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迁受宠若惊,刚要表示乐意之至,张口的那一瞬改了主意,“表妹所求,我自然很乐意,只是…”
他故作为难:“事关人命,怕是没那么容易。”
叶温心眸光一暗,幽幽叹气,“让表哥为难了。”
佳人眉拢忧愁,格外惹人生怜。
王迁心头一颤,连忙开口:“不为难,为了表妹,我尽力一试。”
叶温心闻言笑了,“那就多谢表哥了。”
说罢告辞走开,徒留王迁在原地目送她身影痴迷不去。
回到屋里。
梦喜一脸忿忿,“小姐当真相信那位王家公子?”
她极是不喜王迁看自家小姐的眼神,直白得像是要把人给拆骨入腹。
“信不信有什么关系?多个人多条路总不会错。”
她想着自己眼下就好比病急乱投医。
若是姑父在盛京,她也不会似无头苍蝇般急得乱打转。
——*——
到了第二日,依旧是午后,叶温心主仆三人出了门,乘坐马车径直往朝阳巷而去。
小竹开了门,却将三人堵在门外。
“我家姑娘说了,只许叶小姐一个人进来。”
叶温心怔了怔,转念想到自己有求于人,不得不回头嘱咐梦喜和朵莲去马车上等着。
小竹见她识趣,遂让开道领她入内。
“昨儿还没有这规矩,今儿怎么…”叶温心温声问出口。
“叶小姐和陆大人的谈话怎能给他人听了去,我家姑娘这也是为了叶小姐好。”小竹低声解释。
这解释似乎也合情合理,叶温心遂将心中疑惑甩去,轻提裙裾上了楼。
今日云湖也不知是否为了迎接陆少尹?特意在阁楼烹起茶来。
闻着略带苦味的茶香,叶温心猜道:“云湖姑娘这茶可是苍山雪绿?”
云湖嘴角微掀,“没想到叶小姐也是懂茶之人。”
“不敢,不过是闲来无事偶尔烹茶消遣罢了。”
她十分坦荡,云湖瞧了面上微微触动。
“坐。”她开口邀请。
“不知陆少尹何时会过来?”
虽然知道自己不该催促,可事关孙年性命,她不得不问清楚。
云湖抬眸轻瞥她一眼,随口说道:“快了。”
看着她递过来的青瓷茶碗,叶温心道了声谢。
细细品尝,只觉口中留香,又隐隐有股子奇怪的滋味。
她微微蹙眉,待要询问,眼里的云湖竟渐渐显出重影,她诧异地甩了甩头,越加觉得脑子昏胀,蓦地眼前一黑,颓然倒下。
黑暗中,她只感觉到自己整个人腾空,似在云里雾里。
忽而有冷松雪香扑鼻而来。
隐约察觉到有人在解她前襟盘扣…
她用力挥出一拳,精准无误地砸在男子的半张脸上,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脚踹在其身上。
顺势借力翻身下床榻,将手边可以摸到的插瓶,灯架等物一股脑地往男子的方向砸了过去。
男子拉开床幔,露出刀削斧刻的一张脸。
猛地撞入叶温心眼帘,惊得她一时愣在了原地。
眼前之人竟然是她的表兄赵琢。
为什么会这样?她太过于震惊,以至于忘了反应。
赵琢满脸怒容,气急败坏地啐了一口污血。
“叶温心,你找死?”
还没等她理清思绪,耳畔响起赵琢的一声怒喝。
叶温心浑身一颤,稳住心神直视赵琢,刚刚解她衣襟之人分明就是赵琢,这是毋庸置疑的。
赵琢恼怒,她更是恼火至极。
“你才该死!”她冷冷回敬,手下搬起圆凳毫不留情地朝着赵琢砸了过去。
她出手又快又狠。
趁着赵琢躲开之际,她身形一掠,似狸奴般灵巧敏捷,瞬间消失在赵琢眼前。
赵琢追之不及,怒极反笑。
他不过是想摘花,却没想到这朵花竟是食人花。
人没睡到,反被人揍了一顿。
他何曾受过这种窝囊气?是可忍孰不可忍。
手里的环佩被他捏碎,他咬牙切齿地发誓,势必要将今日所遭受的从叶温心身上加倍讨回来。
——*——
叶温心从宅子里逃出去后上了马车。
惊魂甫定的她依旧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事。
“小姐你怎么了?”梦喜和朵莲都察觉到她不对劲,忙关切地问出口。
“没事,先回去罢。”
她抿了抿唇,闭上眼暗自思量。
原本她以为云湖在茶里下药迷晕她,是想把她送到陆少尹的榻上。
事情未明朗之前,她想要将计就计,若真是陆少尹为之,她便借机威胁对方。
万万没想到,来的人竟会是赵琢。
这到底是为什么?又是哪里出了差错?为什么赵琢会想要轻薄她?
她怎么说都是他的表妹啊!
