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王和桓王世子的车马在两日之后回到云州城,没有意外。
这日一大早,王府上下便开始忙活,为王爷和世子的归来做准备。
云珠跟在应氏的身侧,亦步亦趋。
虽说到云州两年了,但这两年,应氏从未将她当过自己人,是以,也从未往她的手中正儿八经地交代过什么活。
不论什么场合,她都只用老老实实地坐着,或者是跟在应氏还有萧明章的身侧。
“还说是世子妃呢,瞧王妃可会给她一点实权?”
王府的长廊拐角处,有几名华服女子见到云珠从始至终都跟随在应氏的身边,又不免开始嘲弄。
“可不是,莫说是信任了,王妃没有恨透了她,已是仁慈,怎可能还会放手府中的庶务,交给这样一个异族女子。”
对于云珠的处境,几乎云州城内是人尽皆知。
她是桓王府的世子妃又如何?一个没有半点实权,没有半点自由,也得不到桓王府信任的名义上的世子妃罢了。
人在有了共同嘲讽的目标时,总是格外容易开朗,又话多。几人有说有笑,讥讽的同时,又不忘往云珠的方向瞟上几眼。
阿雁瞧见了。
一次,两次,三次……她总算忍无可忍,凑到云珠身侧,低声道:“公主,估计那群人又在背后嚼您的舌根子了呢!”
云珠今日起了个大早,一直跟在应氏的身侧,闻言,终于朝着长廊处望了一眼。
不过一眼,她又回过了头。
“无事,别理她们。”
长廊的那群人她认识,几乎全都是出身云城有名有姓的世家的小姐,那些世家与桓王府同气连枝,同生共长许多年,因着今日是桓王同世子归来的日子,所以特地过来恭迎。
若是寻常时候,云珠也许还会与她们争辩上一二,以自己世子妃的身份,对她们小惩大戒,但今日实在特殊,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在萧明章归来前再在府中出什么岔子,白白影响了自己和他的心情。
阿雁努努嘴,见云珠不打算追究,也只好暂时将心中的不爽压了下去。
正好,此时,虞静思和崔冉知也结伴到了桓王府。
云珠眼前一亮。
崔冉知的父亲崔正慈,是中原赫赫有名的儒学大师,久居云州多年,既是桓王府的谋士,亦是教导萧明章长大的老师;至于虞静思,她出身武将之家,父亲和兄长皆是桓王手底下的大将。
二人今日俱是跟随着家中的长辈,前来恭迎王爷和世子归来。
应氏带着云珠接见了她们,便喊她们与先前来的客人们一道,暂去花厅落座。
云珠已经跟着应氏走了一上午了,难得见到了自己的两位好友,便和应氏讨了个请求,和她们在边上又多说了几句话。
“听闻昨日你回府,王妃给你气受了?”虞静思消息最是灵通,刚走到厅外,便和云珠关切问道。
“什么罪受?”崔冉知的消息没有那么及时,有些时候,总不及虞静思八面玲珑。
她后知后觉,问:“你不是说昨日出门是王妃准许的吗?世子出门三月,你就得了这一日的空闲。”
“此事说来话长。”云珠轻叹,有心想和她们解释,却知眼下并非什么好时机,只道,“不过误会一场,下回有空,我再同你们细说。”
崔冉知又问:“那王妃后来没有再为难你吧?”
“放心,没有。”
云珠摇头,能在云州遇到两个这么关心自己的好友,她很是知足。
和二人的对话不过寥寥数语,但再回到应氏身边时,她已非先前的神态。
应氏注意到,不禁往云珠的脸颊上多瞧了几眼。
同前几日的清淡不同,今日的云珠画了一个极为明艳的妆容。
应氏清早见到她的第一眼,便被晃了一下神。
她记得,上一回见到她衣着和妆容皆是如此艳丽,还是在年节的时候,那时候的云珠穿了一身同初入王府时一样的红色衣裙,满身烈烈,比冬日里难得放晴的天色还要耀眼。
她说这是她们西域的习俗,是对重要节庆的敬重。
而她素来眉不画而浓,一张脸蛋,不施粉黛已是出挑,一经妆饰,国色天香这四个字,便是再如何也逃不脱她的掌心。
虽时常不大满意这个儿媳妇,应氏却也不得不承认,身为一国的公主,云珠不论是姿容还是气度,皆是完全撑得起这个身份的。
她轻咳了一声,才叫自己从云珠浅笑的光晕之中挣脱,正想问问她同崔虞二人都聊了些什么,突然,一早便被派去城门外盯梢的护卫跑了进来。
只听那护卫朗声报喜:“回来了!王爷和世子都回来了!”
