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杀了他!你们这群狗娘养的!”
一声属于男性粗莽的暴喝,几乎是话落的瞬间,一个灵敏的回避,不断回旋的雪亮刀刃带着寒气险险擦过脸颊,削落几根发丝。
只见眼前的火焰一晃,橙色的光辉游移出一道耀眼曲折的线条,一名警员疑惑的回过头去,便瞧见他的同伴也正奇怪地看着他,然后突然间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下子扑倒在地。警员诧异地睁大了眼睛,眼眸里写满惊恐。下一秒,他眼前一黑,随之便坠入了黑暗。
如同多米诺骨牌连锁反应,一个个身着警员制服的众人接二连三地应声倒地。
跃动的火焰熄灭,不知为何唇瓣惨白的泽田纲吉微微虚眼,稍作喘息,细细的薄汗不断从他的额间泌出,滚下。
他不明白,追逐夏洛特的人,包括身着巴乌塔的黑影、威尼斯警察,地痞流氓,西蒙家族和加百涅罗家族,以及一些虽然身着平民装扮却看得出训练有数的人员,其中还可以看出那些“平民”还分为两拨人……
这些人究竟是在意于“彭格列首领的恋人”的头衔,还是对夏洛特手里的秘方留心了呢?或是还有其他别的什么?更让他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之前夏洛特曾皱着眉头,警告自己,别让西蒙和加百涅罗家族的人发现?他们和彭格列不是同盟么?这其中暗含着家族间的矛盾?
突兀地,正在暗自思忖的泽田纲吉眼神一凛,回过身的刹那,火焰爆起,反手抓住袭击物体,一把廓(尔)喀刀在火焰中哀鸣。泽田纲吉还没来得及将其消融干净,从戒指中传来的磅礴汹涌的异样感在转瞬间倾轧而来,攻占全身,毫不留情地以更猛烈的阵势宣告了之前被压抑下来的反抗!
此时的泽田纲吉依旧被玛雷大空戒指拒绝!
连“疼痛”两个字相比之下都显得过于匮乏的轻轻飘飘,霎时间,似乎有一股力量大力撕扯自己灵魂,企图将其撕成碎片!
残忍的,疯狂的,肆虐的!
纤瘦的身躯猛地一颤,泽田纲吉丝毫没有一点挣扎的余地,只能任由身子狠狠地砸向地面,无法言说的剧痛与窒息感,他嗓子一甜,吐出了一口鲜血。
眼前的视线有了几秒钟的迷蒙,一个脚步声走了过来,泽田纲吉吃力地抬眼却只能看见一个肥大而模糊的影子。
半晌,他听见一个粗鲁的声音,带着不可思议的语调:“哦!狗娘养的!这不是威名昭著的公爵大人么?”
与此同时,赌场内鲜血与尘土满天飞扬的视野里,波琳夫人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目光下移是毫不留情刺穿自己胸口的长剑,沿着剑身往上是黑色的拐杖,雪白的手套,以及那位自己迷恋至深的男子一如往常的魅惑笑靥。
柔美的身躯此刻如同悬悬欲坠的枯叶依附在锐利的剑锋之间,身后原本桎梏住自己行动的彭格列首领早已因这出乎意料的完全不顾同伴的残杀做出回避。
残留在唇角的鲜红液体与紫色口红造成了强烈的对比,增添了一笔凄凉的美感。温热的鲜血浸满胸口柔软的旗袍布料,波琳夫人捂住自己的伤口,满脸绝望地望着眼前的爱慕者:“为……为什么?”
