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今天想复合了吗?》 1、01 动次打次—— 低沉有节奏感的音乐回荡在整个大厅当中。 中间的舞池里有不少男男女女拥抱在一起忘情共舞。 五颜六色的炫彩灯光从头顶上撒下,从一张张年轻的脸上闪过,衬得整个酒吧的气氛暧昧又迷乱。 “靳舟!”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靳舟抬起头,苏赟正艰难地从人群中挤过来,手上还搭着那件找某位名匠手工定制的西装外套。 她撑着脑袋,开口便是浓浓的醉意:“你来了。” 苏赟爱惜地拍了拍自己的新外套,坐下来跟服务员要了一杯度数不高的鸡尾酒。 她转过头来看她:“呦,我当这是谁呢?我们靳舟靳大律师怎么也想起来买醉了?” 靳舟的眼皮有些沉重,语气却依旧平稳:“只是有点烦。” 苏赟挤眉弄眼道:“你家老母亲又逼着你去相亲了?” 靳舟摇头:“她劝不动我。” 靳舟的母亲林欣是一名老律师,掌握当事人的材料和相关案卷,掌控案件处理节奏,这些都是最基本的工作。 在此基础上,规划好孩子的人生轨迹,包括学校、职业、婚姻也成了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即便知道自己无法左右成年孩子的想法,林欣也不会轻易放弃。 “她让人直接找上门了。” 苏赟脸上一变:“霍!我说下午一直在门口站在那门神是谁呢?搞半天你相亲对象。” 靳舟没说话,轻轻地抿了一口酒。 苏赟叽叽喳喳道:“我说,你可得跟阿姨提一提,站咱们事务所门口不好啊,把财气全给挡住了,我还准备今年收益再创新高呢!” “知道了。” 靳舟眼眉低垂,看起来有些蔫蔫的。 比起从小就在掌控中长大的靳舟,苏赟更像是家里的魔王,从小要什么有什么,再荒谬的要求只要到了奶奶的耳朵里。 保准一句:“办!只要我们赟赟想要的,都给她办!” 所以她不太懂靳舟此刻的烦闷,只能尽力去理解。 “要不——你跟他们接触一下,花不了多少时间,既能应付阿姨,遇到个合适的就结婚呗?” 靳舟只觉得更烦了,坐得离这个聒噪的人远了些。 见靳舟表情不妙,苏赟小声地把后半句没说出口的话补全:“大不了婚后各玩各的,反正咱们这个圈子里这样的也不少。” 靳舟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男的。” 苏赟抬眼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品出一丝不对劲。 “等一下,你不会还对你那初恋情人念念不忘吧?” 靳舟顿了一下,淡淡地回了句:“怎么可能。” 苏赟心中一凉。 要说她苏赟一年收留几个迷途女大学生,圈里可能没几个人知道。 但要说起靳舟那段荡气回肠的初恋,那可几乎算得上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毕竟她被甩了,对面还是个女生。 要不是靳舟当时去留学,过了几年才回来,那群喜欢看乐子的富二代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她。 作为靳舟最好的朋友之一,苏赟出国早,没能亲眼见证她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 但出国之后这人酗酒发疯的样子她却没少见。 苏赟有些怀疑道:“你确定没有?” 靳舟钝钝地点头。 苏赟指了指角落的某个气质美女:“那是谁?你认识吗?” 靳舟眼睛都没抬一下,只是恹恹地打了个哈欠。 “不是她。” 苏赟:…… 得,这不是脑子里全是她吗? “你说你到底喜欢她什么?” 靳舟这时候倒是诚实上了:“好看。” 苏赟眼睛上的假睫毛差点被惊掉几根。 “就这么简单?这也太肤浅了。” 靳舟将杯中的橙色日落一饮而尽,长长地吐出一口酒气。 “就这么肤浅。” 话是这么说,却又不能只是这样说,但靳舟没解释。 脑海中天旋地转的感觉愈演愈烈,她皱了皱眉,双手端端正正地放在腿上,试图维持自己的平衡。 苏赟低头按了按太阳穴,没发现身边这人已经连坐都坐不稳了。 她只觉得自己应该帮一帮好友,最起码,不能再让人掉火坑里了。 