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低垂,最后一缕金晖掠过山巅,将天笙宗的白玉山门染成温暖的琥珀色。卿晏带着一众弟子踏着暮色归来,青石阶上脚步声凌乱却轻快。
“师姐!”
清脆的嗓音从山门处传来。卿晏抬头,只见淮桉一手拽着屿竹,一手高高挥舞,笑得见牙不见眼。屿竹被她扯得踉踉跄跄,怀里还抱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小脸涨得通红。
“慢些跑。”卿晏嘴角微扬,寒苍枪在肩头轻颤,似是也染上几分笑意。
弟子们跟在卿晏身后,个个灰头土脸,衣袍上沾着泥渍和草屑。一个年轻弟子拄着剑,一瘸一拐地走上前,郑重抱拳:“要不是执司及时赶到,我们这次怕是有去无回了。”他声音沙哑,眼底却闪着光。
“是啊!”旁边有人接口,揉了揉青紫的额角,“那妖兽突然暴起时,我都以为要交代在那儿了……”
卿晏摆摆手:“分内之事。”她目光扫过众人,见虽疲惫却无重伤,心下稍安。
淮桉已经冲到近前,一把抓住卿晏的袖子上下打量:“师姐可有受伤?我备了药膏,还煮了灵茶……”
屿竹手忙脚乱地解开布包,捧出一包油纸裹着的点心:“道、道场的桂花糕……给师姐留着……”她声音越说越小,耳尖泛红。
山风掠过,带着桂花糕的甜香和远处膳堂的烟火气,有人伸着懒腰感叹:“总算能睡个踏实觉了!”
卿晏望着他们背影,忽然觉得肩上疲惫轻了几分。淮桉还在絮絮叨叨说着这几日的琐事,屿竹悄悄把一块桂花糕塞进她手里。
暮色四合,山门前的明灯一盏盏亮起,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山门前的青石阶上,暮色将最后一缕余晖染成温柔的橘红色。卿晏站在石阶尽头,寒苍枪斜倚在肩头,目光扫过身后那些伤痕累累的弟子们。
“都先回去调养吧,药堂已经备好灵药了。”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
几名受伤的弟子恭敬地行礼,其中一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要不是执司及时赶到...”
卿晏摆摆手,示意不必多言。她转向站在一旁的淮桉和屿竹,微微挑眉:“你们怎么在这儿?”
淮桉抱着手臂,气鼓鼓地说:“师姐上次走得太突然,连句话都没留下。”她撇撇嘴,“要不是芙丝师姐告诉我们,我们还以为...”
“今日有晚课,芙丝师姐说你今天回回来……”
“执司堂的命令来得急。”卿晏揉了揉眉心,解释道,“作为二执司,应对突发状况是我的职责。”
屿竹轻轻拽了拽淮桉的袖子,小声道:“四师姐,卿晏师姐看起来很累...”
“你们先回枝华峰吧。”卿晏看了看天色,“我还要去执司堂找芙丝汇报情况。”
淮桉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师姐记得喝我放在你房里的灵茶!”
望着两个师妹离去的背影,卿晏轻叹一声,转身朝执司堂方向走去。夜风拂过,带着山间特有的清新气息,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执司堂内灯火通明。卿晏推开厚重的檀木门时,看到芙丝正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卷宗之中。烛火映照下,芙丝眼下的青影格外明显,手中的朱笔在纸上快速划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芙丝师姐。”卿晏轻声唤道,寒苍枪在她身后发出轻微的嗡鸣。
芙丝猛地抬头,手中的朱笔在卷宗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红痕。“卿晏!”她疲惫的脸上露出欣喜之色,随即又垮下肩膀,“你可算回来了。”她指了指案几上堆积的文书,“这些本该是你处理的公务...”
卿晏走近几步,看到案几上密密麻麻的卷宗,有些甚至已经积了薄灰。她抿了抿唇,在芙丝对面坐下:“这次出调...”
