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光》 第1章 光与影的初遇 九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铺满了星华高中的操场。开学典礼即将开始,新生们挤挤攘攘地往礼堂移动,欢笑声在燥热的空气中炸开。 陆予明站在树荫下,低头整理着演讲稿。作为中考全市第三名录取的优等生,他需要代表新生发言。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白色校服衬衫下的肩膀线条结实流畅——这是长期游泳训练的结果。 "陆予明!"体育老师远远地招手,"演讲完直接来游泳馆,今天下午有选拔赛。" 他点头,动作干脆利落。远处几个女生偷偷举起了手机,他视若无睹地转身走向礼堂。这种目光他太熟悉了,从初中开始,作为学霸兼游泳队主力的他早已习惯成为焦点。 礼堂侧门处,贺见清抱着一摞画具,被人群挤得踉跄了一下。他贴着墙根慢慢移动,像一道灰色的影子。班主任临时指派他为开学典礼画速写,他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反正都一样,做什么都无所谓。 "同学,你的笔。"一个女生好心提醒他掉落的素描笔。 贺见清低头看了一眼,继续往前走。那支笔已经旧得不成样子,丢了正好。女生尴尬地站在原地,旁边人小声嘀咕:"怪人。" 礼堂里人声鼎沸。贺见清找到角落为他预留的位置——最边缘的折叠椅,远离人群。他机械地摆开画具,左手臂上的旧伤被袖口摩擦得微微发痒。上周的伤痕已经结痂,新肉生长的刺痒感比疼痛更难忍受。 台上,校长正在调试话筒。贺见清从书包侧袋摸出美工刀,指腹轻轻抚过冰凉的刀片。这个动作让他呼吸平稳了些。 "下面有请新生代表,高一(3)班陆予明同学发言。" 掌声雷动。贺见清抬头,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走上台。那人站姿挺拔如松,声音清朗有力:"尊敬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 贺见清的铅笔无意识地在纸上滑动。他画过太多人,早已习惯用线条快速捕捉特征。这个叫陆予明的男生有着极为优越的骨相——高挺的鼻梁,清晰的下颌线,说话时喉结的起伏都带着某种精准的节奏感。 "...作为新时代的青年,我们应当以积极向上的态度..." 贺见清的笔尖突然用力过度,在纸上戳出一个小洞。又是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他见过太多表面光鲜的人,回家关上门后是什么样子,他最清楚不过。 左手悄悄缩到桌下,美工刀轻轻划过小臂。一道新鲜的伤痕渗出细小的血珠,疼痛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正当他准备再划第二下时,台上的声音突然停顿了。 贺见清抬头,正对上一道锐利的目光。 陆予明在演讲中途,视线直直地锁定了这个角落。贺见清浑身一僵,刀片从指间滑落。他慌忙拉下袖子,低头假装在修改画作,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台上的演讲继续,但贺见清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仍时不时扫过来。他死死盯着自己的画纸,上面不知何时已经画满了陆予明的侧脸——从额前垂落的碎发到微微凸起的腕骨,每一笔都精确得可怕。 典礼结束时,贺见清几乎是立刻收拾画具准备逃离。他刚站起身,一个阴影就笼罩过来。 "你画得很好。" 贺见清抬头,陆予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面前,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沐浴露味道。阳光从礼堂高窗斜射进来,给他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谢谢。"贺见清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下意识把左手背到身后,那里有一道新鲜的伤痕正在隐隐作痛。 陆予明的目光扫过他反常的举动,停留在他苍白的脸上。近距离看,这个阴郁的男生有一双异常清澈的灰色眼睛,像是雨天玻璃上的雾气。 "能给我看看吗?"陆予明指了指他怀里的素描本。 贺见清迟疑了一下,递出了本子。陆予明翻看的速度很慢,每一页都认真观察。前半本是校园风景和人物速写,笔触细腻得惊人;但翻到后半,画风突然变得阴暗——扭曲的线条、滴血的玫瑰、缠绕的荆棘。 当陆予明翻到最后一页时,贺见清突然想起什么,脸色煞白。那页上不仅有画,还有他前几天情绪崩溃时用刀片在纸上割出的长长裂痕。 "还给我!"他猛地抢回素描本,转身就跑,甚至顾不上收拾剩下的画笔。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贺见清没有回头,他冲出门外,一路跑到空无一人的美术教室才停下来。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息,他慢慢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蜷成一团。 "又搞砸了..."他喃喃自语,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臂上的伤痕。那些凹凸不平的触感让他稍微平静下来。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慌乱中拿错了本子——那只是一本普通的速写本,而记录了他所有阴暗面的那本私人画册,落在了礼堂。 贺见清把脸埋进膝盖,无声地哭了。无所谓,反正从来就没有人在意。 另一边,陆予明站在空荡荡的礼堂里,手中拿着一本陌生的黑色素描本。翻开第一页,角落里写着一行小字:"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会不会有人注意到?——贺见清" 他抬头望向贺见清逃跑的方向,眉头紧锁。作为游泳选手的敏锐视力让他刚才清楚地看到了那个男生手腕上一闪而过的伤痕——那种排列方式他太熟悉了,和他母亲情绪失控时在他身上留下的如出一辙。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母亲"。陆予明深吸一口气,将黑色素描本小心地放进书包夹层,然后才接起电话。 "演讲结束马上去游泳馆,别又让我听到教练的投诉。"电话那头的声音冷得像冰。 "知道了。"陆予明挂断电话,最后看了一眼美术教室的方向,转身离开。 第2章 同桌 凌晨三点十七分,街角的便利店亮着刺眼的白光。 贺见清推开玻璃门时,冷气混着速食面的味道扑面而来。他低着头,黑色卫衣的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左手臂上的旧伤隐隐发痒,新买的素描本还夹在腋下,但他现在只想要一样东西——新的刀片。 收银台后,店员正打着哈欠刷手机,头也不抬。贺见清走到最里面的货架,指尖掠过文具区,最后停在一排美工刀片上。他拿了一盒最锋利的,又顺手抓了一包廉价创可贴。 **“你也用这个?”**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贺见清浑身一僵。他猛地回头,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是白天开学典礼上那个演讲的男生,陆予明。 他穿着黑色运动外套,额前的碎发微湿,像是刚运动完。手里拿着一瓶冰水,指节修长,骨节分明。 贺见清没回答,只是攥紧了刀片盒,往旁边挪了一步。 陆予明也没再说话,只是伸手从货架上拿了一盒同样的刀片,丢进购物篮。 **“……”** 贺见清愣住了。 他盯着陆予明的侧脸,对方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径直走向收银台。 **——他也用这个?** 贺见清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又很快掐灭。无所谓,反正和他没关系。 他低着头,把刀片和创可贴放到柜台上。店员扫了一眼,懒洋洋地报出价格。 “一共十七块。” 贺见清摸出零钱,余光却瞥见陆予明站在门口没走,正拧开冰水灌了一口。喉结滚动,水珠顺着下颌滑进衣领。 **“……”** 贺见清收回视线,抓起袋子快步往外走。 推开门时,夜风卷着凉意吹来,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喂。” 陆予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贺见清脚步一顿,没回头。 “你的画,落在我这儿了。” **——画?** 贺见清猛地转身,瞳孔微缩。 陆予明从背包里拿出那本黑色素描本,递了过来。 “白天在礼堂,你跑得太快。” 贺见清盯着那本素描本,喉咙发紧。那里面全是他的阴暗面——自残的涂鸦、扭曲的线条、潦草的“想死”字迹。 **——他看了?** 手指微微发抖,贺见清一把抓过本子,塞进怀里。 “……谢谢。” 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转身就要走。 “贺见清。” 陆予明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贺见清僵在原地。 **——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素描本第一页有写。”陆予明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语气平淡,“还有,你的手在流血。” 贺见清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腕上,一道新鲜的伤痕正缓缓渗出血珠。大概是刚才攥得太紧,指甲划破了皮肤。 他下意识用袖子擦了擦,血迹在黑色布料上晕开,看不出痕迹。 “无所谓。”他低声说。 陆予明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了过来。 贺见清没接。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几秒,最终,陆予明收回手,把纸巾塞回口袋。 “随你。” 他转身离开,背影很快融进夜色里。 贺见清站在原地,攥紧了素描本。 夜风吹过,便利店的门自动关上,发出“叮咚”一声轻响。 他低头看着手腕上的血痕,突然觉得,这个夜晚,好像没那么冷了。 贺见清,你和陆予明坐一起。”** 班主任林老师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时,贺见清正低头用铅笔在课本边缘画着扭曲的线条。他指尖一顿,缓缓抬头。 前排几个女生回头看他,眼神里带着好奇和轻微的排斥。 **——为什么是我?** 贺见清没问出口。反正无所谓,坐哪儿都一样。 他拎起书包,沉默地走向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空位。陆予明已经坐在那里,低头翻着一本物理竞赛题集,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贺见清拉开椅子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道微妙的距离,谁都没说话。 窗外阳光刺眼,贺见清把卫衣帽子拉得更低,从书包里摸出素描本,翻到新的一页。 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他画得很快——扭曲的树枝缠绕成绞索,底下是一个模糊的人影,旁边潦草地写着“去死”。 **“上课别画这个。”** 旁边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贺见清手指一颤,铅笔尖“啪”地折断。 他侧头,陆予明依然盯着自己的题集,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 贺见清没理他,换了一支笔继续画。 陆予明也没再开口。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上完了整节课。 --- **体育课。** 贺见清站在队伍最后,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他讨厌体育课——讨厌奔跑时肺部灼烧的感觉,讨厌汗水黏在皮肤上的触感,更讨厌别人投来的视线。 **“今天测一千米。”**体育老师吹了声哨子,“不及格的加练。” 队伍里响起一片哀嚎。贺见清抿了抿唇,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手臂上的旧伤。 **“预备——跑!”** 人群冲出去的瞬间,贺见清慢了半拍。他跑得很吃力,呼吸很快变得急促,眼前的跑道开始模糊。 **——好累。** **——好想停下来。** 耳边是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和喘息声,有人从他身边超过去,带起一阵风。 **“喂。”** 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他旁边。 贺见清抬头,陆予明正以近乎散步的速度跟在他身侧,表情冷淡。 **“……干嘛?”**贺见清喘着气问。 **“你跑步的姿势不对。”**陆予明目视前方,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呼吸太浅,手臂摆动幅度太大,浪费体力。” 贺见清愣了下,随即皱眉:“……不用你管。” 陆予明没再说话,但也没加速,就这么保持着和他同样的速度。 最后半圈,贺见清的视线已经发黑,腿像灌了铅。他几乎是用走的挪过了终点线,成绩垫底。 体育老师皱眉看了他一眼:“贺见清,加练。” 贺见清低着头没吭声,转身往跑道走去。 **“我陪他。”** 陆予明突然开口,在老师和全班同学惊讶的目光中,跟上了贺见清。 --- **放学后的教室。** 夕阳透过窗户斜照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贺见清趴在桌上画画,陆予明在旁边写竞赛题。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安静得能听见铅笔划过纸面的声音。 贺见清偷偷瞥了陆予明一眼。 对方垂着眼睫,侧脸线条干净利落,握笔的手指骨节分明。 **——为什么帮我?** 他想问,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翻过一页素描本,贺见清在新的一角画下今天的场景——跑道上,两个并肩的身影。 他犹豫了一下,在旁边写下一行小字: **“今天,好像没那么糟糕。”** --- 第3章 夜猫 贺见清不喜欢夜晚,但也不喜欢白天。 黄昏之后,世界会安静一些,人少一些,空气也凉一些。他习惯在这个时间溜出家门,带着从便利店买来的廉价火腿肠,去后巷喂那只瘸腿的橘猫。 猫很警惕,从来不肯靠近他,只会等他走远后才小心翼翼地靠近食物。贺见清也不强求,总是把火腿肠掰成小块放在墙角,自己则蹲在三步之外,安静地看着它吃。 今晚的月亮很亮,巷子里浮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贺见清刚放下食物,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他猛地回头,手指下意识攥紧了袖口。 