思考半天,苏赟忽然眼前一亮,不就是美女吗? 自己认识的美女可不少,都是知根知底的。 俗话说得好,要忘记一段旧的感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启一段新的感情。 苏赟眯着眼睛笑了笑,已经想到了一个合数的人选。 她拍了拍靳舟的肩膀:“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打个电话。” 靳舟只是微微点头。 因为胃里翻涌得厉害,她怕一开口就会吐出来。 苏赟从人群中挤了出去,靳舟终于有时间闭着眼睛歇一会儿了。 可没过多久,对面的沙发又传来吱呀一声。 靳舟懒得睁眼,随口问了句:“这么快就回来了?” 对面没回复。 不是苏赟,是过来搭讪的人? 靳舟的神色冷了大半。 她坐直身子:“不好意思,这里已经有人……” 话还没说完,朦胧的实现中却出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是——江予淮。 对方静静地看着她,眼中的情绪隐忍而复杂。 靳舟怀疑自己是被这震耳的声音吵的失去了神智,她甩了甩头,又重新睁开眼睛看向身前这人。 江予淮和六年前的差别其实不是很大。 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轻轻垂在脑后,脸上的皮肤白皙透亮。 表情正经而淡然。 看起来不像是经常泡吧的人,倒像是刚加完班的上班族。 视线顺着绯红色的耳廓流转。 江予淮标志性的桃花眼和眼角那颗清浅的痣是靳舟最爱的地方。 她的眼尾本就自然上翘,只需眉头微微一挑,便会透露出让人难以抵抗的风情。 白色衬衫的扣子开的刚好,既能让人看清一丝隐隐约约的弧度,也不会显得媚气。 下半身是一条休闲西装裤,则又为其添了一丝干练。 靳舟再次肯定了一遍。 江予淮确实很好看,既便是在死亡灯光的照射下也难掩美貌。 但是,她猜测自己大概是已经醉了。 否则怎么会在这里看见那个已经消失了十年的女人呢? 但如果说是幻象的话好像又真实得有些过分。 靳舟甚至可以将对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其中自然也包含江予淮嘴角的那一丝笑意。 她在笑? 似是在回答靳舟心中的疑问。 有笑声从对面传来。 笑声很轻,瞬息间便消失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当中。 如果不是一早便有了预感,她怕是也捕捉不到。 靳舟皱了皱眉,想问江予淮在笑什么。 但一想到这是在梦里,便昂首挺胸地没了顾忌。 靳舟欺身而上,直接将这人压在沙发里。 时隔多年,她重新又吻上了那处湿热温暖的嘴唇。 但不带半分耳丝鬓磨的意味,靳舟只是惩罚性地用力咬了咬江予淮的下唇。 直到听到一声气息急促的闷哼,这才挑眉将对方放开。 而分开的同时,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涌入她的鼻腔。 好像——是江予淮身上的香水味。 靳舟一时没分辨出是什么牌子。 不过那股花果调的淡香明显与此时酒吧中馥郁纠缠的香水味不同。 它让人神智清醒,却又无法控制地沉迷。 就如同第一次看见江予淮时一样。 那天林欣替靳舟做了人生中第一个最重要的选择,就读c大法学专业。 在街上漫无目的游荡的时候,她看见了站在奶茶店里点单的江予淮。 年轻女孩的头发挽成丸子利落地扎在脑后。 青涩的桃花眼中含着笑意,礼貌地询问每一个顾客的需求。 她的动作十分利落,额头上有些汗,却反而衬出皮肤的白皙。 经历过灰暗时刻的人或许能懂,其实心情郁闷的时候看谁都是一模一样的,一样的两个眼睛一个嘴巴。 可就在那一刻,靳舟却明明白白地察觉出了这个人在自己的眼中和别人的差别。 她很好看。 “你喝多了。” 被醉鬼咬了一口,江予淮也没跟她计较,只是伸手摸了摸她有些滚烫的脸。 靳舟眼神迷离:“所以呢?” 江予淮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贴在她的耳边说了一句。 “跟我回家。” 灼热的呼吸打在颈侧,靳舟的身体有些战栗。 身体骗不了人,她并不抗拒她的靠近。 