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枷锁
通道内死一般的寂静被刺耳的警报声重新填满，但那旋转的红光似乎失去了之前的威慑力。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焰手臂上那两道新鲜的伤口上——鲜血仍在渗出，但其中流淌的、如同熔化的液态黄金般璀璨的金色光芒，却比任何警报都更刺眼，更令人心悸。
石磊那声嘶哑的质问像块冰冷的石头砸在凝固的空气中：“林焰…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焰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身体还在因为刚才的剧痛和强效镇静剂的余威而微微发抖。他低头看着自己流血的手臂，看着那正在缓缓渗入皮肤下的金色脉络，眼神一片茫然和混乱。那金光…是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的？他是什么东西？他也不知道！他只记得刚才那仿佛要把灵魂都撕裂的剧痛，然后…这光就出现了，像驱散黑暗的神迹，瞬间烧毁了那些该死的孢子！
“我…我不知道…”林焰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无措。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石磊那张阴沉得能滴出水的脸，又看向旁边眼神复杂、震惊未消的唐雨薇，最后，目光死死地钉在顾寒身上。那个冰疙瘩，他护目镜后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审视，而是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和一种…林焰无法理解的、近乎贪婪的探究。
“你不知道？”石磊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愚弄的狂怒和深切的恐惧。他猛地向前一步，沉重的钢铁义肢踩在金属地面上发出闷响，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那这金光是什么？！那些孢子碰到你的血就化成灰了！这他妈正常吗？！这他妈是人类吗？！” 他的吼声在通道里回荡，带着歇斯底里的味道，“‘方舟’要的东西…是不是早就知道你有问题？！你是不是他们搞出来的怪物？！说！”
“我不是怪物！”林焰被这诛心之语刺激得瞬间暴怒，压过了茫然和恐惧。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身体却因为镇静剂的作用而发软，只能靠着墙壁，用那双燃烧着怒火的金色瞳孔（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瞳孔颜色的微妙变化）死死瞪着石磊，“老子是林焰！磐石的林焰！老子刚他妈从荆棘迷宫爬回来！为了你们要的这破铁疙瘩！差点把命都搭上！你现在说老子是怪物？！” 他指着自己手臂上尚未干涸的金色血迹，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这光…老子也不知道它哪儿来的！但它救了老子的命！也救了你们的命！不然老子早他妈变成啃墙皮的玩意儿了！”
“救了命？”石磊冷笑一声，眼神里的寒意几乎能冻裂钢铁，“谁知道这是不是另一种感染？！谁知道你下一刻会不会突然发疯，把我们都撕了？！这种力量…根本不该存在！” 他的目光扫过那流淌的金光，最后落在顾寒身上，“顾博士！你是专家！你说！这到底是什么？！他是不是感染源？！是不是威胁？！”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顾寒身上。
顾寒依旧半蹲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片沾有林焰金色血液的玻片。护目镜后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穿透镜片，穿透玻片，死死锁定在那些细微游动的金色光点上。他仿佛没有听到石磊的咆哮，也没有感受到那剑拔弩张的气氛。时间在他专注的凝视中似乎被拉长了。
几秒钟后，他缓缓抬起头。护目镜转向激动而恐惧的石磊，转向惊疑不定的唐雨薇，最后，定格在靠着墙壁、脸色苍白、眼神里混杂着愤怒、委屈和一丝脆弱祈求的林焰脸上。
“不是感染。”顾寒的声音响起，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重量，如同最权威的判决。这三个字，让林焰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丝。
石磊眉头紧锁：“那是什么？！”
“抗体。”顾寒的视线重新落回手中的玻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边缘，像是在感受其中蕴含的奇迹，“一种…远超现有认知范畴的、具有主动净化与修复能力的免疫机制。其能量表现形式…类似‘星核’力场，但更内源化，更…完美。”
“抗体？”唐雨薇失声重复，凤眼里充满了震撼，“这…这怎么可能？黑潮病毒侵蚀的是基因层面！从未发现过任何自然产生的抗体能直接摧毁活跃期的蚀脑孢子！更别说…这种形态！”
“所以它不是‘自然’的！”石磊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带着一种洞悉真相般的冰冷，“‘方舟’！顾寒！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你们是不是一直在拿他做实验？！就像当年那些…”
“石磊！”唐雨薇厉声打断他，眼神带着警告，“没有证据的指控毫无意义！当务之急是处理林焰的伤口和稳定他的状况！这种未知的力量波动，对他自身也可能有巨大负担！” 她迅速蹲下身，打开医疗箱，取出消毒纱布和凝血凝胶，准备处理林焰手臂上还在渗血的伤口。
“负担？”石磊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指着林焰手臂上尚未完全消退的金色脉络，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你看清楚！这像是负担吗？！这他妈是武器！是定时炸弹！是…”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如刀，死死盯着顾寒，“…是解药？对不对？！顾寒！这才是‘方舟’真正想要的‘数据’！对不对？！那个星核只是个幌子！你们的目标，一直是他！”
