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铺满了星华高中的操场。开学典礼即将开始,新生们挤挤攘攘地往礼堂移动,欢笑声在燥热的空气中炸开。
陆予明站在树荫下,低头整理着演讲稿。作为中考全市第三名录取的优等生,他需要代表新生发言。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白色校服衬衫下的肩膀线条结实流畅——这是长期游泳训练的结果。
"陆予明!"体育老师远远地招手,"演讲完直接来游泳馆,今天下午有选拔赛。"
他点头,动作干脆利落。远处几个女生偷偷举起了手机,他视若无睹地转身走向礼堂。这种目光他太熟悉了,从初中开始,作为学霸兼游泳队主力的他早已习惯成为焦点。
礼堂侧门处,贺见清抱着一摞画具,被人群挤得踉跄了一下。他贴着墙根慢慢移动,像一道灰色的影子。班主任临时指派他为开学典礼画速写,他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反正都一样,做什么都无所谓。
"同学,你的笔。"一个女生好心提醒他掉落的素描笔。
贺见清低头看了一眼,继续往前走。那支笔已经旧得不成样子,丢了正好。女生尴尬地站在原地,旁边人小声嘀咕:"怪人。"
礼堂里人声鼎沸。贺见清找到角落为他预留的位置——最边缘的折叠椅,远离人群。他机械地摆开画具,左手臂上的旧伤被袖口摩擦得微微发痒。上周的伤痕已经结痂,新肉生长的刺痒感比疼痛更难忍受。
台上,校长正在调试话筒。贺见清从书包侧袋摸出美工刀,指腹轻轻抚过冰凉的刀片。这个动作让他呼吸平稳了些。
"下面有请新生代表,高一(3)班陆予明同学发言。"
掌声雷动。贺见清抬头,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走上台。那人站姿挺拔如松,声音清朗有力:"尊敬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
贺见清的铅笔无意识地在纸上滑动。他画过太多人,早已习惯用线条快速捕捉特征。这个叫陆予明的男生有着极为优越的骨相——高挺的鼻梁,清晰的下颌线,说话时喉结的起伏都带着某种精准的节奏感。
"...作为新时代的青年,我们应当以积极向上的态度..."
贺见清的笔尖突然用力过度,在纸上戳出一个小洞。又是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他见过太多表面光鲜的人,回家关上门后是什么样子,他最清楚不过。
左手悄悄缩到桌下,美工刀轻轻划过小臂。一道新鲜的伤痕渗出细小的血珠,疼痛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正当他准备再划第二下时,台上的声音突然停顿了。
贺见清抬头,正对上一道锐利的目光。
陆予明在演讲中途,视线直直地锁定了这个角落。贺见清浑身一僵,刀片从指间滑落。他慌忙拉下袖子,低头假装在修改画作,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台上的演讲继续,但贺见清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仍时不时扫过来。他死死盯着自己的画纸,上面不知何时已经画满了陆予明的侧脸——从额前垂落的碎发到微微凸起的腕骨,每一笔都精确得可怕。
典礼结束时,贺见清几乎是立刻收拾画具准备逃离。他刚站起身,一个阴影就笼罩过来。
"你画得很好。"
贺见清抬头,陆予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面前,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沐浴露味道。阳光从礼堂高窗斜射进来,给他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谢谢。"贺见清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下意识把左手背到身后,那里有一道新鲜的伤痕正在隐隐作痛。
陆予明的目光扫过他反常的举动,停留在他苍白的脸上。近距离看,这个阴郁的男生有一双异常清澈的灰色眼睛,像是雨天玻璃上的雾气。
"能给我看看吗?"陆予明指了指他怀里的素描本。
贺见清迟疑了一下,递出了本子。陆予明翻看的速度很慢,每一页都认真观察。前半本是校园风景和人物速写,笔触细腻得惊人;但翻到后半,画风突然变得阴暗——扭曲的线条、滴血的玫瑰、缠绕的荆棘。
当陆予明翻到最后一页时,贺见清突然想起什么,脸色煞白。那页上不仅有画,还有他前几天情绪崩溃时用刀片在纸上割出的长长裂痕。
"还给我!"他猛地抢回素描本,转身就跑,甚至顾不上收拾剩下的画笔。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贺见清没有回头,他冲出门外,一路跑到空无一人的美术教室才停下来。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息,他慢慢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蜷成一团。
"又搞砸了..."他喃喃自语,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臂上的伤痕。那些凹凸不平的触感让他稍微平静下来。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慌乱中拿错了本子——那只是一本普通的速写本,而记录了他所有阴暗面的那本私人画册,落在了礼堂。
贺见清把脸埋进膝盖,无声地哭了。无所谓,反正从来就没有人在意。
另一边,陆予明站在空荡荡的礼堂里,手中拿着一本陌生的黑色素描本。翻开第一页,角落里写着一行小字:"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会不会有人注意到?——贺见清"
他抬头望向贺见清逃跑的方向,眉头紧锁。作为游泳选手的敏锐视力让他刚才清楚地看到了那个男生手腕上一闪而过的伤痕——那种排列方式他太熟悉了,和他母亲情绪失控时在他身上留下的如出一辙。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母亲"。陆予明深吸一口气,将黑色素描本小心地放进书包夹层,然后才接起电话。
"演讲结束马上去游泳馆,别又让我听到教练的投诉。"电话那头的声音冷得像冰。
"知道了。"陆予明挂断电话,最后看了一眼美术教室的方向,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