靳舟低下头自嘲地笑。 “好。” 要上床? 有什么不可以,反正只是做梦而已。 那个女人不好请动,为了说服她,苏赟出了不少血。 这也导致她在外面耽搁了不少时间,等她打完电话回来,卡座上已经没了靳舟的身影。 苏赟本以为这人只是去上厕所去了,可十多分钟过去她也依旧没回来。 “你好,你看到过十号卡座的人吗?” “抱歉,没有。” “你好,看到过十号卡座的人吗?” “抱歉,没有。” 她慌了神,连忙给靳舟打电话,可那头却始终只传来一阵忙音。 完了—— 不会让哪个臭男人给捡去了吧? 报警!立马报警! 就在这时,身穿酒保服的男人拍了拍苏赟的肩膀。 “您好,打扰一下,请问您是在找十号卡座的女士吗……” 苏赟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对对对!我是她的朋友,现在正在找她,你看见她了吗?” 酒保点头道:“您不用太过担心,就在十分钟之前,这位客人和另一位女士离开了。” 苏赟愣了一下:“另一位女士……” 酒保指了指角落的某个卡座。 苏赟顺着视线一看。 这不是她先前给靳舟指的那个气质美女吗? 苏赟有些迟疑道:“她是……自己和对方走的吗?” 酒保暧昧地朝她眨了眨眼睛:“客人的隐私我们不好讨论,不过,千真万确。” 苏赟:…… 姐妹把你揣兜里,你把姐妹踹沟里是不是?靳舟!【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2 靳舟昨天晚上睡的很好。 毕竟在梦里她把江予淮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好几遍,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而且—— 对方的技术也比以前好了很多。 如果作为一个春梦来说的话,无疑是让人非常满意的。 不过今天还有很重要的事情,不能再继续回味下去了。 靳舟颇有些可惜地睁开眼。 眼前依然是雪白的天花板,但吊灯的样式却明显有些陌生,床的硬度也不太一样。 不是她家,也不是苏赟家。 直到规律的呼吸声从一旁传来。 靳舟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身边还躺着一个活人。 酒后乱性? 这么老套的剧情,不会吧…… 可身体不着一缕发光滑触感却又不得不提醒她,昨天晚上确确实实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靳舟迟疑着转过头。 看到身旁那张熟悉的睡颜时,她的心唰地凉了半截。 这不是梦中那个长大了的江予淮吗? 靳舟以此生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离开了那个地方。 哗啦啦—— 浴室中飞溅的水声越是激荡,靳舟的心情就越是复杂。 一开始她只是打算回家换身衣服,直到看见了身上斑斑点点的痕迹。 就连脖子上也有一处十分明显的紫红。 事到如今,靳舟哪还不明白,昨晚的哪是春梦,明明就是一件一件发生过的事实。 在飘窗、在沙发、在地毯还有…… 即便只是单纯的想起来,升腾的雾气当中似乎都多了一分湿意。 靳舟抬头静静地看着天花板。 头一次为自己单纯的生理反应感到羞耻。 羞耻什么呢? 成年人而已,你情我愿,算不得什么需要羞耻的事情。 可对方是江予淮。 是无论她怎么挽回怎么哀求都执意要分手的江予淮。 是为了钱和她在一起,没有钱就转身弃她而去的江予淮。 是靳舟最讨厌,也最怨恨的。 江予淮。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也不等她说进来,苏赟便鬼鬼祟祟地从门缝里面卡了进来。 “给你带的早餐。” 她把手中的面包和牛奶放在桌上,状似无意地打量着靳舟。 靳舟只当自己没看见,淡声回复:“谢谢。” 没成想,开口嗓音便带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沙哑。 靳舟:…… 苏赟的眼神明显在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靳舟解释了句:“你别多想,昨天晚上遇到了一个朋友,所以提前走了,忘记跟你说。” 