧,可女儿醒来却丝毫不记得那件事,甚至连高中三年的所有事情都不记得了。她以为是高烧导致了脑部损伤,吓得半死。 而医生是这样解释的。 “人在极度悲痛,内心无法接受某种巨大的创伤,或丧失求生**时,遗忘是大脑潜意识的一种保护机制。” 简母心想这是好事。 忘记了,女儿才能重新往前走。 于是她在女儿出院前,清点了全部的高中课本和社交软件信息,自认为没有一丁点男孩存在过的痕迹才放下心来。 而后和丈夫又合谋编造了一套说辞——车祸导致脑部损伤,引发失忆。为防止损伤加重,需要每个月定期复查。 “没有。” 简沅看着面容憔悴的母亲,摇了摇头。 父母晚婚晚育,生下她的时候已近中年,因为她的事,如今才到六十却双双头发花白。她已经失去了宋行舟,不想再看到父母因为她的事,无法安度下半生。 - 出院后的生活一切如常。 简沅骗过了所有人。 甚至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单着,会让父母担心过世后她一个人生活太过凄惨,主动透露成家的想法。这可把二老高兴坏了,一改往日的忧愁,整天流连于南城公园相亲角,不亦乐乎。 半个月后,简沅在相亲中认识了吴望。 戴着金丝眼镜,长相斯文,儒雅绅士,律师,南城本地人,和简沅家不到十公里,简直就是长辈眼中理想的结婚对象。 “你是律师?”简沅问。 “是的,目前和朋友合伙开律所。” 简沅了然:“我对你印象挺好的,我们可以试着接触一下。” “我很喜欢你…”男人不住地搓着手,有些语无伦次,“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对你印象也很好。” 很快,两人顺理成章地订婚结婚。 吴望双亲早逝,妻子觉得家里太冷清,提出想和年迈的父母住在一块,他也同意了。婚后妻子在家全职写小说,吴望整天忙于律所的事,每晚到家只能看见妻子睡熟的背影。 一开始他只当是二人时间错开,时间一长,只有他自己知道,妻子就像一块难以融化的坚冰,自己始终都无法走入她的内心,二人的交流永远都客气的不像夫妻。 本以为二人会这样持续一辈子。直到有天妻子找到他,给他一沓案件资料,说希望他能帮助这个受害者的家属上诉,把凶手送进监狱,而对于自己和受害者的关系,却缄口不言。 何望嗅到了契机,这也许是一个能打开妻子封闭内心的突破口。他熬夜复盘了这个案件,是5年前的一场凶杀案,受害人是南城一中当年的高三毕业生,为了保护同班女孩和歹徒搏斗,最终失血过多而死。 负责案件的律师是受害人的父亲,因不满凶手以精神疾病脱罪——被当庭无罪释放,多年来坚持申诉,可惜到现在还是没有新的进展。 吴望心底浮起不好的预感:妻子五年前正是毕业于南城一中的的高三生。 即使真相残酷,他也不愿被蒙在鼓里。 他找了个机会开口:“这个案子,我在整理的过程,有查到一些……” 可没等他说完,简沅打断了他:“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也不打算隐瞒。”随后将所有都一五一十地告知于他。 吴望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 心疼、自责、失落、背叛的情绪混合着一齐涌上来。他看着面前的那张脸,只不过半分的功夫,就缴械投降。 谁叫他是心甘情愿地步入她的渔网呢。 第12章 第 12 章 吴望第一次见到简沅,是大二时,在南城大学法学院对外开放的一次模拟法庭上。 彼时,他作为被告律师正在发言,眼神却在瞟向观众席的下一秒定住了。坐地满满当当的观众席,他却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简沅。 五官白皙精致,一头柔顺的黑发垂在肩头,正神情认真的注视着法庭。吴望只觉时间仿若静止一般,周遭无人,只她一人在聚光下,宛如周身渡光的天使。 直到身边的队友用胳膊碰碰他,他才回过神来。 结束以后,他没忍住追了上去:“同学,你是法学2班的吗?” 南城大学这届法学系有2个班,班上的他自然都认识。 “不是,我是来旁听的。” 吴望不死心:“那能加个微信吗?要是下次还想来,你可以联系我,我给你留坐。” 简沅一向不喜欢随便留联系方式,正欲婉拒,恰好室友在不远处的树下叫她。 “沅沅,这儿。” “不好意思啊,那我先走了。” 吴望也往那儿看去,发现是宣传部的徐珍学姐,大三文学系。 那那个女生也是文学系的大三学姐吗? 抱着这种猜想,自那以后,他经常在文学院的宿舍楼下瞎转悠。 终于有一次,吴望看到简沅抱着书从外面回来,他忙迎了上去。 “学姐,我是吴望,上回在模拟法庭我们见过的。” 可对方却似乎没印象:“额,有事吗?” 