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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作者:惊蛰物语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人血?”沈青黛心头一凛,医者的本能让她瞬间将感官提升到极致。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在混杂着食物、脂粉、汗水和雨后泥土的气息中,捕捉到那一缕萧景珩所说的“血腥气”。


    起初,只有市井中混杂的气息涌入鼻腔。然而,当她凝神屏息,排除掉那些浓烈的干扰,一丝若有似无、极其微弱的气息,如同水底浮起的气泡,终于被她捕捉到了。那并非新鲜的鱼腥,也非寻常的腐物,而是一种来源于人受伤流下的血腥,难道附近有什么事情发生?


    这缕气息极其稀薄,如同游丝,源头似乎就在那条光线昏暗的巷子深处。若非萧景珩那远超常人的敏锐感知和她自身医者的特殊训练,常人根本无从察觉。


    “是那里!”沈青黛的声音压得更低,目光锐利地锁定了巷口。


    萧景珩微微颔首,他握着糖虎竹签的手依旧稳定,但周身的气息已彻底转为冰冷的戒备。他不再看手中的糖画,随手将其递给了旁边一个眼巴巴望着的小男孩,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随意之举。那小男孩惊喜地接过,连声道谢都忘了,只顾着瞪大眼睛看着那晶莹剔透的小老虎。


    “跟紧我。”萧景珩低声嘱咐,声音里是不容置疑的沉稳。


    两人不动声色地融入人群,看似随意地向那条僻静的巷口靠近。巷口狭窄,青石板的缝隙里积着未干的雨水,光线被两侧高耸的民居挤压得所剩无几。越靠近,那股阴冷的血腥气就越发明显,混杂着潮湿霉变的土腥味,形成一种令人胸口发闷的压抑感。


    萧景珩停在巷子中段,目光如炬,扫视着每一个角落。沈青黛则更仔细地观察着地面和墙壁。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一块潮湿的青石板,在石板边缘靠近墙根处,发现了一点极其细微的、暗褐色的污渍,不仔细看几乎以为是泥土。她凑近,那丝若有若无的腥气似乎更浓了些。


    “血迹?”沈青黛心头一沉。这血迹非常非常少,而且似乎被刻意清理或雨水冲刷过,残留的这点几乎难以辨认。但结合那死气,这绝非寻常。


    “不止是血。”萧景珩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冷意。他指向巷子尽头的一角,“看那边。”


    巷子不长,尽头是一堵高墙,墙下堆着些废弃的杂物。死气的源头似乎就在那堆杂物之中,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从一处堆满杂物的墙角中弥漫出来的。


    萧景珩上前拨开堆弃在墙角的杂物,露出一个布满血迹的麻袋,血腥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把麻袋打开,里面是一个灰扑扑的瘦小女孩。沈青黛本想上前检查看看是否留下了什么线索,却意外发现女孩居然还活着,尽管呼吸及其微弱,但这无疑是重大的发现!


    女孩身上有着浓重的浊气残留,但主要伤势不是这个,而是失血过多加之得不到及时治疗引起的高烧。


    容不得犹豫,沈青黛和萧景珩迅速将女孩带回了酒楼。酒馆中的药材一应俱全,沈青黛简单检查过女孩的身体后粗略判断了病情,一边熬药一边用毛巾搭在女孩额头上降温,尽力的治疗。


    太阳从正空逐渐滑向了天边,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女孩的情况也慢慢好起来了,现在已经退烧了。沈青黛帮她换上了新的衣服,身上的伤口也处理好了。


    女孩露出了原本的面目,脸颊凹陷,身上没有几两肉,骨头突兀的支撑着整个身体,显然之前过的十分艰苦。


    沈青黛试着通过女孩身上的浊气来探查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不知为何无论如何尝试都只看到一片黑暗。


    眼下女孩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沈青黛终于松了一口气。


    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似的,沈青黛发觉自己一直滴水未进,之前一直精神紧绷,什么都察觉不到,现在倒是有些饥渴。萧景珩也是同样,虽然他不通医术,但也一直在旁边打下手,防止出现什么意外。


    “沈姑娘辛苦了,现下情况已经平稳下来,先去用饭吧。这里会有人来守着的,贺遥他们也回来了,可以交流一下今日的情况。”


    沈青黛同意了,与萧景珩一同来到二楼。现在正是晚饭时刻,酒楼里充满了来用饭的人。一楼大厅中央是说书人的主场,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群,不知说道了哪处精彩的地方,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喝彩,接着是不停的讨论声,充满了烟火气。


    用饭途中,大家交流了今天的发现。鉴妖司众人今天检查了城中镇物的情况,并无异常。城中浊气也十分稀薄,一切都是与平常无异。只有今天突然发现的女孩,十分凑巧的被发现,又幸运的在沈青黛的照料下活了下来。还有那个卖糖画的老人家,他身上淡淡的气味让沈青黛十分熟悉,却又回想不起来。


    这一切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第二天,沈青黛决定再去一次那个糖画摊,萧景珩也认为这一切不是巧合,与沈青黛同行。


    这一次沈青黛也随意要了一个图样,老人听后熟练的烧火作画。他的手十分稳健,一笔一划都恰到好处,沈青黛依旧能感觉到那股熟悉的气味,她仔细辨别这那股气味,试图找出它的来源。


    画好的糖画被交与沈青黛的手上,当拿到糖画的那一刻,她的脑海突然灵光闪过,是破除浊气的药方!


    那天和萧景珩聊过后他便每天服药改善体质,沈青黛为确保药效始终亲力亲为。但老人身上的气味十分稀疏,以至她一时没想起来。


    拿回糖画,沈青黛心不在焉的咬了一口,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应对这个场景。这个老人明显有问题,但应该怎么处理他呢?