应氏便再也没有心思在云珠的身上。
她立马喊上所有人,跟随自己动身,去迎接久未归家的父子。
—
桓王归家的车马很是气派。
从街口开始,到王府门前,整整一条王府所占据的长街,全都列满了军队。
而桓王世子萧明章和桓王萧劭,就在军队的最前头。
云珠紧紧跟在应氏身边,刚一出家门,便见到那两道熟悉的身影正从马背上下来。
她驻足停下。
桓王萧劭,虽然年纪已四十有余,脸颊上却仍旧不见一点苍老的神态,他眉目刚毅,面色严肃,许是多年带兵出行留下来的习惯,不管走到哪,都是一副行军之人的姿态。
至于在他身边的桓王世子萧明章,不论年纪还是身姿,都正是风华正茂的好时候,不只是云珠站在原地愣了一下神,还有跟在她身后的许多夫人小姐,在见到这位光风霁月的世子的时候,都不免驻足惊叹。
三月未见。
云珠静静地看着萧明章,想,他倒是并未比分离时消瘦多少,一路的风霜雨雪似乎并未浸染他半分,他走时是什么样的,归来依旧是什么样的。
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一步一行,皆是从小到大便培养起来的君子之风。
“王爷!明章!”
在所有人都还在惊叹之时,应氏已经快人一步,直接到了丈夫和儿子的跟前。
云珠回神上前,也跟着同萧劭还有萧明章见礼。
“父王,夫君。”
她望向萧明章,原本并未打算叫自己袒露出过多的笑意,但当与萧明章神情对视上的一刹那,云珠忍不忍,忍不住,还是咧了下嘴角。
萧明章顿了下,旋即也对云珠笑了笑。
桓王萧劭是个惯于沉稳,不爱说话的性子,和应氏在王府门前不过来回说了两句话,便兀自动身,又进府去。
云珠便自然而然地同萧明章一道,跟在了他和应氏的身后。
小夫妻许久未见,云珠想,明明在萧明章回来前,她已经在肚子里打了许多的腹稿,想要与他说道,但真见上了面,她倒真不知该先说些什么才好。
还是萧明章先开口。
他嗓音一如她熟悉的和煦,问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在王府一切可都还好?”
“还好。”云珠秉持着礼尚往来的道理,便也问起他,“你这一路回来,可还顺利?”
“嗯,一路倒没什么阻碍。”
“那便好。”
明明是夫妻,但这对话,却莫名像是有什么隔阂。
云珠有些费解,先前想好要和萧明章说的话,如今竟是一句也想不起来。
她专心致志地懊恼着,浑然没注意,自己走着走着,便歪了路,直要走到了边上的花圃间。
萧明章适时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这才将她往正道上带了回来。
云珠愣了愣,终于又对萧明章真心实意地眨眨眼。
厅堂里的应酬乏味可陈,在云珠看来,是再没有趣味不过的东西。
但这是她身为世子妃的职责所在,也是她此后几十年间,必不可少的事情,云珠明了。
她跟随着萧明章一道,在厅堂中坐满了足足两个时辰。
终于,两个时辰后,他们才得以回房歇息。
少了许多人的注目,回到自己的院中,萧明章与云珠问的第一件事便是:“我不在这几月,母妃可有为难你了?”
“……”
云珠可真想不到,他归家之后,正儿八经问自己的第一件事情,便会是这个。
说应氏没有为难过自己么?那在家中闷了整整三个月不许出门的苦楚算什么?但是说应氏有为难了自己么?好像她是什么很爱告状的小人一般。
她便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萧明章。
萧明章哪里会不懂她的意味。
自家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
“你受委屈了。”他手掌轻抚上云珠的脸颊,与她低声安抚道。
云珠觉得自己耳畔被烫了一下。
事情的结局定是会如此,她早已知晓。
这种事情先前便发生过不少回了,每每应氏对她有什么为难的,最后替她又是道歉又是轻声细语地哄着她的,总是萧明章。
她无意为难萧明章。
“母妃的心思我知晓,无需你再道歉。”
这话却怎么听都像是她在委曲求全。
萧明章一手捧着云珠的脸颊,压着半边眉眼,心疼地看着她。
他抚着她娇嫩的脸蛋,一路往上,直到指尖摩挲在那片被胭脂浸透的眼底,这才停住。
云珠仰着脑袋,和他相视。
数月没有被人这般亲昵地抚摸过,萧明章的指尖常年握笔又握剑,很是粗糙,每每这般停留在她脸颊上,总是叫她无比敏感。
她脸颊逐渐染上一片绯红,盖过了原本的胭脂。
刚刚步入秋日的云州,屋内依旧闷热。
云珠安静地闭眸,萧明章的吻便顺理成章地落在了她的眉心上。
很轻柔的一下,似蜻蜓点水。
然后,是眼睫,是鼻尖,又是人中,最后,落在了那双似樱桃般甜蜜的唇瓣上……
他终于不再温柔,双手用力扣紧她的腰身,叫她如同笼中的鸟儿一般,只能依附在他的怀里。
云珠浑身战栗了一下。
自从萧明章走后,她已经有三个月未曾体会过这般的亲密。
双唇被全部包裹的一刹那,所有的知觉在顷刻间都复苏了起来。
她被萧明章拥在怀里,同时也勾缠住了萧明章的脖颈。
四目相对。
云珠忽而想到昨日阿雁的话:“……都说金陵富饶,皇宫中的地砖都是玉做的,萧明章,你这回有没有为我带回来一块玉做的砖头?”
萧明章轻笑不语,只越发扣紧了她的腰身。
明明已经到秋日。
却仍旧有潺潺春水淌过,浇了王府屋中,一地湿漉。
耶!更新啦!以后争取尽量每晚零点前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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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