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笙客》 第1章 初见 暮鼓响到第三声时,天笙宗的琉璃瓦上正流转着晚霞。 七十二道悬空玉阶被夕阳浸透,像一叠半透明的血珀。最高处的楼阁檐角挂着青铜药铃,风过时洒落零星的清响,惊起几只正在啄食丹霞的朱冠鹤。 怀瑾踏着最后一缕天光归来,素白的袍角沾着南泽荒原的黑灰。她怀里鼓鼓囊囊的,仔细看才能发现是个蜷成团的小人儿——五岁的屿竹像只脏兮兮的猫崽,正用牙齿死死咬着她的束腰玉带,身后还亦步亦趋的跟着一头灵鹿 ——灵芝。 “松口。”怀瑾戳了戳孩子鼓起的腮帮,“我们回宗了。” 孩子反而咬得更紧,喉咙里发出小兽般的呜咽。她右手紧攥着什么,指缝里漏出几星丹火色的碎光,把怀瑾袖口烧出几个焦黑的洞。 玉阶两侧的引魂花突然集体转向。这些平日只对高阶丹药绽放的灵植,此刻竟朝着脏兮兮的孩子弯下花茎,露出花蕊里跳动的先天灵火。 “倒是识货。”怀瑾轻笑,抬脚跨过结界。 屿竹终于松了口,带着奶膘的脸颊上还留着玉带压出的红痕。她茫然张开手掌,掌心里躺着半粒残缺的辟谷丹,正发出幼鲸般的嗡鸣。 怀瑾忽然把额头贴上她的额头。 “听着屿竹,入了天笙宗就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她眼底映出丹火灼灼,“从今往后——” 药铃突然暴雨般摇响,盖住了后半句话。 枝华峰的大殿内。 卿晏正倚在玉柱旁擦拭寒苍枪,枪尖凝着一点霜色,映得她眉目如画。淮桉则懒洋洋地趴在案几上,指尖拨弄着一枚青玉棋子,时不时抬眼瞥向门外渐暗的天色。 卿晏头也不抬,枪尖轻挑,一缕寒气将案上茶水温住:“师尊回来了。” 还有新收的师妹,她暗暗补充道。 话音未落,阁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卿晏眸光一凝,寒苍枪无声横握,霜气四溢。 下一刻,大殿的门被一阵风推开。 怀瑾白衣如雪,怀里却抱着个脏兮兮的小团子。那孩子满脸煤灰,唯独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手里还攥着半粒残丹,丹火映得她指尖发红。 空气凝固了一瞬。 淮桉眨了眨眼,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师尊,您又从外面捡孩子回来了?” 怀瑾挑眉,还未开口,怀里的屿竹却先动了。她挣扎着跳下来,赤脚踩在玉砖上,“啪嗒啪嗒”跑到淮桉面前,仰头盯着她手里的棋子看了两秒,突然伸手—— “哗啦!” 棋盘被她掀翻,黑白子滚落一地。 淮桉:…… 卿晏:…… 怀瑾扶额,似笑非笑:“看来,你们的小师妹……挺有精神。” 屿竹却不管这些,她蹲下去,捡起一颗黑子塞进嘴里,“咔嚓”咬了一下,随即皱起小脸,呸地吐出来:“苦的” 淮桉目瞪口呆:“她、她吃棋子?!” 卿晏沉默片刻,寒苍枪往地上一顿,霜气蔓延,瞬间将散落的棋子冻住,免得再遭毒手。她低头看着这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家伙,冷声道:“屿竹,别乱吃东西。” 屿竹抬头,回答卿晏的是屿竹肚子发出的咕咕声。 淮桉愣头青一样站在一边“师姐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怀瑾轻笑,袖袍一拂, “从今日起,她便是你们的五师妹了,卿晏去给你小师妹准备点吃食。” 卿晏看着屿竹手里那半粒仍在发光的残丹,又看了看她亮晶晶的眼睛,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寒苍枪的锋芒悄然收敛。 “……但愿这次,师尊捡回来的五师妹是乖乖的。” 淮桉闻言,倒是不满了“师姐,我很乖的。” 大殿内只余怀瑾和卿晏师徒二人,怀瑾慢慢打了个哈欠“想说什么就说吧。” 卿晏见状也知晓怀瑾毒发了,也不再耽搁,干脆道“您真的把她带回来了...” —— 南泽的雨季总是来得突然。 怀瑾的白衣被雨雾染成青灰色,卿晏的寒苍枪挑开层层垂藤时,枪尖凝着的霜气与湿热的水雾碰撞,发出细微的嘶响。 “师尊,这山洞...”卿晏忽然压低了声音。枪尖指向岩壁上那些不似天然的纹路——像某种古老的封印,又像被刻意抹去的图腾。 怀瑾指尖抚过斑驳石壁,忽然顿住:“听。” 雨声之外,有细弱的鹿鸣。 一只通体雪白的灵鹿从洞窟深处走来,鹿角上缠绕着荧荧青光。它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二人,忽然屈膝跪地,露出背上蜷缩的小小身影。 卿晏的枪尖微微下垂。孩子浑身滚烫,怀里却紧紧抱着一株发光的药草,草叶上的露珠滚落时,竟在空中凝成小小的丹炉虚影,卿晏猜测约莫是个保命的法器。 白鹿低鸣,鹿角上的青光忽然散成星子,照亮着漆黑的山洞。 卿晏忽然单膝跪地,寒苍枪横陈膝头:“师尊,她灵台有丹火。” 看着如此虚弱的小人,她慢慢将灵力注入屿竹体内。 怀瑾的衣袖无风自动。她看见孩子眉心若隐若现的烈纹,看见她无意识攥紧的小手里漏出的丹香,分明是被下了丹火之毒——炽阳烈火。 暴雨中忽然响起破空之声。 卿晏的寒苍枪瞬间暴起三尺霜芒,将袭来的黑影钉在岩壁上——是只通体漆黑的药貂,龇着淬毒的獠牙。 更多猩红的光点在雨幕中亮起。 “走!” 灵鹿长嘶一声化作青光开路,卿晏断后,枪影织成冰网。怀瑾将孩子裹在衣襟里,指尖捏碎的玉符在空中炸开丹霞。 她们冲出雨幕时,身后的山洞轰然坍塌。 小屿竹在颠簸中醒来,迷迷糊糊看见白发仙人垂落的衣带,和一旁持枪女子发梢凝结的冰晶。她伸出小手,抓住了卿晏的一缕头发。 “......姐姐?” 这个称呼让卿晏手腕一颤。寒苍枪差点脱手,平日里也就淮桉那个闯祸精闯祸了才乖乖叫师姐。 怀瑾忽然轻笑:“看来有人,早认了师徒名分。” 灵鹿的身影在雨中渐渐淡去,唯有角上青光化作手绳,系在了屿竹腕间。 …… 卿晏原本还想问问师尊和她分别后带了屿竹去哪里,可看到怀瑾那副马上要昏睡过去的样子只得做罢“师尊好些调养身子里的毒。” 怀瑾摆摆手让她回去。 夜色已深,怀瑾院中的青灯一盏盏暗了下去。 卿晏轻轻合上院门,寒苍枪斜倚在肩头,枪尖凝着的霜气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蓝。她正要离去,忽觉脚边触到一团温热—— 屿竹蜷在石阶旁睡着了。 小丫头抱着本厚重的药典,脑袋一点一点的,发髻上的丝带松了一半,软软地垂在颊边。夜露沾湿了她的睫毛,在灯下映出细碎的光。 那药典也不知是从哪里翻出来的,还有这么小的孩子,淮桉那家伙也不看这些。 卿晏顿了顿,枪尖轻点地面,霜气无声蔓延,驱散了石阶上的寒意。 …… 卿晏思索片刻还是俯身下去,一手托住屿竹的后背,一手穿过她的膝弯。药典"啪"地落地,惊起几只栖在檐下的流萤。屿竹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小脸无意识地往卿晏颈窝里蹭,带着淡淡的药香。 “师姐……” 软糯的呓语让卿晏僵了僵。寒苍枪似有所感,枪穗轻轻拂过孩子的后背,像在安抚。 “和我回寒云轩吧,等我有空了再给你安排院子。” 卿晏想到屿竹的年龄,还是打消了这个建议“等大些吧。” 夜风掠过枝头,几片花瓣落在她们衣袂交叠处。卿晏走得极稳,枪尖点过的地面结出细小的冰花,为熟睡的小丫头隔开了所有夜露与虫鸣。 远处,鎏霓峰的钟声荡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淮桉急匆匆地穿过竹林,霜绛剑在腰间叮当作响。 “小师妹!屿竹!”她拨开垂落的竹枝,额角还挂着汗珠,"你让师姐我好找啊——" 声音戛然而止。 月色下,卿晏正抱着熟睡的屿竹站在寒云轩前。小丫头蜷在师姐怀里,脸颊贴着卿晏的衣襟,呼吸均匀绵长。卿晏的一只手稳稳托着她,另一只手握着寒苍枪,枪尖垂下的霜气无声地驱散了夜露的寒意。 淮桉眨了眨眼,忽然脱口而出:“师姐以前会这样抱我吗?” 卿晏抬眸瞥了她一眼:“没有。” “哎?为什么?” “你小时候皮得很,”卿晏的声音平静,“不让人抱。” 