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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弑神戏

作者:影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齐芜菁猝然一拳将镜子砸得四分五裂!指缝中血流成河,齐芜菁在皲裂的猩红碎片里,狠狠审视自己的模样。


    “好啊,”他狞笑道,眼尾的红痣仿佛血珠,“原来你是那老杂种的儿子。”


    老君主陈空青膝下有三子,陈宫是最小的一个。他样貌极出彩,而性格又最温顺,从不忤逆父辈,老畜生便哄着他,变本加厉地蹂躏他。但幸而,陈宫由于多病,大部分时间都养在师父寿夫子身边。


    老君主被齐芜菁杀掉那晚,寿夫子连夜带徒儿一路奔逃,等风头过去后,师徒二人重返煜都,设立紧那罗门,成为宫堡的新主人,生活至今。


    记忆未完,忽听门口的侍女急切唤道:“少君,少君可醒了?夫子派奴婢来请少君起床梳洗,凑巧听到阁楼中有声音,却见少君房门锁了,出什么事了?!”


    齐芜菁拾起镜子碎片,死死攥在手中。掌中皮开肉绽的疼痛,浇了他的火,让他稍微平和下来:“无事,没留心绊了一跤,碰倒些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


    侍女松了一大口气:“没事就好,若少君受了伤,夫子得将我们杀了!”


    “师父慈爱,分得清黑白。”他一面说,一面将手中的血倒滴至氍毹上,掩盖了上面发黑的旧血痕,“昨日我已向师父请了假,休沐一日……怎么了?”


    止血的速度比齐芜菁想象中迟缓,他翻找出药箱,将药粉全部倒进了掌中的血沟壑。


    谁料痛楚遽似猛浪,竟让齐芜菁险些掉眼泪!


    他强打精神,顺带讥讽道:这点痛都受不住,你还真是麻烦精。


    “少君忘记啦?”侍女在门口等着,“近来各宗门组织了联谊游行,明日你将和其他宗门的伙伴动身离开煜都了。少君头一次独身出门,夫子舍不得你,今夜特地备了送行宴,眼下菩提门的客人已经到了。”


    齐芜菁面无表情地上完药,心里却一紧,将“菩提门”在脑中翻来覆去地想,却没想出三千界麾下有过这样一个派别。


    谁人不知,世间仙门神宗,皆由一人发源,不论分支旁脉有多庞然,只受一人统领。


    那人是天下之神,是当今岿然独存的现世神祇。


    这宴席既然是仙门之聚,那必然同三千界大有干系!


    齐芜菁压住错乱的呼吸,缓声道:“和师父说,昨日借了书,待我还了就去。”


    侍女退了,齐芜菁捡起桌上的钥匙,将窗推得更开,塔顶的朔风轰然撞入,阁楼中霎时灰烬四散。


    他循着记忆,来到宫堡的藏书阁内,没想到一呆便是好些时辰,等到侍女再来扣门之时,已是斜阳西沉。


    宫堡的墙上烛火晦暗,照出一张消瘦苍白的脸,齐芜菁跟着侍女下楼,步履虚浮,活像一只受牵引的孤魂。


    齐芜菁撑着墙,涩声道:“......如今真是天祐十年?”


    侍女讶然:“正是啊,少君又昏头了。”


    天祐十年......他死之时还是永熙年间,而后老君主被杀,新君上位,齐芜菁斩首于三千界的无相刀下,到如今竟已过了十年光景。


    眼下天下以三方新神治世为主,兴起了诸多新教宗门,即便如此,仙门势力仍大不如前。究其原因只有一个——世间有位极难对付的诡神,其信徒众多,追随者自各方狂涌而来,曾有大量仙宗子弟甘愿追随,沦修鬼道。


    可笑的是,这位千夫所指的恶神,竟是当初背负盛名的烛雪君!


    短短十年啊......世道却是像重归混沌,又重新洗牌,早已天翻地覆。


    旧神堕落,新神崛起,神鬼更替,不过朝夕之间,实在荒唐!


    时间急迫,齐芜菁看书看得潦草,但这些信息仍如长针般,争相刺入他的头颅。


    他战栗着,将舌尖咬出了血。


    “少君不是昨儿才问过么?想必是这几日换了药帖,果真犯糊涂,今日不仅未束发正冠,连抹额也忘了佩。”侍女提灯在前引路,叮嘱道,“少君仔细脚下,我们到了。”


    齐芜菁垂下胳膊,将攥到发白的拳藏进衣袖之下。回廊尽头延伸出一方宽敞的暗红色宴厅,菜肴陆续端上,各路仙门子弟正在谈笑。


    “佩兰君,这儿呢!”齐芜菁一下楼,便有人凑了上来,“等你真不容易,听寿夫子说你近日又病倒了,我们早早来探望,谁知你竟躲去了书阁。”


    此人身负长剑,肩挂银镜,腰封上绣有菩提花,正是菩提门的弟子。


    悠悠山的菩提门,由神祇大腹行坐镇,与陈宫所在的紧那罗门一样,也是天下三大神教之一。


    多年前众神斗鬼,两败俱伤,大腹行以自身躯化作蛇首山,镇守四方,其麾下弟子在最大的一座山上建立教派,教名“菩提”,山唤“悠悠”。


    齐芜菁温声道:“款待不周,多见谅。”