顾寒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护目镜的镜片反射着通道内闪烁的红光，将他所有的情绪都深藏其后。他只是缓缓站起身，将那片珍贵的血液玻片小心翼翼地收进一个特制的、充满惰性气体的密封容器中。
“他的血液样本，是理解黑潮病毒的关键。是‘方舟’寻求解决方案的核心钥匙。”顾寒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冰封般的平静，但话语的内容却如同惊雷，“他必须接受全面的检测和监控。立刻。” 他看向唐雨薇，“唐医生，准备最高级别的隔离医疗室。配备生命维持和能量波动监测系统。”
“最高级别隔离？”唐雨薇包扎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向顾寒，眼神复杂，“那意味着完全限制自由，24小时监控，等同于…”
“等同于囚犯！”林焰猛地打断了唐雨薇的话！他挣扎着，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撑着墙壁，试图完全站起来，身体因为愤怒和虚弱而摇晃。那双金色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愤怒而燃烧，死死盯着顾寒，里面充满了被背叛的痛楚和暴怒！“囚犯？！老子拼死拼活把那破铁疙瘩给你弄回来！现在你他妈要把老子当小白鼠关起来切片研究？！顾寒！你他妈还有没有良心？！”
“这是必要的程序。”顾寒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天经地义的真理，“你的存在，你的能力，关乎整个人类的存续可能。情绪化无助于分析。” 他甚至没有看林焰愤怒的眼睛，目光转向石磊，“石指挥，我需要你的授权和协助。确保转移过程安全。”
“安全？”林焰发出一声悲愤到极致的惨笑，“安全？老子现在就让你看看什么叫不安全！” 被彻底激怒的他，完全不顾左臂的伤口和身体的虚弱，如同受伤的猛虎般，怒吼着就朝顾寒扑了过去！右拳带着风声，狠狠砸向顾寒那张冰冷的脸！“老子砸烂你这张假脸！看看下面是不是一堆烂铁！”
“林焰！住手！”唐雨薇惊叫！
石磊眼神一厉，钢铁义肢闪电般抬起，不是去阻止林焰，反而如同铁钳般猛地抓向林焰受伤的左臂！动作狠辣无情！
就在林焰的拳头即将碰到顾寒的护目镜，石磊的钢铁手指即将捏碎他手臂伤口的瞬间——
“不准动他！”
一声冰冷到极致、却蕴含着前所未有怒火的低喝，如同极地寒流般席卷了整个通道！
是顾寒！
他动了！不是躲避林焰的拳头，而是以一种快得超出肉眼捕捉的速度，身体如同鬼魅般侧移半步，精准地插在了林焰和石磊之间！他的左手如同毒蛇吐信，闪电般扣住了石磊钢铁义肢的手腕！一股奇异的力量从他看似清瘦的手臂爆发出来，竟硬生生将那沉重的钢铁义肢格挡在半空，无法再前进分毫！
同时，他的右手抬起，不是攻击林焰，而是精准地、如同铁箍般，一把抓住了林焰砸来的手腕！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绝对力量！
林焰的拳头停在顾寒护目镜前不到一寸的地方，再也无法前进！手腕上传来的冰冷而强大的力量，让他瞬间僵住！他愕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护目镜，镜片后那双眼睛…不再是平静无波，而是燃烧着一种冰冷的、令人心悸的怒火！
石磊也僵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被顾寒那只血肉之手死死扣住的钢铁义肢手腕关节。那看似纤细的手指，力量却大得惊人，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传感器清晰地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
通道内，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警报声依旧在尖啸，红光依旧在旋转。
顾寒扣住石磊钢铁手腕的左手，和抓住林焰右拳手腕的右手，稳如磐石。他微微侧头，护目镜冰冷的镜片扫过石磊惊愕阴沉的脸，最后定格在林焰那双因为震惊和愤怒而圆睁的金色瞳孔上。
“他的命，”顾寒的声音低沉、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金属地面上，“他的血，他的一切…现在起，由‘方舟’接管。在彻底解析之前，谁碰他——” 护目镜后的目光转向石磊，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杀意，“就是与人类最后的希望为敌。”
他松开手，将林焰的手腕甩开，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排斥。然后，他松开扣住石磊钢铁义肢的手，转身，不再看任何人，径直走向那平板拖车上的星核。
“唐医生，带他去医疗室。”顾寒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命令，“石指挥，解除通道封锁，清理污染源。十分钟后，我要在分析室看到星核和…样本。” 他将“样本”两个字咬得异常清晰。
林焰站在原地，右手腕上还残留着顾寒那冰冷而强大的触感。他看着顾寒那挺拔、冰冷、仿佛刚才那雷霆一怒只是幻觉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那渐渐隐去的金色光芒，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混合着被彻底物化的屈辱感，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他不是人了。
他是样本。
是钥匙。
是…被“方舟”接管的“东西”。
石磊脸色铁青，眼神复杂地盯着顾寒的背影，又扫过林焰手臂上最后一丝消失的金芒，钢铁义肢缓缓放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最终只是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冰冷的字：
“…好。”
唐雨薇默默上前，扶住身体有些发软的林焰，声音低沉：“走吧。”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怜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林焰任由唐雨薇搀扶着，脚步踉跄地跟在顾寒身后，走向通道尽头重新开启的气密门。他金色的瞳孔里，愤怒的火焰渐渐熄灭，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茫然和冰冷。无形的枷锁，在这一刻，比任何物理的牢笼都更沉重地，套在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