一滴泪自眼角滑落,她睁开眼,微微抬眸将要掉落的泪珠倒流回去。
真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衣冠禽兽,她嗤嗤笑出了声。
——*——
回到侯府。
叶温心径直去了淑芳院。
“姑母…”
人未至哭声已飘入内。
叶晚圆听了不免心头一紧,忙起身,还没反应过来就让叶温心扑了个满怀。
“这是怎么了?”她疑惑地询问。
叶温心只顾着哭而没有回应。
叶晚圆遂将视线投向跟着进来的梦喜和朵莲。
梦喜和朵莲哪里会知道,只能无助地摇头。
“心儿,别哭了,快告诉姑母是谁欺负你了?”
“求姑母替我做主。”
叶温心抬眸,哭得梨花带雨,惹得叶晚圆心疼不已。
“到底是怎么了?”她捏着帕子给侄女擦泪。
“我有一个仆人,叫孙年…”叶温心抽泣着,低声向姑母叙说了关于孙年的事。
“我是真的没法子了才想着来求姑母。”
若犯的是寻常事,凭着侯府的面子要救人自然不难,可这当街打死了人,叶晚圆也不敢做主,只能安慰道:“这事得问问你表哥。”
听到“表哥”两字,叶温心心头一震,一股子怒气憋在胸腔里郁郁不得出,叫她实在难受得紧。
“玉芬,去看看世子回来了没有?”
她嘱咐一声,玉芬领命出去,才到门外,就见赵琢的身影自院门而入,她立即笑着紧走几步上前。
“世子回来了!”
在屋子里的叶温心听到这句话,不觉指尖轻颤,眼里掠过一抹紧张之色。
可转念想到作恶的是赵琢,她凭什么要害怕?
念头一起,她立即微微扬头,眸色冷淡地回首盯着赵琢阔步走入的身影。
他在看她,她也在看他。
视线交汇的那一瞬,她没有示弱,他也不动声色。
“母亲。”他淡笑自若,依旧是人前那副清冷自矜的姿态,可刚刚见识到他背地里的模样,叶温心只觉得他面目可憎。
“你回来得正好,心儿遇到难事了,需要你给拿个主意。”
“哦?”他似笑非笑的视线落在叶温心冷若冰霜的脸上。
真是惯会伪装呢!
叶温心暗自冷笑一声,面上假意示弱,流露出的几缕悲伤愈显楚楚可怜。
“表哥前儿当街抓的那个孙年,他其实是我从陶乌带回来的伙计。”她悠悠说道。
此时方知她先时于人前表现皆是故作姿态,赵琢依旧面不改色。
“此人当街打死了人,为律法不容。”
他摆出铁面无私,没得商量的冷漠姿态。
叶晚圆沉默了,一个是自己亲生儿子,一个是自己最疼爱的侄女,她既不忍为难儿子,又不忍让侄女失望,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表哥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叶温心一双春水眸凝视着他,眼里氤氲着哀色,任谁瞧了都要心生不忍。
任赵琢一贯沉静如死水的心湖都要被她撩拨得泛起涟漪。
“那要看心儿怎么做了。”他话里有话,叶晚圆听不出,叶温心又岂会不知?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亲密地称呼自己“心儿”,叶温心没感受到一丝温情,反而体会到了赤果果的残忍和胁迫之意。
究竟是为什么?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赵琢?小时不喜她就算了,大了还要人前故作冷漠嫌恶,背地里却想要辱她清白?
赵琢不想娶她而想要她的身子,实在是荒唐可笑。
“你既然有法子就帮帮心儿。”叶晚圆开了口。
“办法是有…”他话说一半留一半故意吊人胃口。
“还请表哥明言。”叶温心恨不得一拳砸掉他脸上的虚伪,当着姑母的面又不得不忍着恶心与他虚与委蛇。
“去书房详谈。”
他说罢朝着母亲拱了拱手,转身就往屋外走,也不管叶温心愿意与否。
叶温心捏紧拳头,咬牙咽下满腹不甘,原本还想着借姑母的势迫得赵琢不得不帮自己。
如今看来还是她低估了赵琢的冷酷无情。
缓了缓,她回头对姑母勉强笑道:“是我让表哥为难了。”
“你表哥既然愿意帮你,这事就一定还有回转的余地,你快些去与他商量商量,也好早些把人给救出来。”叶晚圆哪里知道二人之间的新仇旧恨,只顾着安慰劝说叶温心。
“嗯。”叶温心乖巧地点点头。
——*——
自淑芳院出来,见她转身回竹兰苑,梦喜和朵莲不禁讶然。
“小姐不去世子书房吗?”梦喜问道。
叶温心轻哂一声,既然已经得知赵琢对她存着那样龌龊的心思,她又岂会蠢到自己送上门去?
“他不会帮我的。”
她眼里一暗,事实俱在,即便她不愿意承认也改变不了什么。
或许从一开始,孙年就是赵琢特地为她布下的局,让她一步步照着计划落入他的陷阱。
赵琢算无遗策,唯一疏漏便是她不是养在温室里的娇花,而是会吃人的食人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