淮桉:…… 她刚想反驳,却见卿晏眸光一沉,语气骤然冷了下来:“倒是你,身为师姐,不好好照顾师妹,反倒让她一个人在师尊院外睡着?” 淮桉缩了缩脖子:“我、我只是去易华峰取个东西......” “取东西?”卿晏冷笑,“你又去偷吃师叔的星纹枣了?宗规第四十九条,不可偷拿易华峰的星纹枣。” “......”淮桉心虚地移开视线。 怀里的屿竹轻轻动了动,无意识地攥住卿晏的一缕发丝。卿晏低头看了一眼,再抬眸时,语气淡淡道:“去执司堂领罚还是眷抄《药典》10遍,自己选一个。” 淮桉倒吸一口凉气:“10遍?!好师姐,我不修药道啊。” “50遍。” “师姐我错了!”淮桉哀嚎,“我明天就带小师妹去药圃认灵草!” 卿晏冷哼一声,抱着屿竹转身往寒云轩走。淮桉灰溜溜地跟在后面,霜绛剑穗蔫蔫地垂着,活像只被训斥的小狗。 [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初见 第2章 剑谷暴动 天光微亮,执司堂的玉简已堆满案头。 卿晏站在廊下,寒苍枪斜倚在肩,指尖正凝出一道传讯符。她看了眼天色——鎏霓峰的晨钟即将敲响,而案上待批的灵田纠纷卷宗还摞得老高。 “淮桉。” 声音刚落,竹丛里就传来窸窣声响。淮桉抱着一捧新采的晨露茶钻出来,发梢还挂着晶莹的露珠:“师姐找我?” 卿晏微微颔首:“今日你带屿竹。” “好嘞!”淮桉眼睛一亮,立即放下茶篓,拍了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正好我要去药圃采灵药,可以教小师妹认...” 话未说完,躲在廊柱后的屿竹已经主动走出来,小手乖乖交叠在身前。晨光落在她发间那支冰晶兰草簪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晕。 卿晏蹲下身,替小师妹理了理衣领:“要听师姐的话。” “嗯!”屿竹重重点头,从荷包里掏出个小纸包,“二师姐给的松子糖,分你一半。” 淮桉接过糖,突然觉得肩上责任重大。她牵起屿竹软软的小手:“走,师姐带你看朱冠鹤去。不过要小心,它们最近在孵蛋...” 卿晏目送她们走远,转身时寒苍枪在青石板上划出一道霜痕。执司堂的铜铃恰在此时响起,她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 淮桉正牵着屿竹相伴离开,淮桉还时不时的比划些什么。 芙丝腰间执司令的玉光在雾霭里若隐若现。她驻足时,卿晏正独自立在药圃旁,寒苍枪尖上挑着个小小的荷包,也不知是谁的,但以她对卿晏的了解才不会有这个样式的荷包。 “师叔新收的弟子,被淮桉带走了?”芙丝指尖掠过荷包上歪歪扭扭的兰草绣纹,执司令的流苏在晨风里轻晃。 卿晏颔首,枪穗上的霜晶簌簌落在荷包上:“寅时就闹着要去看朱冠鹤。”她顿了顿,“淮桉倒是...” “难得勤快。”芙丝接话时,月白袖口露出半截连夜批阅的账册。执司令忽然泛起微光,映出她眼底几不可察的倦意。 执司堂的铜铃急响三声。两人同时转身,芙丝腰间执司令与卿晏腕间的副令在晨光中交相辉映。穿过回廊时,卿晏的枪尖有意无意拨开道旁带露的枝桠。 “澌镇的灵矿案...” “已核查三遍。”芙丝从袖中取出玉简,朱砂批注旁凝着几星冰纹。 案头堆积的卷宗间,静静躺着片金边枫叶。芙丝执笔的手顿了顿,终究没问这是淮桉的顽皮,还是那个安静的小师妹留下的心意。 执司堂内,数十名弟子穿梭于檀木案几之间。玉简碰撞声与低语声交织,芙丝月白袍袖拂过成堆的卷宗,执司令在腰间泛着温润的光。卿晏的寒苍枪斜倚在朱漆柱旁,枪穗上的霜晶随着她批阅的动作轻轻摇曳。 “穹华峰的灵矿账目有误。”芙丝指尖点在玉简某处,朱砂笔悬而未落,“比上月多出三成产量,却少了对应损耗。” 卿晏抬眸,一缕霜息自枪尖蔓延至案几,将卷宗上的数字映得清晰起来:“是运输损耗未记。”她腕间的副令微闪,“已让巡值弟子去查。” 直至暮鼓响起,最后一份卷宗才审阅完毕。众弟子行礼退下后,卿晏忽然开口:“师姐,师叔近来可有空?” 芙丝执笔的手顿了顿,唇角浮起一丝无奈的笑:“不知。”她将执司令搁在案上“师尊不是在藏书阁捣鼓她那些古籍,就是泡在蛊室。前日我去寻她,还看见她在喂那只新得的金翅蛊。” 芙丝想到她师尊雷昼的书五花八门,可不是只有古籍的,那凡间的话本她也收得不少。 堂外的晚风穿堂而过,卷起几片落叶。芙丝拢了拢衣袖:“你也晓得,她把一多半宗门事务都丢给我们执司堂了。”语气里带着几分微不可觉的埋怨。 卿晏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寒苍枪上的霜纹无声流转:“我师尊回宗就闭关了,所以只能请师叔帮忙探探屿竹的灵根。” “难怪。”芙丝忽然从袖中取出个锦囊,里面装着几片闪着金光的鳞片,“昨日师尊突然问我要了些龙血树的树脂——怕是又要在蛊室折腾什么了。” 此时,芙丝的傀“帆”在一旁整理案牍,卿晏道“师姐的第一只傀就用了做这些杂事吗?” 芙丝抬头看了眼“昂,我花了一百多万灵石造它呢,它不能帮我分担一下造它干嘛呢。” 暮色渐沉,执司堂的弟子们已陆续散去。卿晏将最后一卷宗册归位,寒苍枪在青砖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 芙丝又道“对了,屿竹有什么问题吗?” 卿晏摇头:“只是想确认灵根属性。”她目光扫过窗外的药圃,星星荧光伏流宛转。 芙丝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唇角微扬,执起玉令,“师尊这会儿应当...” 话音未落,鎏霓峰顶突然传来“轰”的一声闷响,几缕金烟从宗主洞府飘散开来。 “——在蛊室。”芙丝无奈地接上后半句,“看来金翅蛊又逃了。” 卿晏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后日辰时。”芙丝将执司令系回腰间,“师尊晨课结束后有空闲。” 执司堂的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一名弟子踉跄着冲进来:“不好了!淮桉师姐带着小师妹闯进剑谷深处,现在被十七柄无主飞剑追杀!” 卿晏手中的玉简瞬间覆上冰霜。寒苍枪感应到主人心意,“铮”地立起,枪尖在地面凝出蛛网般的霜纹。 芙丝眉心一跳,素手按上腰间锦囊。百万灵石锻造的傀儡“帆”应召而出——玄铁为骨,雪蚕丝为肌,面容如冷月清辉。他右手持着的“破军剑”此刻正泛着幽幽青光,剑穗上缀着的魂玉微微发亮。 “走。”芙丝话音未落,“帆”已化作流光掠向剑谷。 …… 夕阳西斜,淮桉牵着屿竹的小手,抄了条近道回枝华峰。 “四师姐,这里好黑...”屿竹攥紧了淮桉的衣袖,怯生生地望着剑谷幽深的石径。两侧岩壁上插满无主飞剑,在暮色中泛着森冷的光。 淮桉拍拍胸脯:“怕什么!这地方我熟得很,穿过去能省半个时辰的路呢!”她腕间的霜绛剑感应到剑气,“嗡嗡”轻颤起来。 刚走到剑谷腹地,变故陡生—— “锵!” 一柄青铜古剑突然从岩壁飞出,直刺二人面门! “小心!”淮桉一把将屿竹推到身后,霜绛剑仓促出鞘。“铛”的一声脆响,她虎口震得发麻,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 屿竹跌坐在地,荷包里的松子糖撒了一地。更可怕的是,那些糖渣落地的脆响,竟像是惊醒了整座剑谷—— “嗖!嗖!嗖!” 七八柄飞剑同时出鞘,寒光交织成网,将二人团团围住! “见鬼了...”淮桉额头沁出冷汗,霜绛剑横在胸前,"小师妹,待会我喊跑,你就往谷口冲!" 话音未落,一柄赤红飞剑率先发难!淮桉旋身格挡,剑锋相撞迸出火星。她趁机捏碎传讯玉符,却绝望地发现剑谷禁制阻隔了信号。 “四师姐!”屿竹突然惊叫。 淮桉回头,吓得魂飞魄散——三柄飞剑正呈品字形刺向小师妹!她不顾身后空门大开,霜绛剑脱手掷出。“叮”的一声,剑锋险险挑开最前头的飞剑,另外两柄却已逼近屿竹咽喉! “滚开!” 淮桉合身扑上,左肩传来剧痛——一柄飞剑贯穿了她的肩膀。她闷哼一声,右手死死抓住另一柄飞剑的剑刃,鲜血顿时顺着指缝涌出。 “呜...师姐流血了...”屿竹的眼泪砸在淮桉染血的手背上。 越来越多的飞剑从岩壁中苏醒。