陆予明站在巷口,手里拎着一袋猫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两秒,谁都没说话。 橘猫察觉到陌生人的气息,弓起背,发出低低的嘶声,随即一瘸一拐地躲进了阴影里。 贺见清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转身要走。 “它怕人。”陆予明突然开口。 贺见清脚步一顿,没回头:“……嗯。” 陆予明走过来,蹲下身,把猫粮倒在刚才贺见清放火腿肠的地方。动作熟练,像是做过很多次。 贺见清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陆予明的肩线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后颈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隐没在衣领下。 橘猫在暗处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抵不住食物的诱惑,慢慢挪了出来。 “你经常来喂它?”陆予明问,声音很淡。 “……偶尔。” 陆予明没再说话。两人一左一右地蹲着,中间隔着一段微妙的距离,看着猫低头吃粮。 夜风掠过巷子,吹起贺见清额前的碎发。他偷偷瞥了一眼陆予明,发现对方正盯着猫的瘸腿看,眉头微微蹙起。 “它活不了多久。”陆予明突然说。 贺见清手指一颤:“……为什么?” “野猫的平均寿命只有三年。”陆予明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公式,“它有伤,冬天会更难熬。” 贺见清盯着橘猫狼吞虎咽的样子,喉咙发紧。他知道陆予明说的是事实——这只猫太瘦了,毛色暗淡,走路时右后腿几乎不敢着地。 “那又怎样。”他低声说,“反正……活着本来就是痛苦的事。”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种话不该说,尤其不该在陆予明面前说。 但陆予明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说:“给它取个名字吧。” “……什么?” “有名字的猫,活得会比野猫长一点。”陆予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猫粮碎屑,“叫‘明清’怎么样?” 贺见清愣住了。 **——明。清。** 两人的名字各取一字,荒谬又合理。 “……随便。”他别过脸,耳尖却微微发热。 陆予明“嗯”了一声,转身要走。 “你……”贺见清突然开口,又猛地停住。 陆予明回头看他。 “……你为什么来这里?”贺见清终于问出口。 陆予明沉默了一会儿,月光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猫粮买多了。”他说。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贺见清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橘猫已经吃完了食物,正慢悠悠地舔着爪子。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猫警惕地抬头,但没有跑。 “明清。”贺见清轻声叫它,手指悬在半空,不敢真的触碰,“……明天见。” 贺见清回到家时,已经接近凌晨。 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刺耳。他推开门,屋内一片漆黑,只有客厅里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 **——有人醒了。** 他脚步一顿,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书包带。 “还知道回来?” 沙哑的男声从沙发方向传来,伴随着玻璃杯重重搁在茶几上的声响。贺见清的爸爸坐在阴影里,手里捏着一罐啤酒,眼神浑浊地盯着他。 酒精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混合着烟灰缸里未散的焦油味。 贺见清没说话,低头换鞋。 “哑巴了?”男人冷笑一声,“整天往外跑,学也不好好上,跟你妈一个德行。” 贺见清的呼吸微微滞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他早就习惯了。 **——无所谓。** 他径直朝自己房间走去。 “站住!” 啤酒罐砸在墙上,液体溅在贺见清的裤脚。他停下脚步,却没回头。 “老子跟你说话呢!” 男人的声音拔高了,带着酒精浸泡过的愤怒。贺见清能听到他摇摇晃晃站起来的声音,能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酒气越来越近。 但他只是站着,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打吧。** **——反正不痛。** **——反正……人最终都是会死的。** 一只粗糙的手猛地拽住他的衣领,把他狠狠掼在墙上。后脑勺撞上坚硬的墙面,发出一声闷响。 “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男人喷着酒气,手指几乎掐进他的肩膀,“整天阴阴沉沉,画那些鬼画符,你是不是有病?!” 贺见清抬眼看他,眼神空洞得像在看一堵墙。 “说话啊!” “……没什么好说的。”贺见清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冷。 男人被他的态度激怒了,扬起手—— 贺见清没躲。 他盯着那只即将落下的手,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被生下来,被抛弃,被厌恶,然后某天悄无声息地死掉。** **——和那只瘸腿的野猫有什么区别?**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男人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他盯着贺见清手臂上露出的伤痕——那些新旧交错的刀疤,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你真是疯了。”男人最终放下了手,声音突然变得疲惫,“滚回你房间去。” 贺见清整理了一下被扯乱的衣领,平静地走向自己的房间。关门,上锁,动作一气呵成。 他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在地上。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细长的光痕。贺见清盯着那道光线,突然想起巷子里那只叫“明清”的猫。 **——它现在在哪儿?** **——是不是也像他一样,蜷缩在某个黑暗的角落,等着天亮?** 他从书包里摸出美工刀,刀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左手臂上的旧伤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只留下凹凸不平的疤痕。他轻轻抚过那些痕迹,像是在抚摸一个老朋友。 刀片贴上皮肤的那一刻,房门突然被敲响。 “贺见清。” 是爸爸的声音,但语气却反常地平静。 贺见清没动。 门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明天学校要交资料费,钱放桌上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 贺见清盯着门缝下的阴影,直到它完全消失。 刀片还抵在手臂上,但突然之间,他失去了划下去的**。 他慢慢收起刀,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书桌前。素描本摊开着,上面是他昨晚画的橘猫——瘸着一条腿,却依然倔强地昂着头。 旁边是陆予明写下的两个字:**“明清”**。 贺见清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然后拿起铅笔,在下面补了一行小字: **“如果活着没有意义,那死亡又算什么?”** 窗外,月亮被云层遮住,那道细长的光痕消失了。 第4章 消毒 贺见清趴在课桌上睡着了。 他的脸埋在臂弯里,黑色卫衣的袖子被蹭上去一截,露出苍白手腕上几道新鲜的伤痕。血已经凝固了,但伤口边缘微微泛红,像是发炎的征兆。 教室里嘈杂一片,早自习前的喧闹声此起彼伏。陆予明走进来时,目光几乎是本能地落在了角落里的贺见清身上。 他皱了皱眉,放下书包,从抽屉里取出碘伏和纱布——这些东西他随身带着,已经成了习惯。 贺见清睡得很沉,呼吸轻得几乎察觉不到。陆予明站在他桌前,低头看了一会儿,然后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醒醒。” 贺见清猛地抬头,眼睛里还带着未散的睡意和一丝惊慌。他的视线聚焦在陆予明脸上,随即意识到什么,迅速把袖子往下拽。 但陆予明比他更快。 他一把扣住贺见清的手腕,力道不重,却不容挣脱。 “别动。” 贺见清僵住了。 陆予明的手指很凉,指腹有一层薄茧,大概是常年握笔和运动留下的。他的动作很熟练,像是处理伤口这种事已经做过无数次。 “你干什么?”贺见清声音发紧,试图抽回手。 “消毒。”陆予明头也不抬,拧开碘伏瓶盖,“会感染。” 贺见清盯着他,喉咙微微发干。他不习惯被人触碰,更不习惯被人看见伤口。可陆予明的表情太冷静了,仿佛这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碘伏棉签碰到伤口的瞬间,贺见清下意识缩了一下。 “疼?”陆予明问。 “……不疼。” 陆予明没再说话,继续手上的动作。他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专注得像在解一道物理题。 教室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几个女生好奇地往这边张望,窃窃私语。贺见清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耳尖发烫。 “为什么帮我?”他终于忍不住问。 陆予明缠纱布的手顿了顿,然后打了个结。 “顺手。” 贺见清盯着自己被包扎好的手腕,纱布缠得整齐利落,像是专业学过一样。 “你经常做这种事?”他低声问。 陆予明收起碘伏瓶,抬眼看他。琥珀色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但贺见清总觉得,那里面藏着什么他读不懂的东西。 “嗯。” 就这一个字,再没下文。 贺见清收回手,把袖子拉下来盖住纱布。他想说谢谢,又觉得矫情,最终只是沉默地转回身,翻开课本。 陆予明也坐回自己的位置,拿出一本竞赛题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但贺见清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的手腕上还残留着陆予明指尖的温度,而那道伤口,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食堂的嘈杂声像一层厚重的膜,将贺见清包裹其中。 他低头盯着餐盘里的水煮白菜和半碗米饭,筷子无意识地戳着已经冷掉的菜叶。油星浮在表面,凝成浑浊的黄色斑点。三块五的套餐,最便宜的选项,也是他每天的固定选择。 **——没胃口。** **——反正吃不吃都一样。** 贺见清放下筷子,端起餐盘准备离开。 "坐。" 一个餐盘突然放在他对面。 贺见清抬头,陆予明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他的餐盘里是标准的荤素搭配——红烧排骨、清炒时蔬、煎蛋,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紫菜汤。 贺见清僵在原地,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陆予明也没再说话,自顾自地坐下,掰开一次性筷子开始吃饭。他的动作干净利落,连咀嚼的声音都很轻。 贺见清慢慢坐了回去,手指捏紧了筷子。 两人沉默地对坐着,像两个陌生人拼桌。事实上,他们也确实是陌生人——同桌两周,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陆予明突然夹起一块排骨,放到贺见清的米饭上。 "……我不吃。"贺见清低声说。 "浪费。"陆予明头也不抬。 排骨的酱汁慢慢渗进雪白的米饭里,香气飘上来。贺见清的胃不争气地缩了一下。他已经记不清上次吃肉是什么时候了。 "为什么?"他盯着那块排骨问。 陆予明喝了口汤:"食堂阿姨给多了。" 贺见清知道他在说谎。星华高中的食堂阿姨以手抖著称,从来不会多给一块肉。 他小心地夹起排骨,咬了一小口。酱汁的味道在舌尖炸开,温暖得让人眼眶发酸。 陆予明瞥了他一眼,又往他碗里夹了半个煎蛋。 "……谢谢。"贺见清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陆予明"嗯"了一声,继续吃自己的饭。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落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贺见清偷偷抬眼,看见陆予明的睫毛在光线下变成浅金色,鼻梁投下一道细长的阴影。 他突然想起那天晚上,陆予明给猫取的名字——**"明清"**。 两个毫无关联的字,拼在一起却意外地合适。 就像现在,他们明明互不相识,却坐在一起安静地吃饭。 贺见清低头,把最后一口沾满酱汁的米饭吃完。 **——原来白米饭,也可以有味道。** 下午的课间,贺见清正趴在桌上补眠,突然被人一把拽了起来。 "贺见清!你他妈还活着啊!" 熟悉的声音炸在耳边,贺见清猛地抬头,对上一张灿烂得过分的笑脸——栗色卷发,单边耳钉,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领带歪到一边。 **——逸尘。** 他初中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知道他所有秘密的人。 "你……"贺见清张了张嘴,声音卡在喉咙里。 "转学手续刚办完,第一个就来找你!"逸尘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完全无视周围同学诧异的目光,"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贺见清被他拽得踉跄了一下,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陆予明坐在座位上,头也不抬地写着物理题,仿佛对这场骚动毫无兴趣。 "看什么呢?"逸尘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挑了挑眉,"哦——新同桌?挺帅啊。" 贺见清迅速转回头:"……不是。" 逸尘坏笑着凑近:"你耳朵红了。" "……闭嘴。" 贺见清被他半拖半拽地带出了教室。走廊上,逸尘的手搭在他肩上,温度透过校服传来,熟悉得让人眼眶发热。 他们已经半年没见了。自从初中毕业,逸尘跟着父母搬去另一个城市,贺见清就又回到了一个人的状态。 "去哪?"贺见清问。 逸尘神秘地眨眨眼:"秘密基地。" 他们穿过操场,来到学校最偏僻的一栋旧教学楼。