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柜滑门被猛地拉开,一排高定礼服像褪色的蝴蝶标本悬在阴影里。顾微微扯下衣架上的真丝长裙,揉成一团塞进行李箱。动作粗暴,指尖却在触到箱底内衬时骤然放轻——指甲抠开隐蔽的搭扣,无声滑开一道十厘米见方的暗格。
三层结构在眼前展开,如同微缩的诺亚方舟。
底层铺着真空包装的药板,铝箔上印着“氯沙坦钾片”。她拆开其中一板,将白色药片仔细压进薄荷糖的锡纸托。真正的降压药被转移进维C瓶子,混在一堆五颜六色的保健品里。弹幕在药片上浮过:【奶奶的命就是你的命】。
中层是整整齐齐的灰绿色纸片。不记名债券,每张面值五万美金,边缘有细微的锯齿。她抽出三张,又顿住,指尖在冰冷的纸面上悬停一瞬,最终只抽走两张。猩红倒计时在视野边缘跳动:【713:44:12】。钱要省着花,刀刃得砍在骨头上。
最上层是她的“老朋友”。瑞士军刀红色珐琅外壳已经磨损露白,刀刃弹出时发出轻快的咔哒声。她试了试刀锋,寒光在指尖一闪而逝。旁边躺着三本护照:加拿大枫叶、新西兰银蕨、还有一本深蓝封面的小国证件,照片上是她短发素颜的模样,名字印着“Elena·Kovac”。
她合拢暗格,搭扣严丝合缝。行李箱摊开在满地狼藉中,像敞开的伤口。几件廉价T恤盖在暗格上方,遮住所有不寻常的凸起。
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疗养院”的名字。顾微微深吸一口气,接通瞬间,嗓音浸透了蜜糖:“奶奶想我啦?”
“微微啊,”电话那头的老人声音带着电流的沙沙声,“窗台上的栀子打骨朵了,白的像雪团子……”
“知道啦,您最爱栀子嘛!”顾微微用肩膀夹着手机,手下不停地将瑞士法郎现金卷进袜子,“等我这趟度假回来,给您带普罗旺斯的薰衣草精油,助眠可好呢!”她声音甜得发腻,像融化的太妃糖粘在听筒上。
弹幕幽幽飘过:【奥斯卡欠你十座小金人】
“……隔壁老周的女儿,昨天生了个大胖小子。”奶奶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奶奶就想着,什么时候能抱上重孙……”
顾微微卷钱的动作僵住。袜子里的硬钞硌着指骨。她抬眼,梳妆镜里映出一张妆容精致的脸,唇角还僵着上扬的弧度,眼底却结了冰。
“您又瞎操心!”她嗔怪地拉长语调,指甲却狠狠掐进掌心旧伤,“我才二十五,大好青春奉献给事业呀!等环游世界回来,给您领一打帅女婿挑!”她笑着,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在睫毛膏上冲出两道黑痕。
弹幕变成猩红色:【警告!情感波动超出阈值!】
“……好好,奶奶不说。”老人叹息一声,“出门在外,当心身体。”
“嗯嗯!您按时吃药,我给您订了新鲜草莓,下午送到……”她强撑着说完最后一句甜腻的告别,几乎是砸下挂断键。
忙音响起的一刹那,脸上所有表情瞬间蒸发。泪水冲花的妆容下,只剩一片冰冷的苍白。她抓起梳妆台上最后一件属于陈宇的东西——镶着水钻的相框,里面是她踮脚亲吻他侧脸的抓拍。照片里他面无表情,她笑得像个赝品。
“刺啦——!”
相纸被她从中间狠狠撕开。陈宇的半张脸飘落在地,她的笑脸被揉成团,砸进垃圾桶。弹幕在她撕裂的照片上炸开:【旧时代终结!生存点 1】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光线里亮着,导航地图上,“疗养院”的坐标孤悬在城郊。顾微微点击发送键,屏幕中央的旋转图标转了一圈,两圈,三圈……最终变成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GPS信号发送失败】
她皱眉,切到飞行模式再关闭,重试。红色感叹号固执地钉在屏幕上。窗外是沉沉的暮色,疗养院方向的天际线一片死寂,连颗星子都没有。
一种冰冷的直觉顺着脊椎爬上来。她抓起备用机——预付费的廉价机型,从未联网。打开离线地图,手指点向疗养院的位置。屏幕却突然疯狂闪烁,地图扭曲成抽象的马赛克色块,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揉搓电子图像。
弹幕第一次出现混乱的乱码:【××ERR×× CONNECTION LOST××】
她猛地起身拉开窗帘。城市灯火在远处流淌,疗养院所在的西郊方向却像被泼了浓墨,一片令人心悸的黑暗。不是停电——相邻的物流园还亮着灯,只有疗养院和周边两公里区域,被精准地吞进了黑洞。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这不是陈宇的手笔,他不需要遮遮掩掩。也不是普通信号故障——她试过四家不同运营商的SIM卡,全部在定位疗养院坐标时崩溃。
有什么东西……在屏蔽那片区域。或者说,在屏蔽她和奶奶的联系。
她扑回行李箱前,指甲抠开暗格搭扣。瑞士军刀被抽出来,锃亮的刀面映出她扭曲的倒影。她需要更多武器,需要……
“叩叩。”
敲门声突兀地响起,轻而规律。顾微微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军刀无声滑进袖口。她合拢行李箱,踢到床底,抓起卸妆棉胡乱擦着脸。
“谁?”她扬声问,声音还带着一丝刻意伪装的鼻音。
“客房服务。”门外是年轻男声,“您预订的草莓慕斯。”
顾微微瞳孔骤缩。她从未订过任何甜品。袖口里的刀柄被冷汗浸湿,金属的寒气渗进腕骨。她一步步挪向门边,猫眼外,穿着酒店制服的侍应生端着银托盘,帽檐压得很低。
她解开防盗链,拧动门把手——
“叮咚!”
几乎在门缝开启的同时,侍应生制服口袋里的手机发出刺耳提示音。屏幕自动亮起,幽光照亮他下半张脸。顾微微的视线死死钉在屏幕上。
那里没有订单信息,只有一个闪烁的黑色图标:扭曲的藤蔓缠绕着一只闭合的眼睛。
门外的男人抬起头,帽檐阴影下的嘴角缓缓勾起。
“晚上好,顾小姐。”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铁锈,“有人托我送您一程。”
袖中刀锋弹出,卡簧发出轻不可闻的“咔哒”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