淮桉咬牙拔出肩头的剑,把屿竹护在身下。霜绛剑感应到主人危机,自动飞回她手中,剑身却已布满裂纹。 “听着...”淮桉喘着粗气,“待会我引开它们,你就抓紧跑,去寻二师姐。” “小师妹,抓紧我!”淮桉一把将屿竹推到巨石后面,反手抽出霜绛剑,“铮”的一声脆响,格挡住最先袭来的三柄飞剑。 剑谷的岩壁上,数十柄无主飞剑嗡嗡震颤,寒光凛冽。淮桉额角沁出冷汗——她没想到这些沉睡的飞剑会突然暴动。 “四师姐...”屿竹缩在石头后面,小手紧紧攥着衣角,眼眶发红。 “待着别动!”淮桉咬牙,霜绛剑在掌心一转,突然朝着与屿竹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来啊!追我啊,你要是打不过我,我就让我师姐,把你们全部炼化了!” 她故意将剑气催发到极致,霜绛剑绽放出刺目寒光。这一挑衅果然激怒了剑群,七八柄飞剑立即调转方向,呼啸着朝她追去! “铛!” 淮桉勉强架住第一柄飞剑,却被震得虎口发麻。第二柄剑已至胸前,她仓促侧身,剑锋擦着衣袖划过,留下一道血痕。 “嘶——”她疼得倒吸冷气,脚步却不敢停,在嶙峋的乱石间狼狈逃窜。霜绛剑不断格挡,剑身已经出现细密裂纹。 最可怕的是那柄赤红古剑,剑招刁钻狠辣,每次交锋都震得淮桉手臂发麻。她一个翻滚躲过致命一击,发带却被削断,长发散乱地披在肩上。 “完蛋...”她背靠岩壁喘息,看着包围过来的剑群,“这下玩大了...” 淮桉心道:好师姐我以后乖乖听话,快来就我啊,再迟你就没有师妹了!! 第3章 蹊跷 剑谷内,剑气纵横,寒光凛冽。 芙丝半蹲下来,轻轻按住屿竹颤抖的肩膀,声音温柔却坚定:"没事的,你二师姐能搞定的。" 她身后的傀儡"帆"持剑而立,破军剑微微低垂,似是在无声地守护着她们。 而另一边—— “轰!” 卿晏的身影如一道霜寒流星,骤然坠入剑群之中!寒苍枪横扫,枪尖迸发出刺骨冰芒,瞬间将三柄袭向淮桉的飞剑冻结在半空! “师姐!”淮桉脸色苍白,霜绛剑已经布满裂痕,握剑的手更是鲜血淋漓。她体内的灵力因过度催动而暴走,经脉刺痛,几乎站立不稳。 卿晏眸光一冷,寒苍枪猛然插入地面! “咔——” 以枪尖为中心,霜气如浪潮般炸开,方圆十丈内的飞剑全部被冰霜禁锢!她一步踏至淮桉身前,左手并指如剑,点在她眉心,一缕极寒灵力瞬间灌入,强行镇压她体内暴动的灵力! “唔......”淮桉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清凉之意顺着经脉游走,原本灼痛的灵力逐渐平复。 卿晏指尖一翻,一颗莹白的丹药悄然滑入淮桉口中。丹药入口即化,温和的药力迅速滋养她受损的经脉。 淮桉一愣,随即眼眶一红,整个人直接扑进卿晏怀里,声音带着哭腔:“师姐!你差点没有师妹了!” 卿晏:“......” 她面无表情,但寒苍枪的霜气却微微收敛,枪穗轻轻晃了晃,似是无奈。 “回去抄《剑谷守则》三百遍。”卿晏冷声道,但手却稳稳扶住淮桉的腰,没让她滑下去。 淮桉:“......” 她瘪着嘴,可怜巴巴地抬头:“师姐,我都受伤了......” 卿晏瞥了她一眼:“四百遍。” 淮桉:“......” 赤红古剑突然发出刺耳鸣啸,剑身迸发出妖异的血光,竟直接震碎了卿晏布下的冰霜禁锢! “嗯?”卿晏眸光一凝,寒苍枪横挡身前。那古剑不似其他飞剑般畏惧霜气,反而像是被激怒般,剑锋直指淮桉心口,速度快得拉出一道血色残影! “铛——!” 枪剑相撞,火花四溅。卿晏虎口微麻,心中暗惊——这柄剑的杀意竟如此凌厉,仿佛与淮桉有不共戴天之仇。她余光扫过瘫坐在地的淮桉,发现师妹颈侧隐约浮现出诡异的金纹,又很快隐没于皮肤之下。 赤红古剑凌空翻转,剑柄处露出半枚残缺的符文。卿晏瞳孔骤缩——那是天笙宗"诛邪剑印"!此印专克异族,可剑谷中的飞剑怎会...... “师姐小心!”淮桉突然惊呼。 赤剑竟一分为三,从不同角度刺来!卿晏寒苍枪舞出漫天冰花,却仍被一道剑气划破袖口。她趁机弹指,一枚莹白丹药无声落入淮桉掌心。 “服下!”卿晏厉喝,同时枪尖点地,周身爆发刺目霜华。整个剑谷温度骤降,岩壁上凝结出无数冰棱。那赤剑被极寒所克,动作稍滞,却仍不死心地嗡鸣震颤。 淮桉吞下丹药,体内躁动的金纹立刻消退。赤剑突然像是失去目标般,剑锋迷茫地晃了晃。 就是现在! 卿晏枪出如龙,寒苍枪携着碎冰之力直刺剑身七寸。"铮"的一声悲鸣,赤红古剑倒飞回岩壁,剑柄符文彻底黯淡。 “走!”卿晏一把拎起淮桉的后领。转身时,她指尖在师妹颈侧一抹,将最后一丝外泄的金纹冻成冰屑消散。 淮桉缩了缩脖子:“师姐你手好冰......” “闭嘴。”卿晏瞥了眼她恢复如常的肌肤,"再随便闯剑谷,就把你扔进炼丹炉。" 剑谷的暮色染红了岩壁,卿晏扶着踉跄的淮桉走出谷口。霜绛剑虽未折断,但剑身上蛛网般的裂痕在夕阳下格外刺目。 “帆”安静地立在芙丝身后,木质的面容在暮光中显得格外柔和。这个价值百万灵石的傀儡此刻微微屈膝,让怀中的屿竹能够看清前方的两位师姐。 “四师姐...”小丫头在傀儡臂弯里不安地扭动,小手紧紧攥着"帆"的衣襟。 芙丝轻抚屿竹的发顶:“让''帆''抱着可好?它比师姐稳当。”话音未落,傀儡已经调整到最舒适的姿势,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前方传来淮桉的抽气声。卿晏正用霜气为她止血,寒苍枪悬浮在一旁,枪穗上的冰晶铃铛叮咚作响。 “帆”忽然迈步向前,精准地在三步外停住。屿竹趁机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淮桉染血的指尖:“我给师姐吹吹...” 淮桉想笑却扯到伤口,龇牙咧嘴的模样逗得小丫头破涕为笑。“帆”的琉璃眼珠闪过微光,机械手臂又往前提了提,让屿竹能够到淮桉的脸。 卿晏看着傀儡流畅的动作,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寻常傀儡绝无这般灵性,看来师姐的傀儡术又有所精进了,这练出来的第一只傀儡也比寻常傀儡要通灵些。 暮色渐浓时,芙丝接过卿晏递来的药瓶。“帆”立即单膝跪地,让主人能方便地为淮桉敷药。这个价值连城的傀儡,此刻温顺得如同普通木偶。 暮色渐沉,枝华峰的轮廓已在云雾中显现。芙丝将怀中的屿竹轻轻交给卿晏,月白袍袖拂过小丫头发间的兰草簪,指尖一缕金光不着痕迹地没入簪中——正是天笙宗秘传的护身咒。 “这次剑谷暴动颇为蹊跷。”芙丝眉间微蹙,执司令在腰间泛着微光,“我需立即禀明师尊,彻查...” “不必。”卿晏突然打断,寒苍枪横在二人之间,枪尖霜气凝成隔绝声音的结界,“此事我来查。” 芙丝眸光一凝。她分明看见卿晏说这话时,余光扫过正在逗弄屿竹的淮桉——后者颈侧若隐若现的金纹已被丹药压制,还有一丝冰霜气息,应该是卿晏做的。 破军剑“帆”安静地立在主人身后,木质手指却微不可察地颤了颤。芙丝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撤去结界:“那就有劳二执司了。” 她转身时,月白袍角掠过卿晏的枪尖,一枚玉简顺势滑入对方袖中。卿晏指尖一颤,识海中立即响起芙丝的传音:“剑谷岩画拓本,第三十六幅。” 远处传来淮桉的惊呼:“小师妹别跑!你鞋掉了——” 夜风卷起满地落花,芙丝的身影渐行渐远。卿晏摩挲着袖中玉简,寒苍枪上的霜纹无声变幻——那正是三百年前,天笙宗镇压异族时留下的封印图文。 枝华峰的夜色已深,卿晏轻轻合上屿竹的房门。小丫头抱着新得的木偶睡得正香,丝毫不知门外有人伫立良久。 转过回廊,寒苍枪在青石板上投下细长的影子。淮桉的屋子还亮着灯,窗纸上映出她正笨拙包扎伤处的剪影。 “叩叩”——卿晏的指节在门框上敲出霜纹。 “师姐?!”淮桉手忙脚乱地把染血的布条藏到身后,"我、我正要睡..." 卿晏径直入内,袖中滑出个青玉药瓶搁在案上。“师尊给的。”她目光扫过淮桉颈侧——那里金纹已消,但灵力流转仍有些滞涩,“近日可按时服药?” 淮桉指尖一颤。她当然知道瓶中是何物,自筑基那日起,师尊就嘱咐她每月朔望各服一粒。只是前几日小境界突破,她自以为能压制血脉... “就...漏了一两次。”她低头去抠霜绛剑的裂痕,剑身映出她闪烁的眼神,“我觉得现在灵力挺稳的...” 案上的烛火突然摇曳。