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访谈,我是因为你来的,你不开心了……对吗?”
江予淮的声音很轻,她的睫毛颤动着,如同蜻蜓在水面上拂过,在靳舟心上泛起一阵涟漪。
很久以前,江予淮对于靳舟的影响力便很大。
那双清冷的眸子微敛,眉头蹙起,语气再卖个软,她便迷迷糊糊的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而时至今日,靳舟仍然无法抗拒。
她背过身不看她:“还有呢?”
江予淮愣了一下:“还有……”
联系起刚见面的那句问候,她有些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已经发现了自己昨天晚上在她家门睡了一夜的事情。
感受到背后的沉默。
靳舟的心也越来越冷。
她嘲笑自己竟然有一瞬间起了想听江予淮好好解释解释的想法。
就这一阵迟疑的功夫,咚咚咚——
外面又响起敲门声。
靳舟不再把心思放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进来。”
两个人站在办公室中间,地上躺着烂得不成样子的小蛋糕和酸奶。
实习生刘助理一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剑拔弩张的画面。
哇哇哇!不得了,这可是大新闻。
靳大律师这么温柔的老好人有朝一日竟然能和别人吵起来。
说起来对面也是个美女……
两个人都好养眼。
但这是怎么了?
心里已经开上了吃瓜大宴,但刘助理面上依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靳律,江医生,访谈节目的工作人员来了,可以过去了。”
靳舟点头:“好。”
她干脆利落地出门。
江予淮则是沉默着将地上的东西收好放进垃圾桶,然后才跟刘助理一起过去。
三方不约而同地提前了不少时间,现在离约好的三点还有一个小时。
这段时间大部分用来确认节目的流程。
整个访谈由单人和双人环节共同组成。
回忆案情是最为重要的一部分,需要两人共同出镜。
剩下的则是分开的个人镜头,普及律法知识,再科普急救常识。
三点钟,访谈正式开始。
毕竟是行业的佼佼者,在镜头下,两人表现的都十分专业,回答起案件相关的问题也十分流畅默契。
丝毫不见刚刚的尴尬和僵硬。
录完共同的镜头,靳舟进入了下一个环节个人镜头的准备。
江予淮则是在一旁休息等候。
视线集中在靳舟的身上,手上却突然传来一股震动的触感。
她低下头看屏幕。
来电:「陆依桐」
站在安全楼梯的拐角处,江予淮接起了电话。
“怎么了?”
“小予……我闯祸了。”
电话那边的陆依桐畏畏缩缩的,听起来有些心虚。
“你睡过头了?”
陆依桐干笑了一声:“哈哈,不是那个。”
“那是什么?”
“就是——”
陆依桐扭扭捏捏地半天不肯开口。
江予淮抬手看了看时间,离靳舟的环节结束大概还有十分钟。
“我马上要回去工作了,你要是不急的话我待会再给你打回来。”
“哎……等一下,急!十万火急!”
江予淮打算挂断电话的手停了下来。
“那就现在说。”
陆依桐刚刚才从宿醉中醒来,她不是喝酒会断片的人,所以那段半梦半醒间的对话很容易便被回想了起来。
尽管十分希望那只是梦,可打开手机时,安安静静地躺在通话记录里那通凌晨时分的来电还是打破了她的最后一分侥幸心理。
大事不妙……
此刻面对着好友的追问,陆依桐抓了抓头发:“其实……昨天晚上小律师打电话回来了。”
听见这句话,江予淮下意识攥紧了手机:“她说什么了?”
陆依桐复述了一遍靳舟的话。
‘你好,请问江予淮现在在旁边吗?’
其实只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提问,甚至算作关心都有些勉强。
但江予淮的心中却升起抑制不住的欣喜。
毕竟只要愿意打电话回去,就说明靳舟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她,不是吗?
江予淮往靳舟所在的方向看了几眼,背在后面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角。
后面陆依桐在那边说着什么,她一句都没听进去,过了大概一分钟,心绪才勉强平复下来。
陆依桐小声道:“你听见我刚刚说的后半句话了吗?”
江予淮顿了顿:“没有,是很重要的话吗?”