“噗呲!”回答她的是一个拔出长剑的动作,迸射而出的无数血珠子,一记漫不经心的冷漠,一抹愉悦优雅的笑容。
波琳夫人重重的摔落在地,大量的红色淌了下来,涂满了一大片血迹。可是,她却无暇顾及这些。她匍匐在地,布满鲜血的双手在地上留下几个凌乱的红色印记。
波琳夫人觉得自己从未有过像这一刻这般凄凉的感觉,如此近距离,如此深刻地体验到生命的流逝,连呼吸也渐渐困难起来了,意识在慢慢涣散。她艰难地挪动身子,伸出手,企图碰触到自己心心恋恋的男子。她祈求能再靠近对方一点,近一点,近一点,再近一点——
“噗……”红色液体像喷泉一样喷洒出来,被斩断的手臂还保持着伸展的姿势,尾端的纤美手掌却已经啪地掉落在地。
里奇收回自己的长剑,从容地后退一步,满眼遗憾地冲着在最后一刻依旧痴迷地望着自己的波琳夫人摇了摇头:“不过是没棋子罢了,这么死缠烂打的话,我可是会很苦恼的哦~”
“……”
“哈拉,真可惜,你现在已经听不到了呢?~”
地上血泊中那位曾经美艳无比的女子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从此香消玉损。波琳夫人的一只手还保持着伸展的姿势,可是在她死前却也无法碰触到自己爱恋的男子,哪怕是一点小小的衣角。
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与惋惜,里奇轻笑地抬眼看向站在不远处的Giotto,对方此刻正蹙紧眉宇,沉默地望着这一切。猩红色的眼眸里掠过一抹玩味,他唇瓣轻启:“怎么是这种表情呢?彭格列首领先生,不感谢一下我么?帮你们除掉了一个碍眼的敌人么?~”
“你究竟想干什么?”Giotto神情冷漠。早在以前几次的交锋中,他就发现眼前这个人行事作风都显得漫不经心,无论是和彭格列作对也好,此次想要一剑两连击地杀掉自己,无情地贯穿同伴的心脏也罢。里奇从未对任何一个人动过一分杀意,他所作的一切不过只是一时起兴,就好像是——
“游戏?~”里奇说着将锐利的长剑收回剑鞘里,抚了抚头上的黑色帽檐,随意跳了几步踢踏舞,“这些对我来说不过是个游戏罢了。”
他抬眼环顾四周,便发现不知何时从各个隐蔽的入口涌入大量黑色便服的人员。哈拉,原来对方早就计划好了。
“虽然我家的小宝贝要我杀了你……”里奇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弧度不断加大的笑容带着莫名的愉悦,“不过这样下去的话,这个游戏就又少了一份乐趣?~”
“是否有趣我并不保证,”Giotto淡淡开口,“但是可否请你告诉我,夏洛特现在在哪?”
“谁知道呢?”白色手套之间,带着羽翼的戒指上靛色火焰悦动,男子修长的身影在火光中一点一点自下而上地弥散于空气之中,“那位‘在迷途中的爱丽丝’自然会有人热情地招待?~”话语落下,最后一点萤火随着里奇的消失随之熄灭。
画面回到泽田纲吉这边。
夜雾笼罩的巷口,已经站起身,随手抹掉唇角血迹的泽田纲吉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男子虚假的笑容,尽管由于方才的失误让他的脸上和衣服上无意间沾染上了些许泥土,却丝毫不影响他浑身散发出来的贵族侯爵特有的高贵与优雅。
泽田纲吉蹙了蹙眉,礼貌开口:“晚上好,”他迟疑了一下,“……先生。”
“哦,公爵大人,您一定不记得我的名字,这很正常的!毕竟你向来鲜少出现在各种宴会上,我也是在几年前米歇尔殿下的欢迎宴上无意中仰慕到您的尊容,当时的场景直到现在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哦哦哦!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多纳特罗盖洛,当今首相是我的舅舅。”多纳特罗说着,走上前几步,伸手握紧对方的手掌,刚想再说点奉承的话语,却见对方很快就抽回了手。
