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陋室惊魂夜,将军怒斩“妖”
“砰!”
“哎哟!”
“噗通!”
“我的老腰…嘶…”
一连串沉闷的撞击声、压抑的痛呼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杂乱得如同打翻了一筐陶器。
谢砚秋感觉自己像一袋沉重的沙包,狠狠砸在了一片坚硬、冰凉、带着某种奇异光滑触感的地面上。那刺穿灵魂的白光和令人作呕的失重眩晕感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留下的是身体被拆散重组般的剧痛和强烈到极致的不真实感。她艰难地睁开刺痛酸涩的眼睛,视野里一片模糊的重影,耳边嗡嗡作响,如同塞满了无数恼人的蚊蝇,鼻腔里充斥着一股混杂着灰尘、廉价香水和某种从未闻过的、刺鼻化学制品的怪味,闷热而滞涩。
眼前是一个极其狭小、低矮、光线昏暗的空间。斑驳的墙壁糊着些廉价而花哨的墙纸,大朵俗艳的牡丹图案已经卷了边,露出底下灰黄的底色。头顶悬着一个样式古怪、布满灰尘的白色塑料灯罩,里面没有烛火,却散发出微弱昏黄的光。几件简陋得匪夷所思的家具挤在一起:一个扁平的、表面光滑的矮柜(电视柜),上面放着一个方方正正、镶嵌着巨大黑色“琉璃”的古怪匣子(电视机);几张蒙着廉价红蓝格子塑料布、看起来单薄得不堪重负的折叠椅;墙角堆着几个看不清内容的纸箱。空气里的怪味似乎就是从这些地方散发出来的。
“妖术!何方妖孽作祟!滚出来受死!” 炸雷般的咆哮带着惊怒交加的颤音猛然响起,震得狭小的空间嗡嗡作响,灰尘簌簌落下。是父亲谢镇山!他像一头被陷阱困住的暴怒雄狮,猛地从冰冷的地板上弹起。布满血丝的铜铃大眼惊疑不定地扫视着这陌生到诡异、逼仄如同囚笼的环境。身上的锁链和囚服奇迹般消失无踪,只余一身皱巴巴、沾满灰尘的深色中衣,但他那征战沙场养成的、随时准备暴起搏杀的戒备姿态却丝毫未减。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佩刀呢?这发现让他脸上的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目光更加凶狠地逡巡,仿佛要将这四壁瞪穿,揪出幕后黑手。
“秋儿!我的秋儿!你在哪儿?别怕,娘在!娘在这儿!” 母亲柳氏带着哭腔的呼唤紧跟着响起,慌乱而破碎。她鬓发散乱,华丽的命妇服饰不见了,只余一身素色的、同样沾了灰的里衣,领口歪斜。她顾不得仪态,手脚并用地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摸索着,失魂落魄地寻找女儿的身影,脸色惨白如金纸,显然尚未从刑场那极致的恐惧和这突兀诡异的转换中缓过神来,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这…这究竟是何地?”大哥谢明远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茫然和书生的惊疑。他挣扎着坐起身,下意识地抬手想整理一下根本不存在的发冠和衣襟,却发现身上那件象征新科进士荣耀、绣着青竹暗纹的锦袍不翼而飞,只剩下皱巴巴、沾着灰尘的白色里衣。这发现让他本就因惊吓而苍白的脸色又褪去一层血色,显得更加文弱。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那台镶嵌着黑色“琉璃”的电视机上,眉头紧锁,仿佛在努力理解一个无法解开的、违背了所有圣贤典籍的谜题。“观此地…不似阴司…这器物…莫非是上古失传的‘玄光鉴影’之宝?然则其理不通…” 他喃喃自语,试图用已知的知识框架去套眼前的一切,却徒劳无功。
