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美食,裴凌天是一个很容易放弃的人。
    就像现在,他转不过身那就不转了。
    但他想吃的东西吃不到,会死人。
    “死了就没法儿验?”座位上,裴凌天瞧着毕恭毕敬的陈荣,动了动左边那条细长的眉。
    此时此刻,堂上所有人包括裴冽都意会,裴凌天很有可能是来帮他的。
    裴冽稳稳坐在那里,看似淡定,百思不解。
    自他出生到现在,第一见这位叔皇祖父,听的次数都有限,为何帮他?
    秦容也不懂,慌张看向秦月华。
    “娘娘稍安勿躁。”秦月华也不明白裴凌天怎么就突然出现在这里了。
    他的封地在南郡,距此连夜赶路也要整十日。
    再看裴凌天现在的体态,连夜赶路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裴冽早早请了他?
    “没有证据,定阳王也翻不了案。”
    听到秦月华低语,秦容瞬间有了底气,声音高挑,“皇叔伯大老远从南郡回皇城定是极辛苦的,这会儿该去王府休息,莫要为了本宫的案子烦心,若是操劳过度,本宫可过意不去。”
    裴凌天只看向陈荣,“这不是德妃的案子?”
    公堂沉寂。
    秦容瞬时脸红。
    “回王爷,的确是德妃案,只不过被告……”
    “本王只关心德妃。”裴凌天抬起胖胖的肉手抹过额间。
    小厮心细,当即递过帕子。
    裴凌天接过帕子,瞄过去一眼,“德妃到了没有?”
    小厮闻声抬头,刚好看到官衙门口走进一人,脸上顿喜,“回王爷,到了。”
    见自家王爷点头,小厮上前,“我家王爷把德妃请过来了,陈大人,还不快请德妃进来。”
    陈大人傻了。
    德妃死十几年了!
    陈荣也算经历大大小小的案子无数,回头看,唯独此案除了被告全是‘死’人。
    莫说他,秦容也慌了。
    堂上所有人都震惊的无以复加。
    “德妃到!”
    随着外面传来的一声高喝,众人皆望。
    只见有两个人,抬着一具担架走进来,单架上盖着一抹白布。
    单架落,两人退下。
    公堂再次寂静。
    陈荣愣了片刻,“王爷,这……”
    “这是德妃尸骨,陈大人好好验一验。”小厮替自家王爷说了话。
    陈荣,“……苍院令?”
    苍河,“……”
    尽管不相信,但苍河还是硬着头皮走过去,抬手掀起白布。
    单架上,一具枯骨。
    众人视线再次聚焦。
    素枝顿时泣泪,悲恸扑过去,“娘娘!”
    其余人半惊半疑。
    秦容微抬下颚,嫌恶看了眼单架上的白骨,“这是德妃?”
    秦月华借势恭身,“大人,若随意从哪里弄一具枯骨搬到公堂,就说是德妃的尸骨,老奴不服。”
    陈荣不语,下意识看向坐在太师椅上的定阳王。
    裴凌天很努力的睁了睁眼睛,以便让大家看到他没睡,“说话。”
    小厮得令,“这具枯骨是我家王爷命礼部尚书李缚,连同钦天监监令周寅同入归陵园,且在兵部尚书陆恒的见证下,由上一任典狱官九千手亲自开棺捡骨,以上四人可以证明,此具尸骨就是德妃。”
    一番话,说的整个公堂鸦雀无声。
    这是多大的阵仗!
    莫说同时请动两位尚书,一位监令。
    单说上九千手,如今这世上,难有人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更遑论将人请出来!
    谁不知道九千手的厉害。
    入行三十年,经他手的案子,无一悬案。
    那是先帝御赐的金牌仵作!
    “是……是哪个九千手?”陈荣震惊看向小厮。
    不等小厮开口,公堂外走进一位老者,白须白发,白衣如雪。
    “草民九千手,拜见陈大人。”
    公堂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如果说定阳王是刑部公堂的稀客,九千手就是活传说里的‘绝迹’。
    当年九千手辞官时曾在刑部公堂金盆洗手,发誓从此不再踏入公堂。
    当时的刑部尚书还不是陈荣。
    这一刻,堂上所有人都是懵的。
    苍河一遍一遍看向裴冽,希望得到确认。
    裴冽又能怎么确认,不管裴凌天还是九千手,哪怕柳玉心的出现都在他意料之外。
    他也懵!
    众人所见,老者立于公堂,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清癯出尘。
    满头银发未束,仅用一根麻绳系在身后,月牙白的袍子亦是普普通通的粗布料子,穿在老者身上反而生出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老者背脊笔直,腰间系着一个巴掌大的乌木匣子。
    那是他的标志!
    陈荣惊愕时,旁边郑师爷轻轻推了他一下,“你……就是九千手?”
    “回大人,草民正是。”
    “本宫不信!”秦容怒道,“本宫听闻九千手辞官时口口声声说过,不会再踏入刑部公堂!”
    “嗯,草民说过。”
    九千手很大方的承认,又很大方的表示,“草民食言了。”
    “你……”
    就在秦容疑惑时,九千手自怀里取出一块牌子,“这是先帝御赐金牌,可以证明草民身份。”
    郑师爷急忙跑过去,双手接过。
    “大人。”
    陈荣亦是恭敬接在手里,反复观瞧。
    他瞧不出什么,但也没什么关系。
    人是定阳王请来的,是假的,有人背锅。
    “久仰!”
    陈荣亲手将金牌奉回,转尔看了眼郑师爷。
    四目相视间,郑师爷了然,默默退到公案后面,又默默走去后堂。
    案子该怎么审,陈荣不敢擅自作主。
    回到座位上,陈荣低咳一声,“九仵作,你说此具尸骨是德妃?”
    “回陈大人,正是。”
    九千手拱手,“大人若不相信,可以召礼部跟兵部两位尚书及钦天监监令一起上堂作证。”
    “那倒不必。”
    陈荣扫了眼堂下众人,视线回落到九千手身上,“你可知这是什么案子,本官需要证实的,又是什么?”
    九千手微微颔首,继而看向站在堂上一脸茫然的沈回舟。
    在知道尸骨就是德妃时,他终于不再说话了。
    “草民需要证实,德妃腹中胎儿,与他是不是父子关系。”
    到底是九千手,这种听起来就像是荒诞无稽的证实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跟证明沈回舟是男子一样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