吴望手里捏出了汗,在心里演练了十几遍的告白话术,鼓足勇气正欲开口,天空却响起一道雷声,像是下一秒就会暴雨如注。 对方从书包里拿出一把伞,很自然地递给他:“快下雨了,这把伞你拿走吧。”说完就进了宿舍楼,消失在视线中。 吴望还怔愣在原地,这是把我当成躲雨借伞的人吗? 自那之后,吴望再也没见过简沅。 毕业后姑姑操心他的成家大事,常扎堆于相亲角,成天给他发各种女孩照片。他本来一直是抗拒的,直到某天手机里出现了熟悉的那张脸。 他一眼便认出那是简沅。 听说对方也在相亲,他便抱着试试的心态去碰面。当听到对面说可以试试时,他兴奋的不停搓手,甚至语无伦次。 只是简沅,似乎完全不记得他了。 - 简沅捧着脸,头埋在□□,肩膀不住地轻颤。 良久后,她抬起头,泪眼斑驳了整张脸。 “对不起,是我欺骗了你,是我的错。你可以怪我,离婚都可以。”她哽咽道,“但是我还是厚着脸皮恳求你,可以答应我这个无耻的请求。” “这是我此生唯一的心愿。” 一定一定要把凶手绳之以法。 他心如刀绞,深爱的妻子心里深爱着别人,她没办法恨她,教养也无法让他去怨恨一个死去多年的人。良久后,他蹲下身,轻轻环抱住妻子的肩膀。 “好,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 之后吴望主动联系到受害者的父亲,说自己是一名律师,受人委托来帮助他打官司。两鬓斑白的父亲几乎立刻拒绝:“我们不需要。” 他以为是某种恶作剧,直到吴望语重心长地开口。 “是您儿子的一位故人托我来的,她说,这也是她的心愿。” “另外,她已经支付了全额的律师费,我们不能违约。” 听到这,宋父似乎隐隐猜测到了,他握住吴望的手不停地致谢,声音颤抖。 “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 明明律所有不少资深律师,但吴望仍固执地亲力亲为地负责这个案子。 他偏执地认为,这是妻子最大的心结,也许心结解开了人就会往前看,毕竟余生那么长。而他才是陪伴妻子余生的人。 第13章 第 13 章 功夫不负有心人。 虽然案件时间久远,但5来年在吴望和宋父不懈的追查下,案件终于取得新的进展,他们找到了新的证据,证明凶手在犯罪时意识清醒,最终凶手以寻衅滋事、故意杀人罪、杀人逃逸等罪,数罪并罚,被判处死刑。 法庭宣判那天,宋父眼含热泪道:“谢谢你吴律师,这五年来不求回报地帮助我们。要不是你,我们真的可能走投无路了。过几天是我儿子的10周年祭日,我总算能给他个交代了。” “您言重了,这是我作为律师应该做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并非不求回报。 彼时双亲接连病逝,妻子身心都遭受着重创。出于安抚,吴望当晚就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了她。 “我们赢了。” 是的,我们。 不知不觉,他早已把融入这个故事。 闻言,妻子却没有太大的反应,像是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久久地望着他,而后上前轻轻紧抱住他,越抱越紧,头靠在他的胸前。良久后,才低声开口: “谢谢。” 吴望只觉内心释然,这5年来他一直攒着口气,他想着事情结束后,她就能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也就能看到一直在她身边的自己。 而后几天,他悄咪咪买好了去马尔代夫的机票,决定以弥补新婚蜜月旅行的借口,带妻子出门散散心。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 比预定航班先来临的,是警察局打来的电话。 “这里是南城公安,请问简沅是你什么人?” 那天傍晚,他正在律所跟同事交接出国前的工作,同事甚至打趣他这个劳模终于知道给自己放假了。 “是我太太。” 他虽不解,嘴上却自然地回答,可对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在炎热盛夏,宛如置身冰窖。 “你太太自杀了。” - 宋行舟十周年忌日那天。 下起了难得的太阳雨。 一如往年,简沅拿了束白菊花去看他。又如往常一样,安静地蹲在旁边的墓碑前。 九年了,宋行舟的家人每年都会来看他。他们来的早,基本都是上午。为了避开他们,简沅本可以下午再来的,可她想多陪他一会,即便是蹲在别人的墓碑前。 这几年,宋行舟的奶奶和妈妈没有来。其实简沅清楚,奶奶前几年过世了。而宋母不满丈夫数十年上诉,不肯放过儿子和自己而往前走,最终选择改嫁。 “行舟,爸爸做到了,爸爸做到了。”宋父倚靠着墓碑,眼泪混着鼻涕、雨水一起往下流,带来的一瓶酒不多时就见了底,“可是这一天真的来得好晚,再等几年,说不定爸爸都放弃了。” 是啊,这一天来得太晚了。 迟来的正义又有什么意义呢? 两个家庭因此而破碎,可那些作恶的人却潇洒快活地生活了十年。这五年来若不是这口气吊着,简沅根本撑不到现在。 宋父走后,雨刚好停了。 简沅站在宋行舟的墓碑前,收起伞。她注视着墓碑上那张小小的照片,终于可以一整天,不受打扰地,好好陪他说说话。 她弯下身把花放在墓碑前,而后轻轻抚摸墓碑上那张鲜活的照片,任凭风霜雨打,少年脸上的笑容未曾褪色半分。 “阿舟,我来陪你好不好?” 墓碑上的少年依然在笑。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她眼底含泪道,指腹在墓碑上一遍遍划过。 良久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简沅从包里拿出一瓶安眠药,一股脑地往嘴里倒,就着水吞下。 她斜靠着墓碑,望着慢慢沉下山的夕阳,天空一片橙黄宛如梦境,而后慢慢阖上了眼,只留唇边一抹淡淡的笑意。 宋行舟从前总爱说她傻。 其实宋行舟,你才是最傻的那个。 圆周率,从来都是大于1。 简沅,注定会喜欢上宋行舟。 第14章 番外篇[番外] 吴望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 明明早上妻子还坐在他对面吃早餐,嘴上有一圈牛奶胡子,而他如往常笑着提醒她。他坐在床沿,触摸着妻子的枕头,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的发香。 他久久失神,良久后才注意到枕头下压着的一张卡片—— 像是一封信。 他强忍住心痛,颤颤巍巍地打开那封信。 【吴望,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很抱歉,我自私地做出了这个决定。但是,请不要为我感到伤心哦,因为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而现在一切都圆满结束了,我也是时候去找他了。】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谢谢你亲手把凶手绳之以法。因为你为我做的够多了,所以剩下的我都自己做了。那个唇钉女,我调查过,很早就辍学跟一群不良少年混社会,出事以后进了厂,后来和一个同厂的男人结了婚,婚后一人带着俩孩子挤在十平米的出租屋。丈夫人前老实,人后却是禽兽,常喝酒后打她,最严重的一次急性内脏出血,丈夫不舍得钱做手术,带回家没几天就死了。】 【而陈静,因着有几分姿色,后来嫁了个富二代,有个可爱的女儿,家庭还算美满。可是她凭什么能幸福?她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于是我精心策划了一切。我花了近2年时间,写了本以自己为原型的自传体小说。在小说出版的前一个月,给她的婆家、丈夫、公司高层、女儿幼儿园园长都寄过匿名信,还暗地里爆料给多家媒体。后来小说出版后,果然所有预想的一切都如我所愿——】 【小说一经出版,结合那些提前打的预防针,她瞬间失去了一切,失去了工作,失去了婚姻和丈夫的爱,婆家的信任,甚至连她4岁女儿也不愿再面对一个丑恶的母亲。而这场复仇,将会因我的死亡而达到**,让她一辈子都被钉在罪恶的耻辱柱上,永无翻身之日。】 【我看着她即使搬进陌生的出租屋,也会被周围的人扔菜叶,扔烟头,甚至是吐口水,我内心是说不出来的舒坦。可即使是这样,我依然觉得不解气。她只是失去了人生而已,而我的阿舟却死在了18岁……】 我的阿舟…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她这么叫他。 他手抖的厉害,泪水不觉打湿了信纸。 【吴望,我此生唯一对不住的人,只有你。其实对于你的那些情感,我都了解,可是抱歉。我真的没有办法回应你,也不能回应你。余生,我希望你能真正放下我,好好生活。】 【最后,我最后一次请求你——请把我葬在他旁边。嘿嘿,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 吴望合上信纸,望着床头妻子的照片,忽地笑了。 “你知道的,我永远无法拒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