苏赟一晚上没睡好觉,大清早就在事务所门口眼巴巴地望着靳舟来。 如果不是看见这人脖子上隐隐约约被散粉盖住的痕迹,她说不定还真的就信了她的鬼话。 苏赟皮笑肉不笑:“是吗?那可真是太巧了,今天活动结束我一定要好好跟你交流一下,看看是哪来的朋友,还会啃人。” 靳舟顿了一下,手下意识地放在脖子前挡了一下。 “这是……” 苏赟看这人心神不宁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行了,我马上出门去见当事人,院方的人过不了多久也要来了,你准备准备吧,别给我把事情搞砸了。” 靳舟自然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她微微点头。 “好。” 这次合作活动的流程一共三项。 参观律所、交流近年来的重合案例、午餐。 靳舟并非是第一次组织类似的活动。 虽然偶尔也会在来交流的人员中遇到部分事精儿,但这些人和某些当事人比起来也只能算小巫见大巫。 她有自信不会出差错。 但靳大律师的这份自信仅仅维持了五分钟就崩坏得不成样子了。 “您好,我是第一医院的江予淮。” 世界上最倒霉的事情是什么? 是酒后乱性和前任滚到一张床上去了。 更倒霉的事情是什么? 是酒后乱性和前任滚到一张床上去,第二天还必须和对方谈工作。 当看见江予淮身穿正装站在交流队伍的前方时,靳舟甚至有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撞了鬼。 江予淮那句话已经抛出有一会儿了,靳舟收拾好心情,向对方伸出手,脸上挂起无懈可击的职业微笑。 “您好,我是靳舟。” 靳舟自认自己已经做出了足够多的让步,也尽力扮演好了一个礼貌的陌生人。 可没想到,对方却不给她这个面子。 江予淮打量着她悬在半空的手:“不好意思,可以先清洁一下吗?有细菌。” 靳舟:? 这是什么意思?嫌她脏吗? 虽然心里涌上一股无名火,但靳舟到底还记得这里是律所,对面站着的都是c市第一医院派来交流的精英医生,没有质问出声。 有一个年轻的女人出来打圆场:“江医生有重度洁癖,不好意思啊靳律师,您别往心里去。” “没事。” 靳舟笑了笑,将江予淮晾在一边,转而和她握起了手:“还没来得及跟您打招呼,请问您是?” 年轻女人留着利落的短发,笑起来却露出一个甜甜的酒窝:“我是孟珏,叫我孟医生就好。” 靳舟点头道:“好,那我先带你们先去参观吧。” 江予淮这次没再没事找事,微微颔首算是认同。 靳舟留意了一下一行人的位置,江予淮走在最前面,孟珏紧随其后,队伍最后面的几人看起来则是有些散漫。 她心中有了数,这次来的人应该是以江予淮为首,孟珏的地位也不低。 参观完就是交流环节了,靳舟一早将讲解工作委派给了所里的老人,王律师。 此刻也终于坐在下方得了会儿闲。 “近年来,医闹案件频发,由于诉讼纠纷引发的伤害事件也呈增加趋势……” 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话题,听着听着靳舟的目光就走了神。 对面的江予淮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最前方的主讲人,手上还记录着什么,看起来十分认真。 也正常,她毕竟是这次交流活动的主要负责人。 这次的人员资料都是苏赟过的,靳舟不清楚江予淮是已经做到了副主任医师的位置还是更高。 但不得不说,她看起来过的还不错。 起码比自己好。 靳舟垂下眼眸,笑自己还有闲情逸致去关心别人。 午餐定在律所附近的酒店。 靳舟要确认菜品和时间,所以王律师便带着人先进去了。 等她再进包间的时候,桌上已经只剩下一个座位了,就在江予淮的旁边。 两方人马十分默契地将两位主事人的位置放在了一起。 靳舟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在江予淮的身边坐下。 “今天的行程很辛苦,想必大家也都饿了。我就不说太多了,就在这里恭喜这次交流活动圆满成功,也希望律所和院里还能有更多交流的机会!” 靳舟举杯,在场众人也都纷纷站起来举杯。 “辛苦了!” “辛苦了——” 在场的多是年轻人,除了部分人上来敬了几杯酒,靳舟含笑一一回敬。 