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一年的第一学期，除了国庆七天长假以外，剩下的就是标志着日历更新一版的元旦，这也意味着在期末之前，还会有三天的假期和一个元旦晚会。
难得用一节班会课来排练元旦晚会的节目，高一基本每个班都是合唱，纪遇安所在的一班则选了《夜空中最亮的星》，很经典的一首歌，起码在元旦晚会上来说不会出错。
站在合唱阶梯上，等着前头几个领唱的独唱完，就是全班合唱**部分。“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和会流泪的眼睛，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越过谎言去拥抱你......”排练得很顺利，班主任心情大好，还剩一些时间，就由着他们自由活动。
纪遇安在宣布解散的下一刻就走上了从礼堂回教室的路，经过二班，被里面嘈杂的声音吸引了目光。讲台上赫然站着先前在操场上和他搭讪的那个男生，叫什来着......纪遇安想了想，好像是叫......隋卞？好奇怪的名字......
隋卞站在讲台上，操作白板打开了音乐软件，点了一首粤语歌。他清清嗓子：“这个，相信大家都会唱啊，《海阔天空》。”他往下分发着歌词纸，“前面就由我来唱，后面**部分大家就一起，如果不知道怎么念的话可以问我。”
一墙之隔，坐在窗边的话，声音也格外清晰。纪遇安坐在座位上默背英语单词，但思绪却总是被隔壁的歌声拉走。不得不承认，隋卞站在讲台上的样子像是天生能让别人信服他。不论是他自信的样子，还是领导一班人的能力......都是他没有的。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很标准的粤语，少年们青涩的歌声比起原曲更多了一些独有的稚嫩。隋卞的声音很有特色，带着一丝丝上挑的延长，就像是已经躺在了云上，又被风吹起来了一截的滞空感，哪怕在五十多人的合唱中，还是能准确抓住他的声音。
纪遇安翘了翘椅子，椅背抵在了墙壁上，后背感受着隔壁因为连着音响带来的振动，有一丝丝发麻。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卷成圆筒的单词本，那些字母在他的脑海里不断乱飞重组，呼吸声已经和隔壁的歌声同频振动，吸引着他去听、去看、去......
元旦晚会不作服装要求，但为了美观整洁一些，班主任还是要求男生穿白衬衫黑裤子，女生穿白衬衫黑裙子。在十六七岁的少年身上，不太合时宜的服装就显得有些假扮大人的成熟，有些男生还偷偷抹了发胶，女生则在上台前还掏出了随身带的小镜子抹口红 。
大家都在为自己高中的第一次上台演出的机会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不论之前有多少微词，至少在此刻，都是在享受自己炽热的青春。“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夜空中最亮的星，请照亮我前行......”台下也在跟唱，像是发泄一般，想要唱出心中的郁结。纪遇安此刻也暂且抛却那些缠绕着他的、挥之不去的东西，舞台上的灯光从头上打下来，有些发烫。地板都是刺眼的白光，也看不清台下的观众，只有耳边的歌声还在流动。
“感谢高一一班为我们带来的歌曲《夜空中最亮的星》，接下来让我们有请高一二班带来的《海阔天空》，掌声有请！”
还未回到座位上，台上的人已经用一句标准的粤语说了句：“大家好啊，我们班带来的是Beyond的《海阔天空》，让我们一起唱好吗！”
二班倒是没有像他们一样换了服装，就只是那件蓝白校服。站在合唱架子前的隋卞手中握着话筒，面朝底下的观众开口：“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怀着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
或许顺城一中这边大多都是本地学生，这些耳熟能详的粤语歌都能唱上一两句。比起他们班，这首歌一出来底下就有很多人开始跟唱。身旁的人都在唱着，纪遇安虽然是在这里长大，能听懂，但不太会说粤语。看着舞台上那个声情并茂唱着的人，纪遇安也跟着唱了几句，似乎这样就能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和台上那人因为换气而急促跳动的心脏同频。
后面的合唱节目纪遇安没什么心思看，以上厕所的由头回到了教室透气。路上不乏有人也和他一样溜了出来，纪遇安把衣服换了回来，收拾好自己的书包，准备等会一放学就走。刚进厕所，就看到了刚刚在台下仰望着的人，他脚步一顿，微微侧身走到洗手台边。
“纪遇安？好巧啊，你也偷偷溜出来出来透气？”但这人明显不想放过这个和他说话的机会，还是凑了上来站在另一个洗手台看着他。
“嗯。”和先前一样简短平淡的回复，但隋卞就像是感觉不到他的疏离一样，继续说着：“我刚刚唱的怎么样？好不好听？有跟着我一起唱吗？”“......挺好听的，但我不太懂粤语，只能跟几句。”
一听到这个，隋卞两眼放光，“那我教你好不好？”
纪遇安眉头跳了跳，这人实在是太自来熟了......但人又不坏，都拒绝这么多次了怎么还是这么乐此不疲地找上他。“不必了，我没什么兴趣，谢谢你的好意，我先回去了。”说罢没等他回应，脚底像抹了油一样快速离开。
“诶！”隋卞看着这个根本就不想理他的人，伸了伸手又放下了，“怎么又说不上两句话又走了......”