“啊!”一声短促而惊恐的轻呼来自大姐谢明玉。她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缀着珠翠的发髻彻底散了,几缕乌黑的长发狼狈地贴在汗湿的颊边,更添几分楚楚可怜。她慌乱地用手肘撑起身体,却不小心碰到了旁边一个细长脖颈、透明瓶身的古怪器皿——一个空的可乐瓶。那瓶子“哐当”一声倒在地上,骨碌碌滚开,发出刺耳的噪音,吓得她猛地缩回手,像受惊的小鹿般向后躲去,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眼中满是惊惶和无助,身体微微颤抖。
“哈!有意思!真他娘的有意思!比那憋屈的断头台有意思多了!”二弟谢明轩的反应截然不同。他年轻气盛的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带着一种近乎莽撞的兴奋和好奇。他一个利落的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动作敏捷得像只刚出笼的豹子。他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低矮陌生的空间,目光立刻被头顶那盏悬着的、散发着昏黄光晕的古怪吊灯吸引。“嘿!这琉璃灯好生古怪!悬在半空,里面也不见蜡烛火苗,怎生就亮着?莫不是夜明珠?”他一边嘀咕着,一边踮起脚尖,伸长手臂,下意识地就想去戳那布满灰尘的塑料灯罩,想探个究竟。
“明轩!住手!不可妄动!”祖母威严而苍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骤然响起,如同定海神针。老夫人被摔得最重,此刻正扶着酸痛的老腰,在同样惊魂未定、脸色发白的贴身老嬷嬷张嬷嬷搀扶下,艰难地试图坐直身体。她花白的头发散乱,素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歪斜着,威严的面容上此刻也写满了惊疑和强自压抑的慌乱,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隼,带着审视和警惕扫过这方寸之地。“此间处处透着诡异邪门!器物非金非木,气味驳杂难闻,绝非善地!小心有诈!”她锐利的目光最终牢牢锁定了矮柜上那个方方正正、镶嵌着巨大黑色“琉璃”的电视机,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疙瘩,仿佛那是什么邪物的核心。
角落里,那个一直沉默寡言、如同透明人般的小弟谢明哲,此刻却微微动了动。他蜷缩在冰冷的墙角,小小的身体紧贴着斑驳脱落的墙纸,仿佛想把自己整个嵌进墙壁里,以此获得一丝安全感。与其他人惊疑、恐惧、好奇的目光不同,他那双总是显得有些空茫、缺乏焦距、仿佛蒙着一层薄雾的眼睛,此刻却一眨不眨地、死死盯住了矮柜上电视机下方一个更小的黑色方块(机顶盒)。那方块上一个细小的红色光点,如同暗夜里的萤火,微弱却稳定地闪烁着。那点微弱的红光,似乎对他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纯粹的吸引力,让他暂时忘却了周遭的混乱、身体的疼痛和内心的恐惧,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小小的光点攫取。
谢砚秋忍着全身散架般的酸痛,挣扎着坐起身。她看着眼前这鸡飞狗跳、狼狈不堪却又无比鲜活的一家子:父亲如困兽般的暴怒咆哮,母亲失魂落魄的寻找与呼唤,大哥陷入知识困境的茫然,大姐受惊小鹿般的瑟缩,二弟初生牛犊般的莽撞好奇,祖母强作镇定的严厉呵斥,还有角落里那个只对一点红光感兴趣的小弟……胸膛里那颗因过度紧张和穿越冲击而几乎停跳的心脏,终于重新找到了搏动的节奏,一下,又一下,沉重而有力,带着劫后余生的钝痛,更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从地狱的边缘,从断头台的铡刀之下,硬生生把他们拽了回来!虽然落脚点是这个破败、狭小、气味难闻的城中村出租屋,但这,是人间!是她阔别了十七年、无数次午夜梦回的——现代社会!
