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萦绕着热腾腾的药剂味，苦涩但又独特的药草香味孜孜不倦钻进科恩的鼻腔，终于把她唤醒了。
科恩费力撑着坐起来，浑身像被巨石反复碾压过，颅骨仍有一种被人仿佛硬生生撬开过的刺痛感。
“大人，您醒了！”法吉惊喜道。
“这是……哪里？”科恩开口问道，她发觉自己嗓子哑得不成样子，说话时的喉咙像被塞了一把刀片。
周围是一个又一个的巨型书架，她躺的地方就在竖立起的书架边上，铺了一席被褥。
“这里是地下城堡的图书馆，大人，请放心，这里很安全。”法吉安抚她道，“您要不要吃点东西？这里有一些松时粥，还有药……您昏迷的时候怎么也灌不进东西。”
科恩瞥了一眼被端到面前的两碗黑色糊糊，她本就身躯疼痛，看一眼更是顿觉胃口全无。
“这是治疗伤寒和外伤的。”
注意到面前人类小孩脸上小心翼翼的期待神色，科恩只好接过，硬着头皮用木勺在两个碗中随意挑一只挖了一口。
“……”一口黑色糊糊下肚，她瞳孔一缩，用尽全力才没吐出来。
她尝了一口另一个碗里的黑色糊糊，味道恶心程度难分伯仲。
根本分不清哪碗是药，都一样难吃。
好不容易咽下后，科恩感觉自己鼻腔里弥漫着一股苦涩粘稠的酸味，反胃极了。
本就疲倦难受的身躯吃完两口之后感觉更疲惫了。
“这些都是你做的吗？”她看着法吉的脸问。
“这是察涅拉大人教我做的，药也是他教我煎的。”面前的男孩眼睛像小鹿一样纯粹，小麦色的脸庞透露着稚嫩的可爱。
科恩翻了个白眼，嘀咕道：“他是想毒死我么？”
她哑着声问：“那医师呢？她去哪里了，怎么轮得到察涅拉教你煎药。”
“医师大人，他们……”法吉支吾，转念想这些消息科恩早晚都会知道，只得继续说：“他们在雪山中挖掘圣器的时候，意外遭遇到了圣器的反噬诅咒，全都昏迷不醒了。”
“现在，只有察涅拉大人和妥那斯大人还清醒着。”
“……”科恩动了动唇，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因为法吉看起来比她还低落。
真是让人眼前一黑的雪上加霜的坏消息。
不能给孩子做坏榜样。
科恩张了张口，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向来不擅长做宽慰人的事情，只好转移话题说：“我有点渴了，能给我倒杯水去吗？谢谢你。”
堕种精灵天生体质卓越，身强体健的，即便身体里只流淌了一半的血脉，科恩也继承到了这种优点。
常人在严寒凛冬冰冷刺骨的护城河里泡上一会就会因为失温和缺氧而丧命，科恩几乎在里面潜匿了一夜，出来依旧活蹦乱跳的，甚至连冻伤失温的状况都没有出现，恢复能力着实是好得惊人。
她如今展现出了难得的虚弱，定与背上的神经毒素有关。
后背的箭头贯穿伤还有身上在护城河里磕碰的淤青伤口都被包扎处理过，可科恩仍能感受到神经毒素在身体里蔓延，它没有被清除，反而作势愈发凶猛。
法吉走后，科恩闷闷地把自己缩在被褥里。
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浑身的血液在神经毒素作用下缓慢地流淌，伴随着一种钻心刻肺的疼痛，她方才一直没有声张，实际浑身痛得连动动手指都困难。
眼下重要的同伴基本都陷入了昏迷，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逃命的时候还好，全身心都投入进了无休止的奔波，连抽出哭泣的时间都没有。眼下陷入了安逸的环境当中，身体和精神的痛苦就都细密逼仄地浮现起来。
科恩自诩心理素质很一般，她向来不是那种能在关键时刻扛起重担、临危不乱的领导者……昨天她被迫躲在暗处亲眼见证着曾经并肩过的同伴一个一个被形容凄惨地架上腰斩台，他们残破的身躯被帝**毫不留情地拖起砌成京观，血流成河中扔着一张张她熟悉的脸，那可怖的场景不用闭眼便历历在目，仿佛被用力地刺进了她的眼睛。