其他人几乎都在闷头吃饭。 靳舟才宿醉过,头疼犯恶心,本就没什么胃口,身边还坐了个倒胃口的人。 于是只随便吃了两口装样子。 本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异常。 或者说即使他们注意到了也不会说什么。 毕竟于律所的人而言,靳舟是上司,于院方的人来说,靳舟是陌生人,于情于理都管不着。 只有一个人非要来触霉头。 有双筷子夹着菜往靳舟的碗里送。 随之而来的还有熟悉的清冷嗓音。 “靳律师不吃了吗?席还未过半,是否有些不礼貌?” 如果说之前还有些怀疑,那现在靳舟就几乎可以确信了,这人是在故意找茬。 她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当即回敬道:“江医生不知道用筷子给别人夹菜不卫生吗?” 江予淮慢条斯理地将筷子放好:“自己的筷子确实是不太卫生,不过——我这是公筷,靳律师可以放心。” 靳舟嘲讽道:“那还真是谢谢江医生关心了。” 江予淮似是没听出她的挖苦之意,竟还认真地点点头:“不客气。” 孟珏关心道:“靳律师看起来面色有些发白,是不是头昏脑涨没什么食欲?可能是劳累过度,昨天晚上休息得还好吗?” 孟珏可能是真的关心,又或许是职业病发作,但偏偏江予淮也问了句。 “靳律师昨晚睡的还舒服吗?” 靳舟被口中没咽下去的开水呛了个正着。 江予淮这才接上后半句:“我的意思是,床也很重要,如果睡的不舒服的话,靳律师可以考虑换张软一些的床。” 靳舟皮笑肉不笑:“不劳江医生关心。” 在记忆当中,江予淮说话的时候很少像这样大喘气。 当然,毕竟已经是十年前的记忆,她也不确定现在是否还有参考价值。 但可以肯定的是,江予淮之所以这样说话必定是故意让她误会,然后出丑。 食欲不振的靳舟被迫在江予淮的‘关心’下吃了很多东西。 但好在,这份折磨并没有持续太久,一顿饭的时间总算难熬地过去。 将院方的人送走,当事人来了联系。 她暂时将混在一起的情绪扔下,重新投入到工作当中。 “靳律!这边。” 靳舟到达咖啡厅的时候,对方看起来已经在这里等了一段时间了。 “崇小姐,好久不见。”【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3 崇笙是靳舟的当事人,在一年前找到她处理起诉离婚的事宜。 众所周知的是,离婚最快捷的手段是协议离婚。 不过经过靳舟了解,另一位当事人刘志似乎咬死了不愿意协议离婚。 看起来也并非是余情未了,倒像是单纯地为了折磨崇笙而一直拖着她。 结合情况,靳舟给了崇笙最适合她的建议。 一审起诉,由于刘志的情况并不满足法定离婚的要件,法院大概率会不判离。 而崇笙要做的就是在拿到判决书之后立马和刘志分居。 满一年之后,她只需要拿着两人分居的材料再起诉离婚,这段婚姻关系基本上就宣告结束了。 崇笙接受了靳舟的提议。 今天的这次会面,距离一年之期已经很接近了。 崇笙照例将证据传过来一份备份。 靳舟一边在电脑上操作一边例行公事道:“最近有遇到什么麻烦吗?” 崇笙没有开口,面色明显有些犹豫。 靳舟敲了敲桌面:“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吗?有什么事需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这或许会成为法官判决时的重要考量。” 崇笙有些局促地摆弄着手中的杯子:“是有些事情。” “我感觉最近有人在跟踪我,我怀疑……刘志可能找到我住的地方了。” 靳舟抬头看她:“什么时候的事情?频率高吗?” 崇笙咽了下口水:“最近比较常见,一般都是我下班之后,我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疑神疑鬼,不过有一次——我确实看见他了。” 靳舟皱了皱眉。 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恰好数据传输完了,她将笔记本扣上。 “报过警吗?” 崇笙点头:“报过,但是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我的出租屋附近没有监控,那边说让我注意一下,有问题随时报警。” 