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常青看着眼前的一儿一女,心事重重放下手中的刺绣,低声嘱咐道:“此次一行,务必小心谨慎。金州不比汴州繁荣,天高地远民风彪悍的,切勿冲动。”
一旁的顾渝点点头,顿了下,环绕一圈四周,试探地问:“顾溪……”
刚说出两个字常青便瞪他一眼。
她重新拿起刺绣,不紧不慢说:“嫁出去的人儿,泼出去的水,想他干什么,和咱有什么关系。”
顾流荧在旁边出神发着呆,托腮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云片糕看着天空上的飞鸟。
常青恨铁不成钢拿手推顾流荧的额头,推得人哎呦哎呦来回摇晃。
“你看看书院里齐大小姐,看看孟三小姐,你再看看你,我听书院先生说你最近又发呆不好好听讲了?”
顾流荧捂住脑袋嚷嚷道:“没有,我可用功了,那齐大还逃课呢……哎呦!娘!不许打我!”
回应她的只有更狠的敲额头。
顾渝在一旁跟着笑。
见母亲态度如同避瘟神,心下稍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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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溪是户部尚书顾任衷的孩子,家中排行老二,哥哥顾渝和妹妹顾流荧是府中姨娘常氏所出,上一任夫人余氏病逝后,顾任衷将常氏提为夫人,当时被许多人暗中诟病。”
前来汇报的暗卫停顿一下,“坊间传现在顾家大公子和二公子说是相隔一年实际相差不过一个两月,当时顾任衷在余氏怀孕期间和常氏搞上并怀了孩子,常氏用秘法将孩子提前生出两三个月。”
“属下无能,这些消息太过久远,已经无从辨别真假,无法从中找寻到源头。”
宁沉玉听着听着原本晃着折扇的手慢慢停下。
略一挑眉,他说:“你刚刚说,顾溪嫁王府之前没出过门,教书都是请夫子上门教的?”
“是。”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几个人见过他的面,也没人知道他的行迹,倒确实是适合培养成杀手,”宁沉玉拍手赞叹,语调抑扬顿挫,“我怎么没有想到把户部尚书的‘大公子’这样培养成杀手,让他冲喜的时候杀掉人这种方法呢?”
他转向暗卫,“找找当年教顾溪的夫子,跟紧顾渝和顾流荧,还有顾任衷这几天的动向。”
“是。”
常氏敢用秘法让孩子提前出生,必定极其不待见顾溪这个前妻所生的孩子。
顾溪在这种情况下,能在顾府那种地方活成现在这样,在新环境里也轻松闲适的状态吗?
“夫~人~~~”
房间里,顾溪躺在床上,想到宁沉玉喊他那语调,忍不住捏着嗓子学起来。
“夫~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学不来学不来。”顾溪笑得在床上直打滚,将被褥滚得一团乱,跟做窝一样,手捏了个软的厚实的地方躺了上去。
盯着上方虚空出神,顾溪梳理现在知道的信息。
手指无意识的在被褥上比划。
已知他是给平定王冲喜的工具人,平定王疑似身中剧命不久矣,府内安静,路上偶尔远远瞧见的下人们都偏谨慎。
其实到现在他心里也慌慌的。
开局就结婚,一问三不知的,这让他怎么打?
脑海内飞速闪过几个画面,顾溪嘶的一声摸上下巴。
拜堂那会他记得那人衣摆是黑的,但是没有纹样,有些圆形暗纹;
喝合卺酒那时平定王也是黑衣,但是衣服有明显的祥云金纹。
所以说拜堂时有可能其实不是平定王本人?
光是这个念头的可能性都让顾溪不由得松口气,他并没有真的一觉醒来和人结婚了。
仪式没成就不算结完婚了对吧?_>`
太恐怖了,这不亚于拐卖人口。
“夫人?”
熟悉带笑的语调在门口响起,顾溪原本牵起嘴角的脸一滞,嘴角下垂些许,一派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宁沉玉自然看见了,脸上笑容更大。
“夫人为何不去庭院散步赏景?”
“想睡觉。”
顾溪拉住被子一角往身上盖闭上眼,也不管他是不是躺在枕头上,“已经睡着了。”
宁沉玉收起折扇,俊脸凑近问道:“夫人真的睡着啦?”
气息喷洒在顾溪脸上,痒痒的。
他眼皮一动,忍住睁眼推开人的动作,从喉咙深处嗯一声。
“好,那本王陪夫人睡觉。”说着躺在顾溪身后,学他随便拉个被角盖身上。
背对着人的顾溪感觉到身后躺下个人立马睁开眼。
不是,他有病吧?
床没现代那么宽,他睡着都要蜷缩睡的,这平定王体型比他大那么多睡得下吗?
算了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难受的不是自己。
“哎,我心口怎么这么疼呢?有点、有点喘不上来气。”
顾溪肩膀下意识一拧,立马定住,仿佛刚刚一动的是错觉。
宁沉玉嘴角一挑,呼吸杂乱沉重起来:“我…我,疼……”
“夫人……”
忍……忍不了,听上去人真的很疼。
顾溪默默无声坐直身去看调整呼吸的宁沉玉。
对上一双带笑意注视他的眼睛,顾溪:“……”
顾溪:“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
他真的怕哪天他真犯病了但是他不知道。
微笑一下,就当他先死了吧。
宁沉玉见人生气,坐起身贴在顾溪身边,“那是什么?”
顾溪没在意他的动作,只想言语上悄摸摸攻击一下宁沉玉扳回一城。
“曾子杀猪听过没?”
“略有耳闻。”
那就是没听过,“烽火戏诸侯?”
宁沉玉静了一息。
顾溪嘴角扬起,哼哼笑起来。
扳回一城,yes!