    对面妙语连珠,又吵嚷着说了些什么,齐芜菁心里不耐,报以假笑。不多时,忽然听到拄拐的“笃笃”声。四散的弟子全都规规矩矩落了座,对着上位行了礼,齐声喊道:“夫子。”


    那具佝偻的人影受青年搀扶,坐上了主位。寿夫子发中夹雪,兜帽的阴影罩住了整张脸,但苍老之态尽显。


    “少君今日怎么这副糊涂打扮?算了,先跟我来。”另一位侍女接过灯,趁机将齐芜菁带到一处很偏的座位上,悄声道:“夫子吩咐了,今日宴席,为的是少君游行顺遂,多得照拂。但少君不喜这类场合,不必攀谈,夫子自有周旋的法子。”


    锦裀蓉簟铺得厚,热气被尽数笼络起来,齐芜菁入了座,身子才稍稍回温。他“嗯”了声,端起食桌上的茶水,感受到寿夫子的目光扫过,微微颔首。


    “诸君,”宴厅顿时安静,寿夫子举杯,“明日宗门联谊之行将启,此次前往渝怀,也是收到了祭典主持的委托,督办当地‘堕神祭’的顺利举行。事情虽小,但终归算作一次历练。老夫年迈无能,不能一同前往,只得今夜设宴为各位英杰送行。”


    众人举杯,干了酒。


    寿夫子转而朝身侧,疲乏道:“悦儿,你来说。”


    他唤出个青年,身着红白文武袖鹤氅,头勒血玛瑙晶坠抹额,金冠束发,一丝不苟,瞧上去应该是紧那罗门的风格装束。


    齐芜菁总算知道自己今日有多随意了,他穿个白衫就跑下来了。


    钱悦心下明了,道:“师父人老了,心就啰嗦,总挂念各位兄弟姊妹。诸君远道而来,兴许不知咱们煜都有个传统。若家中有亲人要远行,须得进行一场除祟仪式。”


    他口中涵盖了“兄弟姊妹”,但众人心知肚明,这里面只有一位“亲人”。


    大伙心领神会地端起酒杯,眼神却都一个劲往齐芜菁身上瞅。


    齐芜菁面不改色地喝酒。


    关于“除祟”他倒是有些印象,不过就是上演一场正道之士诛鬼杀怪的戏码。


    一人道:“早有耳闻,除祟饯行,叫人来演鬼演神,只不过这神倒是好演,鬼又扮的是谁呢?”


    另一人将剑搁在桌上:“紧那罗门位于仙门之首,能除的鬼自然也是最凶的!”


    齐芜菁预感不妙,忽然心跳得很快。


    就在此时,笼门轰隆隆一开,忽听头顶“铮铮”两声,众人搁酒停筷,正抬眼瞧,漫天飞雪,宴厅中央猝然砸下来一个人。


    接着又砸下来一个。


    齐芜菁手一顿,酒全撒了。


    其中一人从地上滚了圈,立马扶起上半脸的白虎头套,另一人却在白絮纷乱中,不见踪影。


    侍女高喊:“戏开——”


    “很好很好!只有杀了这世间最恶的诡神,才算得上真正的除邪祟!”


    大伙儿哈哈大笑:“杀!杀了他!三千界座下的两条走狗,死不足惜!”


    紧接着,黑袍人自二楼跃下,持剑追来,从白虎背后一箭穿心。众人鼓掌喝彩,黑袍人脸带白玉面具,头束莲花冠,演得是除魔的菩萨。


    他踹开白虎“尸体”,环扫一圈。


    万籁寂静时,一个角落处却传来铃音。


    齐芜菁险些坐不住。


    “嘭!”


    就在这时,一张矮桌忽然爆开!


    飞屑背后大摇大摆坐着个人。这人戴鬼面,脖子上挂血佛珠,他手中摇着法铃,一柄偃月刀正靠在一旁的下属身上,像是很重。


    大伙儿齐呼:“三千界现身!快,快砍了祂的头!给祂儿子装酒喝!”


    “菩萨”不顾摇铃的威力,强忍头痛,径直出剑。


    “铮——”


    无相刀草草砸下,甚至并非“三千界”亲自出手,便将“菩萨”手中的剑砍成了两断。


    众人发出嘘声:“早说了!要做佛祖菩萨,就不能使刀使剑,跟咱们凡人似的,怎么斗得过鬼神!”


    “三千界”起身,接过下属的刀,他松松筋骨,懒洋洋的,像个打盹的黑狮子。


    酒下肚,却并未让身体暖起来。


    齐芜菁握着酒盏,感到心悸。


    抖。


    还在发抖。


    他在心里暗讽:没出息,你是个没出息的。药喝那么多,酒却喝不了一点。


    “菩萨”扔了断剑,丝毫没有惧色。他摸出一把金弓,三箭上弦,箭尾忽然燃起熊熊大火。


    “是你们观南宗的鎏火金箭!”


    “那有如何?仅凭你们观南宗一家,就想弑诡神?”


    “什么神,堕了就是鬼!”


    “三千界”拖着长刀,闲庭散步般缓缓走近。无相刀高举,其刀身的长度令人骇然,哪怕是伪造的假道具,其威力也能窥见一斑。


    长刀在前,“菩萨”拉满弓。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忽然,有人大喊一声:“救命!我的刀——”【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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