这里平时没人来,楼梯扶手上积了厚厚一层灰。逸尘轻车熟路地爬上五楼,推开天台的门—— 风一下子灌进来,吹乱了贺见清的头发。 天台上摆着两把折叠椅,中间放着一个小冰桶,里面冰着两罐可乐。 "怎么样?"逸尘得意地晃了晃可乐,"我上午就踩好点了。" 贺见清接过可乐,指尖碰到冰凉的铝罐,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为什么转学回来?"他问。 逸尘拉开拉环,泡沫溢出来,沾在他的手指上。 "想你了呗。"他笑嘻嘻地说,然后顿了顿,声音低下来,"……我爸又进医院了,我妈说回来治方便点。" 贺见清握紧了可乐罐。逸尘的父亲有严重的肝病,这是他们初中时就知道的事。 "严重吗?" "老样子。"逸尘耸耸肩,灌了一大口可乐,"不说这个了——你怎么样?新学校有人欺负你吗?" 贺见清摇摇头,下意识摸了摸手腕上的纱布。 逸尘的视线立刻锁定了他的动作。 "又开始了?"他的声音沉了下来。 贺见清没回答,只是拉开可乐喝了一口。甜腻的气泡在舌尖炸开,刺得喉咙发疼。 "清哥……"逸尘叹了口气,"不是说好要停的吗?" "我没答应过。" "放屁!初中毕业那天你明明——" "逸尘。"贺见清打断他,"别管我了。" 天台上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栏杆的嗡嗡声。逸尘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伸手,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发。 "傻逼,不管你管谁?" 贺见清别过脸,喉结动了动。 逸尘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薄荷糖,倒出两粒,一粒塞进贺见清嘴里,一粒自己含着。 "甜不甜?"他问。 贺见清点点头。 "那就记住这个味道。"逸尘看着远处的云,"下次想划自己的时候,先吃颗糖。" 贺见清没说话,只是把薄荷糖在舌尖抵着,任由清凉的甜味蔓延开来。 逸尘突然凑近,压低声音:"对了,你那个同桌……" "怎么了?" "他刚一直在楼下看着我们。" 贺见清猛地转头—— 五楼之下,陆予明站在操场边缘,抬头望着天台的方向。距离太远,看不清表情,但贺见清能感觉到那道视线,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他所有伪装。 下一秒,陆予明转身离开,背影很快消失在教学楼拐角。 "你们什么关系啊?"逸尘好奇地问。 贺见清收回目光,摇了摇头: "……没有关系。" 第5章 意外逃亡 上课铃声刺耳地响起,贺见清和逸尘匆匆赶回教室。 贺见清刚坐下,手机就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慢吞吞地掏出来,屏幕亮起—— **父亲:【你班主任又打电话了,说你整天阴着张脸,跟死了妈一样。你到底能不能正常点?】** 贺见清盯着那条消息看了两秒,拇指轻轻一划,删除了通知。 **——无所谓。** 他点开游戏,机械地操作着角色在虚拟世界里砍杀怪物。屏幕上的血条不断减少又补满,像某种永无止境的循环。 旁边的陆予明依旧在写题,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轻而规律。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墙,谁都没有看对方一眼。 前排的逸尘回头冲他挤眉弄眼,偷偷扔过来一张纸条。贺见清展开—— **"放学去网吧?新游戏上线了!"** 贺见清刚要回复,手机又震了一下。 **父亲:【资料费是不是被你拿去乱花了?】** 他盯着这条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一个字也没回,直接锁了屏。 讲台上,数学老师正在讲解函数题,声音平板得像一台老旧的录音机。贺见清从书包里摸出素描本,在课本的掩护下开始画画。 铅笔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影——瘦高的轮廓,低垂的睫毛,握着笔的修长手指。他画得很小心,每一笔都轻得像在触碰什么易碎品。 "贺见清。" 突然被点到名,贺见清手一抖,铅笔在纸上划出一道突兀的痕迹。全班同学的视线一下子集中过来。 "这道题,上来做。"数学老师敲了敲黑板。 贺见清慢慢站起身,素描本还摊在桌上。他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敢合上它。 黑板上的题目并不难,是一道基础的三角函数题。贺见清拿起粉笔,沉默地开始解题。他的字很小,挤在黑板角落里,像是生怕占太多地方。 "步骤太简略了。"数学老师皱眉,"陆予明,你上来补充一下。" 陆予明起身走向黑板,从贺见清手中接过粉笔。两人的指尖短暂地碰了一下,贺见清立刻缩回手,像被烫到一样。 他低头站在一旁,看着陆予明流畅地写下详细的推导过程。粉笔灰簌簌落下,陆予明的字迹干净利落,和他的人一样。 "很好。"数学老师满意地点头,"贺见清,你多向陆予明学习。" 贺见清没吭声,默默回到座位。他的素描本还摊开着,而陆予明刚才站的位置,正好能看清上面的内容。 **——他看到了吗?** 贺见清迅速合上本子,耳尖发烫。 下课铃响起,数学老师刚走出教室,逸尘就一个箭步冲过来,一屁股坐在贺见清的课桌上。 "老张更年期了吧?这么简单的题还挑刺!"他愤愤不平地说,顺手拿起贺见清的素描本,"让我看看你画了什——" 贺见清猛地抢回本子:"别动。" 逸尘挑眉:"哟,画什么呢这么神秘?" 贺见清把本子塞进书包最里层,没回答。余光里,他看见陆予明收拾好书包,起身离开了教室,全程没有看他们一眼。 "你这同桌挺酷啊。"逸尘望着陆予明的背影,"一句话都不说。" "嗯。" "你俩熟吗?" "不熟。" 逸尘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总觉得在哪见过他……" 贺见清没接话,拿出手机看了看。父亲又发来两条消息: **父亲:【哑巴了?】 父亲:【今晚别回家吃饭,我没空做。】** 他锁上屏幕,把手机扔回口袋。 "晚上真去网吧?"逸尘问。 贺见清摇摇头:"不想去。" "那去我家?我妈做了红烧肉。" 贺见清犹豫了一下:"……嗯。" 逸尘咧嘴笑了,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发:"这才对嘛!走,现在就去,逃了最后一节自习!" 贺见清被他拽起来,踉踉跄跄地往教室外走。经过走廊窗户时,他无意间瞥见操场上的陆予明——他一个人站在篮球场边缘,手里拿着本书,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有那么一瞬间,贺见清觉得陆予明似乎抬头看向了这边。但距离太远,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看什么呢?"逸尘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哦——你同桌啊?" 贺见清收回目光:"……走吧。" 两人离开教学楼时,贺见清的手机又震了一下。但他没有看。 他并不知道,那条消息来自一个从未联系过的号码: **陆予明:【伤口别碰水。】** 网吧的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泡面和廉价香水的混合气味。贺见清戴着耳机,盯着屏幕上的游戏画面,手指机械地敲击着键盘。 逸尘坐在旁边,嘴里叼着根棒棒糖,一边打游戏一边刷手机。 “喂,清哥。”他突然用手肘撞了撞贺见清,“我把咱们位置发给你同桌了。” 贺见清手指一顿,游戏角色瞬间被BOSS击杀。 “……什么?”他猛地摘下耳机。 逸尘咧嘴一笑,晃了晃手机:“陆予明啊,我刚加他微信,说你在网吧打游戏,问他要不要一起来。” 贺见清的呼吸一滞,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鼠标。 “你……为什么?” “好奇嘛。”逸尘耸耸肩,“而且你俩同桌这么久,连句话都不说,多尴尬。” 贺见清盯着屏幕上的“GAME OVER”,喉咙发紧。陆予明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他大概连看都不会看这条消息—— 包厢的门突然被推开。 贺见清抬头,呼吸瞬间停滞。 陆予明站在门口,校服外套搭在肩上,手里拿着一本厚重的竞赛题集。他的目光扫过包厢,最后落在贺见清身上。 “卧槽,真来了?”逸尘吹了声口哨。 陆予明没说话,径直走到贺见清旁边的空位坐下,翻开题集开始做题。 包厢里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只有键盘敲击声和书页翻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贺见清僵在原地,手指悬在键盘上方,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游戏。余光里,他能看到陆予明低垂的睫毛,还有握着钢笔的修长手指。 逸尘看看贺见清,又看看陆予明,突然笑出声:“你俩真有意思。” 没人接话。 十分钟后,网吧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检查!学生证都拿出来!” 贺见清脸色一变——是教导主任的声音。 “操,老张怎么来了?”逸尘猛地站起来,“他不是今晚请假了吗?” 网吧里瞬间乱成一团,学生们四处逃窜。贺见清下意识看向出口,但已经来不及了——教导主任带着两个老师堵在了门口。 “完了完了……”逸尘抓了抓头发,“这要是被抓到,明天全校通报。” 贺见清抿了抿唇,手指不自觉地摸向左手腕上的疤痕。 突然,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贺见清抬头,陆予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一只手拉着他,另一只手迅速收拾好题集。 “走后门。”陆予明的声音很低,但异常清晰。 逸尘瞪大眼睛:“后门锁了!” 陆予明没回答,拽着贺见清就往网吧深处跑。逸尘愣了一秒,赶紧跟上。 三人穿过拥挤的走廊,果然,后门被铁链锁住了。 “我就说吧!”逸尘绝望地抓了抓头发。 陆予明松开贺见清的手腕,后退两步,突然加速冲向铁门—— “砰!” 一声巨响,铁门被硬生生踹开。 贺见清和逸尘目瞪口呆。 “走。”陆予明回头,朝贺见清伸出手。 教导主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贺见清来不及思考,抓住了那只手。 三人冲出网吧,冷风扑面而来。身后传来教导主任的怒吼:“站住!哪个班的?!” “分头跑!”逸尘大喊一声,转身钻进了小巷。 贺见清刚要跟上,突然脚下一绊,整个人向前栽去—— 下一秒,他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陆予明一只手搂住他的腰,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膝弯,直接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贺见清大脑一片空白。 “抱紧。”陆予明低声说,然后开始奔跑。 风在耳边呼啸,贺见清下意识环住陆予明的脖子。他能感觉到对方胸膛的温度,还有剧烈跳动的心脏。 转过一个街角,陆予明突然停下,将贺见清轻轻放在一个废弃的报亭后面。 “别出声。”他压低声音,一只手撑在贺见清耳侧的墙面上,将他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 教导主任的脚步声和手电筒的光从远处掠过,最终消失在另一个方向。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贺见清抬头,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陆予明。月光下,他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高挺,嘴角那颗小痣若隐若现。 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贺见清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为什么……”他声音发颤,“为什么要帮我?” 陆予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手,轻轻擦过贺见清的脸颊——那里不知何时沾上了一滴血迹,可能是逃跑时被树枝划伤的。 “不知道。”他说。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卧槽!陆予明?!贺见清?!” 两人同时转头,看到同班的几个男生站在马路对面,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准确地说,是看着陆予明把贺见清按在墙上,两人几乎贴在一起的姿势。 空气凝固了。 陆予明慢慢直起身,面无表情地整理了一下校服。 贺见清低着头,耳尖红得滴血。 “那个……”一个男生结结巴巴地说,“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说完,几个人转身就跑,边跑边掏出手机。 贺见清知道,明天全校都会传遍这件事。 但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恐慌。 他偷偷看了一眼陆予明的侧脸,发现对方也在看他。 月光下,陆予明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瞬。 “走吧。”他说,“送你回家。” 第6章 晨光 夜风微凉,路灯在水泥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贺见清被陆予明抱在怀里,手臂僵硬地环着他的脖子。他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破胸腔,耳尖烫得像是要烧起来。 “放我下来吧……”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我自己能走。” 陆予明没回答,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他的呼吸很稳,抱着贺见清走了这么久,连气息都没乱。 “你这样……我会被你爸骂的。”贺见清又说。 “不会。”陆予明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去我家。” 贺见清愣住了。 “我爸妈出差。”陆予明补充道,目光直视前方,“一周。” 贺见清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沉默。他的脸颊贴着陆予明的肩膀,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合着一丝薄荷的清凉。 不知走了多久,陆予明在一栋高档公寓楼前停下。他单手抱着贺见清,另一只手掏出门禁卡刷开电梯。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贺见清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帮我?” 陆予明看着电梯数字跳动,侧脸在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不知道。” 又是这个回答。 贺见清不再问了。 