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宫中通常会挑着午膳后日光最盛的时候洒扫,既赶着主子们小憩的时候,也能防止地上水痕一时吹不干结冰摔着贵人们。
元轲听说自己刺杀皇弟的消息时正逢午膳,一刻也不敢耽搁便往舆圣殿赶,谁知还是没见着自个儿父皇,寿公公入内通禀,只叫他先在外头候着。
还得跪下候着。
因而元轲便跪在了才洒过水的殿门口,还一跪就是小一个时辰,待殿内传话准他入内时,他却站不起来了。
久跪腿疼倒是其次,实在是他衣裳穿得厚实,人身上的热气透不出来,竟将他连衣裳带人冻在了殿前的金砖上。
待内侍们又是炭盆又是热水的将他从地上化出来,距元戎准他入内,已过了一盏茶的工夫。
元轲面色铁青地拂开内侍欲搀他的手,一瘸一拐地进了正殿。
连平日寸步不离守着皇帝的寿公公都被清了出来,没人知道里头说了什么,只能听见时不时摔杯砸碗的响动。
一炷香的工夫后,和大殿下元轲一块儿出来的还有一道口谕。
“大皇子元轲不顾兄弟之情,全无长兄气度,责闭门禁足思过,无召不得出。”
没说禁足多久,那就是一直禁下去。
口谕一下,举朝震惊。
并非是为罚了大皇子禁足一事,而是一直对储君一事避而不谈的陛下,丝毫没有要清查谣言来源的意思,这是默认了这谣言的后半部分?
大伙儿纷纷猜测,能在后头某一日摇身坐上储君位置的,很可能是这位一直养在别院逢年过节都不怎么入宫的七殿下。
而这七殿下本尊,此刻正叉着腰,站在别院会客的正堂阴阳怪气。
“昨儿我还特地嘱咐了,叫你们带着账册过来,”元珵抬手抚着胸口给自己顺气,一副气得不轻的模样,“想来是我这个向来不涉朝政的皇子入不得两位大人的眼了。”
“实在是下官出门出得急,将那账册忘在家中。”史聪终于将这口锅揽回了自己头顶。
“出门出得急,”元珵皮笑肉不笑地点头,“那还迟了半个多时辰。”
“路遇刁民聚集挡了路,”史聪自打进了正堂膝盖就没离过地,“殿下莫急,待下官写个条子,回去添在账册上也是一样的。”
“刁民聚集?”元珵倒是突然来了兴致,伸手将史聪捞起来,问:“为何聚集?”
“是为了储……”
高益盛用一声咳嗽截断了史聪的话,赔笑道:“下官来时也见有人聚集,上前问了,不过是小贩们抢占摊位的口角,都是些腌臜杂事,没得脏了殿下的耳朵。”
见元珵没言语,高益盛又道:“我听下头人说,那拖嫁女很得皇子妃喜爱,既如此,也不必写什么条子,更不敢要殿下的银两,下官做主,便将此女送与殿下和皇子妃。”
“可如此办,这银钱的亏空谁来填补,”元珵坐下,气定神闲地饮了口茶,“高大人?还是史大人?”
“哪有什么亏空?”高益盛见元珵神色缓和,暗暗舒了口气,答:“前头的银子已罚足了数,一个过了婚嫁年纪的女子,等闲换不出几斗米的亏钱货,哪里就能值十五两银子?就算封了银子送去,他爹娘怕也不敢收。”
高益盛话音落,右边的屏风后,传来一声极轻的,茶盏磕碰的响动。
高益盛才转眼看过去,便听见元珵转了话头,道:“拖嫁税银说到底是归进丁税一处的,听闻前两年,大煜女帝纳用了那女相的建议,将丁税裁撤,高侍郎分管户籍,您如何看此事?咱们洪辽,可也能如此行事?”
“两个女人,一时脑热便改了祖宗的规制,”高益盛闻言冷哼一声,“若是搁在咱们洪辽,莫说是两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就是新科进士,那也要拎出去游街的。”
“高侍郎的意思,是觉得大煜不该裁撤丁税?”元珵将茶盏不轻不重地撂下,再问:“可据我所知,洪辽丁税所收之数,莫说是盐,便是铁一项,也是够不上边角的,这拖嫁税银在丁税之中更是毫不起眼,又极耗费人力,不是费力不讨好吗?”
“殿下最得陛下心意,难道不知吗?”高益盛压低声音:“咱们洪辽,开疆拓土才是第一要事,这拖嫁税银收与不收确实没差,但若不收,那些穷人拿不出陪嫁,便都想将女儿当男丁养在家中,长此以往,难不成咱们洪辽也要像大煜一般,准许女人骑马打仗不成?”
