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山温氏入场后,众人心知后面不可能再有别的家族比岐山来的更晚,女眷们对蓝菏的问询也暂时告一段落,都在等前厅的消息。
然而,等了一会儿依然没有人来宣布清谈会正式开始的消息,这引得女眷们心生疑窦,窃窃私语。
“前厅那边发生了什么?银珠,去瞧瞧。”
“是,小姐。”
虞紫鸢身边的银珠微微一屈膝,退了下去。
而银珠刚离开不久后,采荷无声无息地回到了江厌离身后,弯腰凑到她和蓝菏耳边细细说了几句话。
身为江厌离一直留在身边的心腹之一,采荷在金子轩离开不久后便收到江厌离的暗示,从女眷席悄然退了出去,在前厅一处隐蔽但离兰陵金氏相对较近的地方观察着后面发生的一切。
原本是为了盯住金子轩,看看他要做什么,会和金宗主说些什么,好拿到一手消息,以免被打个猝不及防。
结果却看到金子轩对蓝家人献殷勤失败,而她更是猝不及防地吃到了重量级的瓜。
于是在发现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后,连忙赶回来把前厅发生的事告知给自家小姐和蓝大小姐。
江厌离和蓝菏听了采荷小声总结的事情经过,顿时双双惊讶地瞪大了眼,面面相觑,一时竟相对无言。
蓝菏拿出一把扇子,展开挡住下半张脸,脑袋微微朝江厌离的方向偏移,小声蛐蛐道:“你说那温二公子在温家过得都是些什么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没素质生活?这种话也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江厌离也微微偏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吧?不过确实挺没素质的,还好有蓝大公子在。”
蓝菏道:“我觉得我没说错啊,这种从小被宠得一身反骨的小孩,让他做什么他偏不做,唯恐天下不乱,生怕别人过得舒服,难道还能指望他老实听话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江厌离沉默了两秒,真心实意道:“阿菏姐姐说得对。”
蓝菏有些小感慨,忍不住轻笑道:“不过,虽然他这会儿是说得爽了,还顺利坑了他兄长一把,就是害苦了我,估计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法出门了,说不定江湖上还会多出关于我小小年纪就容颜极盛,有做红颜祸水潜质的流言。”
比如小小年纪惹得温家大公子神魂颠倒什么的……
啧,头一次当传说中倾国倾城的祸水,有点刺激,还有点莫名的小激动呢。
至于流言......反正她才不相信这群吃瓜的猹会在无强权压迫的前提下老老实实把瓜藏在肚子里什么都不说。
不过,家里的长辈们很大概率会让她呆在家里一段时间,好避避外界的风头。
毕竟一来她年纪尚小,温旭又不是啥好人,岐山温氏的行事作风历来比较疯,谁知道出门会碰上什么。
二来,若是因为一场流言导致她这个蓝氏大小姐和名声极差的岐山温氏捆绑,这对于姑苏蓝氏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江厌离轻轻皱眉,有点犹疑:“……红颜祸水?不能吧?阿菏姐姐仙姿玉貌,受人喜欢是很正常的一件事,私藏画像分明是温大公子失礼在先,与阿菏姐姐有什么关系?何况阿菏姐姐背靠姑苏蓝氏,仙门百家的人也不敢这般坏你名声的吧。”
好天真的厌离宝宝。
虽然已经掌权,但毕竟只有七岁,阅历不足,对仙门百家中人的底线还带着一点滤镜呢。
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何况蓝菏也并不觉得虞紫鸢会有顾虑她的面子和名声替她隐瞒这件事的智商。
也不知道银珠什么时候回来,她可一点都不想在现场被当成猴子供那群夫人围观。
蓝菏浅色的眸子微动,目光落在白凤宁身侧正抱着一盘剥好的莲子吃得开心的聂怀桑身上。
她声音再次放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厌离,我们找个理由离开吧,我不想一会儿被这些人围观。”
虽然因为那条美人蛇的身份,她命中注定要沦为这些世家宗主和夫人们一段时间生活的谈资,但是这种事情要她保持微笑,从容面对还是很难做到啊。
至少走到人后她还能光明正大翻白眼蛐蛐这群人闲着没事干,有那八卦小孩子感情生活的功夫还不如好好修炼。
他们也就是仗着这个世界突破修为没有心魔雷劫了,不然就现在莲花坞聚起来的一群人做过的事,一道雷下来最起码能劈死一半去,后面也没有那么多破事,还不用脏了她自己的手。
江厌离也想到了自己娘亲那堪忧的情商,想想待会儿银珠回来后的场面,右眼皮微跳。
于是她转头看向正冷着脸等银珠,时不时与身边的林妤央和白凤宁应两句话的虞紫鸢,语气温温柔柔道:“阿娘,外面的莲花开得正好,阿菏姐姐还没有好好看过,我想带着阿菏姐姐还有诸位姐妹一起去赏花叙旧,可以吗?”
