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暮深收回手,笑着问:“是吗,哪里变了?”
“话变少了,人也成熟很多。”这评价倒是真心的,不掺半分假话。
“也许是这些年,生与死看得太多了,也看得更透彻了。”周暮深说。
直到现在,周暮深依旧记得自己参与救治的第一位血癌者。
那是个下着瓢泼大雨的深夜,病人术后复发,整个科室拼尽全力地抢救,最后却只能看着病人的生命体征一点点消失,直到听见生命探测仪传来刺耳的“滴滴”声……
他依然清楚地记得,带教老师向病患家属下达死亡通知的那一刻,家属倚在门外痛哭哀嚎的模样;记得自己颤抖的手和发软的双足,以及面对死亡时内心的无措和恐慌。
那时的周暮深尚且青涩,那段时间,因未能救活患者,他愧疚到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一连做了好多天的噩梦,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他甚至买了果篮亲自去病人家中探望,向他们致歉。
后来姜主任告诉他:“作为医务人员,我们的职责是治病救人,但我们无法保证救活所有人,一切只能顺应天命,尽力而为。”
再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接触了更多的血液病患者,也接手了上百台骨髓移植和癌细胞切除手术。如同姜主任所言,是手术就有风险,有风险就会有死亡。
时间长了,人也就麻木了。
他是医生,却始终被“顺应天命,尽力而为”八个字套牢。
医生不是圣人,也有拼尽一身医术却始终无力回天的时候。
做医生的这些年,他戒烟戒酒,戒骄戒躁,如同陈主任说的那般,做到了“狮心鹰眼妇人手”,做到了一名合格的内科医生该具备的所有品行,却在看惯了生与死后,逐渐背离最初的那个自己。
每当下了手术,看见镜中那个面色惨淡,毫无生气的面孔,他都觉得快要不认识自己了。他逐渐变成了一个感情用事、注重人文关怀的人,而不是像年少时那样,天真地以为硬邦邦的拳头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脑中的画面很凌乱,他的思绪却极为清晰。
她说他变了,成熟了。
那么现在的他,是否是她喜欢的样子?
“当初分开的时候,你说我幼稚。”他垂眸,低声说,“现在我不打架了,也不抽烟喝酒了。”
“这样的我,应该有能力保护你了,也有能力对我们的未来负责。”
周暮深唇角挂着笑,却似用低笑来掩饰内心的慌乱:“但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这样的资格。”
听见他这样说,林清晗眼底涌起涩意。她垂下眼,纤长的睫毛盖住所有情绪:“你很好,只是我们不合适。”
“即便当初没有发生那件事,即便没有杜月晞,我们大概率也会分开吧。因为从根本上,我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毕竟那时候,不论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他所拥有的,她都无法企及。
回忆锋利如刀刃,伤人有形,避之不及。
也因为她的一席话,他们之间原本已经稍稍回暖的氛围再次降至冰点。
周暮深偏过头去看她,语气认真:“我现在不靠家里,一个人工作,生活,这些年一直如此。曾经的朋友,除了老夏和南方,多半也没有再联系过了。”
这意思是,如今他经济独立,圈子干净。没有家人羁绊,也没有狐朋狗友。她要的安全感,他可以给到她。
为了她,他真的有改变自己。
周暮深的话对林清晗确实有影响,却不能从根本上撼动她的想法。她唇角翘了翘,说道:“我们都是快三十岁的人,不是小孩子了,得为自己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负责。”
“如今的我们,没有年轻时候的魄力和胆量,再去反复试错,最后承担后果。”
林清晗的声音温软,却又决绝。
看见她眼中的坚定,周暮深收回目光,只觉得胸口无比沉闷,有什么东西拉扯着胸腔,死死拖住他的心脏无限下坠。
话题再次被聊死,车内又是一阵沉默。林清晗得自己快要坐不下去,手指缠在女士手提包的包带上,包包表皮快要被她的指甲抠烂……
她只得转移话题:“话说回来,周暮深,那件事,还是要对你说声抱歉,给你带来不好的影响。”
“其实,不用抱歉。”周暮深抬手将车载广播的音乐关小,一瞬间,他的声音清晰很多,“今天接到通知,院里已经批准我升主治医师了。”
“真的吗?”林清晗眼里忽地有了光芒,一瞬间,整个人生动起来,极其认真地问,“你不是在哄我开心吧?”
“真的。”周暮深点了点头,“虽然过程有些坎坷,但至少,结果是好的。”
“我的师父,血液科的姜主任,他帮我在院长面前说了话,尽力为我保留了名额。总的来说,我是幸运的。”
得知周暮深升职有望,林清晗总算舒了口气。
“那就好。”她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你是什么时候接到通知的?”
