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昆虫学家,却被叫到了医院治病。
“警察先生,您搞错了,我是一个昆虫学家。”我可不会治病救人。
警察不语,只是让人把几张脑部CT递给我。好吧,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让我,而不是医生来救人了:
病人脑子里有虫,还是我熟悉的老朋友,绦虫。
在成功根据绦虫习性,和医生研发出特效药后,我取得了更深一步的信任。可惜还是太晚,最初我看到的病人,大脑已经被变异的绦虫啃干净了。
“博士,如您所见,我们遭受了大麻烦。”这位军方高官看着很头疼。
显而易见,我从未见过这么难杀、攻击力那么强的绦虫。幸好它仍然保留了绦虫原型的习性,否则我这次大概会铩羽而归。
我四周升起挡板,这让我更深刻不安起来,有什么超出我认知的事情即将发生了。军官拿出一段视频,告诉我,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可以尽情呼叫。
这是一架机甲的第一视角。我眯着眼精看向视频:
驾驶员视角里忽然出现虫镰,但它放大了数十倍,霸占了小半个屏幕。尽管虫镰变得更加漆黑狰狞,但我一眼认出,这是螽斯,也就是俗称的纺织娘。
而驾驶员显然没有相关学识。他骂了几句脏话,视频开始抖动起来——驾驶员想靠抖动摆脱变异螽斯。
他失败了。剧烈的震颤依然无法阻挠螽斯像划破树叶那般划开机甲,顺手割断了驾驶员的头颅。
视频最后是一片血红。
我没有惊叫出声,只是像后仰去。我看向军官,再三确认。他们难道希望我一个泛纲目学者,针对这些变异虫子,去研究特定的生物武器吗?
“博士,您有那个能力。”军官收好视频,对我的能力肯定。
但我必须给他交代清楚,这不是一回事:“绦虫能被驱逐,是因为现阶段针对它的药物研究足够成熟,而它仍然属于寄生虫的一种。但你现在给我看的,已经和生物防治毫无关系了。”
螽斯性情温和,喜欢将卵寄生在叶片里。可不是视频里那样,只一个虫镰,都能让人不寒而栗。
军方难道希望,我看了视频后,立刻研究出什么不可思议的杀虫剂,让它们全都虫仰马翻吗?
这时候,军官才告诉我,这就是最新的敌人,虫族。这200年来,人类突破自我,驶向宇宙、建设空间站、开发星球,终于遇到了人类外的敌人。
“它们拥有强悍的□□和外骨骼,几乎免疫传统激光武器和核武器。但我们观察发现,它们不仅外观可以和地球上的虫子对上一部分,连习性也可以。”
“现在双方都在互相观察。为了防止引起恐慌,我们并未向外公开它们的存在。博士,您知道,我们生活中太多昆虫了。”
我点头,能理解。大部分人看着体型较小的蟑螂,有的都害怕到要把家让给他们,还别说这样恐怖的敌人。
这就是为什么我站在这里,见到了“爱”。或者正式一点,编号TXJ-2011。初见时,他享受和别的虫子不一样待遇,身负枷锁住在牢房里。别的虫子只能老实泡在营养液里。
我看着他,或者说它。外表和人类成年男性无异,甚至可以说身材极好了。这样优越的身材,让人想起一个词:猿背蜂腰。不过,为什么这是人形?
军官看出了我的疑惑,为我解答:“它们已经进化出拟态,速度太快了。”说完,他带我绕过几个标本般的虫族,站在另一个培养皿前。
我注意到,在说到“拟态”时,牢房里的虫动了动。就在这时,我和那双复眼对上。真是诡异,我居然在虫子的复眼上感受到平静。
营养液里的“人”,被坚硬的外骨骼牢牢包裹住四肢。我可以通过头部外骨骼长长的口器,辨认出这是一只蚊子。原来在虫族,软骨生物们也会拥有外骨骼。
“这我们希望博士您能针对它们的习性。它们确实还保留昆虫的习性,但也共享一部分特征。”
军官又带我回到TXJ-2011面前。他告诉我,TXJ-2011原型是大孔雀蛾。在他们捕获的视频里,大孔雀蛾翅膀上的圆形色块,像深邃的眼睛,也像琢磨不透的星云。
“漂亮的家伙。”我这样评价。
军官神色莫名,估计在他眼里,我还没有进入角色。然后,我就知道,这漂亮的翅膀,不同于地球上只是靠颜色震慑天敌,是真的能劈开钢铁合金。
“博士,它可不是那些脆弱漂亮的蝴蝶。”军官耸耸肩。而我没有纠正他,蛾子不是蝴蝶,尽管它们都是鳞翅目。
我看着牢房里的TXJ-2011,思及军官之前说的话。这才发现,他们所说的生物特征,不会是以前种群内的习惯扩散到全部虫类了吧?