最后三个字,她是看着诸位夫人询问的。
这理由合情合理,早就在母亲身边呆不住的虞家小姐虞漫芝还有几个坐不住的孩子眼神都亮了几分,恨不得代替自己母亲点头。
在场不是没有人注意到蓝菏和江厌离方才的嘀嘀咕咕,但两个人都是孩子,又是朋友,再加上江厌离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两个小姑娘按耐不住孩子心性,想要出去玩,都没太放在心上。
虞紫鸢也没打算将她们一直束缚在身边,点头道:“想去就去,记得带上阿澄,还有,让采荷和弟子们跟着护着,十岁以下的都不准私自划船。”
其他夫人们也点了头,各自叮嘱自家孩子别惹祸,注意安全等云云。
十几个孩子匆匆点头,欢天喜地地跟到江厌离和蓝菏身后溜了出去,正巧与赶回来的银珠擦肩而过。
蓝菏余光瞥见银珠消失的身影,牵着江厌离的手,裙摆轻扬,脚步飞快,边走边笑着凑到她身边咬耳朵:“我刚刚瞧见银珠了,还好厌离反应快,早早将我从水火中解救出来。”
江厌离被她拽得小跑起来,一边跑一边道:“这不算什么......就是,阿菏姐姐,你,你怎么跑得这么快啊?你......你先停下来好吗?”
不过,该说不愧是阿菏姐姐吗?虽然速度快到堪比跑起来,但姿态依然保持得很优雅呢。
蓝菏:?
她下意识放慢了脚步,回头一看。
江厌离还好,应该是常年习武的缘故,只是脸有点红,裙子和头发有些跑乱了。
剩下跟在她们身后依然神清气爽啥事没有的就只有虞漫芝,其他小孩和姑娘都还在远处坠着,尤其是年纪稍微大点,还戴着环佩叮当的首饰的,就算能跑,体力跟得上,也生怕自己脑袋上的珠翠掉下来,回头被母亲责骂。
蓝菏扫了一眼,这群人里面她认识的就三个,江厌离、虞漫芝和聂怀桑,其他人不在她的社交范围圈内。
趁着人还没到齐,江厌离一边吩咐采荷去把江澄找过来,一边找了一个江家弟子,让对方把师兄师弟几个叫过来一起帮忙看孩子。
而蓝菏就方便很多,直接捏了两朵凤凰花放飞出去,过一会儿蓝涣和聂明玦自然会找过来。
就在两朵灵花被放飞后,一个女声忽然传来:“这个术法看起来很有趣,也很漂亮,是你们姑苏蓝氏的传音秘法?看起来和兰陵金氏的金蝶有点像啊。”
蓝菏愣了一秒,转头看向对方。
虞漫芝梳着高高的马尾,两边鬓角编了细细的辫子,一并梳进马尾里,配上一身暗红色骑装和腰间皮鞭,看上去干净利落,十分帅气。
“好久不见。还记得我是谁吗?”
她笑着对蓝菏挥挥手,笑容很爽朗。
蓝菏当然记得她,眉山虞氏现任宗主的嫡女,江厌离的表姐,一个性子很直,喜欢送人金子的姑娘。
自熟识后,年年给蓝菏送一匣子不同形状的金子作为生辰礼物的神奇脑回路女孩。
这么有特色的人,蓝菏怎么可能忘记。
蓝菏笑道:“当然没有忘记,好久不见,漫芝,说起来,这好像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
第一次是在蓝湛的百日宴,而江澄满月宴那天她因为爬家里假山摔折了一条腿,在家养伤便没有来,也没再和蓝菏见过面,以往都是信件往来。
为了能亲自写信给蓝菏,虞漫芝也没少吃学习的苦。
据说那段时间,虞宗主感动到热泪盈眶,操着一口巴蜀方言喜极而泣去祖坟上给祖宗们上了好几炷粗香,满心以为自家能出个懂琴棋书画、温柔体贴的小棉袄。
然而,梦想终究是错付了,他家这位是一个外面裹着棉袄皮的标准巴蜀小辣椒。
虞宗主玻璃心碎无人得知,虞漫芝非常高兴蓝菏还记得自己,顿时活泛起来:“嗯!实话说刚见到你的时候我都惊呆了,那些大人都说小孩子一天变一个样,但感觉你真是越长越漂亮了!配上你家校服,和仙女下凡没区别!”