陆予明的家在顶层,装修简洁到近乎冷漠。黑白灰的色调,没有多余的装饰,书架上整齐排列着各种竞赛奖杯和证书。 “浴室在那边。”陆予明放下贺见清,指了指走廊,“衣服可以穿我的。” 贺见清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走进浴室。关上门,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 镜子里的少年脸色苍白,眼睛却亮得异常。他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拍了拍发烫的脸颊。 **——我在干什么?** **——为什么会在这里?** **——陆予明到底想做什么?** 没有答案。 洗完澡,贺见清换上陆予明放在门外的衣服——一件宽松的黑色T恤和运动裤。衣服上有淡淡的阳光味道,像是刚晒过的。 他走出浴室,发现陆予明正在厨房煮面。 “吃。”陆予明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推到他面前,言简意赅。 贺见清低头看着面条——上面卧着一个完美的荷包蛋,旁边点缀着几片青菜。他记不清上次吃这样的家常饭是什么时候了。 “谢谢。”他小声说。 陆予明“嗯”了一声,坐在对面开始吃自己的那碗。两人沉默地吃完这顿简单的宵夜,只有筷子偶尔碰到碗边的轻响。 饭后,陆予明带贺见清去了卧室。房间很整洁,一张大床,一个书桌,墙上贴着几张世界地图。 “你睡床。”陆予明说,“我睡沙发。” 贺见清看了看那张明显不够长的沙发,又看了看陆予明将近一米九的身高,摇了摇头:“床……够大。” 陆予明动作一顿,抬眼看他。 “我是说……”贺见清的耳根又红了,“可以一起睡。” 空气凝固了几秒。 “嗯。”陆予明最终点头,从衣柜里拿出另一套睡衣,“你先睡。” 贺见清钻进被窝,背对着陆予明的方向蜷缩起来。床很软,被子有阳光的味道,但他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浴室传来水声,十几分钟后,陆予明回来了。床的另一侧微微下陷,贺见清能感觉到对方躺下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 灯被关掉,房间陷入黑暗。 两人之间隔着一段礼貌的距离,谁都没有说话。 贺见清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平时睡觉总喜欢抱着点什么——枕头,被子,或者玩偶。现在身边多了个人,他只能死死攥着被角,强迫自己不要乱动。 不知过了多久,贺见清终于迷迷糊糊地睡去。 半梦半醒间,他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手臂搭上了什么东西——温暖的,有规律的起伏。 他本能地靠过去,额头抵在那个温暖的物体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陆予明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贺见清整个人都贴了过来,手臂环着他的腰,脑袋靠在他胸前,呼吸均匀地洒在他的锁骨上。 陆予明僵了一瞬,最终没有推开他。 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贺见清的肩膀。 “晚安。”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窗外,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 贺见清醒来时,首先感受到的是温度。 温暖,踏实,像是被阳光包裹着。他的脸颊贴着什么柔软又坚韧的东西,能听到平稳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咚。 他迷迷糊糊地蹭了蹭,手臂下意识收紧。 然后,他听见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吸气声。 贺见清猛地睁开眼。 视线所及,是一片白皙的肌肤,线条分明的锁骨,还有微微凸起的喉结。他的手臂正紧紧环着陆予明的腰,一条腿甚至横跨在对方身上,整个人几乎半趴在陆予明怀里。 **——我在干什么?!** 贺见清触电般弹开,手忙脚乱地往后缩,差点滚下床去。一只温热的手突然扣住他的手腕,稳住了他摇晃的身体。 “小心。” 陆予明的声音带着晨起的低哑,在安静的卧室里格外清晰。 贺见清抬头,对上一双清醒的眼睛——陆予明早就醒了,此刻正半靠在床头,神色平静地看着他。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他的睫毛上镀了一层金边。 “我……对不起。”贺见清声音发紧,耳尖烫得像是要烧起来,“我睡觉……不太老实。” 陆予明松开他的手腕,轻轻“嗯”了一声。 房间里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贺见清低着头,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像话。他偷偷瞥了一眼陆予明——对方穿着宽松的睡衣,领口因为睡姿微微敞开,露出锁骨和一小片胸膛。 “饿了吗?”陆予明突然问。 贺见清愣了一下,摇摇头,又点点头。 陆予明起身下床,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修长。他走到衣柜前,拿出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校服,递给贺见清。 “你的衣服洗好了。” 贺见清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陆予明的手背,触电般缩了回来。 “谢谢。”他小声说。 陆予明没说什么,转身去了浴室。 贺见清抱着校服坐在床上,布料上有淡淡的洗衣液香气,和他昨晚穿的那件T恤一样。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T恤因为睡姿卷到了腰间,露出一截苍白的腰线。 他迅速换好衣服,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像是要掩盖什么证据。 浴室的水声停了,陆予明走出来,已经换好了校服。黑发微湿,有几滴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吃早餐。”他说。 厨房里,陆予明动作熟练地煎着鸡蛋和培根。贺见清站在门口,有些无措地看着他的背影。 “要帮忙吗?” “不用。” 贺见清只好坐在餐桌前等待。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整个客厅明亮而温暖。他环顾四周,发现墙上挂着一张照片——年幼的陆予明站在一对夫妇中间,表情严肃得不像个孩子。照片一角似乎被撕掉过,又被人小心翼翼地粘了回去。 “给。” 一盘早餐放在贺见清面前。完美的太阳蛋,金黄的吐司,几片煎得恰到好处的培根,旁边还放着一杯温牛奶。 贺见清盯着这盘早餐,喉咙突然发紧。 “怎么了?”陆予明问。 “……没什么。”贺见清拿起叉子,“谢谢。” 两人安静地吃着早餐,谁都没有提起昨晚的事。 直到—— “你经常那样吗?”陆予明突然开口。 贺见清手指一颤,叉子碰到盘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哪、哪样?” “抱着东西睡。” 贺见清的耳根又红了。他低头戳了戳鸡蛋,声音几乎听不见:“……嗯。” 陆予明喝了口咖啡,没再说话。 收拾餐具时,贺见清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掏出来一看,是逸尘的消息: **逸尘:【卧槽!你俩昨晚去哪了?!全校都在传陆予明抱着你私奔了!!!】** 贺见清手一抖,手机“啪”地掉在地上。 陆予明弯腰捡起来,屏幕上的消息一览无余。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贺见清慌得几乎要窒息。 陆予明把手机还给他,表情依然平静:“走吧,该上课了。” 贺见清跟在他身后,看着陆予明挺拔的背影,心跳再次失控。 **——他为什么不解释?** **——他为什么不生气?** **——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影子在地面上交叠,像是某种无言的默契。 第7章 校草投票 贺见清跟在陆予明身后走进校门时,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走廊上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无数道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他们身上。有人举起手机偷偷拍照,有人捂着嘴笑,还有女生激动地拽着同伴的袖子,眼睛亮得惊人。 贺见清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书包带,喉咙发紧。他低头加快脚步,却听见身后传来清晰的议论声: "就是他们!昨晚真的在一起!" "天啊,陆予明居然公主抱!" "论坛上都传疯了..." 贺见清的脚步一顿,猛地掏出手机。学校贴吧的热门帖子赫然映入眼帘—— **《震惊!高冷学霸陆予明×阴郁画手贺见清深夜私奔实锤!》** 发帖人:**"清风明月"** 帖子里附着一张模糊却足以辨认的照片——陆予明抱着他站在路灯下,他的脸埋在陆予明肩头,而陆予明的手臂稳稳地托着他的腿弯。 评论区已经炸了: [155L]:卧槽!这什么偶像剧情节?! [156L]:他们俩平时在班上不是一句话都不说吗? [157L]:姐妹们,CP名我都想好了——"见明"!取自两人名字! [158L]:楼上不行!应该叫"予见钟情"! 贺见清的耳尖烫得几乎要滴血。他颤抖着点开发帖人的主页——头像是一只熟悉的橘猫,用户名是"清风明月"。 **——清。风。明。月。** **——贺见清。陆予明。** 贺见清猛地抬头,正好看见逸尘从教室后门探出脑袋,冲他眨了眨眼,笑得一脸狡黠。 "逸、尘!"贺见清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攥着手机就要冲过去。 一只手突然扣住他的手腕。 贺见清回头,陆予明神色平静地站在他身后,手指的温度透过校服袖口传来。 "别管。"陆予明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偷听的人听见,"上课了。" 全班倒吸一口冷气。 贺见清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陆予明牵着他穿过教室,在全班灼热的注视下,把他带到座位上。 周婷"啪"地合上化妆镜,冷笑一声:"真恶心。" 教室里瞬间安静。 贺见清的手指微微发抖,刚想抽回手,却感觉陆予明握得更紧了。 "再说一遍。"陆予明转头看向周婷,声音冷得像冰。 所有人都愣住了——这是陆予明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表现出情绪。 周婷脸色发白,但还是硬撑着扬起下巴:"我说,两个男的这样,很恶——" "闭嘴。" 陆予明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刀斩断了周婷的话。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歉。"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 贺见清仰头看着陆予明的侧脸,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锋利的轮廓。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嘴角紧绷成一条直线。 周婷的嘴唇颤抖着,最终在陆予明的注视下,挤出一句:"...对不起。" 陆予明没再说话,重新坐下,手指依然没有松开贺见清。 贺见清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陆予明的指节修长有力,掌心有常年握笔和运动留下的薄茧。他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耳边嗡嗡作响,连老师走进教室的声音都没听见。 直到陆予明用拇指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腕内侧——那里有一道新鲜的伤痕。 "专心。"陆予明低声说,递给他一张纸条。 贺见清展开,上面是一行工整的字迹: **"别在意他们。你比他们都勇敢。"** 贺见清的鼻子突然一酸。 下课铃一响,逸尘就蹦了过来,一把搂住贺见清的肩膀:"怎么样?我策划的够完美吧?" 贺见清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发的帖子?!" "哎哎轻点!"逸尘笑嘻嘻地举手投降,"我这不是帮你俩打破僵局嘛!" 贺见清刚要发作,逸尘突然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清哥,你同桌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咱俩,眼神能杀人。" 贺见清转头,果然对上了陆予明的视线。对方坐在座位上,手里拿着一本书,但目光却落在逸尘搭在他肩膀的那只手上。 不知为何,贺见清突然觉得有些心虚。 "那个......"他挣开逸尘的手,"我去下洗手间。" 走廊上,贺见清用冷水拍了拍发烫的脸颊。镜子里的少年眼眶发红,嘴唇紧抿,一副快要崩溃的样子。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陆予明为什么要维护他?** **——他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洗手间的门突然被推开,贺见清抬头,在镜子里对上了陆予明的眼睛。 两人在镜中对视,谁都没有说话。 最终,陆予明走到他身边,拧开水龙头。水流声在安静的洗手间里格外清晰。 "逸尘他......"贺见清开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帖子的事,我不知道......" "嗯。"陆予明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CP名很难听。" 贺见清愣住了。 陆予明转头看他,嘴角微微上扬——这是贺见清第一次看到他笑,虽然很浅,但确实是一个笑容。 "我更喜欢''明清''。"陆予明说,声音轻得像一阵风,"那只猫的名字。" 然后他转身离开,留下贺见清一个人站在洗手间里,心跳如雷。 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写满三角函数公式,粉笔灰簌簌落下。贺见清趴在课桌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纱布。阳光透过玻璃窗,将陆予明低垂的睫毛染成浅金色。 手机在抽屉里震了一下。 贺见清犹豫片刻,还是悄悄点开屏幕——班级群消息99 ,置顶的是一条校园论坛链接: **【星华高中校草终极PK!快来pick你的one pick!】** 他鬼使神差地点进去。 