一筹莫展的懊悔令她苦痛得浑身瑟缩。
科恩听到了大门开合的声音，抬起头，来人却不是给她送水的法吉，而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察涅拉。
“……”
他俩目光短暂地对上，科恩飞快撇过眼，装作没注意到他。
“你来干什么？”
问话的时候苍白的半精灵少女蜷缩在皱巴巴的被褥里，凌乱的黑发像一团散落的病恹恹的垂柳，丝丝缕缕遮住裸露的肌肤。
她翠雾一样的眼瞳微微竖起，像是某种处于警戒之中的脆弱的野兽。
“妥那斯让我叮嘱你把药喝下去，”察涅拉看到了桌上摆放的两只纹丝不动的碗，语气相当不耐。
他讨厌照顾蔫兮兮的病号，更讨厌照顾的病号是自己最厌恶的东西。
一只肮脏的，低贱的，不洁的，品行低劣的混血种。
堕种精灵和人类杂交诞下的产物。
“我知道了。”
科恩回答道，却没有动作。
看她无动于衷，察涅拉心里烦躁更盛。
科恩抬头看他，疑惑问：“你怎么还在这？”
“站在这监督你吃完。”
科恩说：“我等会会吃的。”
“‘等会’是哪会？”
“我都说了————”
“不准等，立刻，马上，现在就喝下去。”察涅拉端起桌上的一只碗，大有科恩不配合就硬灌下去的架势。
“你教法吉做的东西实在是太恶心了，你想毒死我吗？”
察涅拉几乎一下就被这句话激怒到了，他讥诮道：“毒死你？你也配死那么轻松？”
接着，他蹙眉骂了一句，声音不轻不重正好够科恩听清楚，“帝国的走狗。”
他看起来很不悦，烦躁却在竭力克制，端起碗的那只手用力捏得苍白，看起来下一秒就会控制不住自己把粥泼科恩头上。
虽然察涅拉平日里就为人刻薄，但他此刻说出来的话格外刺耳，
“如果你是来找我吵架的，现在就可以滚了。”科恩对峙起来分毫不让，嘴上句句不饶人。
“我没做过任何背叛大家的事情，阿拉宓的据点突然暴露，我也对此毫不知情。”
“要泄愤的话，出去多跑几圈去，我不想把精力浪费在和你愚蠢又无意义的争论上———”
科恩话语顿住，因为察涅拉直接俯身动手揪住了她衣领，他居高临下，面色倨傲，一字一顿道：“够了！可耻的，背信弃义的叛徒，神谕里根本没有你，你一路死皮赖脸跟着我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科恩看着他明蓝的恼火的眸子，倏地想到他们光明精灵最喜欢骂堕种精灵是粗鄙退化的动物。
“察涅拉，可惜现在没镜子给你照照，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才更像一只受原始本能驱动的，毫无自制的野兽。”
“受原始**驱动？毫无自制？”察涅拉用力把她按在地上，句句反问她道。
科恩不知道他又要发什么疯，不过她也无所谓察涅拉会对她做什么。
或许平日里她还有耐性和察涅拉好好讲道理，可此刻她伤痛缠身，病罹本就够叫人烦躁的了，她烦透了，实在是不想再惯着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一丝一毫了。
“我要是想出卖你们，你们早就死得透透的了。”科恩用力想挣脱察涅拉，可他施加的力道实在很大，科恩推了一把，对方却纹丝不动，还险些把她不够结实的亚麻布衣襟撕开。
无奈她只能先占点嘴上便宜，“你们起义军的每一个人，都会被晒成人干挂在城墙上，特别是你，察涅拉，我要亲自叫人把你剥光了**裸地在市集最热闹的地方再切成人彘！”
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显然没听过这种粗鲁直白侮辱性极强的话，即便跟随着起义军风餐露宿过几年，也从未有人敢对他表现出不敬。