“先别急着汇报。”芙丝打断她,起身从一旁的茶壶中倒出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推给她,“看你这一身风尘,先把任务经过说清楚。”
卿晏接过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一触,茶水立刻腾起袅袅热气。她将任务经过娓娓道来,说到惊险处,芙丝的眉头越皱越紧。
“……所以最后我们才能全身而退。”卿晏说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芙丝长舒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幸好你及时赶到。”她突然站起身,绕过案几走到卿晏身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行了,汇报完了就赶紧回去休息。”
卿晏抬头:“可是这些公务...”
“我给你处理一大半了,剩下的明天再说。”芙丝不容拒绝地摆手,“你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吧?看看你的脸色。”她顿了顿,语气柔和下来,“枝华峰那两个小家伙可都盼着你回去呢。”
卿晏还想说什么,芙丝已经转身回到案几前,重新拿起朱笔:“快走吧,别让我说第二遍。”
执司堂外,夜风轻拂。卿晏站在台阶上,回头看了眼窗内芙丝伏案工作的身影,握紧了手中的寒苍枪。月光如水,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
暮色渐沉,卿晏沿着蜿蜒的山道缓步而行。寒苍枪在她肩头微微颤动,枪穗上凝结的冰晶在月光下折射出清冷的光晕。远处三千直丝瀑布的轰鸣声渐近,如雷的水声中,一道素白身影静立瀑前,宛若谪仙临世。
灵筠一袭月白色广袖长衫,衣袂处绣着若隐若现的银线云纹。墨色长发仅用一根素白绸带松松束起,几缕碎发垂落在颈侧,被水雾浸湿后贴在瓷白的肌肤上。她负手而立,腰间悬着一柄无鞘长剑,剑柄上缠绕的雪色剑穗纹丝不动,与主人一般清冷疏离。
“又是这副模样。”卿晏在十步开外驻足,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寒苍枪身。水雾沾湿了她的睫毛,她却倔强地不肯眨眼。灵筠依旧背对着她,连呼吸的节奏都未曾改变,仿佛身后之人与这山间的草木无异。
三千直丝的水流奔腾而下,溅起的水珠在月光中晶莹剔透。卿晏突然将寒苍枪重重杵地,“铮”的一声清响在山谷间回荡。灵筠的剑穗终于轻轻晃动了一下——这是她唯一的反应。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或许说是卿晏一个人的沉默。卿晏盯着那道背影,目光灼灼。灵筠却只是微微抬头,望向瀑布顶端。她的侧脸在月光下如冰雕般清冷,长睫投下的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
“装腔作势。”卿晏低声说道,声音却故意没有压低。灵筠的衣袖纹丝未动,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
忽然,灵筠广袖轻扬,素手结印。一道凌厉剑气自指尖迸发,“轰”的一声巨响,三千直丝竟被硬生生截断。飞溅的水珠凝滞在空中,映着月光宛如星河倒悬。
卿晏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这一剑之威,已臻化境。可当她回过神时,灵筠早已收势,连衣角都未沾湿半分。没有只言片语,没有多余的眼神,她只是轻轻拂袖,踏着月色径自离去。
“还是这般目中无人。”卿晏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身影渐行渐远。灵筠的脚步轻盈得仿佛踏在云端,素白衣袂在夜风中翩跹,每一步都恰到好处地避开地上的水洼。
直到那抹白色完全消失在夜色中,卿晏才发觉自己握枪的手已经发僵。她冷哼一声,故意放慢脚步往回走。寒苍枪拖过青石板,划出细碎的冰痕。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灵筠方才站立的地方保持着刻意的距离。
枝华峰的灯火次第亮起时,卿晏才慢悠悠地晃上山路。经过灵筠的院落时,窗纸上映着那人端坐的剪影,连一丝波动都没有。卿晏驻足片刻,终是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地霜痕在月光下渐渐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