靳舟皱了皱眉:“我觉得你最好换个地方住,现在的时间点很关键,不排除对方会狗急跳墙伤人的可能性。” 崇笙的眼中有一丝明显的恐惧,她打了个冷颤道:“我找了几间房,打算今天去看,合适的话这两天就搬。” “记得找安保好一些的。” 崇笙自然也清楚这一点:“好。” “那今天的会面就到这里吧。” 靳舟想了想,最后又叮嘱了两句:“你知道我的手机号,有事随时打我电话。” 回律师处理完工作,事情都告一段落,靳舟拿起挂在一旁的外套准备下班。 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屏幕上明晃晃的两个字。 母亲。 靳舟叹了口气,知道这是那天的相亲对象又跑去找她告状了。 “妈?有什么事吗。” 她的语气很冷淡,只当自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下班了吧?回来一趟。” 林欣的话同样言简意赅,也不等她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林欣是c市叫得出名号的老牌律师,靳父也从商多年,家中积蓄还算丰厚,住在一片别墅区。 到家的时候,阿姨已经做好了饭。 靳伟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林欣则是坐在一旁。 还没等靳舟把包放下,她便已经面色不善地开口了。 “你还知道回来?” 靳舟解释:“最近在忙案件。” 林欣冷笑一声:“都是些民事案件,有什么值得你天天忙来忙去的连家都不回?” 与靳舟不同,林欣是专注于刑事案件的辩护律师,她认为这样的案件更能体现律师的专业素养。 至于靳舟经常接的那些民事案件,对于她来说更像是在过家家。 靳舟手上的动作一滞,淡淡道:“民事案件也好,刑事案件也好,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每位当事人的权益都是值得保障的。” 林欣按了按太阳穴:“好,我不和你争论这些大道理,反正你也大了,我管不了你了。” 一旁的靳伟从来没有开过口,尽管作为林欣的丈夫、靳舟的父亲,他却表现得有些漠然。 就好像是此刻屋中发生的事情与他毫不相关一般。 靳舟早已习惯,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 靳伟不管家事,也从不参加家长会。 而这正合林欣的心意。 她正好将靳舟的人生尽数掌握在自己手里。 靳舟冲靳伟开口:“父亲。” 靳伟连头都不曾抬起,随意回了句:“嗯。” “我先去洗手。” 等到靳舟收拾好回到客厅时,靳伟和林欣已经在桌上等她了。 靳舟坐下。 “小李说你让他在事务所外面等了一下午,有这回事吗?” 靳舟拿筷子吃饭。 “不清楚。” 这是实话,她已经当面告诉过那人自己的意思。 他走不走就不是她能管的事情了。 林欣猛地将碗放下。 大理石桌面发出清脆的啪嗒一声。 靳伟被吓了一跳,脸色不太好看,但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你知道小李的父亲是谁吗?你知道他们家的产业有多大吗?我多不容易才给你得来了这个机会,你这样给别人甩脸色,把我放在什么位置?” 靳舟缓缓开口:“我已经说过了暂时不考虑结婚,从没有表露让他等我的意思。” “而且,我也不需要这个机会。” 啪—— 响亮的耳光声回荡在饭厅中。 林欣的眼睛微红,胸口起伏不定,看起来是气急了。 “你是我的女儿,有什么资格说不需要?” 靳舟明显感觉到脸颊处传来一股麻痹感和微微的热意,看来对方这一巴掌并没有手下留情。 她轻轻将手上的碗筷放好。 “希望您知道,在成为女儿之前,我首先是一个人。” 林欣嗤笑一声,似乎对这个说法感到不以为然。 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后来的大学、出国。 靳舟的哪一个人生阶段离得开她的努力,她的付出? “你是一个人?那你知道为了培养你长大成人,这些年我花了很多钱吗?” 深深的无力感袭来,靳舟叹了一口气。 “钱我会还给您的。” 林欣转头看她:“你说什么?” 