卿晏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一缕霜气悄然缠上她的手腕。淮桉只觉得灵台一清,暴动的灵力竟被强行捋顺。 “药。”卿晏只吐出一个字。 淮桉乖乖吞下药丸,熟悉的清凉感漫过经脉。 “以后我每月初一送来。”卿晏转身时,枪穗扫过案上茶盏,杯中的水瞬间凝成冰花,“若再忘记...” “知道知道!抄门规嘛!”淮桉嬉皮笑脸地想去勾卿晏的袖子,却被对方一个眼神冻在原地。 廊下的月光忽然被云层吞没。卿晏踏出房门时,听见淮桉小声哼起了小调,是屿竹白日里瞎编的童谣。 雪魄剑钉入床柱时,淮桉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价值连城的灵剑映着烛火,在墙上投下璀璨流光,她却伸手按住腰间残破的剑鞘——那里空空如也。 “师姐,”她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霜绛...什么时候能修好?” 卿晏收手的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 淮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鞘内衬的纹路——那里藏着道只有她知道的剑痕。三年前霜绛初通灵性时,曾在鞘内刻下道歪歪扭扭的“淮”字。 “三日。”卿晏突然改口,寒苍枪尖挑起雪魄剑收回袖中,“既然不要...” “要的要的!”淮桉慌忙去抓剑柄,却在触及前缩回手,"...就是霜绛会吃醋。“她扯出个笑,眼底却闪过金芒,"上次我摸了下芙丝大师姐给帆的破军剑,它就有三天没理我。” 月光忽然被云层吞没。卿晏站在阴影里,想起多年前那个雨夜——十二岁的淮桉浑身是血,却死死抱着刚认主的霜绛剑。师尊说,那剑灵是隔着三千里山河,自己飞来认主的。 “明日辰时。”卿晏转身时,霜绛剑已不见踪影,“带药来取剑。” 廊下的夜雾浓了。淮桉望着师姐远去背影,忽然从枕下摸出半块玉珏——这是霜绛剑灵去年送她的"剑心",此刻正发着微弱的暖光。 寒云轩的烛火微微摇曳,卿晏独坐窗前,手中茶烟袅袅。 她忽然想起那年深冬,师尊踏雪归来时,怀中抱着个浑身是血的小丫头。那孩子约莫十二三岁,衣衫褴褛,发间还沾着枯草,却有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卿晏轻叹了一口气,师尊捡回来的弟子,没一个省心的,想到闭关的师姐,和天天围着师姐转的三师妹,她就更是无奈。 第4章 出关的师姐 晨光初透,枝华峰的薄雾还未散尽,卿晏已立于院中。寒苍枪尖垂落的霜气在青石板上蜿蜒游走,凝成三道泛着幽蓝光芒的禁令符文,每一笔都透着凛冽的寒意。 “淮桉。” 声音不重,却让正猫着腰、鬼鬼祟祟想溜出院门的某人浑身一僵。淮桉讪讪回头,手里还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里头塞满了刚从膳房“借”来的蜜饯,原本打算带着屿竹去后山喂那群聒噪的仙鹤。 “今日禁令三条。”卿晏眸光微沉,寒苍枪尖轻点地面,第一道霜纹如灵蛇般缠上淮桉的脚踝,“一禁剑谷。昨日之事若再发生……” 话音未落,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屿竹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来,发髻睡得歪歪扭扭,怀里还抱着淮桉昨日给她缝的布偶——那布偶丑得颇具特色,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针脚歪歪扭扭,却莫名透着股憨态可掬的灵气。 “二师姐早……”小丫头软软地唤了一声,目光却立刻被淮桉手里的布包吸引,乌溜溜的眼睛一亮,“四师姐,我们要去喂小鹤吗?” 卿晏额角一跳,第二道霜纹应声而出,如锁链般绕上淮桉的手腕:“二禁后山。尤其是那群专啄人发髻的仙鹤。”她看着屿竹瞬间黯淡下来的眼神,顿了顿,又补充道,“药圃新结的朱果可以摘。” 淮桉正要抗议,第三道霜纹已攀上她的脖颈,冰得她一个激灵:“三禁……”卿晏瞥了眼布包里漏出的糖渣,声音冷了几分,“怂恿膳房管事多给蜜饯。” “冤枉啊师姐!”淮桉哀嚎,举着布包直跳脚,“明明是管事自己非要塞给屿竹的!说小师妹太瘦了得多吃点儿!” 下山路上,卿晏在青玉阶中段驻足。昨日之事还有很多没有解开的,她昨日亲自探过,淮桉的气息分明是被攻击时才释放出来的,可为什么老祖的剑要攻击她们呢?这么多年淮桉经过剑谷都没出事,可偏偏在昨天出事了…… 晨雾氤氲中,一道杏色身影正拾级而上。焉芷手持朱砂笔,在空中勾画着未成的符咒,衣袖翻飞间,露出腕间一串青玉铃铛——那是她筑基时师尊所赐的安神铃,据说能镇魂安神,平日里从不离身。 “三师妹。”卿晏声音不自觉地放缓。 焉芷笔尖一顿,未成的符咒化作流光消散,抬眸时眼底漾着温柔的笑意:“师姐,我正要去寻师尊……” “师尊已经开始闭关了。”卿晏低声道。 焉芷指尖微不可察地颤了颤,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铃铛:“这次……要多久?” “不知道,师尊她闭关向来没有规律。”卿晏目光落在她轻颤的指尖上,声音沉了几分,“还是老毛病。” 两人心照不宣地沉默。师尊身中奇毒之事,整个天笙宗都知道。每次毒发,师尊都需闭关调息,少则一月,多则几年。 “屿竹那孩子……”卿晏转移话题,眉头微蹙,“淮桉带着实在不放心。” 焉芷眼中漾起笑意,指尖朱砂笔轻转,一张符纸无风自动:“听说她把药圃的玉髓芝都哄得开了灵智?正巧我新制了几张安神符,或许对她有用。” 卿晏放下心来,微微点头便离开了…… “三师姐!这边!” 淮桉老远就挥着手,肩上坐着晃悠着小脚的屿竹,兴冲冲地朝焉芷跑来,“快来看小师妹新学的……” 话音戛然而止。 只见屿竹突然直勾勾地盯着焉芷腰间的铃铛,小脸煞白,嘴唇轻颤:“里面……有东西在哭……” 焉芷指尖的朱砂笔“啪嗒”一声落地。这串安神铃确实封着往生咒,乃是秘境飞升的大能当年亲手所炼,寻常人根本感知不到其中灵力波动 。 安神铃的余音仍在枝华峰回荡,屿竹蜷缩在药圃角落,小小的身子止不住地发抖。她掌心被自己掐出几道血痕,血珠滚落在地,竟将几株灵草的根系灼得焦黑。 焉芷瞳孔微缩,瞬间掐诀封住腕间铛。她蹲下身,指尖凝出一道安神符,却在即将触到屿竹额头时顿住,现在根本不能对屿竹使用安神符。 “三师姐……”淮桉声音发紧,“小师妹她……” 焉芷抬眸,目光深深看了淮桉一眼:“你平日吃的药,还有吗?” 淮桉一怔,下意识摸了摸袖袋。那里确实藏着一个青玉小瓶,是昨晚卿晏刚给她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掏了出来:“师姐要这个做什么?” 焉芷没有回答,只是接过药瓶,倒出一粒莹白的丹药。丹药在她掌心泛着淡淡的霜气,隐约可见里头流转的金色纹路。 “小师妹,张嘴。”焉芷声音轻柔,指尖却微微发颤。 屿竹迷迷糊糊地仰起脸,乖乖咽下丹药。几乎是瞬间,她周身躁动的灵力便如潮水般退去,掌心的血痕也渐渐愈合。 淮桉瞪大眼睛:“这药……” “和你的是一样的。”焉芷收起药瓶,轻声道,“只是剂量不同。” “还疼吗?”焉芷指尖凝着淡绿色灵力,轻轻拂过屿竹泛红的手腕。小丫头摇摇头,发间的冰晶兰草簪映着月光,在石桌上投下细碎光斑。 淮桉蹲在一旁,空荡荡的剑鞘斜挂在腰间。她盯着焉芷袖口露出的半截安神铃,突然道:“三师姐,剑谷那柄赤剑……” “二师姐把霜绛带给明霄师兄了,他正在重铸霜绛。”焉芷打断她,将青玉药瓶塞进屿竹手心,“每日辰时服药,记住了?” 屿竹乖乖点头,突然打了个小小的喷嚏。几点金光从她鼻尖溢出,落在石桌上化作星芒状的痕迹。 “至于剑谷……”焉芷指尖在桌面轻叩,三道符纹无声浮现,“那柄赤剑的剑铭,可是‘斩蛟’?” 淮桉的瞳孔骤然收缩。 夜风骤急,药圃中央的灵草无风自动。焉芷袖中的安神铃突然发出清越鸣响——这次竟与淮桉周身波动的灵力形成和鸣。 “卿师姐托我带话。”焉芷突然起身,月白袍角扫过石桌,抹去了那些星芒痕迹,“明日去取剑。” 