    直接带回去?似乎有点强迫的意味,但也不能放任不管。


    正当沈青黛忧郁时,老人开口介绍道,这糖画画的是当地有名的城隍庙。


    城隍庙?现如今佛教盛行,加之当今圣上大力推崇,本土庙宇大多已经没落,难道本地的城隍庙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顺着老人手指的指向的方向,沈青黛抬头望去。那飞檐样式古朴,檐角蹲着一只模糊的石兽。在灰暗的天色下,那石兽的轮廓显得有些狰狞。更重要的是,她看到一缕极其稀薄、近乎透明的灰黑色气息,如同袅袅的劣质香火烟气,正从那飞檐之后极其缓慢地弥散出来,融入空气中,若不细看,极易被忽略。


    沈青黛心中闪过一丝惊讶,城隍庙乃供奉一方阴司正神之地,寻常邪祟避之不及,怎会有浊气弥散?


    萧景珩收回了到处审视的警戒,沈青黛也立刻起身。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城隍庙出现浊气,这绝非小事。扬州城内的镇物,很可能已经出了问题,甚至那庙宇本身,或许就成了浊气盘踞或泄露的源头之一?


    之前那丝血腥和这弥漫的浊气,仅仅只是开始吗?这老人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沈青黛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那个糖画摊的方向。老翁依旧在专注地熬着糖浆,热气腾腾,甜香四溢。那老人身上,又或是那糖浆里,源源不断地传来那股若有若无的的药材苦涩味,与这城隍庙的浊气,隐隐构成了一种令人不安的对比。但现在无暇细究,萧景珩刚刚已经派人在暗中观察着老人,如果老人这的有什么问题也能及时发现处理。她收回目光,紧跟在萧景珩身后,跟随着他快步向城西的城隍庙赶去。袖中的针囊,似乎微微发烫起来。


    通往城隍庙的小径早已不复当年香客如织的盛况。青石板路被丛生的荒草顽强地顶开,缝隙里积着浑浊的雨水,散发出潮湿的霉味。两旁曾经修剪整齐的灌木如今肆意疯长,枝桠横斜,几乎要将狭窄的小径完全吞没。阳光艰难地透过浓密的枝叶洒下,在地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更添几分阴森寂寥。


    仅仅几十年光景,从人声鼎沸、香火缭绕的鼎盛之地,沦落至此等破败荒芜,实在令人扼腕唏嘘。


    沈青黛的目光掠过这片满目疮痍,最终落在前方那座在荒草和古树掩映下若隐若现的庙宇轮廓上。心头那份沉重感愈发清晰。这里供奉的,并非寻常的地方神灵,而是大周开国名将、亦是鉴妖司的创立者——沈元义。


    沈元义将军的威名,在史册和民间传说中熠熠生辉。他曾追随先皇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打下这大周锦绣河山。功成之后,并未安享富贵,而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威胁——浊气。那是一种在大周立国后方才诡异出现的、无形无质却又极具侵蚀性的邪异力量,初现之时,无人知晓其根底,更无应对之法,肆虐之处,生灵涂炭,人心惶惶。正是沈元义将军临危受命,一手创立了鉴妖司,网罗奇人异士,研究对抗浊气之法,制定镇物埋藏、净化之规,才逐渐将混乱的局面稳定下来,为大周赢得了数十年的相对安宁。晚年,这位功勋卓著的老将军选择回到故乡扬州安享天年,逝后,感念其功德的乡民们为其塑像建庙,奉为守护一方的城隍爷,相信其英灵不灭,定能继续庇护乡土,震慑邪祟。


    正因如此,当听到城隍庙附近出现浊气异动时,沈青黛心中的疑虑愈演愈烈。与寻常的精怪妖物作祟不同,这里是沈元义将军的神祠,一位生前以镇压浊气、守护山河为己任,死后被尊为阴司正神的英灵所在之地。按理说,此地应受其英灵庇护,神威笼罩,成为浊气避之唯恐不及的“净地”,甚至能辐射周边区域,压制浊气滋生。


    可眼前的景象呢?庙宇破败不堪,神道荒芜,死气弥漫。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令人不安的反常信号。此地非但没有成为浊气的禁区,反而似乎成为了浊气盘踞甚至泄露的源头?这绝不仅仅是简单的年久失修、信仰衰落能解释的。


    “定是发生了极大的变故……”沈青黛低声呢喃,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袖。先辈的荣光与眼前的衰败形成刺眼的对比,让她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对英雄迟暮的悲凉,有对现状的忧虑,更有一股强烈的探究欲——究竟是什么力量,能够动摇甚至玷污一位曾创立鉴妖司、对抗浊气的英灵神祠?这背后的真相,恐怕远比想象中更加凶险和黑暗。


    破败的庙门近在眼前,门漆早已剥落殆尽,露出朽坏的木质,门环锈迹斑斑,歪斜地挂在门上。一股比巷子里浓郁了数倍的、混合着陈年灰尘、腐朽木质的怪异味道,从门缝和残破的窗棂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无声地宣告着此地的异常。


    萧景珩的脚步在庙门前停下,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残破的门楣、倾颓的围墙,最后定格在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着另一个世界的庙门上。


    “浊气正在庙内盘踞。”他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沈青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先辈的庙宇,竟成了浊气的巢穴。这不仅是对逝者的亵渎,更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连沈元义将军的神祠的庇护都失效,扬州城内的镇物系统,恐怕已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她默默从袖中取出针囊,指尖拂过冰冷的针尾,做好了随时应对不测的准备。


    萧景珩没有再言语,只是抬手,用剑鞘轻轻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彻底散架的庙门。一股更加浓郁、带着刺骨阴寒的浊气混合着尘埃扑面而来。庙内的景象,在昏暗的光线下,缓缓展露在众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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