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渝都咬着牙挺了过来。每当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只要一想起南宫烈那张充满威胁的脸,一股新的力量就会从心底涌出。
而李渝的“报复”,就是在黄蓉的英语学习上。
这位能倒背四书五经、精通琴棋书画的才女,在面对英语时态和从句时,也露出了“凡人”的一面。
“为什么‘go’的过去式是‘went’,而不是‘goed’?这不合道理!”黄蓉拿着笔,一脸愤愤不平。
“师父,语言这东西,有时候不讲道理,讲习惯。”李渝憋着笑,耐心解释。
“哼,蛮夷之语,果然粗鄙。”黄蓉嘴上抱怨,手上却很诚实地将这些不规则动词工工整整地抄写下来,凭着超凡的记忆力硬生生记下。
王浩偶尔会提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和外卖来“探班”,嘴上说着慰问,眼睛却总是不住地往两人身上瞟,脸上挂着姨母般的神秘微笑。他总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不对劲了。
这天下午,李渝刚结束一天的课程回到公寓,就看到黄蓉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眺望着远方,眉头微蹙。
“怎么了?”李渝走过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楼下,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正缓缓地驶入小区。这辆车,他们都认得。
“他来了。”黄蓉淡淡地说道。
李渝心中一凛。南宫烈,这条蛰伏了半个月的毒蛇,终于还是找上门来了。
“看来,我们的新家,也算不上什么秘密。”李渝自嘲地笑了笑。
“他若想查,自然能查到。”黄蓉转过身,看着李渝,“你怕吗?”
李渝摇了摇头,感受着丹田里那股日渐壮大的暖流,他的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以前或许会,现在不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倒想看看,他这次又想玩什么花样。”
黄蓉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有点我桃花岛弟子的气势了。去开门吧,让他进来。”
门铃声准时响起。
李渝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南宫烈。
与半个月前在仓库里的嚣张跋扈截然不同,今天的南宫烈,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定制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谦卑和煦的笑容。他的身后,跟着南宫福,手里捧着一个古色古香的紫檀木盒子。
“李先生,冒昧来访,还望海涵。”南宫烈微微躬身,姿态放得极低,仿佛他不是滨海市的地下皇帝,而是一个前来拜访长辈的晚生。
李渝侧身让开,面无表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南宫烈和南宫福走进玄关,当他们看到这间三百多平的江景大平层时,眼中都闪过一丝了然。看来,那一千万的拳赛奖金,他们是收下了。
这至少说明,他们对金钱,并非完全不屑一顾。这是个好兆头。
然而,当南宫烈的目光落在客厅里的黄蓉身上时,他的瞳孔还是忍不住微微一缩。
黄蓉此刻正穿着一身寻常的居家服,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时间简史》,看得津津有味。她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进门的客人,仿佛他们只是两团无足轻重的空气。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冷言冷语,都更具冲击力。
南宫烈心中的一丝不快一闪而逝,随即被更深的敬畏所取代。这才是高人风范!
“李先生,这位想必就是……黄小姐吧?”南宫烈小心翼翼地问道。
“有事说事。”李渝走到沙发主位上坐下,直接开门见山,连杯茶都没倒。
南宫烈也不介意,他示意南宫福将盒子放在茶几上,然后亲手打开。
盒子打开的瞬间,一股浓郁而奇特的药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客厅。盒子内,铺着明黄色的绸缎,一株形态酷似人形的老山参,静静地躺在里面,参须完整,根根如龙爪,品相非凡。
“李先生,这是家父早年偶然得到的一株长白山野山参,经专家鉴定,参龄至少在八十年以上。算是我们南宫家,对那晚唐突之举的一点赔罪之礼,还望笑纳。”南宫烈言辞恳切。
八十年份的野山参!这东西,在市面上,早已是有价无市,价值甚至远超那五百万的现金。对于武林中人来说,更是梦寐以求的疗伤圣药和增功至宝。
南宫烈自信,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礼物。
然而,李渝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然后,将目光移开了。他甚至没有伸手去碰一下。
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让南宫烈心里咯噔一下。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黄蓉,忽然翻了一页书,头也不抬地冒出了一句:“参是好参,可惜了。”
南宫烈心中一动,连忙躬身请教:“黄小姐,此话怎讲?莫非这参有什么问题?”
黄蓉这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了那人参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讥诮:“这参,性燥而烈,参龄越久,火气越重。若是以寻常法子服用,虚不受补,只会导致气血逆行,经脉灼伤。若是用来给习练阳刚外功之人增功,倒是勉强可用。但若想用来固本培元,非得以阴柔内力中和其药性,再辅以至少七七四十九种寒性草药,熬制七天七夜,方能尽去其火毒,化为真正的灵药。”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李渝,仿佛是在教导他一般:“这种处理手法,名为‘玉液炼形’。如今这世上,怕是没几个人懂了。所以,这株参在你们手里,是催命符。在我们眼里,也只是一味需要费心处理的普通药材罢了。你说,可惜不可惜?”