剑谷最深处的祭坛上,青苔爬满古老的符文。卿晏以寒苍枪划破掌心,鲜血顺着枪纹滴落,在祭坛刻画出七道交错的血色阵纹。 “以血为引,以霜为契。” 她单膝跪地,枪尖重重刺入阵眼。刹那间,冰蓝色的灵力自枪身爆发,顺着血纹蔓延。整个祭坛亮起刺目光芒,地面凝结出蛛网般的霜花,空气中的水汽瞬间冻结成细小的冰晶,在月光下折射出幽蓝光芒。 “哪个不长眼的……” 沙哑的声音自剑身传来,斩蛟剑剧烈震颤,锈蚀的锁链“哗啦”作响。一道半透明的身影逐渐凝实——白发散乱的老者虚影盘坐在剑柄上,腰间挂着个虚幻的酒葫芦,衣襟大敞,露出胸膛上一道狰狞的剑痕。 “啧,寒霜招魂阵?”萧烬残魂眯起浑浊的眼睛,“现在的小辈都这么不知死活?” 卿晏不答,寒苍枪横于胸前:“请教前辈……” “先过三招!”残魂突然暴起,斩蛟剑凌空劈下。 剑式如雷霆万钧,卿晏举枪格挡,却被震得虎口开裂。冰晶自枪杆蔓延,勉强抵住这开山裂石的一击。 “就这?”残魂嗤笑,剑势陡变。 第二剑接上来,九道剑影封死所有退路。卿晏枪尖点地,七道冰墙拔地而起,却在接触剑气的瞬间崩裂。 第三剑直取咽喉,卿晏突然松手弃枪。寒苍枪凌空翻转,枪尾霜纹大亮,从后方直刺残魂后心! “好!”萧烬大笑收剑,“这手‘回风溯雪’倒是漂亮!”他飘回祭坛,饶有兴趣地打量卿晏,“小娃娃师承何人?” “天笙宗,怀瑾门下。” “怀瑾?”残魂突然瞪大眼睛,“那个整天爱睡觉的丫头?”他拍腿大笑,“她居然当上了师傅,还会教徒弟用这种阴招?” 笑声戛然而止。残魂突然扭曲,被无形之力拉扯“你法力不够火候,这阵想必也撑不了多久,唤老夫出来做甚?” “斩蛟为何追杀我师妹?” 剑谷祭坛上,萧烬残魂的脸色骤然阴沉。斩蛟剑感应到主人情绪,“铮”地一声钉入石台三寸,赤红剑气将四周冰霜尽数蒸腾。 “你师妹?”残魂冷笑,“那丫头分明是……”突然被天道之力扼住咽喉,虚影剧烈扭曲。 卿晏枪尖霜气暴涨,强行稳固招魂阵:“前辈!” “罢了!”萧烬一甩破袖,斩蛟剑嗡嗡震颤,“这破剑本是要斩另一个小丫头——就是总往剑谷跑,身上带着药香的那个。”他忽然眯眼,“谁知半路嗅到龙腥味……” 残魂突然并指成剑,在空中划出龙形虚影。那虚影仰天长啸,竟与淮桉战斗时的剑气如出一辙。 “当年东海之战……”萧烬胸膛剑痕泛起血光,“老夫与帝辛那老龙斗了七天七夜。”斩蛟剑突然暴起,将龙影当头斩断,“七百修士陨落,才逼得龙族立下血誓——永居东海,不入人间!” 卿晏瞳孔骤缩,原来老祖和龙族有世代之仇。 “至于你……”残魂突然凑近,酒气混着剑气扑面而来,“倒是个好苗子……可惜了是个练枪的……不过你那无情道的师姐倒是和我的眼,留个传承也是好的。”虚影开始消散,“世间还有个老东西没死呢……他想必会喜欢你的……” 招魂阵轰然破碎,最后一缕神识消散前,卿晏分明听见: “让你俩个小家伙离剑谷远些,我家斩蛟专斩异族……” 第5章 解谜 午后的阳光透过梨树枝叶,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光斑。淮桉趴在石案上,手里的朱砂笔在黄纸上画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痕迹。 “三师姐——”她拖长音调抱怨,“这‘避尘符’的纹路怎么老是画歪啊?” 焉芷正在整理符纸,闻言抬头,温声道:“画符需心静,你手腕太僵了。”她走到淮桉身后,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看,这里要这样转……” 笔尖在纸上流畅地划出一道弧线,符纹微微亮起灵光。 “哇!”一旁的屿竹睁大眼睛,小手扒着石案边缘,踮起脚想看个仔细。她手里还攥着一张自己胡乱涂画的“符纸”——上面满是歪歪扭扭的线条,与其说是符咒,不如说是孩童的涂鸦。 “小师妹也想试试?”焉芷笑着递给她一张小号的符纸。 屿竹接过笔,认真地模仿着刚才看到的纹路,结果画出来的线条却像蚯蚓一样歪斜。她皱着小脸,有些沮丧:“还是折小船容易……” 淮桉见状,揉了揉她的发顶:“没事没事,四师姐画了三年还是这样!”说着展示自己刚才的“大作”——那张所谓的“避尘符”因为灵力紊乱,此刻正在桌上微微抽搐,像条垂死挣扎的虫子。 焉芷忍俊不禁,正要说什么,忽然瞥见院门处熟悉的身影。卿晏正倚在月洞门边,不知已经看了多久。 “二师姐!”屿竹眼睛一亮,举着自己惨不忍睹的“作品”跑过去,“你看我画的符!” 卿晏接过那张涂鸦,面无表情地评价:“……很有创意。” 卿晏取出玉简给芙丝上报了一些内务,掐着点把公务完成了。 梨树的影子斜斜落在石案上,卿晏站在院中,寒苍枪尖的霜气在青石板上凝出细碎纹路。焉芷指尖一划,三道隔音符无声落下,将整个院落笼罩。 廊下,淮桉正翘着腿翻看《符咒入门》,书页上全是胡乱涂画的痕迹。药圃边,屿竹蹲在地上,小手笨拙地摆弄着几株灵草,说是整理,倒不如说是在玩。 “四师妹。”焉芷突然开口,声音温和却不容拒绝,“去丹房取一瓶清心丹来。” 淮桉抬头,挑眉:“现在?” “嗯。”焉芷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牌,“顺道把这个交给明霄师兄。” 淮桉虽然疑惑,但还是接过玉牌,顺手拉起还在玩草的屿竹:“走了,小师妹。” 山门前的青石阶染着暮色,晚风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落在焉芷的裙摆边。她望着远处渐行渐远的两个身影,淮桉正弯腰替屿竹系紧斗篷的带子,屿竹踮着脚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惹得淮桉笑出声来,清脆的笑声顺着山风飘上来。 卿晏站在三步之外,寒苍枪斜倚在肩头。她看着那两个蹦蹦跳跳的身影转过山道,忽然屈指在枪身上轻轻一弹。银白的枪身泛起微光,化作一道流光追着两人下山去了,在石阶上留下几粒细小的冰晶。 “让寒苍跟着吧。”卿晏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 焉芷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安神铃。铜铃今日格外沉,铃芯时不时轻轻颤动,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她抬眼看向卿晏,发现对方也正望着自己,两人目光相接的瞬间,都明白了对方有话要说。 “今日...”焉芷刚开口,又顿了顿。她解下安神铃托在掌心,铜铃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泽,铃身上那些平日里几乎看不见的纹路此刻清晰可见,蜿蜒如溪流。“安神铃对屿竹有了反应。” 卿晏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她走近两步,低头看着那枚铜铃。“我记得你说过,这铃铛只会对两种人有反应。” “嗯。”焉芷的指尖抚过铃身上的纹路,“一是它的主人,二是...” “异族。”卿晏接上了她的话,声音很平静。 山风忽然大了些,吹得两人的衣袂翻飞。卿晏抬手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继续道:“今日我去剑谷,用了招魂阵。” 焉芷微微睁大眼睛。招魂阵不是寻常法术,即便对卿晏这样的修为来说也是极大的消耗。 “好在潇烬前辈念在我是师尊的亲传弟子,愿意见我一面。”卿晏的嘴角浮现一丝苦笑,“听宗主说他在世时最不耐烦这些繁文缛节,如今成了残魂倒是一点没变。” “前辈说了什么?” 卿晏望向远处的山峦,暮色中的山峰轮廓模糊。“他说,斩蛟剑本来是冲着屿竹去的,但靠近时感受到了淮桉的气息,这才转而追打淮桉。” 焉芷轻轻吸了一口气。安神铃在她掌心微微发烫,像是在印证这个说法。她沉默片刻,低声道:“我已经给屿竹服过药了。以后...恐怕要准备双份的药才行。” “宗内有师尊坐镇,倒是不必太过担心。”卿晏说着,忽然话锋一转,“对了,潇烬前辈残魂消散前还提了件事。” “什么事?” 