靳舟站起身来:“我说,钱我会还给您,还希望你不要过度干涉我的生活。” 林欣只觉得胸口一股气息上涌:“你再说一遍?” 靳舟没有再继续争辩:“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您慢慢吃。” 说完,她毫无留恋地转身下楼。 没想到林欣又追了上来。 “你知不知道妈妈这是为你好,你早晚要结婚的,越年轻才越有挑人的资本。” 靳舟停下脚步,认真道:“我有自己的事业,不用依靠别人也可以活。” 林欣的脸色一变,她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还喜欢女人?” 靳舟避开她的眼神:“总之,您别再继续给我物色相亲对象了,我不会见的。” 林欣心中一凉,肯定道:“你又喜欢上女人了。” 靳舟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任何人。 她也不想解释什么,只说了一句:“您别多想。” 林欣却不相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女人和女人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你喜欢的人是苏赟吗?是刘律师吗?还是你的当事人?” 话到最后,越来越尖锐,也越来越离谱。 “那个女人为了钱和你在一起,用完你就一脚踹开,那些狼狈的日子,你全都忘了吗?” 靳舟的心脏传来一股刺痛。 眼前浮现出江予淮面无表情的脸。 暗无天日的时光仿佛又一一在脑海中重现。 “您别说了。” 林欣不依不饶:“是被我戳中痛处了?那就别去干这种恶心的事情,你知道我当时知道你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有多绝望吗?” 被自己的母亲觉得恶心是一种什么体验呢? 靳舟只觉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气,眼前的视线也昏昏沉沉的。 说不上来是因为昨天的宿醉,还是因为最近一段时间过于劳累。 最后,她只说了一句:“妈,我有些累了,最近一段时间就暂时先不见面了。” 林欣的理智彻底崩断:“你要和我断绝母女关系是吗?那好啊,那你永远不要再回来!” 靳舟越过歇斯底里的母亲。 砰的一声,门打开又闭合。 “我就当没有过你这个女儿!” 所有刺耳的声音被关在那个让人窒息的空间里。 靳舟长舒了一口气,但心中却并没有感觉畅快许多。 因为她清楚,林欣说的话是事实。 尽管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并不是她主动要求的。 但到底是因为她才有了她。 也正是因此,再怎么吵架,再怎么窒息,她也始终无法狠下心来对她说出最伤人的话。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林欣没再追出来。 天上下起了绵绵雨,心中的某个地方似乎也在悄悄下着雨。 靳舟注意到自己的情绪低落。 其中有母亲的原因。 但更多的或许还是因为—— 江予淮。 她还爱她吗? 似乎不爱。 那她对这段感情释怀了吗? 无疑没有。 尽管已经六年过去,靳舟也依然想站在江予淮的面前亲口问一句。 “为什么?” 靳大律师难得想逃避现实,回到家便把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 夜色渐深的时候,一阵敲门声响起。 靳舟迈着昏沉的脚步去开门。 “谁?” “是我。” 不明不白的回答,但到底是个女声,靳舟懒得再打开镜头看。 随手便开了门。 让人意外的是,门口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下午好不容易才送走的‘瘟神’。 靳舟有些迟疑:“江予淮?” 那人抬眼看她,面上挂着细腻温柔的笑容。 “又见面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4 很多年前,还在一起同居的时候。 靳舟从外面做完兼职回来,江予淮总会在开门的瞬间露出这样的笑容。 