一番话,说得南宫烈和南宫福面面相觑,冷汗都下来了。
他们只知这参是宝物,却从不知其中还有这等凶险的门道。黄蓉所说的,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武学知识范畴。
李渝心中暗笑,这番话,自然是黄蓉昨晚提前教他的。目的,就是要将南宫烈最后的一点试探和骄傲,彻底击碎。
他学着黄蓉的语气,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对南宫烈说道:“东西,我们收下了。算你有点诚意。还有别的事吗?没事就请回吧,我师……我们,还要看书。”
他差点说漏嘴,好在及时改了口。
南宫烈碰了一鼻子灰,非但不怒,反而愈发恭敬。他知道,自己今天,是遇到真神了。
“李先生,黄小姐。”他一咬牙,终于说出了今天真正的来意,“我南宫烈,愿倾尽南宫家所有,只求……能拜入贵派门下,哪怕只是做一个记名弟子,为师门鞍前马后,也在所不惜!若是不允,求先生卖我一页半篇的入门心法,任何代价,我南宫家都愿意付!”
说着,他竟真的要当场跪下。
这就是他的目的,威逼不成,便彻底放下身段,改为乞求。
李渝心中一凛,正要说话,黄蓉却忽然开口了。
“你的资质,太差。”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南宫烈心上。
南宫烈猛地抬头,满脸的不敢置信。他自幼习武,在同辈中已是翘楚,居然被评价为“资质太差”?
黄蓉合上书,终于正眼看向他:“你习练的内功,路子太霸道,只求速成,早已伤了根基。经脉多处淤塞,看似气血旺盛,实则外强中干。三焦不通,心火过旺。别说入我师门,便是给你神功秘籍,不出三年,你必会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每一句话,都如同一根钢针,扎进南宫烈的心里。因为他自己最清楚,黄蓉说的,全是真的!他近年来确实感觉练功到了瓶颈,且时常心浮气躁,难以自控。
“那……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南宫烈的声音都在颤抖,充满了绝望。
黄蓉看着他,沉默了片
刻,才缓缓说道:“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只是……”
她欲言又止,不再说下去。
但这“只是”两个字,却像一根救命稻草,让南宫烈重新看到了希望。
“黄小姐!只要有办法,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黄蓉却不再理他,重新拿起书,对李渝说了一句:“我饿了,想吃你做的桃花羹。”
李渝会意,站起身,对已经失魂落魄的南宫烈摆了摆手:“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先回去,等我们什么时候心情好了,或许会考虑一下你的事。送客。”
说完,他便径直走向了厨房。
南宫烈和南宫福,被下了逐客令,却不敢有丝毫怨言。他们躬身行了一礼,满怀着那一点点被吊起来的希望,和更深的敬畏,退出了公寓。
直到门被关上,李渝才从厨房探出头来,对黄蓉竖了个大拇指:“师父,高!实在是高!”
黄蓉放下书,伸了个懒腰,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这,才是我要给你上的第一课。”
她走到李渝身边,看着窗外那辆缓缓驶离的劳斯莱斯,悠悠地说道:“对付南宫烈这种人,你不能一次性满足他,更不能一次性打死他。你要像熬鹰一样,一点一点地消磨他的傲气,再一点一点地给他希望,让他始终被你牵着鼻子走。”
“你今天拒绝他的拜师,又点出他练功的问题,最后再给他留下一线生机。从此以后,他只会对我们愈发敬畏,不敢再有任何小动作。甚至,为了求我们出手救他,他会主动成为我们最坚实的屏障,为我们扫清所有世俗的麻烦。”
“这,就叫‘以其之盾,攻其之矛’。我们现在根基未稳,正需要这样一条听话的‘看门狗’。懂了吗,我的好徒弟?”
李渝听得目瞪口呆,心中对黄蓉的佩服,已经上升到了五体投地的高度。
这哪里只是武功高强,这分明是把人心和权谋,都玩弄于股掌之间啊!
“懂……懂了。”李渝心悦诚服地说道。
“懂了就好。”黄蓉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忽然吸了吸鼻子,皱眉道,“什么味道这么香?你做什么好吃的了?”
李渝一愣,随即脸色大变:“糟了!我忘了关火了!”
他赶紧冲进厨房,只见锅里他刚刚为了应付黄蓉而随手煮的速冻汤圆,已经糊成了一片,正冒着黑烟。
刚才还指点江山、运筹帷幄的黄蓉,探头看了一眼厨房里的狼藉,然后和手忙脚乱的李渝对视一眼,两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窗外,是暗流涌动的都市。
窗内,却是属于他们的,独一无二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