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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作者:白鹭爱吃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清少爷,需要来点饮品吗?”


    岑清抬头,见侍者微微躬身,左手托盘上摆放着三只细长的高脚杯。


    “这些都不含酒精,中间的是新品,混合了蓝莓和桑葚风味,口感偏酸。”


    侍者右手背在身后,不紧不慢介绍。


    岑清端起杯子,同时抽出杯底那张折叠纸巾,“谢谢。”


    宴会厅内弥漫着高级香水的芬芳,男女宾客穿梭其间,谈笑风生,华服珠宝相互映衬,熠熠生辉。


    在嘉海市,这个东南区域豪门云集的地方,像这样的场合从不缺美人。可即便如此,仍有那么一类,即便穿着最寻常的衣装,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也能轻易成为备受瞩目的焦点。


    嘴里这口威士忌突然间寡淡无味,魏钊放下酒杯,直到那名遮挡他视线的酒侍离开。


    “哎,你看那谁,他还真不能喝酒?”


    “听说心脏有问题。”


    “啧那可惜了,酒都沾不得,不起劲儿啊!”


    一阵别有意味的哄笑。


    处于人群中心的魏钊微微皱眉,却没制止他们继续谈论。


    这个距离,足够被当事人听见。


    可话题里的主角却泰然自若,极淡的瞳色漫不经心朝某处睨着。


    手中高脚杯略微倾斜,浅紫半透明的液体隔着玻璃摇曳、荡漾,几根修长手指穿插其间,让人禁不住浮想联翩。


    “你还真敢说,那可是裴总的义子,上周闹得多高调,都没见裴总给自己办过那么隆重的生日会。”


    “我呸的‘义子’,你当培养接班人呢?”


    “就是,亲生儿子都还在外头排队,这位嘛……现在往高了捧,摆明为哄抬价码,以后指不定是哪家见不得光的金丝雀……”


    魏钊终于咳嗽一声。


    那帮狐朋狗友看他脸色,消了音。


    要说他们这群人里,最有资格养这种级别金丝雀的,还真只有魏家的三少爷。


    捺着性子又挨过几分钟,当看见视野中心的人起身,魏钊才放下酒杯,装模作样跟了上去。


    可临到眼前,连一片衣角都还没碰着,突然被人擒住手腕。


    这力道奇大,以至于魏钊起初不觉得疼,第一反应只想知道是谁坏他好事,却在看清对方那张脸时,表情陡然凝固。


    “裴矩?怎么是你?!”


    **


    尽管早有准备,真正听到这个名字时,岑清的心脏仍不由自主剧烈跳动了一下。


    特别是当身后传来热量,暗示有人站在了他和魏钊之间。


    与记忆重叠,一般无二。


    从重生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月,终日穿梭于纸醉金迷莺歌燕舞的名利场,岑清见过不少老熟人。


    但上辈子临死前陪在身边的,只有这一个。


    裴矩……


    岑清无声念了一遍,捏紧杯梗的手指缓缓松开,从遮蔽他的那道身影下走了出来。


    身后温度渐凉,取而代之是一道复杂灼热的目光。


    岑清仿若未觉,更不回头去看,而是径直走向那边的中年男人,在对方面前驻足后,恭敬唤他,“义父。”


    裴氏家主裴景昀,岁月似乎仅仅在他英俊的外表下多沉淀了一份儒雅大气,让人初见便心生尊敬与好感,反而会忘记这是位赫赫有名的商业巨擘,当年上位的过程也是惊涛骇浪,堪称传奇。


    裴景昀对岑清一点头,望着义子的目光满是慈爱,“予生来看过了?还有不舒服吗?”


    “没有了。”


    这处光线稍暗,岑清肤色本就苍白,此刻眼皮更像泛着一层薄薄的青。


    “最近应酬多,辛苦你了,今天早点回去休息。”


    嘱咐完岑清,裴景昀才转向另一边,视线在裴矩钳制魏钊的手上一落,低声责备,“不可无礼。”


    魏钊终于挣脱开,血液回流的瞬间,整条胳膊从下到上麻了个透。


    明明憋着满肚子火,仍只敢规规矩矩向裴景昀行晚辈礼,“裴叔叔。”


    裴景昀笑了笑,“听你姐姐说,这周六打算请各家小辈一起办个聚会?”


