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末回家吃饭。妹妹过生日,你妈做了一大桌吃的,别给老子扫兴。。”
光线昏暗的出租屋,有蟑螂爬动的声音,有行李箱不小心倒在地上,轮子依旧滚动的声音。以及屋外的小院,孩子们嘻嘻笑着跑来跑去的声音。
说话的人是位中年男士,语气粗旷,话里夹杂着些许不耐烦。
“有病。我几个妈,你不知道?”
陈起让坐脏兮兮的床上,迈开腿后背弯驱抵着膝盖,沉默两秒:“你们一家子过节,让我这个外人去看你们一家三口幸福和睦的样子吗?还真有意思。”
他咬着牙说话,语气冷淡如冰。
说出口的话变成锋利的利刃,可是为什么,这些无形的利刃却扎进他的心里,仿佛溢着鲜血,痛极了。
电话里头瞬间炸开锅:“我说陈起让,这是你和老子说话的态度吗?!忍你很久了!反正你不来也得滚回来——”
“不然我就把你的卡停了,让你身无分文死外面。家里的钱你别想一分,我就是全部都捐了,也不会给一条狗!”
嗯,这些年就当我早死外面了。他想。
电话被挂断。
下午三点多时候,外头的太阳火辣辣的烤着地面,门上投着围栏的影子。他转脸去看门外明晃晃摇着的树叶,错愕间看到记忆中女人最甜美的笑容。
女士就站在出租屋的门口,穿着那条她最喜欢的紫色长裙,在朝自己招手。然后转身走向耀阳的太阳里。
小时候她就喜欢和陈起让玩捉迷藏。也许这会儿,她正躲藏在云朵里,下了一场名叫思念的雨。
雨滴洗礼着空洞的世界。他听见那些笑嘻嘻的童声忽然高了一个调,耳畔多出一些雨水溅起的声音。
陈起让的手顿在手机屏幕上,点进宋瀛洲的微信界面,犹豫一会儿又关掉手机。抬起头来,盯着墙上他和宋瀛洲以及周延洄的照片。
那是初中的时候,他们参加篮球比赛拿了第二,为了纪念拍下来的。三个人都是笑着的。宋瀛洲在中间拿着奖杯,而陈起让和周延洄一人一边,伸出手搭在奖杯上,还在少年的头顶比着“耶”的手势。背景是中学的学校操场。
他不是一个念旧的人,但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承认。
叹息一口气,流利地把手机踹口袋里,陈起让蹲在地上去收拾行李箱的东西。
顺手摸到一张银行卡,他想起不久前,陈虎军说要把他的卡停了,让他死在外面的话。
“不花白不花。”
陈起让平静地看了一眼,然后把卡也揣口袋里。拉起拉杠拖着行李箱,关上那扇他开关过很多次的木门,离开出租屋。
今天是周六。
“哎哟,小洲,好不容易放假你就去休息吧,放着外婆来就行昂。”
少年系着围裙正站在厨房切水果,切得有模有样。外婆在旁边捯饬西米,放进锅里煮:“快去吧。”
宋瀛洲脸上那灿烂的微笑收了回去,歪头去看外婆:“没关系,我作业写好了,可以帮您的。而且一个人做效率就会慢的,那些老顾客可就晚点吃到外婆做的糖水哦。”
客厅的电视正播放着声音。
老太太慈祥看着他:“小机灵鬼,看着点手,别切着切着就把自己给切了。”
“好。”刀被放在菜板上,少年把切好的水果放进刚洗好的盘子里。
平凡的人无依无靠,就只能自食其力。
少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听见另一种声音和电视传出来的声音混在一起,格格不入。
是门铃声。
老太太舀着锅里的西米,看着宋瀛洲:“小洲,有人按门铃,去开门去。”
外婆此言一出,宋瀛洲就朝客厅走去,手还有空在围裙上擦拭一遍。
打开门的时候,看到陈起让略显疲惫地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像没睡好一样。
“陈起让,你干嘛拉着行李箱?”
宋瀛洲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到他身前的茶桌上。
老太太拿着勺坐在一旁,心疼地看一眼仰着头靠在沙发上的陈起让,又瞥了一眼看见门口那的行李箱。
坐在沙发上,陈起让偏着头两手撑着,身子往后仰:“你……我很自由,说走就走,想去哪就去哪…”
由于有宋瀛洲的外婆在,他把那个爹字咽下去。
陈起让那小子说了很多有的没的,但老太太只清晰地听到他最后说的一句话。
他说:“我老子让我死外面,所以我就更自由了呗。”
“你爸的性格你知道,别当真。”
少年没再看他,安慰的话就在嘴边欲言又止。两手交叠滴在膝盖上,他垂着头,只是伸出左手去拍拍他的肩膀。
陈起让嫌弃地推开他的手,笑得快仰过去:“想什么呢?我当真?那不真成傻子了吗?”