卿晏的眼中闪过一丝促狭:“他说咱们那位修无情道的大师姐灵筠,性子太冷,让我偶尔带她去剑谷转转。” 焉芷的手指一颤,安神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的目光飘向别处,耳尖微微泛红:“...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我想着...”卿晏故意拖长了音调,“这事还是交给你比较合适。” “我?”焉芷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为什么是我?” 卿晏但笑不语,只是拍了拍焉芷的肩膀,转身往山上走去。走出几步,她回头看了眼还站在原地发愣的焉芷,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修有情道的师妹,和修无情道的师姐...这缘分,可真是够曲折的,卿晏慢慢渡步下山,去寻两位不让人省心的师妹。 山间的雾气慢慢升腾起来。焉芷站在原地,手中的安神铃不知何时已经安静下来,只有铃身上那些纹路还在隐隐发烫,像是藏着说不尽的心事。 山间小径上,卿晏慢悠悠地踱着步子,青石板路上的落叶在她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她指尖轻轻摩挲着寒苍枪留下的感应印记,嘴角噙着一丝无奈的笑意。这两个不省心的师妹,此刻正在山腰处的果林附近徘徊,那位置分明就是易华峰的禁地。 “真是会挑地方。”卿晏摇摇头,随手折了一枝山茶花把玩。反正有寒苍枪暗中跟着,她倒也不急着去抓人。 正当她转过一处山涧时,穹华峰顶突然传来三声浑厚的钟响。“铛——铛——铛——”钟声在群山间回荡,惊起一群飞鸟。卿晏猛地驻足,手中的山茶花枝“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天笙宗最年轻的金丹修士,枝华峰大弟子灵筠。”宏亮的播报声在每一个山峰间回荡,惊得林间小兽都竖起了耳朵。 卿晏仰头望向穹华峰方向,又转头看向枝华峰后山闭关处。虽然隔着重重云雾什么也看不见,但她还是死死盯着那个方向,指节捏得发白。“那家伙,真是迫不及待啊。”她低声喃喃,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复杂。 原本悠闲的心情荡然无存。卿晏双手迅速结印,周身泛起淡蓝色的灵光。“嗖”的一声,她的身影在原地消失,只余几片被气浪掀起的落叶打着旋儿落下。 下一刻,卿晏已经出现在易华峰的果林边缘。眼前的景象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淮桉正骑在树杈上,一手抱着树干,一手去够高处那颗最大的朱果;屿竹在树下兜着衣摆,眼巴巴地等着接果子。 “你们...”卿晏刚要出声,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巡逻弟子的交谈声。“刚才是不是有动静?”“去那边看看。” 卿晏当机立断,一个闪身来到树下,左手拎起屿竹的后领,右手凌空一抓,直接把淮桉从树上“摘”了下来。“师姐?!”淮桉惊呼出声,嘴里还叼着半个没来得及咽下的果子。 “闭嘴。”卿晏低喝一声,三人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几片晃动的树叶和地上半个啃过的果子。 回到枝华峰,卿晏黑着脸把两个师妹放下。屿竹低着头玩衣角,淮桉则满不在乎地擦着嘴角的果汁。 “淮桉,”卿晏冷声道,“你这几天都没有去道场,亲传弟子也没有特权。你明天开始,每天到大耳朵丁丁那里报道。” 淮桉顿时垮下脸来:“师姐!大耳朵丁丁师叔的考核会死人的!上次芙丝师姐去都被训趴下了...” “正好治治你的懒散。”卿晏丝毫不为所动,“再敢偷懒,我就让你去扫一个月山门。” 淮桉眼珠一转,凑上前扯着卿晏的袖子撒娇:“好师姐,你看屿竹也想吃果子嘛...我们枝华峰又没有...” 卿晏瞪了她一眼,直接老实了。 淮桉立刻捂住嘴,灰溜溜地往外走去,边走边小声嘀咕:“师姐还是执司呢,还包庇师妹偷果子...” “少来这套。”卿晏甩开她的手,“现在就去执司堂交六百灵石罚金。 “六百?!”淮桉瞪大眼睛,“师姐你这是公报私仇!” “公报私仇?宗规上写得明明白白呢,你把执司文卷抄一遍给我,好让自个记清楚违反宗规要受的惩罚,”卿晏眯起眼睛:“涨到七百。” “师姐太黑心了!” “八百” 淮桉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再不敢多说半个字,一溜烟跑没影了。卿晏看着她的背影,揉了揉太阳穴,转头对屿竹道:“你以后少跟她胡闹。” 屿竹乖巧地点头,眼睛却还瞟着淮桉离开的方向,显然没把这话听进去。卿晏叹了口气,心想这枝华峰上下,怕是没一个让她省心的。 卿晏蹲下替屿竹理了下衣裳“明日别和你四师姐乱玩,明日你就跟着你三师姐,等辰时我带你去鎏霓峰找宗主给你测灵根。” 第6章 灵根测试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枝华峰上就响起了卿晏的敲门声。 “淮桉,该去道场了。”卿晏站在院门外,指尖有节奏地轻叩门板。 门“吱呀”一声打开,淮桉顶着一头乱发,眼睛还半眯着。“好师姐...”她一把抱住卿晏的胳膊,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换一个夫子吧...” 卿晏挑眉,看着这个比自己还高半头的师妹像只树懒似的挂在自己身上。她忽然勾起嘴角:“那给你两个选择——雷震子,或者大耳朵丁丁。” 淮桉猛地抬起头,睡意全无。“师姐你...”她瞪大眼睛,眼泪说来就来,“雷震子师叔的雷法课会死人的!上次有个师兄被劈得三个月下不了床...” “所以?”卿晏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袖口。 淮桉抽了抽鼻子,垂头丧气道:“还是大耳朵丁丁夫子好...” 卿晏满意地点头,亲自把哭丧着脸的淮桉送到了山门口。看着那道一步三回头的背影,她忍不住轻笑出声。 转身回到院内,屿竹已经乖乖等在廊下,手里还捧着卿晏昨日给的入门心法。小姑娘今天特意换了身新衣裳,浅青色的裙摆上绣着几枝嫩竹。 “走吧。”卿晏牵起屿竹的手,“今日去鎏霓峰。” 鎏霓峰的景色与枝华峰大不相同。漫山遍野的琉璃花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几只通体晶莹的蛊虫在花丛间飞舞。其中一只金翅蛊特别显眼,正追着一片飘落的琉璃花瓣打转。 “卿晏师姐!”芙丝的声音从炼器室传来。她正蹲在地上摆弄一个半成品的傀儡,旁边已经完工的“帆”傀儡正在帮她递工具。 见到屿竹,芙丝眼睛一亮,扔下手中的活计就冲了过来。“小屿竹!”她一把将小姑娘抱起来转了个圈,“想不想芙丝师姐呀?” 屿竹被转得晕乎乎的,却还是乖乖点头。芙丝心都要化了,捏着屿竹的小脸感叹:“还是别人的师妹香啊...” 卿晏无奈地看着这一幕。炼器室门口,“翔”傀儡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脑袋上还顶着一把螺丝刀;“帆”傀儡则贴心地给每人倒了杯花蜜茶。 忽然间,殿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响。原本嬉闹的芙丝立刻站直身子,就连两个傀儡都迅速整理好仪态。卿晏轻轻拍了拍屿竹的肩膀,示意她站好。 殿门处,一道紫色身影缓步而来。雷昼师叔今日格外庄重,一袭绣着雷纹的紫袍随风轻扬,发间的玉簪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她身后跟着三只银色的蛊虫,排成一列整齐地飞舞。 “拜见雷师叔。”三人齐声行礼。 雷昼微微颔首,目光在屿竹身上停留片刻。“这位就是新入门的小弟子?”她的声音不急不缓,带着恰到好处的威严。 屿竹紧张地攥着衣角,小心翼翼地行礼:“弟、弟子屿竹,见过宗主大人...” 