“珠珠，怎么来这么久？要结束了，快回去，老刘查人了。”齐易过来找人，和刚刚离开的纪遇安擦肩而过，看着隋卞就站在纪遇安离开的必经之路上，开口问道，“怎么，你又跟人家说啥了。”
隋卞洗了把脸，甩干水珠：“没什么，就问他我们唱的怎么样，听听别人的评价嘛。”
齐易戳了戳他的背：“肯定不止，以你的尿性会只问这个？”
隋卞把他的手拍开：“好吧......我是还问他要不要我教他学几句粤语，谁知道他避着我跟我避着蟑螂一样，我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呢又走了......”他垂下了头，看起来有些挫败。
齐易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珠珠啊......交朋友这件事嘛......在精不在急，你这样，万一真把人对你的好印象全弄没了怎么办。要我说......还是等下学期分班完，大家都在一个班，到那时候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迟早会熟的。”
“行吧......”隋卞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不再想了，“那回去吧。”
元旦晚会结束后刚好到放学时间，接下来就是所有人日盼夜盼的假期。班主任还在讲着假期注意事项，以及还有大半个月就要到来的期末考，这次考试也是作为文理分班的最后一个参考标准，让大家回去好好复习。但此时所有人心里想着的都是赶紧回家，根本没心思再听老师讲这讲那，班主任看着底下这群小崽子早就飞走了的心思，也没再啰嗦摆摆手宣布放学。班里的人顿时一窝蜂地冲向校门，一秒都不想在学校多留。
纪遇安等人走的差不多后才慢慢悠悠地背起书包离开，学校大门的电子滚动屏还放着“欢度元旦，喜迎新年”几个大字，莫名的有点滑稽的喜庆。
校门口还有一些没走的学生和摊贩，滋啦喷香的小吃顺着风吹进了纪遇安的鼻子。他难得停留了一次，新的一年了......要不就今天吃点好了。
刚想去看看有什么小吃，忽然发现前面有个带着头盔，但眼熟的背影，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他了，转身朝他挥了挥手。“纪遇安！你也来买吃的啊！”
怎么又碰见他了......
纪遇安走上去，摊主的车旁边用粉笔在板子上写着“烤肠三块一根，五块两根，十块四根”眼前的人手里赫然拿着四根烤肠。“你一个人吃四根？”
隋卞看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中的烤肠上，忽然明白他应该是误会了什么：“不是不是。”他数着手指，“我妈一根，我爸一根，我两根。”他看看纪遇安又看看自己手里的烤肠，突然塞了一根到他手里，“那今天我就不吃两根了，请你吃，不用谢啊。”似乎是怕他又拒绝自己，在把烤肠塞到他手里后立马往旁边走了。
“那我回家了啊，我爸在那边等着了。”隋卞朝他眨眨眼，比了个耍帅的手势，“哦，还有，祝你元旦快乐。”
纪遇安看着手里还冒着热气的烤肠，那人却已经坐上车走了。隔着塑料袋，食物的热气让手暖烘烘的，但他突然鬼使神差地想到，这个天开摩托车......会很冷吧，烤肠到家估计也冷了。
咬了一口，烤肠在口腔里爆出鲜甜的汁水，带着一些黑椒的风味，有点呛。
又吹起了风，顺城这边的天气不比其他地方，冷风会盯着你全身任何一个有缝隙的地方钻进去，刺骨的冷。纪遇安缩了缩脖子，他一直都是校服短袖加一件校服外套，在最冷的时候，也只是加一件保暖衣。以前到是不觉得有多冷，但这天气一年比一年变化的迅速。
吃完最后一口，把签子扔进路旁的垃圾桶，双手插兜，手心还残留着一点温暖。
看着他消失在马路的远处，纪遇安转身走上回家的那条小路。这个天气说话时已经能看见从自己嘴里呼出的白雾了，他低声呢喃，一声轻轻的谢谢从唇齿间溢出，又随着风消失在这一年的最后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