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落,柴房变得鸦雀无声。
    魏观真有些尴尬,又道,“包括大婚上许多细节,都需要莫离姑娘亲自定夺,所以老奴觉得莫离姑娘应该早些回去。”
    “你觉得?”
    莫离目色渐凉,“如果我没记错,离开之前,我已命人将书信送到东宫,拒绝了这场大婚,太子没与魏公公说?”
    魏观真又咳嗽了一声,“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他的意思,与我何干?”莫离打断魏观真,“我只知道我的意思已经与他表达的非常明确,莫不是太子殿下想要逼婚?”
    “莫离姑娘万万不能这样想!”即便是梁帝身边的红人,在莫离面前魏观真也不敢太过言重,“太子的诚意是此生只有莫离姑娘一人,绝不纳妾,也绝不立妃。”
    呵!
    莫离笑了,“是他看不懂,还是魏公公听不懂,我不同意这桩婚事,明白?”
    “可殿下执意想娶。”
    “魏公公最好劝太子歇了这份心思。”
    见莫离想要转身,魏观真急忙上前,“太子殿下说……”
    莫离止步,侧目,“他说什么?”
    “只要莫离姑娘答应嫁到东宫,殿下必定会想办法救活苏砚辞……”
    莫离陡然回身。
    几乎同时,兰袖倏然上前,在魏观真胸口重重落下一掌。
    噗—
    “他还敢提我兄长?”莫离目冷,“有些事我与他心知肚明,便是魏公公你也该知情,不叫那些医者治好我兄长,我姑且忍耐,他居然敢叫那些人给我兄长下毒?”
    不等魏观真解释,莫离上前一步,“现如今我兄长暂且无事,但凡他有丁点闪失,梁国的皇商,我莫离不做也罢。”
    “莫离姑娘万万不能这么说!”
    魏观真急忙阻止,“殿下知错,那些大夫也都被殿下惩戒……”
    “是惩戒,还是杀人灭口?”
    “莫离姑娘……”
    莫离突兀上前,近在咫尺,那双眼寒如冰刃,“他想鱼死网破,我莫离奉陪到底。”
    “殿下绝无此意!”
    “那最好。”莫离缓缓退步,眼中依旧冰寒,“告诉他,待兄长醒过来我自会回梁国,若他等不及,随便他派人过来,我等着。”
    面对莫离如此强硬的态度,魏观真已无话说。
    “老奴,必定把话带到。”
    “门在外面,魏公公随时都可以离开。”
    莫离再欲走时,魏观真忽似想到什么,“罗刹髓……”
    “怎么,玄冥跟那位小公主问不出来的事,魏公公觉得我会告诉你?”
    看着莫离肆意而去的背影,魏观真缓缓坐回到单板床上,双手捂住胸口,兰袖下手着实忒狠。
    他缓过之后方又起身,走出柴房时看到东侧院墙有个后门。
    门没上锁。
    这是连正门都不叫他走了。
    魏观真推开侧门,外面是两堵青灰色院墙夹出的窄巷,巷中间种着一排柳树。
    正是绿柳如茵的时候,他顺着柳树旁的小路往外走,突然停下脚步,目光看向另一侧别苑。
    莫离的住处不比寻常,纵使有兰袖,也容不得半点闪失。
    太子令,不惜一切代价,保护莫离安危。
    思及此处,魏观真停下脚步。
    他欲纵身,忽觉胸口顿痛,又道自己这身装扮不好使出内力招人怀疑,于是找了一块石头,勉强搬到墙角,脚踩石头时双手向上攀至墙沿。
    这院墙看着普通,墙顶却砌着镂空的砖花,每处镂空都有巴掌大小,隐约可见墙内动静。
    魏观真稳住身形,目光扫向一处镂空,刚好看到墙内景象。
    视线里,一个穿着灰布长褂的老太监正蹲在石槽边,手里攥着根长木刷,费力刷着一只青釉马桶。
    距离太远,他只隐约看到老太监的轮廓。
    年余六旬,肩膀窄而佝偻,灰布长褂套在身上空荡荡的,袖口和衣摆都磨出了毛边。
    刷了没几下,老太监动作停下来,紧接着抬起另一只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手背上布满褐色斑块,指关节粗大变形,显然是常年经营此事。
    魏观真瞧了一会儿,慢慢退下来。
    他查过,此处别苑住着一个老太监,名叫墨重,是齐帝身边红人俞佑庭的救命恩人。
    刷了一辈子马桶。
    魏观真瞧着自己刚刚踩过的石头,那双如鹰隼般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怅然,喉结不自觉的滚了滚。
    若非沉沙,他与那老太监又有何不同,不过是深暗宫墙里一个扫树叶的低贱太监,如眼前石头,任谁都可以踩一脚。
    可他不明白,沉沙已经告诉他那么多秘密,为何不能再告诉他一些……
    石槽旁边,墨重故意放慢擦汗的动作,余光瞄向镂空缠枝莲砖花的方向。
    一个不会武功的乞丐,为何去撞莫离的马车?
    是那个人?
    还是那个人给莫离送来的警示!
    墨重忍到极致,才没让自己冲动到去跟踪那个乞丐。
    非常时期,任何不经意的举动都有可能让自己这么多年的精心布置,功亏一篑……
    另一处,离开秀水楼后的顾朝颜直接找来苍河。
    鱼市,民宅。
    顾朝颜来的时候苍河正在翻阅医书。
    “顾朝颜,你当真觉得你的那副药方可以让苏砚辞醒过来?”
    打从别苑回来,苍河先是以毕生所学分辨苏砚辞血液里到底含着哪些毒素,得出的结论是除了‘断川引’,还有几味慢性毒药,分开解都还有法,合在一起则是难解的剧毒。
    换句话,他能制出每一味毒药相对应的解药,但把这些解药都喂给苏砚辞,毫不夸张说,苏砚辞能当场化成水。
    “能。”顾朝颜重重点头。
    她只能相信,也必须相信。
    药案后面,苍河十分认真看过去,“本院令可得告诉你,苏砚辞的问题不仅仅是他这些年身体里积累的毒素,昏迷十三年,他体内筋脉受损严重,你的药方须得有极强的,修复筋脉的功效,否则一样救不醒他。”
    “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
    “我知道有什么用?”顾朝颜反问。
    苍河随即提出与司徒月一样的问题,“你从谁手里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