“……”察涅拉眼中怒意盛极，他看起来快想把科恩活剥生吞了。
科恩觉得他脸都被自己气红了。
“放荡、低贱的混血。”
“你勾/引我弟弟还不够是吧？”
科恩当即趁他气愤之下分心，用力挺起上半身想把察涅拉撞开，她一记头槌，额头撞上了一个硬而韧的东西。
接着，科恩听到察涅拉闷哼了一声。
“你个……”
他虚扶了一把鼻底，腥热的液体汩汩淌下。
科恩打他总是毫不留情。
科恩想起身却被盖着的被褥绊住，察涅拉显然被她惹怒了，下手更加激烈，他摁住科恩肩头，把她重新掼回地上。
科恩毫不示弱，她旋即找准机会掀起被褥一角，伸腿一勾绊得察涅拉一踉跄，紧接着她顺势起身飞扑到察涅拉身上，把他像一张双面煎饼一样裹起来，一瞬间，攻守之势逆转，被按在下面的人变成了察涅拉。
“科恩！————”
看看这力道，哪里有昨晚那副蔫蔫快死了的样子!她肯定是装的，白害他担心。
“松手！”察涅拉的脸上飞起两团愤怒的红晕。
科恩才不管他恐吓威逼，她迅速贴紧被褥的上半部分，以确保察涅拉已经被严严实实控制在了地上，四肢没有没有一处能腾出来反抗。
“你以为你能留下来是因为谁？！”
“反正不是因为你。”科恩说，察涅拉扑腾得厉害，像一条刚被钓上岸的鱼。
“松手！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劲跟我发疯。”
科恩置若罔闻，岿然不动，“不是你先动手的吗？”
察涅拉被她气得厉害，语气阴恻恻：“我再说一遍，松手。”
“不松，怎么你要去告状吗？告诉妥纳斯？”
察涅拉突然不动了，科恩以为他被她羞辱到了，下一刻，他曲起膝盖狠狠撞向了科恩小腹。
科恩有所察觉，提前躲开还是被击到了侧腰，昨晚护城河里水流湍急，她身上被暗礁撞出了不少淤青，侧腰这块最严重，休息一夜也没有完全恢复，这下痛上加痛。
科恩一时没撑住直挺挺倒下去
察涅拉冷笑嘲讽她道：“这下你……”
后面的话科恩没听清楚，因为一团冰冷但是触感柔软的物体紧紧贴上了她的唇，以恶狠狠冲击的姿态。
一种甜腻的腥味再次弥漫在她唇舌间，科恩脑子空白了半秒，接着极为惶恐地意识到————她不小心撞到察涅拉的嘴上，还不小心磕破了他的舌尖。
接着，让她更为惶恐的事情发生了。
察涅拉伸手按住了她的脸，堵住了她的嘴。
真是恶毒无耻的堕种混血，以为用这种方式就能恶心到他吗？
可笑。
他是不会让这个荒唐可恶的坏东西得逞的。休想用这种方式羞辱到他，他完全不怕。
科恩：“……”
察涅拉真是个疯子，骂着骂着跟她亲起来了。
“唔……！”被迫尝到了对方口腔里的甜腥味。
科恩眼睛瞪圆，她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进展。
她以为这场争吵会以愤怒到失去理智的高贵精灵把她揪起来狠狠打一顿，最后他俩的斗殴把这个图书馆炸烂作为收尾。
科恩自然不想和这种喜怒无常阴阳怪气刁钻刻薄的神经病莫名其妙贴上，她奋力挣扎，想把这个疯子甩开，可察涅拉死命捏住了她手腕，她使出的力气全被卸开，一时半会竟拿他毫无办法。
他的长发蹿到了科恩颈窝，蹭得痒痒的，很难受。
察涅拉金色的眼瞳狠命盯着她。
科恩毫不示弱瞪回去。
她唇被咬着说不出话，眼色却直勾勾地能杀人。
“……”快放开，你有病吗？
“咚咚咚……”图书馆厚重的大门被敲响了。
门外传来一道温和的充满磁性的性感嗓音，“科恩，我能进来吗？”
改了点小内容，应该看起来动机更合理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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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