虽然不是第一天知道虞漫芝是个喜欢美人的夸夸机,遇上漂亮的就要夸两句,但每次察觉到这一点,蓝菏都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同一个家庭居然能生出如此不同的两极。
除了精致凌厉的五官,虞漫芝和她姑姑虞紫鸢还真是一点都不像呢。
就在这时,那些被抛在身后的公子小姐们也已经追了上来,各个脸色涨红,聂怀桑啪地一声打开随身携带的扇子,不住地给自己扇风,神采飞扬道:“蓝姐姐,江姐姐,好久不见了!”
江厌离看看这个给她女装弟弟这个想法启蒙,让她有机会和阿菏姐姐小小地并肩作战一次的小男孩,眼里充满了真诚的笑意:“好久不见,怀桑。”
好久不见,聂家的大锦鲤。
希望这次聂锦鲤的在场,能给她带来一些新的惊喜。
*
经过一番商量,终于聚集齐全的众人互相见礼后,在江家弟子的带领下兴冲冲地来到一片宽大的荷花湖。
蓝涣和聂明玦暂时脱不了身,只有年纪最小的江澄被江枫眠放了出来。
而按照蓝菏的说法,反正江夫人只说了不能私自划船,又没说不能在看顾下坐船。
赏花嘛,肯定还是要深入接触才算赏花呀!
云梦多水,这里的莲花是全天下养得最好的地方,到了夏季更是美不胜收。
蓝菏看着这一片湖泊里长出来的莲花,眨了眨眼,忽然有点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了问题。
这不是荷花吗?
莲花她记得是飘在水面上的。
还是说,以前的人都管荷花叫莲花?
湖中荷叶高低错落,亭亭如盖。采荷一早便去找了此地主人花钱买下了这片湖泊的所有作物,当然,走的莲花坞公账。
蓝菏、江厌离与江澄同乘一船,船头的江家弟子兢兢业业地慢慢撑动船杆,细长的渡船破开挨挨挤挤的荷叶枝,带起一线碧绿宽叶轻轻摇摆。
江厌离拨开一片宽大的荷叶,蓦地看见一只又一只饱满的大莲蓬藏在底下。
这片荷塘的主人极擅养荷花,每年这一带的荷花莲蓬菱角他家都算得上数一数二。
反正莲花坞也时常会从他们家进货,这一次干脆包了这片荷塘,做一次独家生意,也能让阿菏姐姐和阿澄玩得尽兴。
就在她们刚上船时,应江澄恳求,蓝菏给他折了一枝巨大的荷叶。
小男孩好动,和姐姐们也没有共同话题,抱着大荷叶高高兴兴自己玩去了。
随着渡船往荷塘深处划去,蓝菏站在船边,清风徐来,吹动荷塘上的荷花与荷叶轻轻晃荡,也撩动她脑后的雪白抹额与乌黑发丝共舞。
荷花的清香萦绕身侧,一时兴起,她解下腰间悬挂的明玉埙,回眸朝江厌离一笑,道:“来都来了,厌离,要不我给你吹个曲子应应景?只是我不会云梦的谱子,给你吹一曲姑苏的曲子如何?”
江厌离微微瞪大眼。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聂锦鲤真的显灵了!
随即她立刻点头道:“好啊好啊。”
蓝菏将明玉埙抵在唇边,奏响古埙,古朴悠扬的曲调恍若山间流水潺潺,又仿佛是跨越千年岁月而来的低低轻吟。
或近或远的地方,其他渡舟上的人都听见了这首曲子,不由为之侧目,却都被茵茵绿意与灼灼荷红遮挡了视线。
蓝菏身上的灵力不自觉被引动,随着曲调一并散了出去。
明明在炎热的夏季身处莲花坞,却让听到的人好似来到了云深不知处的姑苏山上,清风微徐,一切都恰到好处。
然而,这样的曲调只对有品的人有效。
这边蓝菏和江厌离正吹曲赏景,而另一边,江澄高高兴兴地拿着那片比他脸还大的巨型荷叶,一会儿往头上当成帽子一样戴,一会儿又噔噔蹬跑到船头,想要用莲叶抓鱼,腰刚弯下去,被船头的江家弟子眼疾手快地捞回来。
小江澄蹬着一双短腿挣扎:“我要捞鱼!”