    “是,我刚才就是想问岑清,谁知——”


    魏钊横去一眼,却发现裴矩完全没看这边,只是微低着头,目光落在远处,又像凝视某个方位,显得有些飘忽。


    “魏家向我邀请了你,怎么样,想去吗?”


    裴景昀征求岑清的意见。


    拿这个问题去问一个重生者,已知会发生什么的情况下,果断拒绝显然是最明智的选择,因为上辈子就是在这场局中,他被魏钊暗算、被众人污蔑,随后接踵而至的噩梦都从这里开始。


    但这一次,短暂“犹豫”后,岑清平静地点了头。


    裴景昀有些意外,“可以拒绝,不用有顾忌,更别勉强。”


    “没有勉强。”


    裴景昀凝视岑清,金边眼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镜片后的双眼温和而深邃。


    好一会儿才轻声道,“那就去吧,跟同龄人多接触也好。”


    “裴叔叔说得对,”魏钊生怕岑清反悔,赶忙跟腔,“年轻人就该常跟年轻人一起嘛。”


    裴景昀唇边的笑意淡了几分。


    魏钊浑然未觉,正暗自庆幸计划得逞,刚要寻个由头告辞,却见裴景昀忽然转向裴矩,“你呢?要去吗?”


    魏钊喉头一紧,那句“没邀请他”险些脱口。


    可这半秒迟疑的功夫,刚刚还游离物外、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青年,几乎是瞬间转过头,眼神聚焦,声调平稳而清晰,“我去了,恐怕有人会不乐意。”


    等同于被指名道姓的魏钊:“……”


    说实话,裴矩语气甚至听不出任何轻蔑或无礼,仅仅只是单纯陈述事实。


    可正是这样,愈发叫人恨得牙痒。


    作为裴景昀的独子,无论学业品行,裴矩在这一辈中无疑都是佼佼者,自幼便被众多世家望族长辈视为典范。十四岁那年更是连跳三级,以优异成绩申请到全球顶尖的数学院校。


    虽然在这圈子里,被名校录取并不稀奇,但裴矩完全是靠自身实力,因为在此之前,他就已经跟家里闹了决裂,并且没等裴景昀采取强制措施,自己先完成转账清算和账户冻结,还把亲爹划进了黑名单。


    迄今为止,闹决裂的原因没人知道,但同一时期裴矩把魏钊和他几个跟班揍进医院,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


    主会场内,钢琴的深沉低吟与小提琴的婉转悠扬交织缠绵,渐入佳境。


    裴景昀同裴矩在小厅坐下,示意岑清也坐过来,“这孩子刚下飞机,回来得突然,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他边笑着,边卖了个关子,“你先瞧瞧,认识吗?”


    “……”岑清抬眼。


    对方像是一早就在这里等着他,不偏不倚,两人碰上视线。


    光影勾勒出青年清晰的面容,虽然被尚未褪尽的少年意气镀上一层夺目的张扬,但底子是与裴景昀一脉相承的斯文清俊,看来温和无害。


    前提是——忽略那种过于直白的凝视,和隐藏其间晦暗流淌的攻击性。


    恰当的社交时长后,岑清停止直视那双眼睛。


    “是裴矩吧。和您给我看过的照片比,没什么变化。”


    视线从眼睛自然下移至嘴唇,看到因这句客气的回答,那条薄而淡的唇线微微抿紧。


    裴景昀却爽朗地笑了起来,似乎这句话也引起他对旧日时光的感怀,“的确,样子没变,个头倒是又高了不少。”


    裴矩眉间的痕迹愈发深刻,目光久久停留在岑清身上,不落一瞬,直至听见裴景昀说,“这是岑清,你的义兄。”


    义兄。


    仿佛把这两个字翻来覆去咀嚼了好几遍,裴矩才缓缓道,“这么说来,我也认识他。”


    顿了顿,“不是通过照片。”


    清澈散漫的青年嗓音,因为压抑着某种未知情绪,喑哑中透出冷。


    岑清睫毛微颤,神情依稀流露出几分疑惑。裴矩依旧直直看着他,目光刺进他浅淡的眸底,像是要将人彻底看穿。


    裴景昀微微眯起眼,“你见过岑清?”