“爹,娘,祖母,大哥,大姐,二弟……” 她撑起酸痛的身体,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干裂的喉咙里磨出来的,带着砂砾感,却蕴含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混乱的安定力量,“这里…不是妖术,也不是阴曹地府。”她深吸了一口这混杂着灰尘、劣质香水、外卖残留和化学气味的、并不清新却无比真实的空气,那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更加确信。她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地说道:
“我们…回家了。”
“回家?!”谢镇山猛地转头,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瞪住谢砚秋,那眼神里充满了荒谬绝伦和一种被愚弄的滔天愤怒。他一步踏前,魁梧的身形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地上廉价的瓷砖似乎都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妖言惑众!谢砚秋!你睁开眼看看!此等魑魅魍魉之地,妖器环伺,秽气冲天,不见日月星辰,不闻鸟语花香!墙壁上画的是何妖魔鬼怪(他指着墙上那张抽象派摇滚乐队海报)?这地砖滑不留足(他脚下一滑,险些踉跄)!还有这气味,直冲脑髓!此等污秽囚笼,岂是人间?更遑论‘家’!说!你究竟使了何种邪法?速速解开!否则休怪为父…” 他下意识又去摸不存在的佩刀,威胁之意溢于言表,仿佛随时要亲手“清理门户”。
“是啊,秋儿!”柳氏也挣扎着靠近,冰凉的手指带着微颤,一把抓住谢砚秋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脸上惊魂未定,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这…这地方古怪得紧!阴森森的,透着一股邪气!你看那墙上画的,人不人鬼不鬼,青面獠牙(她显然误解了海报),还有这地面,滑得站不住脚,还有这气味…定是妖孽盘踞之所!你快想想办法,我们离开这里!” 深闺贵妇的认知被眼前的一切冲击得粉碎,她本能地只想逃离。
谢明远扶了扶并不存在的发冠,试图找回一点属于新科进士的体面和镇定,但皱巴巴的里衣和凌乱的头发让他显得格外落魄。他强忍着心中的惊涛骇浪,指着那个黑色“琉璃”匣子(电视机),声音带着书呆子特有的探究和深深的困惑:“砚秋,此物…形制方正,琉璃为面,非金非石,观其构造…倒似暗合天圆地方之数,莫非…莫非真是上古失传的‘玄光鉴影’之宝?用以窥探阴阳?然则…其理何在?动力何来?” 他后面的话被自己卡住了,所谓的“大道至理”在此刻诡异的环境面前显得无比苍白可笑。
“回家?好!太好了!”谢明轩却完全没理会父亲的愤怒和母亲的忧虑,他一拍大腿,脸上是纯粹的兴奋和跃跃欲试。他指着那个悬空的吊灯,又指向墙角一个嗡嗡作响、不断吐出凉风的白色方形铁皮怪物(窗式空调外机),“姐!这些东西是不是很好玩?比射箭骑马有意思多了吧?这铁皮箱子还能吹冷风?快告诉我怎么弄!里面是不是藏着冰?”他几步窜到空调外机旁边,听着那规律的嗡嗡声,感受着吹出的凉风,好奇心爆棚,伸手就想去摸那震动的铁壳表面。
“明轩!回来!离那妖物远些!”祖母厉声喝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同时猛地吸了一口凉气,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发出噪音和冷风的空调外机,仿佛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此物…此物竟能自行吞吐寒气?嗡嗡作响,如同活物低吼!莫非…莫非是寒冰玄铁所铸的机关兽?快快退后!莫要被其寒气所伤!”她下意识地将搀扶着自己的张嬷嬷往后拉了拉,身体紧绷,做好了随时防御的姿态。
就在这一片混乱、质疑、好奇与恐惧如同沸水般在狭小空间里翻滚交织的当口——
“滋啦……”
一声轻微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电流噪音,突兀地从矮柜方向响起。
紧接着,矮柜上那个被谢明远称为“玄光鉴影之宝”、被祖母视为妖物核心的黑色“琉璃”匣子——那台老旧的三十二寸液晶电视,屏幕猛地亮了起来!
炫目!跳跃!光怪陆离的色彩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昏暗的空间!屏幕里,一个穿着亮片短裙、妆容夸张到如同面具的年轻女孩,正对着屏幕疯狂地扭动着身体,背景是快节奏到令人心脏骤停的电子音乐,密集的鼓点如同无数把铁锤,狂暴地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和神经!