投票界面加载出来的瞬间,贺见清呼吸一滞—— **第一名:陆予明(4876票)** **第二名:贺见清(3621票)** **第三名:逸尘(3189票)** 帖子配了三人照片:陆予明是游泳比赛夺冠时的抓拍,水珠从发梢滴落,眼神冷冽如刀;贺见清的照片明显是偷拍——他趴在美术室窗边画画,侧脸沉静,阳光在睫毛上跳跃;逸尘则是篮球场上的张扬笑脸,三分球出手的瞬间,意气风发。 评论区腥风血雨: [热评1]:陆神冷脸杀我!贺见清这阴郁美人氛围绝了! [热评2]:逸尘小太阳不香吗?投3号的姐妹举手! [热评3]:只有我嗑见明CP?学神×画手锁死! "啪!" 周婷的化妆镜重重砸在桌上,她转头瞪了贺见清一眼:"某些人靠卖腐上位,真够恶心的。" 教室里瞬间安静。 贺见清攥紧手机,指关节发白。突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抽走了他的手机。 "专心。"陆予明将手机反扣在桌上,指尖划过屏幕时,恰好停留在投票界面,"无聊的东西。" 贺见清抬头,发现陆予明根本没看自己,仍在写竞赛题。可桌下的脚却轻轻碰了碰他的鞋尖——一个微小到几乎错觉的触碰。 "喂喂喂!"逸尘从后排探过身子,一把抢过贺见清的手机,"让我看看谁第三——靠!凭什么我垫底?" 他故意放大嗓门,全班哄笑。 "贺见清你这张照片谁拍的?"逸尘戳着屏幕,"眼神跟小鹿似的,难怪票数碾压我。" 照片里,贺见清握着铅笔的手腕从袖口露出半截,隐约可见纱布边缘。拍摄角度极其刁钻,像是躲在画架后偷拍的。 陆予明突然放下笔。 "删掉。"他声音不大,却让逸尘的笑容僵在脸上。 "什么?" "偷拍的照片。"陆予明抬眼,琥珀色的瞳孔像结了冰,"侵犯肖像权。" 气氛骤然紧绷。逸尘眯起眼,刚要开口—— "哎呀,论坛照片又不是我上传的。"他忽然笑起来,把手机扔回给贺见清,"不过陆神,你这么紧张清哥的照片...有情况?" 全班倒吸一口冷气。 贺见清感觉陆予明的脚又碰了碰他,这次带着警告的力度。他慌乱中碰翻笔袋,铅笔滚落到陆予明脚边。 两人同时弯腰去捡。 课桌下的狭小空间里,贺见清的手指碰到陆予明的指尖。他触电般缩回手,却听见陆予明极轻的声音: "放学等我。" **——他在桌下说话!** 贺见清耳尖瞬间烧红。 * * * 放学铃响,贺见清慢吞吞收拾书包,余光瞥见陆予明被数学老师叫去办公室。逸尘勾着他的脖子往外拽:"走啊清哥,网吧新进了街机!" "我...作业没拿。"贺见清挣脱他,"你先走。" 逸尘挑眉:"等陆予明?" 贺见清沉默。 "行吧。"逸尘突然凑近他耳边,"提醒你件事——" 他指尖划过贺见清手机屏幕,调出校草投票的详情页。在"贺见清"的照片下方,有一行小字: **上传者:用户【LYM0923】** 贺见清瞳孔骤缩——LYM0923,陆予明的名字缩写和生日。 "惊不惊喜?"逸尘笑得像只狐狸,"偷拍你的可是你亲同桌。" * * * 美术室空无一人。 贺见清推开门时,陆予明正站在窗边——正是照片里他画画的位置。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指尖夹着一根未点燃的烟。 "为什么偷拍我?"贺见清举起手机,屏幕亮着上传者ID。 陆予明转身,烟雾般的暮色在他眼中浮动。他一步步走近,直到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交叠。 "不是偷拍。"他从书包里抽出一本速写本,"是取材。" 速写本被翻开,贺见清的呼吸停滞了—— 整整十七页,全是他的侧影。 他趴在课桌睡觉时翘起的发梢,画画时微蹙的眉头,喂猫时蜷缩的脊背...甚至有一张他低头缠纱布的素描,手腕伤痕被画得细腻到令人心颤。 "校庆美术展。"陆予明指尖划过画纸,"需要人物素材。" 贺见清盯着画中自己手腕的绷带:"为什么画这个?" 陆予明突然握住他的手腕,拇指摩挲着纱布边缘:"因为这里..." 他另一只手掀开自己衬衫下摆——腰侧赫然有一道相似的疤痕,像被烟头烫过的狰狞旧伤。 "藏着我俩的秘密。" 窗外突然传来快门声!两人猛地转头,只见周婷举着手机站在门口,屏幕亮着刺眼的光。 "真精彩啊。"她冷笑,"陆予明,你说要是你妈看到这些画,会怎么想?" 陆予明的眼神瞬间冷冽如刀。周婷吓得后退半步,却强撑着举起手机:"论坛投票算什么?我这可是实锤——" 话音未落,逸尘像阵风似的冲进来,一把抢过她手机:"哟,拍挺清楚啊?" "还给我!"周婷尖叫。 逸尘咧嘴一笑,手指飞快操作:"删了!备份也清空了!"他晃着手机,"周大小姐,你猜猜看,要是大家知道你P图造谣贺见清抄袭的事..." 周婷脸色煞白,狠狠瞪了三人一眼,摔门而去。 "搞定!"逸尘把手机扔给贺见清,冲陆予明挑眉,"陆神,救命之恩不用谢,请我吃饭就行。" 陆予明没理他,目光仍锁在贺见清身上:"投票的事..." "第三名挺好!"逸尘一把搂住贺见清的肩,"反正你俩锁死,我独自美丽!" 贺见清看着陆予明腰间的伤疤,又低头看看自己手腕的纱布。夕阳透过窗户,将三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画架上,像一幅未完成的青春速写。 陆予明突然抽走贺见清手里的速写本,在最新一页快速勾勒—— 光影交错的教室里,三个少年并肩而立。他在画纸右下角写下标题: 第8章 发烧 晨光被厚重的窗帘切割成条状,斜斜落在贺见清苍白的脸上。他趴在课桌上,额发凌乱地遮住眼睛,呼吸轻得像随时会断掉。 讲台上,物理老师正激情讲解电磁感应,粉笔敲得黑板咚咚响。陆予明余光扫过身侧——贺见清的左手从桌沿垂落,袖口滑下一截,露出缠绕到小臂的纱布,边缘隐约渗着淡黄色组织液。 "贺见清。"陆予明用笔帽戳他手肘,"老师盯你三次了。" 桌上的人毫无反应。 陆予明皱眉,指尖探向贺见清颈侧——皮肤滚烫,脉搏却细弱如游丝。 "后排睡觉的同学!"物理老师突然将三角板摔在讲台,"上来解这道题!" 全班视线聚焦过来。周婷嗤笑着转笔:"某些人仗着校草排名作妖呢。" 贺见清仍昏睡着,脸颊泛着病态潮红。陆予明倏然起身,椅腿刮过地面发出刺耳声响。 "他发烧了。"陆予明挡在贺见清桌前,"我替他解。" 物理老师眯起眼:"英雄救美?" 哄笑声中,陆予明径直走上讲台。粉笔在他指尖断成两截,他看也不看题目,直接画出精妙的磁感线三维模型,公式推导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洛伦兹力方向错误。"陆予明突然用红粉笔圈住周婷的笔记本,"第三行。" 周婷涨红了脸。物理老师盯着完美解题过程,最终冷哼一声:"都坐下!贺见清醒了去我办公室!" 陆予明回到座位时,发现贺见清手指在轻微抽搐。他迅速从书包夹层摸出铝箔药板,抠出两粒退烧药,又拧开保温杯—— "你干什么!"周婷突然尖叫。 深褐药汁泼在贺见清袖口,陆予明捏着杯子的手停在半空。周婷的钢笔滚落在地,墨囊裂开,污渍正迅速在贺见清袖口晕染。 "哎呀手滑~"周婷歪头笑,"反正他衣服总是脏兮兮的。" 陆予明瞳孔骤缩。他扯过周婷桌角的奶茶杯,整杯芋泥泼在她新买的限量款裙子上。黏腻液体顺着裙摆往下滴,周婷的尖叫卡在喉咙里——陆予明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几乎要捏碎骨头。 "道歉。"他声音压得极低,像暴风雪前的死寂。 "你疯了!"周婷疼出眼泪,"我要告诉教导处——" "告啊。"陆予明甩开她,掏手机按下录音播放键。周婷造谣贺见清抄袭的语音清晰回荡在教室:"...P个烟疤上去就行,反正他满身伤..." 死一样的寂静中,陆予明撕开贺见清浸透药汁的袖口。纱布粘连皮肉被扯开,底下赫然是交叠的新旧刀痕,最深的一道还沁着血珠。 "看清楚了?"陆予明将染血的纱布甩在周婷桌上,"再碰他一次,我把录音发全校。" 周婷瘫坐在地,面如死灰。 * * * 校医室消毒水味刺鼻。 贺见清醒来时,左手腕正被冰凉镊子夹着消毒棉擦拭。他本能抽手,却被更用力地按住。 "别动。"陆予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贺见清怔住。陆予明半跪在病床边,棉签蘸着碘伏,正低头处理他手臂伤口。阳光穿透他微湿的黑发,在贺见清皮肤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你..."贺见清嗓子哑得厉害,"怎么在这?" "你昏倒了。"陆予明剪断新纱布,"低血糖加伤口感染。" 贺见清这才注意到自己左臂被重新包扎,手法专业得像医护。袖口残留着大片褐色药渍,边缘却有被精心修剪的痕迹——破口被修剪成规整的弧形。 "周婷的墨..." "赔她了。"陆予明突然往他手心塞了颗薄荷糖,"含着。" 清凉甜味在舌尖化开时,贺见清看见陆予明挽起的袖口下,一道结痂的刀痕从腕骨延伸至小臂。位置、长度,竟与自己手臂的伤惊人相似。 "你的手..."贺见清忍不住开口。 陆予明迅速拉下袖子:"训练划伤。" 谎言。贺见清看得分明——那是多次叠加的刀痕,边缘参差如锯齿,和自己用美工刀反复切割的痕迹一模一样。 门突然被撞开。逸尘举着手机冲进来:"清哥!论坛炸了!" 屏幕上,校草投票页面竟被黑客篡改: **第一名:贺见清(票数:∞)** **头像换成他昏倒时被陆予明横抱起的抓拍** **配文:见明CP官宣照** "陆予明你行啊!"逸尘挤眉弄眼,"公主抱上瘾了?" 陆予明夺过手机,指尖飞速敲击。三十秒后,论坛恢复原状,只是投票区多出一行小字: **【管理员LYM0923温馨提示:偷拍违法】** "你黑的论坛?"贺见清震惊。 "改个数据而已。"陆予明把手机扔给逸尘,"走了。" "喂!"逸尘晃着手机坏笑,"管理员大人,解释下这个?" 他点开陆予明相册隐藏文件夹——十七张贺见清的睡颜特写,最新一张是校医室里他含着糖昏睡的模样,睫毛上还沾着泪珠。拍摄时间显示五分钟前。 空气凝固了。 陆予明耳根漫上可疑的红晕,一把抢回手机。贺见清突然抓住他手腕,在逸尘的抽气声中,猛地掀开陆予明的衬衫下摆! 腰侧烟疤暴露在光线下,与贺见清手腕的旧伤如出一辙。 "训练伤?"贺见清指尖颤抖着按上那道疤。 陆予明突然反扣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压在校医床单上。薄荷糖的清甜气息在两人唇齿间交缠,他俯身时校服领口擦过贺见清鼻尖。 "现在知道了——"陆予明呼吸灼热地烫在他耳畔,"我们病得一样重。" 逸尘默默举起手机。 快门声惊醒了几乎贴在一起的两人。 闪光灯照亮陆予明通红的耳尖,和贺见清指尖下随呼吸起伏的狰狞伤疤。 "这张叫..."逸尘笑着后退,"《病历本》?" 贺见清推开教室门的瞬间,所有窃窃私语戛然而止。 他低着头走向最后一排,像穿过布满地雷的战场。袖口被精心修剪的弧形破口下,新换的纱布白得刺眼。陆予明跟在他身后,将一沓竞赛卷扔在桌上,声响惊飞了落在窗台上的麻雀。 "某些人装病逃课挺熟练啊?"周婷的冷笑从前方传来,她新换的裙子价格标签还挂在袖口,"陆予明,泼奶茶的钱微信转你?" 陆予明抽出物理书,扉页夹着的不是书签,而是张对折的报警回执单。周婷脸色一白,指甲掐断了自动铅笔芯。 贺见清把脸埋进臂弯。消毒水的味道还在鼻腔里盘旋,混着陆予明指尖的碘伏气息。他听见自己心跳在耳膜上撞出回音——咚,咚,咚。像被困在玻璃罩里的鸟。 "清哥!"逸尘旋风般冲进来,冰可乐贴在他发烫的耳廓,"论坛新梗!说你是林黛玉转世,陆予明是你的贾宝玉!" 全班哄笑炸开。贺见清猛地抬头,逸尘的手机屏幕上P着古装合照——陆予明穿着状元袍横抱病弱公子,配文"见明CP穿越实锤"。 "删掉。"贺见清声音嘶哑。 "别啊!"逸尘躲开他抢夺的手,"投票通道都重启了!你俩CP超话排名......" 保温杯底重重磕在桌面。陆予明拧开杯盖,深褐药汁腾起白雾。他推过一张便签纸,字迹锋利如手术刀: **服药时间表** 07:30 抗生素×2 10:00 退烧药×1 13:00...... "我不是病人。"贺见清把便签揉成团。 陆予明从书包里掏出铝箔药板,锡纸撕裂声清脆得像解开绷带:"你是。" 药片被按在贺见清掌心。白色圆片边缘有微小锯齿,和他美工刀片一样的齿痕。他忽然想起校医室陆予明腰侧的伤疤——也是这样的锯齿状边缘,仿佛两具身体被同一把刀雕刻过。 "不吃会死吗?"贺见清盯着药片。 "伤口感染引发败血症的概率是37%。"陆予明抽出张草稿纸,公式列得密密麻麻,"死亡率19%。" 全班安静得能听见尘埃落地的声音。贺见清在众人注视中吞下药片,苦味在舌根蔓延。他摸出美工刀想划手臂转移痛苦,刀片却被陆予明抽走。 "物理老师找你。"陆予明将刀片揣进自己口袋,"现在。" * * * 办公室冷气开得太足。 贺见清盯着地板砖缝隙,听着物理老师翻动试卷的哗啦声。 "低血糖?伤口感染?"钢笔尖敲在59分的卷面上,"贺见清,你当学校是疗养院?" 血从纱布边缘渗出,在袖口泅开小朵红梅。贺见清用指甲抠结痂的伤疤,疼痛让他清醒:"我退学。" 钢笔"啪"地摔在桌上。 "你爸电话打不通。"物理老师抽出张处分通知,"再缺课一次,自动退学处理。" 通知单被塞进他染血的袖口。贺见清转身时,看见陆予明立在门外,手里提着装药的塑料袋,影子被走廊灯光拉成瘦长的刀锋。 "听到了?"贺见清晃了晃处分单,"离我远点。" 陆予明突然抓住他手腕,止血贴撕开的声响惊动了办公室里的老师。他将止血贴按在贺见清渗血的伤口,动作快得像在实验室操作滴定管。 "感染概率升到52%了。"陆予明把药袋挂在他腕上,"死亡率不变。" 贺见清甩开他冲进洗手间。镜中人眼眶赤红,袖口血迹斑斑。他拧开水龙头冲洗伤口,凉水刺得神经抽搐。门外传来陆予明的声音:"你在害怕。" "怕什么?"贺见清冷笑,"死?" 镜子突然映出陆予明的身影。他靠在门框上,撩起自己衬衫下摆——腰侧烟疤旁多了道新鲜刀伤,血迹还未干透。 "怕被治好。"陆予明的指尖按在自己伤口上,血珠从纱布边缘渗出,"伤口是盔甲,疼痛是氧气。戒掉这些..." 他盯着贺见清瞳孔里放大的自己:"比死可怕。" 贺见清手里的药袋砸在地上,药盒散落一地。 * * * 放学铃撕破黄昏。 贺见清把处分单折成纸飞机,从三楼窗口掷出。风托着它滑向操场,坠落在陆予明脚边。他正被篮球队的人围着,队服下摆沾着星点血迹。 "陆神!下周市联赛靠你了!"队长拍他肩膀。 陆予明弯腰捡起纸飞机。操场对面,贺见清正把美工刀片按在旧伤疤上,夕阳给他侧脸镀上金边。 "抱歉。"陆予明突然扯掉护腕,"退队。" 众人哗然中,他走向教学楼。手腕新包扎的纱布下,血正迅速晕染——那是十分钟前在器材室,他用贺见清的美工刀划下的等长伤口。 教室空无一人。贺见清的课桌中央放着个透明收纳盒:碘伏棉棒、无菌敷贴、止痛药,最底下压着张物理竞赛报名表。 "什么意思?"贺见清站在门口。 "医疗包。"陆予明把纸飞机展平铺在桌上,"和契约。" 报名表"参赛人"一栏,并排签着两个名字: **陆予明** **贺见清** "我拒绝。"贺见清抓起报名表要撕。 陆予明扣住他手腕,未愈合的刀伤撞在一起。两人同时闷哼,血透过纱布在彼此皮肤上晕开相同的形状。 "伤口结痂需要21天。"陆予明另一只手打开手机倒计时,"21天后联赛初赛。" 他指尖划过贺见清手腕交叠的伤疤:"用比赛成绩换医疗包使用权。公平交易。" 贺见清看着收纳盒里码放整齐的敷贴。每片独立包装上都标着日期编号,像实验室里的培养皿。 "为什么?"他声音发颤。 陆予明从书包里抽出那本画满他的速写本,翻到最新一页——贺见清在操场扔纸飞机的背影,手腕纱布被风吹得扬起。画纸右下角有行小字: **【观测对象H-JQ:疼痛依赖症候群,需介入治疗】** "你是我的课题。"陆予明合上速写本,"实验结束前..." 他拿起碘伏棉棒,撕开包装的动作像在拆卸炸弹:"别死。" 贺见清突然抢过棉棒按在陆予明手腕。碘伏渗进伤口,两人同时绷紧脊背。疼痛像电流窜过相连的伤疤,在黄昏空荡的教室里撞出无声轰鸣。 窗外,逸尘举着手机拍下这一幕。 闪光灯照亮陆予明终于松动冰面的眼瞳,和贺见清指尖下两人交叠的染血绷带。 照片上传论坛。 标题是: **《无菌病房》** 第9章 雨知道答案 雨是突然砸下来的。 贺见清站在便利店屋檐下,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被雨线撕裂。水洼里泛起无数个泡泡,又迅速破灭。他没带伞——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带伞的习惯。淋雨和挨饿一样,不过是身体需要承受的另一种常态。 校服外套很快洇出深色水痕,布料黏在手臂的纱布上,刺痒感混着雨水的凉意往骨头里钻。