比如大孔雀蛾,常被人浪漫称呼“为爱而生”。它们在破茧成蝶后,立刻会不吃不喝寻找□□,在完成自己繁衍的使命后死去。在我看来,是个体生命没什么意义的物种。
如果想要利用它们雌虫致命的吸引力围剿虫族,那我要说,军方的主意打错了:“它是雄性,只会追着公主跑。你们最好想办法……”
“它是公主。”军官打断了我:“它有产卵孔,我说它的虫型。”
老天爷啊,我听到了什么,一位昆虫学家的三观破碎了。即使昏暗的宇宙里,这只大孔雀蛾的翅膀依然热烈的像火一样,毫无疑问符合雄虫的特征。
军官毫无疑问地接受了虫族的社会设定。啊,我是说,只有雄性外表特征、没有虫子间的生殖隔离。天方夜谭,幸好它们不是地球上的虫子,否则昆虫学界要地震了。
看着我不可思议的样子,军官补充,它们的雌虫远远少于雄虫。实际上,军方自己也没有料到,自己能轻而易举捕获一只雌虫。
“它们是类蜂群、蚁群吗?”
军官看着牢房里的TXJ-2011,摇了摇头:“不,雌虫的生存环境很恶劣。根据我们的探查,尽管一生都在生育之中,雄虫依然会对自己的母亲实施羞辱。”
蜂后、蚁后,尚且是在丧失生育能力且拥有新的皇后,工蜂和工蚁才会开始用撒尿、饥饿、殴打等逼死它们曾经的皇后。而虫族,仗着雌虫身体强度不比雄虫差,早早就开始了类似的欺辱。
很难相信,这样违反自然逻辑的虫族,居然是人类目前的大敌。而据军官所说,它们的聚集地有其他文明痕迹。居然就这样,横扫宇宙。
“真是完蛋了。”我这样评价。一个没有廉耻、文明,只有纯粹暴力和生存的种族,居然是宇宙霸主。可悲,可叹。
而人类面对这样只有本能的强敌,只能选择硬碰硬。是以,军方才想到了研制特定的生物武器。
“真可怜。”我看着牢房里的TXJ-2011。军官可能想不到,我却明白它什么能在这里了:只能生育一次便死亡的大孔雀蛾,对虫族来说,是彻头彻尾的废物。
“它吃过东西么?”我要判断,这只雌虫究竟有没有成熟。
“只喝过一点含矿物质的水。”好吧,鳞翅目最爱,我知道的。当然情况也棘手起来,这只大孔雀蛾极可能马上就要成熟了,所以它逐渐在断食。但对我的研究来说极为不利。
我向军方申请,拿来了一些杏子和杏叶。这是大孔雀蛾幼虫最喜欢吃的甜食,希望也对虫族适用。我将食物投喂进去,然后转到观察室。
除开让人恐惧的复眼,TXJ-2011有一头蓬松的棕色卷发,很难不让我想起毛绒绒的蛾子们。这是蝴蝶们没有的,它们体表无毛。也许原型那旺盛的围脖,就用头发体现在拟态上。
TXJ-2011动了。它吃掉了杏叶,过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吃掉了杏子。想起我实验室里那群看见水果便一拥而上的实验虫们,我摇摇头。
愚蠢也是福。万一看了TXJ-2011这个“榜样”,导致我变成了什么漫画里的邪恶科学家,还是算了。
TXJ-2011忽然看向监控。我可以确认,它真的看见我了。因为,它那双复眼,变成了和毛色一样的浅棕色眼瞳。那是人类的眼睛。
我被它,模仿并拟态了。看起来,虫族也许还夸纲目拥有了变色龙的特征。
我突然站起来,不行,我得离开。这个工作太危险了,谁知道它能不能像铁线虫那样寄生控制、白粉虱那样转移基因?