雷昼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庄重的表情。她缓步走到主座前坐下,宽大的衣袖拂过案几,带起一阵淡淡的檀香。 下坐的芙丝和卿晏对视一眼,轻笑一身,但都没去拆穿雷昼的假正经。 “今日你们来,是为测灵根一事,你怀瑾又睡了?”雷昼说着,从袖中取出一面青铜古镜。镜面上流光溢彩,隐约可见几条银色的小鱼在游动。“这是灵犀镜。” “师尊在闭关”卿晏答道。 就在这庄严的时刻,一只金翅蛊突然从窗外飞进来,直直地撞在了雷昼的发簪上。雷昼的表情瞬间僵住,卿晏清楚地看到她额角跳动的青筋。 “咳...”雷昼强作镇定地拂开那只调皮的蛊虫,“芙丝,去把窗户关上。” 然而就在芙丝转身的瞬间,雷昼的袖子里居然掉出一个小布包,“啪”地一声落在地上,几颗五颜六色的糖果滚了出来。殿内顿时一片寂静。 雷昼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她强撑着威严的表情,若无其事地挥了挥衣袖:“这是...呃...炼蛊用的材料。” 卿晏憋笑憋得肩膀发抖,芙丝则死死咬住下唇。只有天真的屿竹信以为真,还小声感叹:“宗主大人好厉害...” 雷昼赶紧转移话题:“来,小屿竹,把手放在镜面上。”她悄悄用脚尖把那些糖果踢到了案几下,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庄重起来。 雷昼神色凝重地托着灵犀镜,镜面上泛着幽幽青光。屿竹的小手紧紧贴在冰凉的镜面上,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白。 “放松些。”雷昼温声道,指尖轻轻点在镜,缘。镜中忽然漾起一圈涟漪,紧接着,一抹翠绿色的光芒从底部缓缓升起。 “木灵根!”芙丝惊喜地低呼。那绿光纯净剔透,如同初春新发的嫩芽,以惊人的速度向上攀升。卿晏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看着那道绿光势如破竹,转眼间就冲到了镜面顶端。 “天啊...”芙丝捂住嘴,“竟是满级木灵根!” 雷昼眼中闪过惊喜,正要开口称赞,镜面突然轻轻一震。在翠绿的光芒旁边,一丝微弱的红光悄然浮现,像风中的烛火般摇曳不定。 卿晏瞳孔微缩:“这...”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那抹红光虽然微弱,却固执地存在着,与旁边耀眼的绿光形成鲜明对比。雷昼眉头紧锁,声音不自觉地沉了下来:“若是这样,那可...”她没说完,但众人都明白,单属性满灵根是天才,但若掺杂其他灵根,而且是一强一弱,就等于是废材。 芙丝强打精神,轻拍屿竹的肩膀:“再等等吧,说不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镜中的红光依旧微弱。屿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小脸渐渐发白。卿晏心疼地想要中断测试,却被雷昼抬手制止。 就在这时,屿竹眉心突然浮现一道若隐若现的羽纹。她痛苦地皱起眉头,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 “屿竹!”卿晏急呼。 那道原本微弱的红光突然暴涨,如同被点燃的烈焰,以惊人的速度向上攀升!红光与绿光在镜中交相辉映,转眼间就追平了木灵根的高度,最终稳稳停在同样的位置。 “这...”芙丝目瞪口呆。 雷昼眼中精光闪烁,突然大笑出声:“原来如此……”她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灵犀镜,“木火双灵根,而且都是满级...这可是百年难遇的极品资质!” 镜中,赤红与翠绿两道灵光如同纠缠的蛟龙,你追我赶,却又相辅相成。屿竹额头上的羽纹渐渐淡去,她虚脱般晃了晃,被卿晏一把扶住。 雷昼收起灵犀镜,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小丫头,你可愿意拜入我鎏霓峰门下?” 卿晏立刻将屿竹护在身后:“师叔,这不合规矩...” 芙丝也不同意,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自家师尊会后霍霍徒弟。 雷昼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我就知道枝华峰不会放人...”雷昼多少有点不服“你说怀瑾天天睡觉,咋捡回来的孩子都这么有天赋呢?” 芙丝不满道“师尊嫌弃徒儿愚笨吗?” 雷昼摆摆手“咋会呢?为师的好徒儿。”这全宗上下,芙丝的天赋也是排在前面的,在宗内的威望也是数一数二的。 想到宗内有多了一个奇才,雷昼顿时眉开眼笑,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把五彩糖果塞给屿竹:“好孩子!这是师叔特制的灵糖,对修炼大有裨益!” 芙丝在一旁扶额,师尊这跳脱的性子,终究还是没藏住啊。 从鎏霓峰蜿蜒而下的青石小径上,晨露还未完全消散。卿晏蹲下身,仔细地将枝华令系在屿竹腰间。那枚青玉令牌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上面"枝华"二字笔力遒劲。 山间小径上,早晨石阶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还没消。卿晏停下脚步,蹲下身与屿竹平视。她解下腰间那枚青玉令牌时,玉穗在晨风中轻轻摇曳。 “道场就在前面拐角处。”卿晏指向远处隐约可见的飞檐,“那里有许多天赋测试的小玩意,你自己去玩玩就好。”她将枝华令仔细系在屿竹腰间,手指拂过玉面上“枝华”二字的刻痕,“晚些时候记得和你四师姐一起回峰。” 屿竹低头看着腰间的令牌,青玉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师姐,淮桉师姐的霜绛...” “对,等会回来后记得去剑阁取。”卿晏揉了揉她的发顶。 山风拂过,带来远处道场的喧闹声。卿晏望着屿竹稚嫩的脸庞,忽然想起师尊闭关前的叮嘱:“那孩子心性纯善,日后多半会专于丹、药一道...”她不禁莞尔,这么小的孩子,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卿晏!”芙丝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她手里攥着一枚闪烁红光的传讯玉简,“今早执司堂收到了出调弟子的求救信号,位置在...” 卿晏神色一凛,起身时衣袂翻飞。她最后看了眼屿竹:“记住,酉时前必须回峰。” “嗯!”屿竹用力点头,小手不自觉地护住腰间的令牌。 两位师姐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蜿蜒的山路尽头,只余脚步声渐渐远去。屿竹站在原地,山风卷着零星的花瓣从她身边掠过。她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道场的方向迈开步子。腰间的枝华令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第7章 木头出关 暮云低垂,最后一缕金晖掠过山巅,将天笙宗的白玉山门染成温暖的琥珀色。卿晏带着一众弟子踏着暮色归来,青石阶上脚步声凌乱却轻快。 “师姐!” 清脆的嗓音从山门处传来。卿晏抬头,只见淮桉一手拽着屿竹,一手高高挥舞,笑得见牙不见眼。屿竹被她扯得踉踉跄跄,怀里还抱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小脸涨得通红。 “慢些跑。”卿晏嘴角微扬,寒苍枪在肩头轻颤,似是也染上几分笑意。 弟子们跟在卿晏身后,个个灰头土脸,衣袍上沾着泥渍和草屑。一个年轻弟子拄着剑,一瘸一拐地走上前,郑重抱拳:“要不是执司及时赶到,我们这次怕是有去无回了。”