他想起陆予明那个医疗盒里标着日期的敷料,今天该换编号17的那片了。 **——无所谓。** 他拉高衣领走进雨幕,像一尾钻进深海的鱼。 * * * 教室暖气开得很足,窗玻璃蒙着白雾。陆予明坐在最后一排,指尖转着碳素笔。竞赛卷最后一道电磁压轴题已经解出三种方法,草稿纸角上却无意识画满了雨滴的抛物线轨迹。 门被推开时带进一股湿冷的风。贺见清浑身滴着水走过过道,在地面拖出蜿蜒水痕。周婷捏着鼻子往后躲:“脏死了!” 陆予明笔尖一顿,在卷子上戳出个小洞。 贺见清沉默地坐下,湿透的刘海贴在额前,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他抽出素描本,纸张边缘已经泡软泛皱。铅笔尖在浸湿的纸面打滑,勾出的线条晕成灰色的雾。 “给。” 一块灰格子毛巾突然落在贺见清发顶。干燥的棉质面料带着薄荷沐浴露的味道,和他枕头上残留的气息一模一样。 贺见清没动。毛巾从他湿漉漉的黑发滑落到肩上,像只停栖的灰鸽子。 “医疗盒在抽屉。”陆予明的声音擦过他耳际,“编号17。” 前排的逸尘突然转身抢走毛巾:“哎哟陆神好贴心!”他胡乱揉着贺见清的头发,“清哥快擦擦,别传染我感冒!” 水珠甩到陆予明摊开的竞赛卷上,墨迹洇开一朵蓝灰色的花。陆予明抽走试卷,从书包里掏出叠得方正的新毛巾——纯白,未拆封,标签还挂着。 “用这个。”他把白毛巾塞进贺见清手里,“灰的给我。” 逸尘挑眉:“区别对待啊?” 陆予明用灰毛巾擦干试卷上的水渍:“灰的吸墨。” 贺见清攥着白毛巾,指尖陷进蓬松的纤维里。暖气烘烤着潮湿的校服,蒸汽从他周身升起。他看见陆予明把湿透的灰毛巾叠成整齐方块,放进书包侧袋的动作珍重得像在收藏标本。 * * * 雨越下越凶。 放学时走廊挤满了等伞的人,贺见清把白毛巾叠好放在陆予明桌上。医疗盒静静躺在抽屉里,编号17的敷贴透过半透明盒盖泛着柔光。 “毛巾洗好还你。”贺见清背上书包。 陆予明正给竞赛卷包防水书皮,头也没抬:“不用。” 贺见清走进雨幕时,听见逸尘在身后喊:“伞啊傻子!”他没回头。雨水灌进后颈,冲淡了薄荷味的气息。 便利店买刀片时,他隔着玻璃看见马路对面公交站的人影。陆予明背着游泳包站在广告牌下,明明带了伞却不撑开,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淌,白衬衫透出肩胛骨的轮廓。 绿灯亮起,贺见清把新刀片揣进口袋冲过马路。水流在柏油路上汇成小河,他停在公交站棚边缘,水帘从棚顶泻下来,将两人隔在干燥空间的两端。 “伞坏了?”贺见清盯着他鼓囊的背包侧袋——折叠伞的形状清晰可见。 陆予明拧开保温杯递给他:“姜茶。” 辛辣液体灼烧着喉咙,贺见清被呛出眼泪。陆予明突然抬手,指尖拂过他眼下——那里有校医室薄荷糖的甜味,也有昨夜高烧的余温。 “雨停了。”陆予明说。 贺见清望向灰沉沉的天幕,雨线依旧密集。但陆予明已经走进雨里,水花在他脚边溅起细小的银冠。 鬼使神差地,贺见清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踩过水洼,像两艘沉默的船划过雨雾弥漫的海。陆予明的白衬衫渐渐透明,肩胛骨中间那道陈年淤痕浮现在布料下——贺见清在更衣室见过的,像被什么棍状物反复抽打留下的旧伤。 巷口传来微弱的猫叫。 “明清!”贺见清冲进巷子。橘猫蜷缩在漏雨的纸箱里,右腿夹板已经松脱,伤口被雨水泡得发白。 陆予明蹲下查看时,贺见清摸出便利店塑料袋裹住猫。雨水顺着陆予明的睫毛往下滴,落在贺见清手背上,比雨水更烫。 “去我家。”陆予明把猫塞进自己外套里,“有宠物急救箱。” * * * 玄关灯光昏暗。 贺见清抱着猫站在门口,水在脚下积成小洼。陆予明从柜子里拿出拖鞋——两双同款的深蓝色,其中一双标签未拆。 “新的。”他把拖鞋放在贺见清脚边。 猫在毛巾里发抖,陆予明单膝跪地处理伤口。碘伏棉棒擦过感染创面时,橘猫突然抓向贺见清手腕!旧纱布被扯落,昨晚校医室缝合的伤口暴露在灯光下,血珠顺着皮肤纹理蔓延。 陆予明钳住猫爪的动作顿住。 贺见清缩回手:“没事...” “有事。”陆予明突然撕开编号17的敷贴,啪地按在他伤口上。防水膜边缘严丝合缝,像为这道伤痕量身定制的铠甲。 两人指腹隔着敷贴相触,陆予明掌心有刚抱过猫的暖意。他腰侧衬衫被猫抓开线头,烟疤在布料破口下若隐若现。 “它该换药了。”贺见清移开视线。 “你也是。”陆予明剪断绷带。 窗外炸响惊雷。 贺见清在雷声中哆嗦了一下,陆予明正巧起身拿剪刀,手肘撞翻玄关柜的相框。玻璃碎裂声里,照片上的两个少年并肩而笑——左边是年幼的陆予明,右边是个眉眼相似的男孩,两人手腕系着同样的红绳。 陆予明僵在原地,指节捏得发白。贺见清弯腰捡起照片,却见背面用红笔涂满狰狞的“去死”,墨迹晕染了日期: **2018.09.23** ——陆予明的生日。 “我哥。”陆予明夺回照片扔进垃圾桶,“死了五年。” 猫突然凄厉尖叫!贺见清低头,发现橘猫正疯狂抓挠自己后腿的绷带,鲜血渗透纱布。陆予明掰开猫爪时,贺见清看见它腿根有块陈年烫伤——烟头烙铁的形状,和他们腰间的疤一模一样。 雷声再次滚过天际。 陆予明把镇静剂推进猫的皮下,抬头时雨水正从他额发滴落,砸在贺见清手背: “现在你知道...”他擦掉贺见清腕上混着雨的血迹,“为什么我总带着伞。” 却永远淋湿自己。 贺见清用白毛巾擦干陆予明脸上的雨水。薄荷味混着血腥气在雨夜里蒸腾,像两个迷路的灵魂终于嗅到同类的气息。 窗外,逸尘放下伞,手机镜头隔着雨帘对准玄关暖光里的人影。 照片上传时,雨滴在屏幕上开陆予明为贺见清包扎的手,和垃圾桶里染血的兄弟合照。 标题是: **《雨知道答案》** 第10章 树荫与光斑 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在午后操场回荡。陆予明跃起扣篮的瞬间,汗珠顺着绷紧的下颌线甩出一道弧光。场边立刻响起女生的尖叫,矿泉水瓶像献花般递到他眼前。 “陆神喝水吗?” “能加个微信吗?” 陆予明抹了把汗,喉结滚动着喘气:“没带手机。”声音像浸了冰的鹅卵石,砸碎所有期待。他转身将球抛给场边的宋凛——那个同样高挑冷峻的男生,两人击掌时腕骨相撞的声响干脆利落。 “再来?”宋凛挑眉。 “嗯。” 新一轮攻防在炙热空气里炸开。陆予明的球衣被汗浸成深蓝,后腰布料随动作掀起时,贺见清看见他腰侧纱布边缘——昨天为猫包扎时被抓破的伤口,此刻被汗水晕开浅红。 * * * 梧桐树荫像墨绿的海。贺见清蜷在树根处,素描本摊在膝头。铅笔尖刮过纸面,勾出扭曲的枝桠缠绕成绞索,底下的人影被荆棘刺穿眼眶。逸尘盘腿坐在他旁边,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他狡黠的笑。 “宋凛对象超有意思!”他把聊天界面怼到贺见清眼前。备注“何阳”的头像是只咧嘴笑的柴犬,满屏的感叹号几乎要跳出屏幕: 【何阳:救命!宋凛刚才打球扭到脚了还装酷!!!】 【何阳:他是不是觉得瘸腿很帅啊!!!】 【何阳:你朋友贺见清是不是会画画?帮我画张宋凛瘸腿照我裱起来!!!】 贺见清笔尖一顿,绞索旁无意识画了个拄拐杖的小人。逸尘笑得捶地:“完了清哥,你被何阳带偏了!” 球场突然爆出欢呼。陆予明隔着半个操场投进压哨三分,篮球穿过篮网的声音像声叹息。女生们涌上去的瞬间,他抓起背包挤出人群,汗湿的发梢还在滴水。 树荫下,贺见清正给瘸腿小人补上宋凛的冰山脸。阴影笼罩画纸时,他嗅到汗水和碘伏混杂的气息。 “贺见清。”陆予明喘着气蹲下来,汗珠砸在画中绞索上,晕开一小片灰雾,“加个联系方式?” 逸尘的嬉笑卡在喉咙里。 贺见清盯着画纸上被汗水洇开的绞索,铅笔尖无意识扎进指腹。陆予明突然伸手抽走他的笔,血珠正从指腹沁出。 “创可贴。”陆予明从背包侧袋掏出印着猫咪爪印的卡通贴,撕开时透明敷料沾上他指尖的汗,“伸手。” 贺见清缩回手:“不用...” 陆予明直接扣住他手腕。卡通猫爪按上渗血点时,操场洒水器突然启动。彩虹水雾漫过树荫,陆予明迅速用身体挡住画本,后背瞬间湿透。水痕沿着他脊沟下滑,浸透纱布边缘的淡红血迹。 “微信。”陆予明湿漉漉的睫毛下,瞳孔像被雨水洗过的琥珀,“现在。” 贺见清摸出手机。纯黑头像,名称只有一个【。】。陆予明的扫码提示音清脆一响,头像跳出来——橘猫“明清”歪头打哈欠的照片,用户名【陆予明】。 “通过。”陆予明起身时,水珠从发梢滴进贺见清后颈。 聊天框弹出第一条信息: 【陆予明:伤口别碰水】 何阳的尖叫划破空气:“宋凛你装什么——哎陆予明!” 宋凛正单脚跳着躲何阳搀扶,陆予明走过去架住他另一边胳膊。三人身影在喷泉彩虹里晃动,何阳突然回头冲树荫喊:“贺同学!记得画瘸腿冰山啊!” 贺见清低头看手机。陆予明的聊天框又跳出一条: 【陆予明:别理何阳】 逸尘凑过来啧啧称奇:“陆神居然用猫当头像?我以为会是宇宙黑洞什么的...” 贺见清点开陆予明朋友圈——全部空白,只有背景图是张铅笔速写:雨夜里两只挨在一起的流浪猫,其中一只后腿打着夹板。拍摄角度明显是从某扇窗户偷拍的,窗框残留着未擦净的雨痕。 “在看什么?”逸尘探头。 贺见清迅速锁屏。树影光斑在他手背跳动,像一群慌张的麻雀。 * * * 放学后的美术室空荡回响。贺见清把宋凛瘸腿速写夹进画本时,门被推开。陆予明拎着游泳包站在逆光里,发梢还滴着水。 “何阳要的画。”贺见清把速写递过去。 陆予明没接,目光落在摊开的画本上——绞索图旁多了幅新作:洒水器彩虹下,穿球衣的背影正为绞架下的人影挡雨。 “不像我。”陆予明突然说。 贺见清指尖蜷缩:“本来就不是...” “我挡雨会靠更近。”陆予明抽出张纸巾按在他后颈——那里还留着午后的冰凉水渍,“像这样。” 薄荷混着氯水的味道笼罩下来。贺见清僵在原地,任陆予明用纸巾擦干他后颈残留的雨水。指腹偶尔擦过皮肤,激起细小的战栗。 “何阳的报酬。”陆予明将游泳包甩在桌上,拉链滑开,露出整套进口水彩颜料,“他用不着。” 贺见清盯着24色锡管,鎏金标签在夕阳下反光。他认得这个牌子——姐姐被带走前,曾摸着画具店橱窗说“等赚钱了买给你”。 “太贵了。”贺见清后退半步。 陆予明拧开一管群青色,浓郁的蓝在调色盘化开:“宋凛家赞助游泳队的。”他蘸水抹上贺见清绞索图里的阴云,“比困在这里好。” 群青覆盖灰霾的瞬间,贺见清手机震动。父亲的信息弹出来: 【爸:班主任说你又逃课?爱死哪死哪】 颜料刮刀“当啷”落地。陆予明弯腰去捡,后颈完全暴露在贺见清视线里——湿发掩盖的皮肤上,竟有条与绞索图如出一辙的陈旧勒痕。 “你脖子...”贺见清脱口而出。 陆予明直起身,把刮刀插回笔筒:“猫抓的。” 谎言。贺见清在宠物医院打过工,那是绳索长期摩擦才有的环状疤。 手机又震,陆予明瞥见屏幕上那句“爱死哪死哪”,突然夺过手机按下语音键: “他跟我在一起。”声音冷得掉冰渣,“死不了。” 发送成功的提示音里,贺见清看见陆予明攥紧的拳头——骨节处有刚结痂的擦伤,和他画画时抠破的伤疤位置相同。 颜料在调色盘渐渐干涸。陆予明拧好群青盖子,将整盒颜料推过桌面: “换你一幅画。”他指尖点在彩虹挡雨的速写上,“这张。” 贺见清在画纸背面签上名缩写【H。】。陆予明对光看了看,突然掏出手机。 “干什么?”贺见清警惕。 “拍给何阳交差。”镜头却对准绞索图旁未干的彩虹,“宋凛说这张更好。” 快门声惊飞窗外麻雀。 暮色里,陆予明朋友圈更新了五年来的第一条动态: 【陆予明:成交】 配图是洒水器下两个重叠的影子,角落露出半张群青覆盖的绞索图。 何阳秒评: “你俩画风不对吧!!!” 宋凛回复何阳: “闭嘴” 贺见清点开大图,发现彩虹水雾中,自己画板夹层露出半截美工刀片。而陆予明游泳包敞开的侧袋里,同款刀片正泛着冷光。 逸尘将截图甩进三人小群: “【见明】CP今日糖分超标!” 群名不知何时被改成了: 【明清保护协会】 第11章 我的光 22:17。 贺见清蜷缩在床角,牙齿磕碰的声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胃袋像被无形的手攥紧拧绞,冷汗浸透的睡衣黏在脊背上,寒意顺着脊椎爬进颅骨。床头柜散落着空药板——奥美拉唑铝碳酸镁艾司唑仑,锡纸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银光。 他盯着桌角的美工刀。刀片从塑料壳里探出半截,旁边摊开的素描本上,铅笔画的海面正吞噬一艘倾斜的船。 **——沉下去就好了。** **——沉到没有光的地方。** 颤抖的手指握住刀柄。刀刃贴上左臂旧伤疤的瞬间,防盗门锁舌弹开的机械声刺破寂静。 “贺见清。” 陆予明站在玄关阴影里,钥匙串还挂在指尖。他肩头沾着夜露,手里拎着便利店塑料袋,里面露出退热贴和胃药的边角。 贺见清猛地将美工刀塞进枕头。动作太急,刀片在虎口划开细长的血线。 “你来...干什么?”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铁锈。 陆予明没回答。他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滚落的空药盒,垃圾桶里团成球的染血纱布,桌上那幅海面漂浮着无数双溺水者手臂的画。最后停在贺见清痉挛般发抖的膝盖上。 塑料袋被搁在桌角。陆予明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铝碳酸镁药盒,指腹擦过保质期标签:“过期了。” 贺见清把流血的手藏进被单:“...无所谓。” “有所谓。”陆予明突然掀开他被子。冷空气裹着血腥味扑上来,贺见清左臂交错的伤疤暴露在灯光下,最新一道还沁着血珠。 “别碰我!”贺见清想拽回被子,手腕却被铁钳般扣住。陆予明掌心有刚握过冰饮的凉意,激得他浑身一颤。 创可贴撕开的声响清脆利落。陆予明捏着他淌血的手指,卡通猫爪图案的敷料严实裹住伤口:“过期药伤胃,伤口感染会发烧。” “死了不是正好?”贺见清冷笑。 陆予明动作顿住。他忽然单膝跪地,视线与贺见清齐平。这个角度能清晰看见贺见清瞳孔里碎裂的光,和自己映在其中的倒影。 “我哥死的时候,”陆予明声音沉得像深海暗流,“也这么说。” 贺见清的颤抖奇异地停止了。 陆予明从塑料袋掏出新买的铝碳酸镁,拆出两粒药片,又拧开保温杯。深褐药汁腾起白雾,混着生姜的辛辣气息。 “喝掉。”杯口抵在贺见清唇边。 贺见清别过脸:“苦...” “比刀片苦?”陆予明突然掀起自己衣摆。腰侧纱布不知何时脱落,烟疤旁赫然是道新鲜刀伤——与贺见清左臂的割痕长度深度完全一致,边缘还凝着血痂。 贺见清瞳孔骤缩:“你疯了?!” “试过了。”陆予明将药片按进他手心,“还是胃药好咽些。” 药片在舌尖化开酸苦的粉渣。贺见清被呛出眼泪,陆予明却把保温杯塞进他手里:“喝完,给你看个东西。” 姜茶灼烧着喉咙滑进胃袋,诡异的暖流竟压住了痉挛。贺见清喘息着抬头,见陆予明从背包里抽出速写本。 不是画满他的那本。 陈旧牛皮纸封面摊开,内页贴着张泛黄照片——两个男孩在海滩堆沙堡,浪花没过脚踝。年长的男孩搂着年幼的陆予明,两人手腕系着褪色的红绳。 “我哥,陆予光。”陆予明指尖拂过照片边缘焦痕,“五年前吞了整瓶安眠药。” 贺见清看见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 **【阿明,替我去看海】** 字迹被水渍晕染成模糊的云。 “他发病时也砸药盒。”陆予明合上速写本,“但会留最后一粒给我。” 他从口袋摸出颗薄荷糖,剥开糖纸塞进贺见清嘴里。清凉甜味在口腔炸开的瞬间,贺见清摸到自己枕头下的美工刀——刀片被抽走了,取而代之的是裹着糖纸的备用刀片。锡纸在月光下折出细小光斑,像海面的碎钻。 “为什么...”贺见清攥紧糖纸,“为什么是我?” 陆予明拉开窗帘。暴雨敲打着玻璃,路灯在积水里投下摇晃的光柱。他忽然抓住贺见清的手按在自己腰侧伤疤上。 “这里,”他引着贺见清的指尖划过烟疤,“是周婷用烙铁烫的。” 指尖移到肋下的刀痕:“这是她逼我哥自残的证据。” 最后停在心口位置。陆予明解开两颗纽扣,锁骨下方露出个暗红烙印——扭曲的“L”字母,与橘猫腿根的烙铁疤一模一样。 “我哥自杀前刻的。”陆予明声音像结冰的湖,“L for Light,他的光。” 贺见清指尖下的皮肤滚烫,那道L形疤痕随呼吸起伏,像未熄灭的余烬。 “现在它是你的了。”陆予明扣紧他颤抖的手,“贺见清,你就是...” 惊雷劈落! 断电的刹那,贺见清在黑暗里听见自己的心跳,和陆予明未完的后半句: “...我的光。” 备用灯光幽幽亮起。