“就刚刚,你去买单的时候。”周暮深说,“也许是今天见到你,带给我好运。”
听见这话,林清晗微怔。或许是因为这个好消息而感到开心,她内心也没排斥,反倒露出一个温和笑容,“你要这么想的话,也行。”
“时间不早了,你快些回家吧,早点休息。”周暮深笑着说。
“嗯。”林清晗点了点头,忽地想起什么,“周暮深,虽然我不负责你的案子了,但我相信结果都一样,法律会不偏不倚,始终站在正义的一方。”
林清晗弯唇笑了笑,“祝你好运,争取一审就结案。”
“借你吉言。”
与他道了别,林清晗目送着那辆黑色越野车消失在夜色里,唇角不自觉地弯出一道极浅的弧度,这下周暮深升职有望,她也总算能够安心了。
这也算是在多年后,他们之间,终于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吧?
一阵晚风吹过,挟着凉意,穿透四肢百骸。林清晗下意识瑟缩了下,转身往自己居住的4号楼的方向走。
她一路踩着落叶,脚底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听起来莫名有些解压。一条路走到底,林清晗抬眸,瞥见单元楼下一个熟悉身影。
康轶手插口袋,一身西装,头发梳成偏分,精致中透着儒雅。他笔挺地站在树下,像是等待许久,看见林清晗的那一刻,原本平直的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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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晗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在这里站了多久,有没有看见她从周暮深的车上下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或是心虚什么。
怔了几秒,她大步走过去,语气不冷不热:“表哥,你怎么在这里?”
康轶不答反问:“不请我上去坐坐?”
“孤男寡女的,不合适。”林清晗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却不想,对方似笑非笑地反问了一句:“周暮深就合适?”
康轶的意有所指让林清晗觉得不自在,许是职业病,她尤其讨厌听人拐弯抹角地说话。她一向喜欢把事情摊开在明面,开诚布公的谈论。
“他帮了我忙,我答谢他,就这么简单。”林清晗懒得过多解释,揉了揉发涩眼睛,只觉得困倦,“表哥,没事的话,我回去休息了,最近真的很累。”
林清晗侧身而过,几乎与他擦肩,结果下一秒,她的手腕被紧紧扼住,“这么多年过去,你还看不明白吗?”
“什么?”林清晗尝试着把手腕缩回去,却根本挣不脱。
“你们不合适。”康轶轻声说道,手上一用力,把她往跟前带,“好好,当初你是怎么向我们保证的,还记得吗?”
隔着如此近的距离,康轶的温热呼吸喷洒在她额头,叫林清晗觉得浑身不舒服。她用力地一扽,挣脱他的桎梏,手腕腕骨处已经隐隐发红。
细微的痛感传来,林清晗下意识蹙了蹙眉,接连后退几步,“表哥,这次回到厦州,我想有新的生活,不想再像过去几年那样,活得那么痛苦。所以,你,你们,都别再折磨我了,行吗?”
借着路灯,康轶看见了对面女人隐隐发红的眼眶,心中晃过细一丝心疼:“好好,你把自己困住了,走不出来,所以这些年才过得那么痛苦。”
“把我困住的,难道不是你们吗?”林清晗反问。
她眼中含着怒意,却又拼命隐忍克制着,咬牙逼迫自己冷静:“哥,你忘了吗?当初是你撕了我的机票,不许我去芬兰,也是你告诉了姨母我和周暮深的事,所以姨母才会把我锁起来不许我出门。”
“以你那时候的精神状态,是个人都不会放你走。”康轶淡定地反驳,“还有,好好,你要明白一点——你不该懊悔自己没有跟他走,而是应该好好想想,当初他为什么会撇下你离开。”
林清晗的双眼愈发赤红,“还不是你使的绊子。”她拼命压制着情绪,乃至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低声质问道:“康轶,你凭什么?你有什么立场和资格这样做?”
康轶笑了笑,低低叹了口气:“如果这样想能让你心里好受些,那我愿意背这个黑锅。”
“你简直不可理喻。”林清晗咬着牙,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这句话。
“过去的种种我们不提,那现在呢,他又能带给你什么?”康轶扶了扶镜框,双手插进裤兜,他的语气很淡,言辞却犀利,“你不想谈过去,可以。那咱们就拿现在来说——”
“周暮深快三十岁了吧?才将将熬到主治医师的职位。脱离家庭,卸去一身光环,他什么也不是。”
“你觉得,他能拿什么给你幸福?是一个月七八千的工资,数不尽的医患矛盾,还是昼夜颠倒的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