孟冬辞隐在屏风后,将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听着,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同为女子,不过是生在大煜和生在洪辽,前程便是天壤之别。
徐月娘孝顺懂事,却只能落得游街被发卖的下场。
郑惠处事果断胸有丘壑,却被送入宫中修习女德充作宫女随手赏人,又被逼得披头散发来为自己搏个得男子青眼的‘前程’。
融霜十八从军,头一年便立下十战十胜的大功,得长公主姜瑾亲笔书信为她请封定远将军。长公主姜瑾更是因先帝一句“担心军权旁落”便主动请命统领边军,为大煜镇守北境西境近十载。如此功绩,却被人当作违反祖制说嘴。
姜瑜一代明君,十六入朝摄政,十八正位皇储,继位后恩威并施,裁苛政治贪官,将天下生民的性命看得比自己性命更重,短短三年,百姓中已有‘昭平盛世’之说流传,可到了洪辽这里,也不过是他们口中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
她能救一个徐月娘,能点拨一个郑惠,但洪辽百万生民,又有多少女子为人蒙蔽,尚在水火中挣命求存呢?
借着屏风的遮掩,孟冬辞将手边的窗子推开条缝,柳莲先前已应她的话守在窗下,见她以眼神示意,便点头往正堂绕去。
“殿下,”柳莲站在门外朝元珵行礼,“皇子妃早起吃了药便不舒服,请殿下过去瞧一眼。”
元珵答应着起身,朝高益盛笑道:“请高侍郎在此稍待片刻,我瞧一眼便回。”
高益盛连连点头。
元珵出了正堂绕到后窗,接过孟冬辞自窗缝递给他一张字条:
“大张旗鼓,备礼相送。”
元珵点头,将纸条递回,朝孟冬辞极轻地说了句话,便转身绕回正堂。
孟冬辞捏着纸条,直到前头说笑声再起,方才琢磨出他说了什么。
“娘子字如其人,惊才绝艳。”
这人,真是……
前头元珵与高益盛又东南西北地扯了几句闲话,那高益盛见元珵没再计较他们怠慢之过,便起身告辞:“既然皇子妃贵体抱恙,下官便不多叨扰了。”
元珵跟着往出走:“我送送高侍郎。”
这头一路将高益盛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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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聪送至别院正门,已有十数个小厮捧着礼等在门口。
“这里是十五两,买那女子的银子,”元珵先接过一个红纸包递给史聪,见他不敢接,却转头去请示高益盛,便又道,“方才去见娘子,她的意思是人钱两讫天经地义,该过明账的过明账,该给她爹娘的银钱一分也不能少,这也是我的意思。”
高益盛示意史聪接过,笑道:“殿下与皇子妃真真是心善之人。”
元珵摆手,又指着身后规矩站着的一排小厮:“为如此小事劳动二位跑这一趟,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略备薄礼相送。”
高益盛和史聪齐齐摆手说怎敢。
元珵似笑非笑:“若二位不收,便是瞧不上我这被分出宫另住的无势皇子了。”
高益盛与史聪仍是满口“怎敢”。
元珵便笑起来:“我见二位皆是骑马而来,这些东西拿在手里恐有不便,下人会一路送去,必不叫二位累着。”
十数个小厮自别院而出,浩浩荡荡地跟在他二人马后,手捧金银珍玩不计其数,一路送入他二人府中。
因而,临邺之中盛传,这户部的高大人与史大人行好运,成了‘储君’七殿下的头一拨座上宾。
之后一连几日,从来无人问津的皇家别院一度门庭若市,可这‘新贵’七殿下,自高大人与史大人离开后,便开始闭门谢客。
直到朝中传出史聪因过错遭上贬斥,官降一品,丢了户部的肥差,灰溜溜挪去了工部;高益盛称病自请停朝一月的消息。
元珵得着这消息,便兴冲冲地去孟冬辞院子里想将此事说与她,才进院子,便见徐月娘与周安一道从孟冬辞屋里出来,二人有说有笑,与初入府时唯唯诺诺的模样全然不同了。
二人掩了门回身见着元珵,远远朝他福身见礼,转身离开时,元珵见那周安手中,似是拿着个纸卷。
元珵走近,待要抬手叩门,孟冬辞已开口:“进来罢。”
“娘子怎知我来了?”元珵推门笑道:“咱们才做了没多少时日的夫妻,便已能心有灵犀了不成?”
“才刚我一抬眼便见着一道金光晃过,还以为后头园子里那尊叼着绣球的金狮子成了精,”孟冬辞一边收拾案上的笔墨纸砚,一边笑道,“细细一想,原来是殿下来了。”
元珵近日叫孟冬辞打趣得多了,自觉脸皮都厚实不少,便很是自来熟地往连椅上坐了,笑:“若娘子喜欢,改日我也咬个绣球,跟那狮子凑成一对儿去。”
孟冬辞自小炉上拎起茶壶,斟了一盏递过去:“高益盛和史聪那头有消息了?”
“可不,一个降职一个称病,”元珵忙双手接过,笑问,“史聪也就罢了,高益盛在朝多年,根基不浅,娘子叫我捧杀,是这人不堪用吗?”
“他多年稳坐侍郎的位置,定然有他的道理,”孟冬辞在另一头坐下,顺手收拾小几上棋盘,“只是瞧他不大顺眼。”
“是了,我看他也很招人烦。”元珵了然一笑,又问:“方才见着徐月娘和周安,这才几日,她俩倒像是换了个人一般,怎么?娘子有事吩咐她们去办?”
元珵这话问的意有所指,‘啪’一声,孟冬辞将捏在指尖的最后一枚白子丢进棋奁,抬眼笑着反问:“我说我是叫她二人去给我大煜暗探递消息的,殿下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