江家弟子道:“不行!公子您又不会水,摔下去了怎么办?!夫人会抽死我的!”
“不会摔!”
“会!”
“不会!”
“会!”
......
“哼!”
众所周不知,在云梦江氏,对于争执这种事,除了江氏夫妇,本就是不能靠讲道理斗嘴来达成胜利的。
小江澄鼓起脸,气哼哼地顶着荷叶帽子噔噔蹬跑到船舱里面去了。
捞鱼有什么好的,他才不稀罕!
船尾
一曲毕,江厌离坐在船边,轻抚过路过的一株荷花,指尖稍一用力便摘了下来,递给蓝菏,眉眼含笑:“此曲只应天上有,仙子莫怪我借花献佛。”
“噗!”
虽然被好闺蜜无意间骂成只有自己听得懂的狗应该是一件很奇怪又很尴尬的事,但蓝菏一听到‘仙子’这两个字还是憋不住地想笑。
“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油腔滑调?”
她笑着接过江厌离手中的花,在眼前转了转,忍不住嗔她一眼。
带着粉红绽开的荷花意外地与满身雪白的蓝菏适配,一点艳色衬得她人比花娇,少了几分仙气,多了几分明艳。
江厌离赏了会儿景,笑道:“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
说到话本,江厌离又想起来了当时没能得到的答案,便又凑近了些,小声问道:“阿菏姐姐,先前你说经此一事他们会败坏你名声?可是他们怎么敢的?而且他们真的都这么过分吗?”
蓝菏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江厌离在问什么。
哦,对,她之前好像确实没给江厌离答案。
想想刚才在室内那些夫人们的眼神,她转了转手中的荷花,撇了撇嘴。
“有些人确实光风霁月,不会多嘴多舌,但也有很多人,他们的不敢只是出于一时之间对我父亲青蘅君的实力,对姑苏蓝氏名声的忌惮,持续不了永久。何况还有岐山温氏在,若是不及时收拾警告一顿,等过一段时间,他们绝对私底下传的比谁都厉害,舌头长又墙头草说的就是他们,你可千万要擦亮眼睛。”
姑苏蓝氏的确素有君子美名,是被他们推崇的存在,可与此同时他们的眼睛也会像鬣狗一样盯在姑苏身上,随便碰上个什么事都要搞道德绑架占便宜。
哪怕是在书外,也依然有很多人会因为蓝忘机和蓝曦臣感性的一面从而给他们身上泼脏水,全盘否定他们的品格。
可在蓝菏看来,想要保护自己在意的人,这本就是人之常情,完全可以理解,何须责怪。能谴责的只是他们用得很差劲的方式而已。
到底还是太年轻,这种名声上的事,自己不懂,就应该交给家里经验十足的长老客卿们来做,只要对姑苏蓝氏有一定的利益,并且还没闹到出人命不死不休的地步,怎么可能完全保不住?
想到这里,两朵玉兰忽然轻飘飘地落在她的肩上,在江厌离好奇的注视下带着温暖的灵力融入她的体内。
是老父亲和涣涣的灵讯。
双方内容大同小异,都是担心她听到岐山温氏的消息会害怕,特意发来安抚她的,还说已经将此事传信回姑苏,家中会将一切处理好,让她无需担忧。
内容很短,但蓝菏还是听得心下一暖。
虽然她只是会很厌烦这种流言纷飞的感觉,并不害怕,但是被家人第一时间关心,并解决烦恼的感觉还是很快乐。
这样看来要不了多久,家中叔父和长老们又要忙起来了啊......
不过想想也是,她如今也算云深不知处的宝贝金疙瘩之一,若是蓝氏在被触碰底线时还不摆出强势的态度,所谓的君子美名就成了冤大头的代名词,就像江枫眠似的,几乎人人都敢跑过来踩一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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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科普:莲花根部长不出藕来,会长藕的是荷花,莲花坞外被羡和澄常年偷摘莲蓬的池子其实是荷花池,不是莲花池,虽然莲花命名确实更好听。
新增小科普:古人好像是把荷花也叫成莲花,《爱莲说》讲的是荷花,问题来了,现代叫的莲花啥时候传进来的?
据说是国内已经有三千年栽培历史了,魔道主背景是参考魏晋南北朝,也就是一千五百多年这样,所以,莲花坞应该同时存在莲花和荷花,莲花应该是在莲花坞内,毕竟它没有什么食用和药用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