“动次打次!动次打次!家人们!礼物刷起来!火箭走一波!爱你们哟~么么哒——!”
尖利!亢奋!充满煽动性甚至带着点癫狂的女声,配合着那震耳欲聋、从未听过的、如同魔音灌耳的怪异旋律,如同一个无形的、塞满了炸药的巨大炸弹,在这群刚刚脱离血腥刑场、惊魂未定、对现代科技一无所知的古人中间,轰然引爆!
“妖孽显形了!护驾!!!” 谢镇山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百炼精钢!十七年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对一切未知威胁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甚至没看清那“琉璃”匣子里的“妖孽”具体是何物,只见到一片光怪陆离、色彩狂舞中似有扭曲人影闪动,发出惑乱人心、如同鬼哭狼嚎的魔音!电光石火间,他暴吼一声,如同被侵犯了巢穴的猛虎,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个箭步冲向离他最近、也是唯一一件勉强能充当武器的家具——那张蒙着廉价红蓝格子塑料布、单薄得摇摇欲坠的折叠椅!
“保护老夫人和夫人!明远明玉退后!”谢镇山吼声如雷,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他双手如同铁钳般抓住折叠椅冰冷的金属腿,全身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手臂上虬结的肌肉块块坟起,将毕生沙场搏杀所凝聚的、足以开碑裂石的凶悍力量尽数灌注其上!折叠椅在他手中仿佛不再是家具,而是一柄染血的战锤!
“妖孽!受死!”他双目赤红,怒发冲冠,仿佛面对的不是一台电视,而是千军万马冲锋而来的敌酋!将那把可怜的折叠椅高高抡起,划出一道带着毁灭气息的、沉重无比的弧线!目标直指那兀自闪烁着炫光、发出刺耳魔音、惑乱人心的“琉璃妖匣”——电视机屏幕!
这一砸,带着要将这邪魔外道连同这诡异空间一同砸个粉碎、还世间一个清明的决绝气势!千钧之力,沛然莫御!
“爹!不要!!!那是电视!很贵的!!!!” 谢砚秋的尖叫如同濒死的哀鸣,带着绝望到极致的惊恐,猛地从地上弹起,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想要阻拦。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父亲手臂肌肉贲张的纹路,看到那廉价折叠椅的金属腿在巨力下微微变形,看到它裹挟着风雷之势落下!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她的阻拦,徒劳!
砰——!!!!哗啦啦啦——!!!!
一声震耳欲聋的、混合着金属扭曲断裂和玻璃瞬间爆碎的恐怖巨响,如同九天惊雷在狭小的出租屋内炸开!彻底撕碎了屋内最后一丝混乱的秩序,也彻底宣告了这台老旧电视机的死刑!
脆弱的折叠椅在谢镇山非人的巨力下,如同纸糊的一般瞬间扭曲解体!金属腿弯折成诡异的形状,塑料椅面如同脆弱的蛋壳般四分五裂,碎片如同暗器般激射向四面八方!