    裴矩终于收回视线,转向自己的父亲,不疾不徐,“一个小时前我进来找过您,当时您正陪客人说话,他就在您身边,容叔跟我介绍了。”


    岑清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拂过。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们之前在哪里见过,”裴景昀看着岑清,眼中重又染上笑意,“要是真见过也好,以后兄弟更能好好相处。”


    两“兄弟”谁都没接这话。


    倒也并不冷场,宴会进行到后半程,陆续有宾客离席,来敬酒的不少,对方多数一饮而尽,裴景昀却都只举了举杯。


    众所周知,这位裴氏当家,有三样特质区别于多数圈中大佬,其一就是爱好养生,几乎不抽烟,酒更是一滴不沾,当然到他这个地位,能逼他喝酒的也少。


    不过今天不同,裴矩回来了,且到了能喝酒的年纪。


    五年间,“儿子”这两个字一直是裴景昀的逆鳞,如今这父子俩却像从未发生任何不快,不但相携与宾客言笑,当儿子的甚至主动替父亲接下许多敬酒,初出茅庐就显酒量不俗。


    岑清不喜欢这种觥筹交错的场面,就这么远远看着,当见到其中一人独自离开人群,他才最后轻抿了一口果汁,放下杯子。


    **


    大厅的乐声传到这里,已经只剩微弱余音,虽然洗手间看起来空空荡荡,但岑清知道,里面是有人的。


    他也进了其中一个隔间。


    几分钟后,裴矩来到镜子前,俯身打开龙头。


    凉水冲过脸,微醺的酒意稍微冷却,身边传来些许动静,他下意识斜看了眼。


    细细一股水流淌过那人手腕,白色衬衫袖口卷高,堆叠成廓形,更加显得手臂纤瘦,再往上,绸缎似的银灰长发柔软披散,仿佛被落石砸碎的一池流光,陡然撞进裴矩微缩的瞳孔。


    他直起身。


    旁边人已经洗完手,简单用纸巾擦过手指,再抬头时也看见了镜子里的他。


    不约而同的沉默后,岑清从面巾盒里扯出两张纸,递过去。


    裴矩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还挂着水珠,前面头发耷拉着,不止发型,连带眼神都有些湿漉漉的。


    “……多谢。”


    青年接过纸巾的手指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手腕上戴着一块简约的腕表,造型时尚,表带皮革却是深棕色,老成得有些刻意。


    就像他的人。十九岁年纪,明明嘴角上扬时总有种不经意的稚气,说话偏爱刻意压低嗓音,带着几分故作沉稳的腔调。


    是岑清印象中的样子。


    上辈子最后在他面前失魂落魄的人,又复衣冠楚楚,裴矩依旧是那个裴矩,可岑清已经不是当初的岑清了。


    “不客气。”他回答,随手将头发别在耳后,漏下几缕从肩头滑至衣领中央。


    领口是一直扣到最上面的,愈发显出脖颈修长,微凸的喉结往下,只有银线钩织的暗花细款领带,再无其它——


    意识到自己正试图窥探什么,裴矩面色微变,低头擦拭前额发际所剩无几的水渍,随后又慢条斯理整理刚刚拆散的西服袖扣。


    直到岑清先一步转身。


    “等等。”


    镜中人停下脚步,那张脸带着符合彼此身份的疏离浅笑,笑意未达眼底,像一张完美无瑕的面具。


    有些话如鲠在喉,裴矩终究还是开了口,“别人议论你,你倒没点脾气。”


    岑清闻言,眉梢微微一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裴矩的语气因情绪波动而显得生硬,还有几分焦躁,尾音上扬,乍一听像是嘲讽。


    从前岑清便是这样会错了意,误以为他轻视他、厌恶他,对他心怀敌意。毕竟,裴矩是裴景昀的亲儿子,而他不过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义子。


    于是之后无论裴矩说什么、做什么,在岑清眼中都被蒙上一层滤镜。


    见岑清没反应,裴矩又问,“他们说的,你听见了吧?”