我的脚步却又顿住了。因为我看见了,那双美丽的翅膀。那是远大于己知所有大孔雀蛾的翅膀,几乎铺满了牢房。警报器顿时响起来,却无法转移我的注意力了。
是火焰的橘红色,边缘有着仿佛灼烧的棕色,染着金色的虫粉。最迷幻的是它“眼睛”那部分,上面两对翅膀闪烁瑰色,下半却是静谧的蓝紫色。就像是两双眼睛透过火光和时空,远远望来。
“博士,没事吧?”听到警告的警卫匆匆赶来。而在这时候,TXJ-2011已经恢复了刚才安静的样子。
我不能马上回答警卫,因为TXJ-2011在我脑子里说话了:你的小朋友们真可爱。
它说的,是我饲养的那群昆虫。
我张嘴,正准备告诉警卫,快带我走,这只雌虫可以读取人类的记忆。它可以入侵人的大脑!
TXJ-2011声音幽幽,居然是年轻的男声:“我们目标一致。把我供出去,你一定会死,明白吗?就像你所想的,我确实有蠕虫们的能力。”
“如你所见,我没几天好活了,不是吗?”
进入成熟期的大孔雀蛾会开始无法逆转的绝食,哪怕虫族都无法抗拒本能。于是因为我对昆虫的了解,我反而被TXJ-2011拿捏了,因为我知道它可以多可怕。
于是就这样,揭发TXJ-2011的事情不了了之。担心脑子里有寄生虫的我还去做了个CT,但无事发生。就这样,我怀着某种心情,开始了和TXJ-2011的接触。
“这样,我叫你‘爱’吧。”我试图给它取一个人类名字,拉进彼此的距离。“爱”,非常符合人类对大孔雀蛾的刻板印象。但实际我一直觉得,它们就是彻头彻尾繁殖癌。
又是靠几天投喂水果和树叶,我和爱的关系又进步了不少。爱又变成了一只巨大蛾子的模样,因为它发现,我对完全是虫子模样的它,最有爱心。
在我面前,一只大孔雀蛾正津津有味咬着我扔进去的那只通草娃娃。通过双向玻璃,我可以清晰看见爱口器里锋利的牙齿,和它同样该说是虫镰的狰狞前肢。
爱似乎在给自己丰容。说真的,它真的平静过头。到底出于什么因素,才心甘情愿在这里当实验品。尽管爱作为唯一的雌虫,待遇确实比那些泡在福尔马林和营养液的虫子们好上百倍。
“我有要报复的虫。”那真是够绝望了。
爱本身的求生**不低,但它无法违背本能。本能让它拒绝食物,甚至靠输入营养液维持生命。如果它没被人类捕捉,它未必能活到现在。
虫族的生命力很强,但不吃不喝对任何一个物种都是毁灭性的打击。爱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持亲手报仇,只能假借人类之手。于是爱很平静的接受了作为实验体的命运,等待和仇人重见那一刻。
“你怎么知道,它会来?”我询问爱。
“它会来,1000光年内,所有的雄虫都回来。”爱比我要了解虫族状态下的成熟大孔雀蛾。
1000光年,对于宇宙依然渺小。就算如此,可能赶来的雄虫依然是个可怕的数值。忽然,我意识到其中的不合理之处。
怎么会有物种,想灭绝自己的种族?
“虫族不可能因为这点灭绝。”每一个所谓的虫巢里都有成千上万的母虫在产卵,而他们每一次都可以产下十个以上的虫卵。是以爱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错误。
和虫子说不明白文明社会的道理。我认输,然后昆虫学家的职业习惯开始作祟。我询问爱,虫族和地球上的昆虫有什么区别?
爱忽然不再说话。我原以为它是不愿意和我交流讨厌的过去,没想到,只是在给我“翻译”罢了。
在夜晚,我以做梦的方式,进入了虫子们的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