陆予明正给橘猫后腿上药,纱布缠到第三圈时,贺见清突然抽走他手里的胶带。 “你教过我。”他低头包扎陆予明腰间的刀伤,手法笨拙却认真。纱布绕过紧窄腰线时,指尖蹭到L形烙印的边缘。 两人呼吸在黑暗里交缠。 窗台突然传来敲击声。逸尘顶着雨衣帽子趴在玻璃上,手机镜头隔着水雾对准屋内—— 暖黄灯光里,贺见清正为陆予明系纱布结。染血的素描本摊在脚边,海面倾覆的船被改画成灯塔,光束穿透雨幕投向深不见底的黑夜。 照片上传时,雨滴在屏幕上晕开交叠的影子。 何阳秒评:“这画风突变啊?” 宋凛回复:“像你上次P的结婚照” 群聊【明清保护协会】弹出新消息: 【逸尘:呼叫陆医生!患者还发抖吗?】 陆予明单手打字回复。贺见清瞥见他输入框里未发送的句子: **“他在给我包扎伤口”** 发送成功的提示音里,陆予明把备用刀片穿进红绳,系在贺见清手腕。 “锚。”他说,“沉船时抓紧。” 贺见清摩挲着刀片冰冷的棱角。 窗外,逸尘拍下的照片里,红绳在贺见清腕上泛着微光,另一端系着陆予明哥哥的旧照片。 标题是: **《夜航船》** 第12章 家长会 暴雨砸在教室窗玻璃上,水痕扭曲了黑板中央的鲜红大字:**“高一年级家长会”**。 贺见清缩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指尖抠着结痂的刀疤。父亲坐在他左侧,廉价烟草味混着隔夜酒气弥漫开来。他始终盯着手机股票软件,屏幕绿光映亮他眉间深刻的沟壑。 “贺先生,”班主任林老师弯腰递过成绩单,“见清这次数学进步很大...” 成绩单被父亲随手垫在咖啡杯下,褐色水渍迅速洇开“59”的墨迹。“及格都没到,丢人现眼。”他声音不大,却让前排家长纷纷侧目。 贺见清盯着水渍边缘扩大的污痕,像看自己不断溃烂的人生。 **——轰隆!** 雷声炸响的瞬间,教室门被推开。 陆予明的母亲站在门口,米白色羊绒大衣滴水不沾,珍珠耳钉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她目光扫过教室,像手术刀剖开污浊的空气,最终钉在贺见清身上。 “予明,”她红唇轻启,“你旁边是什么人?” 陆予明正给竞赛卷写批注,笔尖未停:“同桌。” “换位置。”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脆响逼近,“离脏东西远点。” 浓烈香水味压过烟草气。贺见清父亲终于抬眼,嗤笑着弹了弹烟灰:“陆太太管得挺宽啊?” 陆母的鳄鱼皮手袋“砰”地砸在贺见清桌上:“家长会带管制刀具?家教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半截美工刀片从贺见清笔袋滑出——昨夜陆予明穿进红绳的备用刀片,此刻正泛着冷冽的银光。 全班哗然! “不是我的...”贺见清刚开口,父亲突然揪住他衣领拎起来! “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拳头裹着风声砸下时,贺见清闭上眼。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降临。 陆予明横挡在他身前,父亲的拳头重重砸在他肩胛骨。闷响声中,陆予明纹丝不动,只抬手抹掉溅到贺见清脸上的唾沫星。 “贺先生,”陆予明声音冰封,“动我同桌需要先预约。” 父亲暴怒的拳头再次挥起,却被陆予明反拧手腕压趴在课桌上!竞赛卷被肘关节碾出裂痕,父亲涨红的脸紧贴着贺见清那张被咖啡污损的成绩单。 “反了天了!”陆母尖利的指甲掐进陆予明手臂,“松开!” 陆予明甩开父亲,转身瞬间扯松领带——锁骨下方暗红的“L”形烙印暴露在灯光下! 陆母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她踉跄后退,像见到索命恶鬼。 “予光...”她颤抖的手伸向烙印,“你这疯子...竟敢学他...” 贺见清突然冲上讲台。 他抓起被咖啡污损的成绩单,反面朝上摊开。墨迹斑斑的纸面,竟用铅笔涂满交错的直线——父亲殴打他时,他躲在桌下用数学草稿纸记录的受力分析图! “2019年11月3日,右勾拳动量37kg·m/s。” “2020年4月17日,踹腹冲击力182N...” 最新一行小字:“今日家长会,预计掌掴加速度9.8m/s?” 满场死寂。林老师夺过图纸的手在抖。 “家暴数据。”贺见清指向教室角落的监控探头,“需要调录像验证吗?” 父亲狰狞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陆母突然疯笑出声:“精彩!真是蛇鼠一窝!”她拽住陆予明胳膊往外拖,“跟我回家消毒!” 陆予明纹丝不动。他抽走贺见清手里的数据图,在空白处飞速列出一串公式: **F=ma** **F_家暴=182N** **F_阻力=?** 笔尖狠狠戳破纸张! “我的阻力值,”陆予明将破洞的纸拍在父亲胸口,“无限大。” 暴雨拍打窗户的巨响吞没一切。 * * * 办公室的百叶窗分割着雨幕。 贺见清靠在墙角,纱布被父亲撕扯时崩开的伤口正渗血。陆予明背对他站着,白衬衫后腰晕开淡红——挡拳时撞裂了昨晚的刀伤。 “贺先生涉嫌家暴,学校已报警。”林老师将验伤报告推给父亲,“在警方处理前,见清由我暂管。” 父亲踹翻椅子:“小畜生翅膀硬了?!” 陆母的冷笑从角落传来:“林老师,我建议对某些有暴力倾向的学生做精神评估...”她指尖点着贺见清抑郁主题的画册,“这些反社会作品就是证据!” 画册被摔在桌上。海面溺亡者、荆棘绞索、被铅云压垮的鸟群...最后停留在昨夜新作:暴雨灯塔的光束里,两艘破船用红绳捆绑着驶向光。 “陆太太说得对。”父亲突然咧嘴笑,“我儿子就是个精神病!” 他掏出手机点开视频——镜头剧烈晃动,贺见清蜷在浴室角落用刀片划手臂,鲜血顺地砖缝隙蔓延成诡异的图腾。拍摄日期是三个月前母亲忌日。 “够证明吗?”父亲晃着手机,“要不我现在直播他发病?” 贺见清指甲抠进掌心旧伤,血珠滴在地板。原来那些深夜反锁的门,从未挡住父亲窥探的眼睛。 “删掉。”陆予明的声音像淬毒的刀。 “凭什么?”父亲挑衅地笑,“你妈不是嫌他脏?正好让大家看看...” 话音未落,陆予明突然夺过贺见清口袋里的美工刀! 寒光闪过! 刀锋割裂空气的尖啸声中,父亲手机屏幕应声碎裂!碎片飞溅划破陆母惊叫的嘴角,血珠滚落在她珍珠项链上。 “我的阻力公式有误。”陆予明将滴血的刀片按在父亲咽喉,“修正版本是——” 他扯开衬衫,露出心口L形烙印: **“F_守护=∞”** 窗外警笛撕裂雨幕。 * * * 调解室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 贺见清在笔录上签完字,抬头看见陆予明站在走廊尽头。陆母正用湿巾疯狂擦拭他锁骨下的烙印,珍珠项链断线滚落一地。 “这脏东西必须激光打掉!”她指甲深掐进烙印边缘,“周婷当年没烫干净...” 陆予明突然抓住母亲手腕。力道之大,湿巾里渗出淡黄脓液——烙印边缘早已感染溃烂。 “该消毒的是您。”他蘸取脓液抹在母亲唇上,“哥哥的血,好喝吗?” 陆母的尖叫被警察喝止。 贺见清默默走到消防箱前,取出急救包。碘伏棉球擦过陆予明溃烂的烙印时,对方闷哼一声,汗珠砸在他手背。 “疼?”贺见清放轻动作。 “比刀割疼。”陆予明忽然抓住他手腕,“但值得。” 他引着贺见清染血的指尖,按在自己心口烙印中心。溃烂的皮肉下,心跳如战鼓擂响。 “这里刻过两个人的名字。”陆予明呼吸灼烫,“现在只剩你。” 贺见清在泪眼模糊中,看见调解室玻璃映出两人重叠的身影。 他沾血的指尖在陆予明胸口画下简笔灯塔。 光束穿透溃烂的L形烙印,在皮肤上投下暖金色的光斑。 窗外,逸尘拍下玻璃倒影。 血指痕与灯塔光影在雨水中交融。 何阳秒评:“新纹身?” 宋凛回复:“像婚戒” 陆予明朋友圈更新第二条动态: 【陆予明:创可贴】 配图是贺见清在他胸口画光的侧影,玻璃反光中隐约可见父亲被警察带走的背影。 贺见清在评论区敲下人生第一个表情: **【。:?】** 逸尘将截图发进【明清保护协会】: “患者贺见清生命体征:稳定!” 群公告更新为: **“灯塔值班表:24小时无休”** --- 第13章 医务室 雨在深夜变成细密的针,扎进窗玻璃上未干的指痕里。贺见清蜷在床垫边缘,父亲被警察带走的画面在黑暗中反复放映——那只揪过他衣领的手铐着银镯,鞋跟刮过门槛时甩飞的泥点像溅落的血。 胃袋突然抽搐!他踉跄扑向书桌,打翻的颜料罐泼在家长会数据图上。咖啡渍混着群青与赭石,将“掌掴加速度9.8m/s?”的算式吞没成混沌的深海。 **——报警是对的。** **——他活该。** 铅笔在素描本上划出深沟,却撕不破纸页。画到第三艘沉船时,虎口结痂的猫爪创可贴被铅笔磨穿,血珠滚进浪花里。 手机屏幕在颜料狼藉中幽亮: 23:48。班级群最后一条消息停在逸尘的调侃—— “清哥明天记得交物理卷啊!没你垫底我害怕!” 指尖悬在陆予明的聊天框上。 【?】的图标旁,最后对话仍是昨夜他发的“伤口别碰水”。输入框里打了又删的“谢谢”,最终被雨声碾成空白。 防盗门锁舌突然弹响! 贺见清僵成一座冰雕。父亲有备用钥匙——拘留所保释最快也要24小时,但脚步声已踏碎玄关的寂静。 美工刀片从红绳滑进掌心。 “贺见清。” 陆予明的声音割开黑暗。他斜倚在卧室门框,雨水顺着黑发滴落,脚边扔着撬变形的防盗门锁芯。 “你家锁,”他踢开报废的锁芯,“比竞赛题简单。” 贺见清松开发抖的手,刀片“叮”地掉进颜料盘:“…你怎么进来的?” “爬树。”陆予明指向窗外——梧桐枝桠在暴雨中狂舞,离窗台不足半米。“比周婷的嘴好爬。” 他拎着便利店塑料袋走近,消毒水味混着雨汽漫开。塑料袋搁在染血的素描本上,露出绷带和胃药盒,最底下压着套未拆封的水彩笔。 “逸尘说你没拿作业。”陆予明抽出物理卷铺在颜料渍上。力学大题旁留着龙飞凤舞的解题批注,最后一行小字: **“合力方向:→光”** 贺见清盯着那个箭头,像被烫到般移开视线:“…我不需要补课。” “需要吃饭。”陆予明从湿透的背包掏出保温盒。咖喱热气蒸腾而起,土豆炖得酥烂,胡萝卜切成笨拙的星星——绝不是外卖刀工。 贺见清喉咙发紧:“你做的?” “便利店新品。”陆予明掰开一次性筷子,“试毒吗?” 辛辣滋味在舌尖炸开时,贺见清呛出眼泪。陆予明突然伸手,指尖抹过他嘴角咖喱渍。温度一触即离,却留下火星燎原的灼痛。 “咸了。”陆予明皱眉尝自己指尖,“下次少放盐。” 贺见清低头扒饭。米粒混着泪砸进饭盒,他听见自己破碎的声音:“门锁钱…我以后还你。” “拿画抵。”陆予明扯过被颜料污损的沉船图,“这张归我。” 铅笔突然被抽走!陆予明在浪尖涂改——群青覆盖的深海处,一艘小艇正拽着沉船的锚链上浮。红绳系着两船龙骨,绳结正是他替贺见清包扎手腕的样式。 “你改坏了…”贺见清想抢画纸。 “沉船也有浮力。”陆予明挡住他的手,“F浮=ρgV排。” 暖光灯突然熄灭! 断电的刹那,贺见清听见自己失控的抽气。黑暗像父亲揪衣领的手扼住喉咙,胃袋绞紧翻腾的咖喱,他蜷缩着抠挖手臂结痂的伤疤—— 冰凉的手突然裹住他手腕! “呼吸。”陆予明的声音贴着他耳廓,“跟着我。” 温热的胸膛贴上他脊背,心跳声穿透湿透的衬衫。一,二,三…陆予明的心跳像暴风雨里的锚桩,将他拽离溺毙的漩涡。 “为什么…”贺见清在黑暗中颤抖,“为什么帮我?” 陆予明引着他的手摸向自己心口。L形烙印在皮肤上凸起,随呼吸起伏如未愈的刀伤。 “我哥自杀那晚,”他声音沉进雨声里,“也停电。” 贺见清指尖下的疤痕滚烫。 手机电筒光幽幽亮起。陆予明拧亮光源塞进贺见清手里,光束扫过墙角行李箱——那是今早父亲被带走前踹倒的,箱口散落着童年相册。 “找这个?”陆予明捡起撕碎的全家福。照片上的女人抱着年幼的贺见清,笑容像晒化的蜜糖。 贺见清抢过碎片:“扔了吧…” “粘好。”陆予明将碎片铺在物理卷背面,“我哥的照片…”他蘸取红色水彩涂满碎片缝隙,“也是血粘的。” 鲜血般浓稠的颜料渗进裂痕。贺见清看着母亲的笑脸在血色中重新拼合,突然抓起那管群青,狠狠涂在父亲的身影上! 蓝覆盖了半个相框。 陆予明抽出张纸巾,擦净贺见清染蓝的指尖:“还剩个人。” 他指向照片角落——穿公主裙的小女孩躲在树后,手里攥着贺见清最爱的恐龙玩具。 “姐姐…”贺见清喉头哽咽,“被妈妈带走了。” 陆予明将红绳解下,系在照片里小女孩腕上:“现在换我拽住你。” 雨声渐歇时,贺见清在修复的全家福背面画下灯塔。光束穿透蓝色污痕,照在小女孩紧握恐龙玩具的手上。 陆予明朋友圈更新: 【陆予明:浮力公式验证成功】 配图是两艘系着红绳的船,背景里藏着半张被群青覆盖的父亲剪影。 贺见清在评论区贴了张新画: **【。:???】** 逸尘截图甩进【明清保护协会】: “患者贺见清临床诊断:存活率100%!” 雨后的巷子蒸腾着柏油路的腥气。逸尘拽着贺见清翻过学校围墙时,铁栏杆上的锈屑沾了满手。 “快快快!新开的电玩城有高达限量版!”逸尘踩过水洼,裤腿溅起泥点,“再晚就被黄毛那帮人抢光了!” 贺见清被他扯得踉跄,白衬衫下摆从裤腰滑出半截。昨夜陆予明系在他腕上的红绳随动作晃动,末端刀片刮擦着腕骨旧疤。 巷口阴影里突然吐出烟圈。 三个黄毛堵住去路,中间那人弹飞烟头:“贺见清?你爸欠的赌债该还了吧?” 逸尘把贺见清往后一推:“找错人了哥们...” 拳头裹着风声砸来!贺见清侧身闪避的瞬间,后腰撞上冰冷砖墙。剧痛炸开的刹那,他看见父亲在调解室谄笑着递烟的画面——就是这群人,用烟头在母亲遗像上烫窟窿。 “找死。” 贺见清的声音比巷底积水还冷。他揪住黄毛衣领往下掼,膝盖顶进对方胃部的闷响混着惨叫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另一人抡起铁链抽来,贺见清偏头躲过,反手抓住铁链缠住那人脖子狠踹膝窝! “操!疯子!”最后那人拔刀刺向贺见清腰腹。 白衬衫在雨中划出灰弧。贺见清拧腕夺刀的动作快得像撕纸,刀刃“当啷”落地时,他抬脚将对方踹进垃圾箱。污水泼溅中,他踩住那人胸口,鞋底碾着对方喉结的软骨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响。 “再碰我家东西,”贺见清弯腰捡起滚落的烟盒,抽出根烟塞进黄毛因恐惧张开的嘴,“我烧了你老巢。” 打火机蹿起的火苗映亮他眼底的冰层。 “清哥牛逼!!!”逸尘的欢呼混着快门声炸响。 贺见清回头,看见逸尘举着手机。镜头里他衬衫滑落左肩,湿透的白布料紧贴腰线,绷出少年人清瘦却覆着薄肌的轮廓。后腰撞墙处晕开碗口大的淤青,在冷白皮肤上刺目如烙印。 巷口传来篮球砸地的重响。 陆予明站在光暗交界处,脚边滚着颗沾泥的篮球。汗水顺着他锁骨流进衣领,目光扫过满地呻吟的黄毛,最终钉在贺见清裸露的腰背上。 “医务室。”他脱下球衣扔过去,“现在。” * * * 碘伏味刺鼻的房间里,贺见清攥着衣角往后缩。 “我自己来...” 陆予明反锁医务室门,咔哒声斩断退路。他拆开无菌敷料包,镊子碰撞托盘的声音像秒针走动:“脱。” 逸尘叼着棒冰凑近镜头:“陆医生要验伤咯~” 贺见清耳尖滴血似的红。他慢吞吞掀起衣摆,布料卡在后腰淤青边缘时疼得吸气。陆予明突然上前,带着薄茧的手掌覆上他手背—— “嘶啦!” 衬衫纽扣崩落两颗!少年劲瘦的腰背彻底暴露在灯光下。后腰淤青泛着紫红,脊柱沟还残留着昨夜陆予明教他包扎时的指痕。 “按着他。”陆予明把球裤腰带塞进逸尘手里。 冰凉碘伏棉球触上淤青的刹那,贺见清弹弓般绷紧腰腹。陆予明左手扣住他髋骨,右手棉球重重碾过伤处:“忍不了就咬。” 浸透汗水的球衣腰带递到唇边。贺见清羞愤地别过脸,齿尖却撞上陆予明突然伸来的食指! “唔!”他惊得松口,陆予明趁机将腰带塞进他齿间。 薄荷混着血腥气在口腔弥漫。贺见清透过泪光,看见陆予明食指上新鲜的齿痕正渗出血珠——是他刚才咬的。 “抱歉...”贺见清吐出腰带。 “比黄毛的刀准。”陆予明撕开创可贴裹住自己手指,转身挖出大块药膏。 冰凉的触感贴上后腰时,贺见清哆嗦着往前躲。陆予明掐着他腰窝按回病床,药膏在淤青上揉开的灼痛感让他闷哼出声。 “疼就叫。”陆予明掌心发烫,力道却放轻了,“这里没别人。” 贺见清把脸埋进陆予明的球衣。布料浸透汗水和薄荷沐浴露的气息,盖过碘伏的辛辣。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竟是陆予明扔给他遮体的那件。 “哎哟这腰——”逸尘镜头对准贺见清绷紧的脊线,“男闺蜜福利啊!” 陆予明突然扯过白大褂盖住贺见清下身:“再看收费。” “小气!”