宁沉玉思绪却已经走到了顾溪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暗示快点坦白的意思。
他暗自摇摇头,他俩什么关系还不是,怎么可能现在坦白?
于是晚上吃饭,宁沉玉专门准备了一盘热豆腐,假装被烫一下,意有所指地说:“夫人你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顾溪正在啃鱼,闻言抬头看到嘴唇嫣红的宁沉玉,没防备被男色晃住了,眼珠乱瞟看到清蒸鱼缓解一下。
“嗯嗯嗯。”
宁沉玉:“……”
怎么感觉没戳到位呢?
今晚轮换成宁沉玉睡小榻,顾溪睡床。
虽然有宁沉玉演戏在先,但是顾溪还是担忧宁沉玉的毒会不会半夜发作。
很恐怖兄弟。
洞悉到顾溪的想法,宁沉玉啼笑皆非,“夫人不用担心,为夫还是能再活好几年的。”
顾溪心虚目移,躺床上背过身去。
“夜深了,夫人早些歇息。”
“……晚安。”
宁沉玉闷笑几声,学着顾溪说:“晚安。”
…
一副小厮打扮的人在巷子口东张西望,一溜烟蹿进小巷,拐到一道小门里。
为首的人一袭青衫姿势挺拔,茶气雾霭,看那人脸好似云端隔雾,小厮站到这人面前行礼低头汇报。
青衣人颔首,抬手示意小厮退下。
捧起茶杯吹散雾气:
“我的好皇兄这就坐不住了?”
…
宁沉玉好像忙了起来,没人时不时找顾溪,府内也无人拘着他,顾溪乐得在王府里吃吃喝喝睡睡。
顾溪闲着没事在府里一圈一圈的逛,这日正窝在凉亭喂鱼,一侍从跑过来低声给旁边站着的沧海说些什么。
前几日宁沉玉不知道抽什么风,非把沧海塞给他,说他身旁也没个人伺候,先拿他顶顶,顺带当护卫了。
然后就是一大堆极力推销沧海的话术,听着顾溪头大,捏着鼻子应下了。
他好奇是什么事,便听沧海说:“王妃意下何时回门?”
顾溪没反应过来:“回什么门啊?”
沧海严峻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顾家。”
顾溪顿感天崩地裂,没人告诉他原主还有活着的家人啊!
这怎么回门,一回门不就暴露他穿越的事了吗?!
他恍惚地放下鱼食,软软靠在鹅颈椅上,日头渐足,脑袋探出去一小半,太阳直直地刺在顾溪探出去的半张脸上。
顾溪目眩神迷地看着太阳,感觉眼前一片昏花,要见到太奶了。
没什么力气的摆摆手,“先告诉王爷吧。”
沧海细细观察顾溪的表情,点头称是。
其实未必是死路,平定王府找他冲喜不可能不做背调,他大可以问平定王和他身边的人。
不过就是被当场识破不是本人罢了。
当晚,沧海绘声绘色向宁沉玉讲了下午顾溪知道此事的反应。
虽然发出如此生动声音的脸上依然面无表情。
着重讲了顾溪听到回门崩溃的表情,最后朝王爷下通牒。
“王妃真的很爱您了。”
宁沉玉:?
他怎么感觉哪里有些隐隐不对劲?
“胡言乱语。”宁沉玉呵斥道,转而又忍不住想,自己除了对外界宣称的身体病弱外,家世清白显赫,皮囊长得不错,心悦他也是人之常情。
手指捻住玉佩来回摩挲,轻呼出口气,手中从岭南来的信件显得没那么恼人了。
“牧藏,你让明飞带人去岭南一趟,让他们小心二皇子的人,切莫声张。”
“是。王爷,皇上那边又派太医来探查情况了,这次用不用和上次一样打发走?”
宁沉玉头疼地捏捏鼻梁。
皇帝疑心病重,直到现在还不相信宁沉玉的身体虚弱。
哪怕每次来人宁沉玉都吃息仁丹调节身体状态,让脉看着真的跟快死了一样。
自从他十七岁在岭南打仗不小心中了奇毒,回京犯病之后,他父王四处寻医,隐瞒下来治好的消息。
跟父王在漠北呆了两年,被父王以犯病回京养病为缘由扔进京城。
“不用,放进来,”宁沉玉手指虚撑着半张侧脸,食指轻敲太阳穴,“刚好夫人要回门,一块安排了。”
“是。”
咽下一枚息仁丹,宁沉玉眉头微蹙,吃了几次还是受不了这丹药的味道。让大夫调好吃些大夫也不肯,觉得他这般作践身体活该吃点苦头。
离药效发作还有两个时辰,宁沉玉勾勾嘴角,晃着玉折扇回到小院。
“夫人在干什么呢?”
顾溪正在房里看书,和大量繁体字做斗争。
盯得两眼昏花,抬头便见宁沉玉玉树临风姿势潇洒地走过来。
不得不说,平定王这张脸,做什么看一眼,心态都能平定下来。
这么几天,顾溪难得明面上直直阴阳怪气一次。
“回王爷~,看书呢~”
拐了山路十八弯的音,到宁沉玉耳朵边已经矫揉造作、嫌弃意味十足了。
他走到顾溪背后略微俯首,头发垂落在顾溪肩上,凑在耳边轻声呢喃:“夫人这么用功,可有不会?一些问题为夫还是能帮夫人解答一二的。”
低哑的嗓音在顾溪耳边炸开,加上后颈处若有若无另一人头发丝的触碰,顾溪浑身一僵,半边身子抖着发毛。
强压下细细的颤抖,顾溪嗓音镇定指着“騸豬以達去味”问:“这句这么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