    岑清当然听见了。不止刚才那些人,类似的话早就听过无数遍。


    倒是裴矩的语气,看似咄咄逼人,实则带着一种隐晦的迫切,像是非要他说出个所以然,其实现在回头体会,背后的意思其实很明显了。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听见,却不拒绝魏家的邀请?”


    岑清淡淡开口,目光平静地看向裴矩。


    裴矩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愣了片刻,问,“为什么?”


    岑清那双细长而微微上挑的眼睛轻轻眨了眨,眸色浅淡如冷灰色的潭水,无形中中和了本应有的蛊惑感,他似乎在思考如何回答。


    半晌道,“其实以前也拒绝过……”


    “至于那些话,我不在意他们,又何必在意他们说什么?”


    回到宴会厅,刚才坐着的位置旁,那名为他送过果汁的侍者正静静站在那里。


    “清少爷,请问还需要续杯吗?”


    岑清将桌上的杯子放回托盘,顺手从口袋内抽出纸巾重新叠放至杯底,“不用了,你推荐的这款味道不错。”


    纸巾边缘微微颤动,露出些许浅淡的墨色痕迹。


    侍者一笑,与岑清视线相触时,左眼极轻地眨了下,“感谢您的称赞,期待下次为您服务。”


    **


    洗手间内,裴矩看着镜子下缘、正安静躺在水台上的物件,莹白大理石面反射着蓝色辉光,这似乎是一枚宝石胸针。


    脑中迅速闪过某种印象,他拿起东西追出去,却晚了一步,只看到消失在走廊拐角处的两道身影。


    刚才裴矩就注意到这两个人了,他们当时分别站在洗手间门口和某个隔间旁,因为穿着裴家的工作制服,裴矩还以为是值守人员。


    现在看来,应该是裴景昀派给岑清的保镖,连进洗手间都跟着。


    之后又被一通重要电话耽误了十几分钟,等裴矩回去时,岑清和裴景昀都已经不在宴会厅。


    送走最后一位宾客,留下几人清理会场,裴矩也返回主宅。


    前院厢房,管家容叔还在核对礼单,“每天都有人送礼,要是清少爷跟着先生去外边还好,如果在家里办宴,回回都得这么多。”


    裴矩大略扫了一眼,各色礼盒堆成小山,几乎塞满整个房间。


    “这些东西他都会留下吗?”


    容叔摇头,“从来不收,今天的也全让退回去来着,不过您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上上个星期,好像留下一样。”


    “是什么?”


    岑清收下礼物的举动不太常见,容叔稍一回忆,就记起细节,“是一枚蓝宝石胸针,样式还挺别致,是魏家那位小少爷送的。”


    正帮忙整理东西的裴矩动作一顿,神情闪过些许复杂。


    容叔没注意,提及魏钊名号时也仅仅摇了摇头,碍于身份没多评价,他还得抓紧时间,按照惯例需要在明早前将礼物原样退还。


    这其中当然少不得珠宝金银,裴矩看着那些装饰精美的礼盒,没来由觉得扎眼,当下就想把口袋里的东西直接交给容叔。


    可当手探进去,碰到那坚硬微凉的触感,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到底还是带回了自己房间。


    关上门,才像是不经意似的拿出来。


    小刀形状的胸针,客观来讲设计称得上别致,除了那颗最大的蓝宝石,周围还镶嵌有碎钻,外加紫水晶点缀。


    用料稀疏平常,颜色俗不可耐,也就样式勉强算过得去。


    正要随手扔进抽屉,裴矩却突然动作一顿,将胸针翻转过来。


    别针背面,隐藏着一个几乎与金属融为一体的精巧卡扣,那种异样的手感正是来源于它。


    手指轻轻拨动卡扣,“咔”一声轻响,半枚尖锐的黑色笔芯显露出来。


    胸针里……竟然藏着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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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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