“哎,你那个爸,外婆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呢家里多双碗筷,多煮一些饭没什么问题的。住在家里吧阿起。”
陈起让立马坐起来,笑着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云淡风轻道:“不用不用,奶奶别担心。就是我想着去住校,就收拾了一下。”
外婆冲他和蔼地笑了笑,去摸他的手:“没事,小时候你就和我们家小洲关系好,外婆也把你当和孙子。你就和小洲住一个房间。”
“小洲,快把阿起的行李箱拿屋里头去。”她扭头看着少年。
宋瀛洲应了下,拉着行李箱往屋里去。
陈起让坐在那,有些不好意思:“不用了奶奶,这会给您添很多麻烦。”
“客气的话就不得多说了啊。”老太太看着他,起身步履蹒跚走向厨房,“外婆做糖水呢,等会儿阿起你替奶奶尝尝。”
陈起让应了几句,起身去搀扶着她的手。
家里忽然多了一种更有特色欢声笑语的声音,偶尔陈起让会和宋瀛洲拌嘴。老太太做的糖水卖相好,味道更好。每次陈起让吃完都会再舀一些。
“小洲,阿起。你们有空吗?帮外婆送一下外卖吗?”
外婆带着哑笑的声音传入他们耳畔里。宋瀛洲放下扫帚看向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当然可以,要送到哪里去?”
陈起让嘴里嚼着西米,帮忙打包:“单子上有写地址,一共有六份。阿宋,我二你四份送咋样?”
宋瀛洲抬手就要去揍他,陈起让慌忙一躲:“行行行,我三你三份送。”
“这还差不多。”少年提着外卖朝外婆挥挥手。
夏季的下午,天空是蔚蓝的,空气是闷热的,就连风也是带着热气的。
少年脊背挺拔,碎发落在眉头上,额头冒出细小的汗珠,后背白色短衬衫有些湿。骑着自行车行驶在夏湾巷上,风景宜人他没仔细观赏。
阳光打下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光,阳光的身影越来越远,消失在海港头。
“你好,外卖到了。”
半晌,自行车停在一家自建楼前。少年礼貌地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是位小男孩。
小男孩匆匆接过,在他后边又传来女孩严肃的声音:“小弟,拿外卖之后,你要说什么呀?”
宋瀛洲这会儿他的脸色略显疲惫,脑海下意识闪过一个女孩的脸。
“谢谢啊。”
“这就对啦,礼貌对别人知道吗?”女孩穿着娃娃领米白色短衬衫,暗蓝色牛仔裤。扎着丸子头,在阳光下笑着走来。
少年顿了顿:“徐清湘?”
徐清湘瞪大双眼站在原地,张大嘴巴,大概是懵了,她揉了揉眼睛,抬手把下巴合上:“宋瀛洲?怎么是你呀?”
她又说:“你怎么在送外卖呢?”
宋瀛洲不知道要先回答哪个问题:“我外婆是做糖水的,我们自产自销。”
徐清湘点头,神色纯真:“那你要不要喝杯水啊?我去给你倒。”
“不用了,外卖送到了我就回去了,拜拜。”
少年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朝她们挥手。在他转身离开那刻,徐清湘站在门阶上,观望到一切。
风扬起他的碎发,衣摆被吹得鼓起来,行驶在充满阳光的香樟路上,疯长的枝桠交织成了一片绿荫,为他隐天蔽日。
直到身影消失,徐清湘才回到院里,经过他是,和徐清汲的目光叠在一起。
他眼眸的情绪就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徐清汲把糖水拿进去给忙碌的陈鸾,端着自己那份到院子里和徐清湘一起吃。
“姐姐,你为什么要偷偷看那个哥哥?”
徐清湘忽然被呛到直咳嗽,她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她顺了顺胸口,侧头见吃得很开心眼睛仍盯着自己的徐清汲。
她说:“有吗?我就是看看那个哥哥用什么车来送外卖。你不觉得那个自行车很帅气吗?”
他三年级,还挺聪明的,不算傻。当时离得也不远,应该可以看见人和自行车吧。
他看着徐清湘,奸笑着舀起一勺糖水朝她晃悠:“略,没有。姐姐,你是不是要说那个哥哥帅气啊?”
徐清湘没说话。
“我知道的,哈哈哈。”他自信满满地吃了一口,幸福到闭眼。阳光就洒在他脸上。
徐清湘抿着唇低下头,搅和着由西米、西瓜、香芋薯粉丸、红豆和椰奶的糖水。
她那美好的情绪一直延续到晚上。
夜晚,徐清湘托着腮躺在床上,盯着那本笔记本一会儿,拔开笔帽开始写和画。
——
2021年9月26日天气晴
垂耳兔少女今天买了萝卜糖水,没有想到来送的会是黑狐少年。其实他长得很干净,阳光还好看,是个很好、懂礼貌的人。数不清是第几次见面,但她更盼望着在学校的日子,会以什么方式和他见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