逸尘笑嘻嘻转开镜头,“我找何阳吐槽去!” 药膏揉进皮肉的黏腻声响中,贺见清感觉陆予明指尖在淤青边缘画圈。那处皮肤昨夜被他按在墙上,而墙的另一边... “他们用烟头烫过你母亲。”陆予明突然开口。 贺见清猛地抬头! 陆予明将手机推到他眼前——监控截图里,黄毛正将烟头按在墓碑照片上。拍摄时间显示今早六点,地址是西郊墓园。 “你怎么...” “追踪器。”陆予明点开贺见清腕上红绳的刀片,“改装的。” 贺见清摸向刀片内侧,果然有微型电路板的凸起。 “为什么监视我?” “保护灯塔是值班员职责。”陆予明挖出新一坨药膏,“翻身。” 贺见清僵着身子仰躺。腹肌随呼吸起伏,昨夜被父亲指甲抓破的旧伤结着暗红血痂。陆予明棉签蘸着碘伏擦过伤痕,突然俯身吹了口气。 凉风激得贺见清腰腹轻颤。 “这里,”陆予明指尖虚点他心口,“跳太快了。” 医务室门突然被撞开! “听说有人打架挂彩——”何阳蹦进来,看见贺见清敞着腰腹躺在病床的瞬间吹响口哨,“哇哦!婚检现场?” 宋凛捂住何阳眼睛:“非礼勿视。” 陆予明拉过白大褂盖住贺见清,沾着药膏的手指在值班簿签名栏写下: **值班员:陆予明** **守护对象:贺见清** **伤情记录:后腰淤青(5×7cm)心搏过速(疑似情绪应激)** 落款处按上贺见清的拇指印,红印泥蹭在陆予明指腹的齿痕上,像枚歪斜的章。 “喂!”何阳扒开宋凛的手,“他俩手印都摁了,算私定终身吗?” 陆予明把值班簿拍在贺见清胸口:“他的伤归我管。” 他转向呆滞的校医:“申请特殊监护。” 窗外,逸尘拍下值班簿特写。贺见清的拇指印叠在陆予明签名上,红绳刀片在照片边缘泛着冷光。 群聊【明清保护协会】弹出新公告: **“医务室管理条例第一条:** **陆医生拥有患者贺见清的绝对监护权”** 何阳秒回:“洞房使用权呢?” 宋凛撤回何阳消息。 宋凛修改群公告: **“附加条款:禁止调戏值班员”** 贺见清点开陆予明朋友圈。最新状态是张淤青特写,紫红伤痕上覆着半透明药膏,配文极简: **【陆予明:我的】** 他鬼使神差地在评论区贴了张药膏照片: **【。:?】** 雨又下起来时,陆予明把干燥的校服外套罩在贺见清头上。 后腰药膏的灼热感持续发酵,像有人把灯塔的光塞进了他的伤口里。 第14章 噩梦 晨光被百叶窗切割成苍白的条,落在贺见清弓起的脊背上。他枕着胳膊沉睡,左手从桌沿垂落,腕骨处的红绳刀片悬在光影交界处晃荡。 陆予明走进教室时带进一股凉风。他肩头沾着露水,游泳包搁在椅背,目光扫过贺见清微颤的睫毛——那里凝着细小的汗珠,像暴雨前坠在蛛网上的水。 “陆神早啊!”逸尘从后排探身递来煎饼果子,“你家贺同学睡半小时了,叫不醒...” 陆予明撕开豆浆吸管塑料膜,“啪”的轻响惊得贺见清猛然抽气!他猝然抬头,瞳孔涣散如碎玻璃,胸口剧烈起伏,指甲在桌面刮出刺耳锐音。 “做噩梦了?”逸尘伸手晃他。 贺见清触电般躲开触碰。他抓起素描本疯狂翻页,铅笔尖“咔嚓”折断在掌心。陆予明突然抽走他染血的断笔,将削好的新铅笔按进他指缝。 笔尖刮擦纸面,墨色浪涛在晨光里翻涌。扭曲的船舱中,无数双手从舷窗伸出,指甲剥落成鱼鳞状。深海漩涡中心有座生锈的灯塔,光束里漂浮着半枚蓝纽扣——正是陆予明哥哥遗物盒里那枚的裂片。 逸尘倒吸冷气:“这比恐怖片还...” 陆予明的竞赛卷“哗啦”展开,盖住素描本的血海。他指尖敲在力学大题空白处,那里新添了一行公式: **F_浮=ρgV_排** **V_排=船舱体积-恐惧密度** 贺见清盯着“恐惧密度”四个字,铅笔无意识在公式旁画下问号。陆予明突然拽过他左手,红绳刀片被解开,绳结压住他掌心血痕。 “答案。”陆予明引他指尖戳向自己心口。 校服布料下,L形烙印随呼吸起伏。贺见清指尖发烫,昨夜药膏的薄荷味从对方领口漫出来。他抽回手,在公式旁补了艘小艇——艇身系着红绳,绳端没入深海漩涡。 “上课!”物理老师敲响三角板。 贺见清把脸埋进臂弯,后腰药膏的灼热感随心跳鼓胀。他听见陆予明翻竞赛卷的沙沙声,像海浪拍打他紧绷的神经。 * * * 暴雨在午休时突袭。 贺见清缩在美术室窗台,铅笔涂抹着浪尖浮尸。门被推开时他笔尖一颤,尸体的眼眶戳成黑洞。 “躲这发霉呢?”逸尘甩着伞上的水,“陆予明满学校找你!” 贺见清将画纸揉成团:“...躲雨。” “躲他吧?”逸尘坏笑着抢过纸团展开,“啧啧,这深海怨灵画得...哎你腰怎么了?” 贺见清后腰撞上画架!昨夜淤伤被木框硌得剧痛,他闷哼着蜷缩,衬衫下摆卷起,紫红伤痕暴露在潮湿空气里。 “我靠谁打的?!”逸尘掀他衣服,“陆予明家暴?!” 冰凉的手突然扣住逸尘腕骨。 陆予明立在门口,雨水顺着发梢滴进衣领。他目光掠过贺见清后腰的淤痕,将塑料袋扔给逸尘:“去买消炎贴。” “医务室就有...” “要冷敷型。”陆予明解锁手机付款码,“跑腿费双倍。” 逸尘秒变谄媚脸:“得令!” 门关上的刹那,陆予明反锁了美术室。贺见清慌乱拽下衣摆,颜料罐却被撞翻,群青泼了满裤腿。 “脱掉。”陆予明拧开碘伏瓶。 贺见清揪着湿透的裤腰后退,脊背抵住冰凉的窗玻璃。雨痕扭曲了陆予明的身影,像沉船里晃动的鬼影。 “我自己...” 话未说完,陆予明已单膝跪地抓住他裤脚!校服裤被猛地拽落,冷空气激得贺见清腿根起栗。他并拢双腿蹲下,膝盖却被陆予明手掌撑开。 “伤在胯骨。”陆予明棉签点向他左髋——昨夜撞墙的淤青蔓延到大腿内侧,紫斑在冷白皮肤上妖异如藤蔓。 碘伏棉球触上敏感皮肤的瞬间,贺见清弹起来撞翻画架!帆布画砸落在地——深海浮尸图盖住了他**的脚背。 “别动。”陆予明钳住他脚踝按回地面。 刺痛感炸开时,贺见清齿间泄出呜咽。陆予明突然扯开自己领口,将球衣肩带塞进他嘴里:“咬。” 薄荷汗味混着血腥气充斥口腔。贺见清在泪光中看见陆予明锁骨渗血的齿痕——是昨日医务室他疼极咬下的。 “对不起...”他吐出布料。 “留痕了。”陆予明指尖抹过自己锁骨,“得赔。” 他挖出大坨药膏捂在贺见清髋骨。揉开的灼痛感让贺见清仰头抽气,喉结在光影里划出脆弱的弧。陆予明忽然俯身,气息喷在他颈动脉: “噩梦里的手...”唇几乎贴上他耳廓,“是拽你下去,还是托你上来?” 贺见清战栗着指向画中尸海——漩涡边缘有双手正将蓝纽扣塞进小艇。 陆予明沉默片刻,突然咬破指尖,将血珠抹在画中蓝纽扣上。 “现在它是锚。”血渍覆盖铅笔印记,“沉不了。” 美术室门被拍得震响:“消炎贴买到了!开门查房!” 陆予明拉高贺见清裤腰,将染血的深海图折成方块塞进他口袋:“报酬。” * * * 放学铃撕裂雨幕。 贺见清在走廊被人撞落画夹。素描本摊开在积水里,噩梦的尸海被雨水泡成灰雾。周婷高跟鞋碾过画纸:“晦气东西!” 纸页撕裂声中,陆予明突然擒住周婷脚踝!她惊叫着跌倒,裙摆浸透污水。 “舔干净。”陆予明将湿透的画纸拍在她脸上。 围观人群炸开惊呼。周婷挣扎间衣领扯开,锁骨下方赫然烙着扭曲的“L”形疤痕——与陆予明心口的烙印一模一样! “赝品。”陆予明冷笑,“烙铁温度差三度,边缘无溃烂。” 贺见清捡起半张残画。尸海漩涡里,他昨夜偷藏的半枚蓝纽扣在铅灰海浪中泛着幽光。 陆予明朋友圈更新: **【陆予明:浮力验证报告第2页】** 配图是泡烂的深海图,角落露出周婷摔倒的鞋跟。 贺见清在评论区贴了枚纽扣特写: **【。:?】** 逸尘在【明清保护协会】直播: “最新战报!陆医生武力值碾压医闹患者!” 何阳秒回:“家暴实锤?” 宋凛上传监控截图——美术室门外,陆予明反锁的手正压着贺见清后腰淤青。 群公告更新: **“特别监护条例第2条:** **换药需在安全封闭环境进行”** 雨声中,陆予明将干燥的校服罩在贺见清头上。 药膏在髋骨持续发烫,像有人把锚钉进了他的骨头里。 第15章 贺见清 贺见清在晨光里漂移。 眼皮像被胶水黏住,耳蜗里灌满昨夜游戏厅的电子噪音残渣。逸尘和何阳的嬉笑从后方撞来,他踉跄着抓住走廊消防栓,金属外壳的凉意刺进掌心。 “清哥醒醒!”逸尘勾住他脖子往前拖,“老班的死亡凝视已锁定!” 何阳把冰豆浆贴在他后颈:“陆予明今早脸色能冻死人——你俩又吵架?” 贺见清恍惚看见自己影子在瓷砖上分裂成三瓣。左肩残留逸尘打街机时捶的淤青,右腕绕着何阳硬绑的“友谊手链”,荧光粉的塑料珠硌着红绳刀片。 “...别碰。”他嘶哑躲闪,却撞进人群漩涡。 周婷的香水味像毒藤绞住呼吸。她高跟鞋尖碾过贺见清散开的鞋带:“哟,夜店王子驾到?” 裙摆掠过他膝弯时,贺见清嗅到消毒水味——和陆予明医务室那晚指尖的气息一模一样。 “让开。”贺见清盯着她锁骨下遮盖粉底的L形疤痕。 “横什么?”周婷指甲刮过他腕上红绳,“拴狗链挺别致啊...” 鞋带被猛力踩踏!贺见清向前扑倒的刹那,薄荷味的风掠过耳际。陆予明单手拎住他后领,篮球“砰”地砸在周婷脚边,泥水溅脏她裙摆。 “道歉。”陆予明声音淬着冰渣。 周婷的冷笑卡在喉咙——陆予明指间夹着张监控截图:昨夜游戏厅外,她正将烟头按在贺见清母亲墓园照片上。 “垃圾就该待垃圾桶...”她话音未落,陆予明突然攥住她手腕按向滚烫的暖气片! 惨叫声中,贺见清看见暖气片边缘的锈迹烙在周婷腕部,烫出蜿蜒的L形红痕。 “赝品升级版。”陆予明甩开她,“温度精准。” * * * 教室像浸在浑浊的胶水里。 贺见清趴在课桌,眼皮重得抬不起。物理老师的声音隔水传来:“...洛伦兹力公式F=qvB...” 他指尖摸索红绳刀片。昨夜游戏厅里,何阳把着方向盘尖叫时,他瞥见陆予明站在马路对面。霓虹灯将那人影子拉长又压扁,像徘徊在深海边缘的灯塔看守人。 “贺见清!”粉笔头砸中他额角。 “上来解题。” 黑板上的磁场图扭曲旋转。贺见清攥着粉笔,冷汗浸透后背。公式在脑浆里碎成玻璃渣,他无意识画下漩涡——正吞噬那艘系着红绳的小艇。 “磁场线画反了。”陆予明的声音从身后贴来。他左手撑住黑板,右手握住贺见清发抖的手。粉笔刮擦出尖锐声响,修正的力线穿透漩涡中心。 “受力分析。”陆予明气息喷在贺见清耳后。薄荷味混着他衣领的皂角香,像针扎进贺见清混沌的神经。 周婷的嗤笑刺破寂静:“趁机揩油啊陆神?” 陆予明突然拽过贺见清左手,红绳刀片被挑出,刀尖“哧啦”划破黑板!公式F=qvB被暴力改写: **F_锚=心跳频率×光速** 满场死寂中,陆予明将刀片塞回贺见清掌心:“你的磁场,我定位了。” * * * 贺见清在厕所隔间干呕。 凉水拍在脸上时,他看见镜中人眼底蛛网般的血丝。后腰被逸尘捶打的淤青隐隐作痛,腕上荧光手链勒进红绳。 隔板突然被猛敲! “滚出来赎罪!”周婷的声音淬毒般穿透门缝。 贺见清反锁门栓。手机震动,陆予明的信息弹出: 【陆予明:右数第三窗】 他推窗刹那,陆予明正立在墙外梧桐树杈上,沾泥的球鞋踩着离窗台半米的枝干。 “跳。”陆予明张开手臂,“我计算过抛物线。” 贺见清蜷在窗台:“...太高。” “昨夜游戏厅二楼,”陆予明点开手机视频——贺见清正从四米高的跳舞机台跃向气垫,“你跳得比这高。” 监控时间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陆予明在画面角落的阴影里,指间烟头明灭如孤灯。 “你跟踪我?”贺见清指甲抠进窗框。 “值班记录。”陆予明晃了晃手机屏保——贺见清沉睡的侧脸,“跨栏逃课扣十分。” 厕所门被撞得震响!周婷的尖叫混着踹门声:“装什么死!” 贺见清闭眼跃出。 失重感吞噬心跳的刹那,陆予明箍住他腰背撞向树干!梧桐叶暴雨般落下,贺见清后腰淤青碾在粗糙树皮上,疼出泪光。 “伤情加重。”陆予明掌心探进他衣摆,“扣二十分。” 贺见清挣开桎梏,跌进满地湿叶。陆予明随之跃下,落地时校服口袋掉出管药膏——薄荷味的,和他后腰正在发酵的灼痛同款。 “你自己也...”贺见清盯着他右腕绷带。 “测试药效。”陆予明拧开药膏,“翻身。” 贺见清趴在落叶堆里,衣摆被掀到肩胛骨。冰凉的膏体碾上淤青时,他听见周婷在楼上尖叫:“跳楼殉情啊!” 陆予明突然咬破指尖,将血珠抹在贺见清后腰。血渍覆盖紫斑,像在荒原按下指印。 “我的标记。”他拉下贺见清衣摆,“抵消扣分。” 手机在落叶里震动。逸尘在【明清保护协会】直播: “最新播报!小情侣树咚被围观!” 配图是贺见清跨坐窗台,陆予明在树下张开手臂的剪影。 何阳秒评:“这窗台高度...陆予明算过重力加速度吧?” 宋凛上传力学公式: **h=?gt?** **t=陆予明心跳间隔** 群公告闪烁: **“监护条例第3条:** **患者禁止高危运动(和逸尘玩除外)”** 陆予明朋友圈更新血指印特写: **【陆予明:领土声明】** 贺见清在树下捡起半片梧桐叶。 叶脉间他用指甲刻下: **【。:??】** 药膏在后腰燃烧如烙铁。 这次烫进骨头的是陆予明的名字。 **陆予明** @全体成员追贺见清的具体操作指南。 **逸尘** 陆神你号被盗了??? **何阳** (表情包:柴犬疯狂甩头.gif) **宋凛** (撤回何阳消息) 陆予明,说清楚。 **陆予明** 字面意思。 **逸尘** 大哥你追的是颗随时会引爆的核弹! 重度抑郁症病史7年 双向情感障碍确诊记录 自残倾向三级(划重点:见血封喉那种) 自杀未遂备案2次 重度焦虑伴随惊恐发作 胃溃疡三期(胃镜报告我存了) 安全感?这玩意儿在他字典里早被撕了! **何阳** (表情包:猫猫瞳孔地震.jpg) 逸尘你随身带病历?? **周婷** (匿名) 精彩,精神病互助小组? **宋凛** (已踢出周婷) 继续。 **逸尘** 小学一年级父母离婚,他爸拿他当出气筒。 班级霸凌连续三年——书包塞死老鼠、课本写“杂种”、体育课锁器材室是家常便饭。 最狠那次把他头按进拖把桶,红领巾绞脖子挂操场栏杆上,他居然笑着说“挺好玩的”。 **陆予明** 霸凌者名单。 **逸尘** 发你了。 重点:他现在吃饭像喂鸟! 早饭省略,午饭白米饭配免费汤,晚饭便利店临期饭团。胃疼就吞过期止痛药——对,就是家长会你看见的那板! **何阳** (表情包:熊猫吐血.gif) 这什么钢铁胃?? **游泳队-张猛** 卧槽...难怪上次体测他晕倒... **逸尘** 致命项:手臂! 长袖不是怕冷是遮伤。有次美术课他袖口沾颜料,我帮他卷袖子—— (照片:洗手池积满血水,池底堆着染红的美工刀片) 找到他时血顺着指尖滴了一路,这人居然在数瓷砖缝! **陆予明** 刀片存放点。 **逸尘** 1. 素描本封皮夹层(12片) 2. 书包暗袋(8片) 3. 美术室7号画架腿(20片) 4. 他家马桶水箱(15片) 5. 红绳里那枚(1片) 6. 鞋垫底下(4片) 共60片,但明天会补货。 **何阳** (表情包:给大佬递茶.jpg) 尘哥您搁这排雷呢?? **宋凛** 补充:凌晨3-5点高危时段。 他会去三个地方: 1. 西郊墓园(母亲碑前) 2. 跨江大桥栏杆外侧 3. 学校天台蓄水池边缘 **陆予明** 监控权限给我。 **逸尘** 最棘手的:他发病时不说话! 画扭曲的画、抠伤口、盯着刀片笑,但绝不呼救! 像给自己无声执行死刑... **陆予明** 收到。 **何阳** 陆神你认真的?!这堪比地狱难度副本啊! **陆予明** (上传文件: 《贺见清守护方案v1.0》 含用药时间表/危机干预动线/躯体化症状应对指南) **逸尘** ...连胃药服用后按摩穴位都写了? 陆予明你他妈是AI成精吧?? **陆予明** (发起位置共享) 实时定位已开启。 他现在在跨江大桥。 **何阳** (位置共享加入) 卧槽真在桥墩上! **宋凛** (位置共享加入) 打车中。 **逸尘** (位置共享加入) 陆予明你外套呢??零下啊大哥! **陆予明** 裹在他身上了。 --- **23:11 跨江大桥监控截图** 江风卷着雪沫扑向桥墩。 贺见清坐在栏杆外侧,双腿悬空晃荡,脚下是黢黑的冰河。白衬衫被风鼓成破碎的帆,腕间红绳刀片反着冷光。 陆予明翻过栏杆逼近,黑色高领毛衣被风削出凌厉线条。他单手解开腰带,金属扣锁链般缠住两人腰腹。 “冷吗?”陆予明把贺见清冻僵的手塞进自己心口。L形烙印在体温下突突跳动。 贺见清睫毛结满冰晶,瞳孔里漩涡翻涌。 陆予明突然咬破食指,将血抹在他唇上:“我的血是咸的。” 又蘸血涂在自己下唇:“你的呢?” 贺见清鬼使神般舔去唇间血渍。铁锈味在舌尖漫开时,陆予明吻了下来。 冰河在脚下咆哮。 腰带锁链铮铮作响。 群聊炸出逸尘的抓拍: 逆光中两人唇间勾着血丝,陆予明的手紧扣贺见清后颈,腰带缠着他们坠向江面的影子。 **逸尘** (照片) 这算追到了??? **陆予明** (上传心率监测图:贺见清脉搏从40升至89) 生命体征恢复中。 **贺见清**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