他声音沙哑,眼底却闪着光。 “是啊!”旁边有人接口,揉了揉青紫的额角,“那妖兽突然暴起时,我都以为要交代在那儿了……” 卿晏摆摆手:“分内之事。”她目光扫过众人,见虽疲惫却无重伤,心下稍安。 淮桉已经冲到近前,一把抓住卿晏的袖子上下打量:“师姐可有受伤?我备了药膏,还煮了灵茶……” 屿竹手忙脚乱地解开布包,捧出一包油纸裹着的点心:“道、道场的桂花糕……给师姐留着……”她声音越说越小,耳尖泛红。 山风掠过,带着桂花糕的甜香和远处膳堂的烟火气,有人伸着懒腰感叹:“总算能睡个踏实觉了!” 卿晏望着他们背影,忽然觉得肩上疲惫轻了几分。淮桉还在絮絮叨叨说着这几日的琐事,屿竹悄悄把一块桂花糕塞进她手里。 暮色四合,山门前的明灯一盏盏亮起,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山门前的青石阶上,暮色将最后一缕余晖染成温柔的橘红色。卿晏站在石阶尽头,寒苍枪斜倚在肩头,目光扫过身后那些伤痕累累的弟子们。 “都先回去调养吧,药堂已经备好灵药了。”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 几名受伤的弟子恭敬地行礼,其中一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要不是执司及时赶到...” 卿晏摆摆手,示意不必多言。她转向站在一旁的淮桉和屿竹,微微挑眉:“你们怎么在这儿?” 淮桉抱着手臂,气鼓鼓地说:“师姐上次走得太突然,连句话都没留下。”她撇撇嘴,“要不是芙丝师姐告诉我们,我们还以为...” “今日有晚课,芙丝师姐说你今天回回来……” “执司堂的命令来得急。”卿晏揉了揉眉心,解释道,“作为二执司,应对突发状况是我的职责。” 屿竹轻轻拽了拽淮桉的袖子,小声道:“四师姐,卿晏师姐看起来很累...” “你们先回枝华峰吧。”卿晏看了看天色,“我还要去执司堂找芙丝汇报情况。” 淮桉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师姐记得喝我放在你房里的灵茶!” 望着两个师妹离去的背影,卿晏轻叹一声,转身朝执司堂方向走去。夜风拂过,带着山间特有的清新气息,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执司堂内灯火通明。卿晏推开厚重的檀木门时,看到芙丝正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卷宗之中。烛火映照下,芙丝眼下的青影格外明显,手中的朱笔在纸上快速划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芙丝师姐。”卿晏轻声唤道,寒苍枪在她身后发出轻微的嗡鸣。 芙丝猛地抬头,手中的朱笔在卷宗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红痕。“卿晏!”她疲惫的脸上露出欣喜之色,随即又垮下肩膀,“你可算回来了。”她指了指案几上堆积的文书,“这些本该是你处理的公务...” 卿晏走近几步,看到案几上密密麻麻的卷宗,有些甚至已经积了薄灰。她抿了抿唇,在芙丝对面坐下:“这次出调...” “先别急着汇报。”芙丝打断她,起身从一旁的茶壶中倒出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推给她,“看你这一身风尘,先把任务经过说清楚。” 卿晏接过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一触,茶水立刻腾起袅袅热气。她将任务经过娓娓道来,说到惊险处,芙丝的眉头越皱越紧。 “……所以最后我们才能全身而退。”卿晏说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芙丝长舒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幸好你及时赶到。”她突然站起身,绕过案几走到卿晏身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行了,汇报完了就赶紧回去休息。” 卿晏抬头:“可是这些公务...” “我给你处理一大半了,剩下的明天再说。”芙丝不容拒绝地摆手,“你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吧?看看你的脸色。”她顿了顿,语气柔和下来,“枝华峰那两个小家伙可都盼着你回去呢。” 卿晏还想说什么,芙丝已经转身回到案几前,重新拿起朱笔:“快走吧,别让我说第二遍。” 执司堂外,夜风轻拂。卿晏站在台阶上,回头看了眼窗内芙丝伏案工作的身影,握紧了手中的寒苍枪。月光如水,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 暮色渐沉,卿晏沿着蜿蜒的山道缓步而行。寒苍枪在她肩头微微颤动,枪穗上凝结的冰晶在月光下折射出清冷的光晕。远处三千直丝瀑布的轰鸣声渐近,如雷的水声中,一道素白身影静立瀑前,宛若谪仙临世。 灵筠一袭月白色广袖长衫,衣袂处绣着若隐若现的银线云纹。墨色长发仅用一根素白绸带松松束起,几缕碎发垂落在颈侧,被水雾浸湿后贴在瓷白的肌肤上。她负手而立,腰间悬着一柄无鞘长剑,剑柄上缠绕的雪色剑穗纹丝不动,与主人一般清冷疏离。 “又是这副模样。”卿晏在十步开外驻足,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寒苍枪身。水雾沾湿了她的睫毛,她却倔强地不肯眨眼。灵筠依旧背对着她,连呼吸的节奏都未曾改变,仿佛身后之人与这山间的草木无异。 三千直丝的水流奔腾而下,溅起的水珠在月光中晶莹剔透。卿晏突然将寒苍枪重重杵地,“铮”的一声清响在山谷间回荡。灵筠的剑穗终于轻轻晃动了一下——这是她唯一的反应。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或许说是卿晏一个人的沉默。卿晏盯着那道背影,目光灼灼。灵筠却只是微微抬头,望向瀑布顶端。她的侧脸在月光下如冰雕般清冷,长睫投下的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 “装腔作势。”卿晏低声说道,声音却故意没有压低。灵筠的衣袖纹丝未动,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 忽然,灵筠广袖轻扬,素手结印。一道凌厉剑气自指尖迸发,“轰”的一声巨响,三千直丝竟被硬生生截断。飞溅的水珠凝滞在空中,映着月光宛如星河倒悬。 卿晏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这一剑之威,已臻化境。可当她回过神时,灵筠早已收势,连衣角都未沾湿半分。没有只言片语,没有多余的眼神,她只是轻轻拂袖,踏着月色径自离去。 “还是这般目中无人。”卿晏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身影渐行渐远。灵筠的脚步轻盈得仿佛踏在云端,素白衣袂在夜风中翩跹,每一步都恰到好处地避开地上的水洼。 直到那抹白色完全消失在夜色中,卿晏才发觉自己握枪的手已经发僵。她冷哼一声,故意放慢脚步往回走。寒苍枪拖过青石板,划出细碎的冰痕。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灵筠方才站立的地方保持着刻意的距离。 枝华峰的灯火次第亮起时,卿晏才慢悠悠地晃上山路。经过灵筠的院落时,窗纸上映着那人端坐的剪影,连一丝波动都没有。卿晏驻足片刻,终是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地霜痕在月光下渐渐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