陆依桐:……
她斟酌了一下道:“我当时不太清醒,所以没打电话告诉你这件事,更坏的是——靳舟可能会以为我们两个昨天晚上滚床单了。”
……
“江医生,你回来了,再做下最后的准备吧,采访马上要开始了。”
“好。”
端坐桌前,游刃有余地回答着主持人抛过来的问题,江予淮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只有无人看见的角落里那根微微翘起的小拇指彰显出她内心的雀跃。
就在刚才陆依桐将事情的起因经过完完整整地跟她解释了一遍。
或许是愧疚,认为自己闯了大祸的好友三番五次地向她道歉。
但江予淮没有说任何责怪的话。
因为对方本就没做错什么。
也因为……
她很喜欢这个意外。
节目即将录制完毕的时候,窗外下起了暴雨。
簌簌的雨声组成鼓点,奏出心上波动起伏的乐章。
3,2,1。
“今天的访谈就到此结束了,谢谢两位的配合!”
“辛苦了!”
“大家都辛苦了!”
送走一车工作人员后,大楼的屋檐下只剩下靳舟和江予淮。
豆大的雨珠落入街边刚刚蓄起的水坑里,在灰色西装裤上溅起几个小泥点。
靳舟皱了皱眉,似乎心情也如同这干净整洁的西装裤一样。
再在这里多待一秒就会被污染玷污。
靳舟毫不客套地转头就走,江予淮反而越发地确信了心中的某个想法。
她叫住了她的背影。
“靳律师有什么想问的吗?或者——想对我说的?”
靳舟的脚步一顿。
想问的?
往回几个小时确实有。
但过了那个时间,也早就没了再找寻答案的兴致。
于是,她不咸不淡地答了句:“慢走,下雨小心路滑。”
一句标准的客套话,靳舟以此来作为此次谈话的结尾。
江予淮却不太看得懂眼色,自顾自地又开了口。
“我昨天晚上没有和别人一起睡觉。”
靳舟没想到江予淮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但惊讶之余,她下意识觉得对方在骗她。
没有和别人一起睡觉?
那个女人的话又该怎么解释?
靳舟抬眼看江予淮,却正对上这人意味深长的眼神。
隐藏在胸腔深处不能见光的小心思似乎被看穿得很透彻。
她避开那道眼神,面色恢复冷淡。
“和谁、去哪里,这都是江医生的自由。”
“不过……倒也不用刻意欺瞒,毕竟对于这个年龄段的朋友,能遇到合适人选已经实属不易,我只会真心实意地道一句恭喜。”
靳舟的段位太低,不会骂人。
绞尽脑汁也只想出来这么一句含沙射影的话。
但现在看来,往往最低级的攻击手段见效也最快。
江予淮僵在原地,似乎在消化自己被人骂年纪大的事实。
靳舟的心中舒缓,她扬武耀威地对人笑了笑,继续往写字楼的门口走去。
然而在踏进大楼的前一秒,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握上了她的手腕。
不用思考也知道是谁。
靳舟的脚步一顿,下意识要甩开江予淮的手。
就在这时,对方标志性的冷清嗓音又从身后传来。
“昨天晚上我去了你家。”
靳舟的第一反应是荒谬。
毕竟昨天晚上那通电话里已经足够清楚明白。
江予淮和别人躺在一起。
或许只是刚刚开始的暧昧。
或许是共度春宵。
她花了一晚上来接受这个事实。
可今天怎么又成了另外一回事?
她皱了皱眉头,回过头打量着江予淮的表情。
对方只是平静地望向她。
靳舟完全可以马上打开手机,只要调出昨天晚上的监控,江予淮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一看便知。
但不用那么麻烦。
对视几秒,靳舟已经得出了结论。
这是真话。
‘去了你家’
这四个字有很多种可能性。
或许只是来看了一眼,然后就立马走了。
又或许是跟个傻子一样的,在家门口蹲了一晚上。
靳舟不愿意去想象后一种可能性。
但以她对江予淮的了解,这句话很大可能就是这个意思。
“你……”
既然都已经到了门口。
为什么不敲一敲门呢?
为什么不再打个电话呢?
为什么那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硬生生地在那么简陋的地方睡了一晚上呢?
世界上多的是入室杀人又或是入室□□的案件。
对于一个女性来说,在毫无安全保障的地方独自度过一晚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江予淮难道不知道吗
靳舟张开嘴,却破天荒地感觉到有些无力。
有很多话想说,但以她们的关系。
大多数的话说出来都不太合适。
靳舟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问了一句。
“昨天晚上在下小雨,坐在地上不会冷吗?”
江予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眉眼间却是难得一见的柔情。
“我说过,我想见你。”
同样的话,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似乎被赋予了不同的魔力。
靳舟被高高抛起,脑海中的思绪翻涌沉浮,就连眼前的雨幕都倒过来,她陷在脚不着地的失重感里。
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自己的心。【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