而那台无辜的液晶电视,屏幕更是首当其冲!巨大的蛛网状裂痕以被击中的点为中心,瞬间蔓延至整个屏幕!伴随着令人牙酸的玻璃碎裂声,屏幕中央轰然炸开一个狰狞的黑洞!无数细小的、锋利的玻璃碎片如同被激怒的杀人蜂群,带着尖锐刺耳的呼啸,呈放射状朝着屋内所有人无差别地激射而出!内里的电路板、线圈**裸地暴露在空气中,几缕微弱的蓝色电火花在破洞边缘“噼啪”闪烁了几下,如同垂死的挣扎,随即彻底熄灭,只留下一缕袅袅升起的、带着焦糊塑料味的青烟。那个亢奋女主播的声音和魔性的音乐,也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到极致的破坏力震慑在原地,如同被施了石化法术。空气里只剩下呛人的焦糊味和细碎玻璃落地的“沙沙”声。
谢镇山保持着挥砸后的姿势,微微喘着粗气,手中只剩下扭曲变形的半截椅子腿。他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电视屏幕上那个狰狞的、边缘焦黑、还在冒烟的破洞窟窿。里面跳动的电火花已经熄灭,只剩下空洞的黑暗。他脸上那因愤怒和搏杀本能而涨红的血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茫然、惊愕、难以置信和一丝……对未知脆弱力量的深深忌惮的复杂神色。那“妖孽”…似乎…过于不堪一击了些?这与他想象中的邪魔外道,相去甚远。
柳氏死死捂住嘴,发出一声短促到几乎窒息的抽气,眼睛瞪得溜圆,身体抖得像狂风中的枯叶,几乎要瘫软下去。
谢明远脸色煞白如纸,儒雅的仪态荡然无存,下意识地连退两步,撞到墙壁才停住,眼中满是惊惧,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位沙场宿将的父亲。
谢明玉更是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猛地将头埋进膝盖,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吓得瑟瑟发抖,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谢明轩张大了嘴巴,刚才的兴奋劲儿被这雷霆万钧的一击彻底打懵了,愣愣地看着那还在冒烟的电视残骸,又看看父亲手中变形的凶器,眼中第一次掠过一丝后怕。
连一向威严镇定、见惯风浪的祖母,此刻也扶着张嬷嬷的手臂,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死死盯着那冒着青烟的“妖匣”残骸,又看看自己那如同怒目金刚般、却显得有些茫然的儿子,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角落里的小弟谢明哲似乎被这巨大的声响和骤然的寂静惊扰,小小的身体猛地一颤,从对那红色光点的专注中惊醒。他茫然地抬起头,空洞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屋子,掠过散落的碎片、扭曲的金属、最后落在了那还在飘散着青烟、屏幕漆黑的电视机残骸上。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眼前的一切与他无关,只是那点吸引他的红光,消失了。
“爹——!!!” 谢砚秋的尖叫终于冲破了凝固到令人窒息的空气,带着哭腔、崩溃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愤怒,“那是电视机!是现代的东西!不是妖孽!很贵的!要赔钱的!!!我们赔不起啊!!!”她看着地上散落的塑料碎片、扭曲的金属、满地的玻璃碴子、还有那个冒着烟的黑洞洞屏幕,感觉自己的血压瞬间飙到了顶点,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完了!刚穿回来,还没喘口气,就要背上一笔天文数字的债务!这开局还能再地狱一点吗?!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电视机残骸偶尔发出“滋滋”的微弱电流声,如同垂死的哀鸣,还有谢镇山那粗重而茫然的喘息。
就在这令人窒息、尴尬到极点、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塑料味和谢砚秋绝望气息的沉默里——
呜哇——呜哇——呜哇——!!!
一阵极其刺耳、穿透力极强、带着冰冷无情警示意味的电子音效,由远及近,如同索命的号角,骤然划破了城中村傍晚的嘈杂,也清晰地穿透了薄薄的墙壁,瞬间填满了这片狼藉的空间!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代表着规则和秩序的压迫感。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正茫然看着自己手中半截椅子腿、脸上血色尽褪的谢镇山,都下意识地、齐刷刷地转向了声音来源的方向——出租屋那扇单薄的门板,以及更外面的街道。
“什…什么东西在叫?”谢明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沉寂。他下意识地看向窗外,那声音似乎正是从那个方向传来,并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楼下。
谢砚秋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比刑场上等待砍头时还要白,没有一丝血色。她猛地意识到什么,手忙脚乱地从裤兜里掏出那部屏幕已经碎裂的旧款智能机。屏幕上,一个醒目的、不断闪烁跳跃的红色警示图标刺眼夺目,伴随着那“呜哇呜哇”越来越响的刺耳噪音。
“完了……”她眼前彻底一黑,感觉天旋地转,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声音里充满了彻底的、冰冷的绝望,喃喃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挤出来的,“是警车……警察来了……我们……是黑户……还砸了房东的东西……” 地狱模式,正式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