多纳特罗表情一顿,很快又换上笑脸:“方才真是抱歉,公爵大人。不知您出现在这里是?我还以为您是哪里冒出来的杂种。真没想到——”说到这的时候,他有意无意地停顿了下来。
“……”泽田纲吉神情不变。他当然听得出多纳特罗言语中的一语双关,一直以来,除了必要的场合他很少以公爵大人的名号出现的在众人眼前,每次出面的大多是古斯塔,后来又加上了一位米歇尔。除去自己年幼的时候老帕拉迪索出于孙子的身体考虑几乎不让他抛头露面,后来恢复记忆的自己性格使然而引起“不喜见外人”。在老帕拉迪索去世后,他这位接任人——倒是像是从石头里蹦出来似的,另外自己样貌过于柔和、态度温润,许多人都因此加以藐视,各种版本的流言蜚语更是倾泻而出,要有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一开始,古斯塔和米歇尔也曾明里暗里地制止过,但结果却变本加厉。他每次都笑了笑,然后任由它们去了。直到后来,兴许是由于帕拉迪索家族越来越受国王的器重,也可能自己的行事作风被无意间流传而出,那些恶意的传言便不攻自破了,被遗忘在角落里。现在突然被人翻旧账,倒是让泽田纲吉有点怀念。
不过,多纳特罗这么一提,却也有种跳梁小丑的意味。
“哦!您瞧,我这张嘴太不会说话了。”跳梁小丑继续自己低俗的表演,“都怪那个买毒(药)的小女表子,害得我今天晚上一阵忙活!”
多纳特罗的话语刚落,一个女子的声音突然从泽田纲吉和多纳特罗之间的小巷中传来:“哟!那可真是抱歉呢!我亲爱的表哥。”
闻言原本对势两人神色均是一变,只见冷光一闪,泽田纲吉率先挡在女子面前,一只手紧握着多纳特罗的手腕处,力气大得让后者手里的廓(尔)喀刀应声掉落在地:“抱歉,盖洛先生,这位妇人的安全暂时由我接管。”
“公爵大人,我想您一定是被这女人给骗人!这小(婊)子四处倒卖一种容易让人上瘾的毒(药),已经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个蠢货了!”
“我想从中一定有些误会,据我所知,夏洛特并不是那样的人。盖洛先生还是不要错怪好人才是。”
“女马的!劳资懒得跟你这个杂种废话!给你点面子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多纳特罗粗暴地一把撵开泽田纲吉的手,眼见他找了许久的人自己送上门来,哪有烘手相让的道理,“别以为你是公爵大人我就不敢动你,没有米歇尔的撑腰,你丫的什么都不是。老子告诉你,我今晚就是要带走你身后那个女人,你要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我相安无事。要么……哼,老子将你的尸体沉入亚得里亚海里喂鱼!”
“呵。”相较于多纳特罗的挑衅,泽田纲吉轻笑地发出一个单音节,微微挑起的唇角是带着笑意的淡然。他明明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却让人觉得有一股伫立于顶端王者的威严与气魄,在忍不住去顺从臣服于对方的同时,也卑贱于自己的渺小与弱势。“如果你办得到的话,可以试试。”
“……”多纳特罗心中不自觉蹦出一阵寒气,满脸惊恐地望着泽田纲吉,仿佛此刻手无处铁的对方是洪涝猛兽,随时可以将自己消灭殆尽。他突然悔恨起自己方才愚蠢与无知。一只受伤了的百兽之王,模样再怎么不济也仍然改变不了它是一位帝王的事实。
泽田纲吉微微眯起眸子,相较于淡薄的语气,他目光却格外坚定:“我绝不会将夏洛特交出去的,多纳特罗。”
“噗,能让你们如此这般,我可真是幸运!”一旁,丢弃了毡帽和大衣的夏洛特忍不住从鼻子里哼笑了声,“只是——现在的话,你还会继续你方才的坚持么?泽田纲吉?”
泽田纲吉吃惊地回过头去,刚好看到一丝诡谲的笑意爬上夏洛特的唇角。
远方圣马丁教堂的钟楼再次在夜色中一声接着一声地撞响,锐利的刀尖无情地刺进青年的后腰,黏稠的液体浸染华美的衣衫,血腥味在此刻喷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