那时她觉得很幸福。 只要一看见自己的爱人,一整天的疲惫都会散去,重新变得活力满满。 不过那毕竟是很多年前。 现在——她虽然也会在看到江予淮脸上笑颜的瞬间感到惊艳。 但也只是惊艳而已。 过后就只剩下浑身的疲惫了。 她今天很累。 没有心思去猜对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家门口。 靳舟只当自己是又做了噩梦,毫不犹豫地关门。 可拉着门把手回来,清脆的咔哒声没有如预期般响起。 先感受到的反倒是一阵软软的回弹感。 还有一声轻轻的。 “嘶——” 靳舟愣了一下,回过头发现江予淮的手正卡在门缝里。 她的怨气很重,这一下可没留手。 而此刻对方被咬到泛白的嘴唇也证明了这一点。 很疼。 靳舟下意识将门打开,皱着眉问:“你发什么疯?” 江予淮的面色很快恢复如常,一脸风轻云淡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靳舟正准备说点什么话来挖苦对方。 可那人竟趁她不注意直接从门缝当中插了进来。 靳舟:…… 江予淮也不管在门口站着发呆的人,自顾自地在沙发坐下。 “我从律所那边要到了你的住址,贸然登门拜访,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靳舟靠着岛台看她,嘴里冷冷道:“介意。” 江予淮回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那,我只能想个办法补偿你了。” 这句话似乎意有所指。 靳舟不得不揣度起对方的用意。 难不成,江予淮以前还没玩够,现在还想故技重施再来一次? 一阵恶寒感涌上心头,靳舟立马回绝:“不必,你从我家离开就是最大的补偿了。” 江予淮选择性地忽视了她的话,转头拿起桌上歪七扭八的酒瓶。 “又在喝酒?你昨晚才宿醉过,今天还不节制,不要命了?” 靳舟嗤笑一声。 “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 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江予淮缓缓站起身,然后直直地往前靠近过来。 她的眼神中带着些数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乎只看一眼就会沉溺进去。 靳舟避开江予淮的视线,下意识后退两步。 可她的手脚本就有些发软,不小心被凳子绊了一下,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上。 江予淮的反应很快,马上将她扶住。 “我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靳律师会更加沉稳一些,没想到——你似乎还是冒冒失失的,和以前一样。” 靳舟咬着牙回答:“和你有关系吗?” “既然和我没关系的话,昨天晚上这只手做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在同一时间,江予淮的指尖从靳舟的手掌心轻轻地擦过,暧昧得像在调情。 昨晚—— 清清冷冷的声音似乎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意味,带着掌心酥酥痒痒的触感,一股电流从心口窜过。 窗外的月色照进来,江予淮的脸上也笼上了一层柔光。 而也正是这张脸,昨夜到达顶点之后,带着细密汗水和惹人怜爱的红晕,如同初尝欢愉滋味的神女。 不合时宜的画面在靳舟的脑海中浮现。 她的脸有些发热,几乎是瞬间就从这人的怀中跳起来。 江予淮眼含深意地看她:“看来你没有断片,反倒把那些画面记得很清楚——” 靳舟避开她的视线,进行着最后的挣扎:“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靳律师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江予淮凑近了些,红唇轻启:“我在说我们昨天晚上上床做——” 她的话没说完。 因为靳舟听不下去了,她伸手捂住了那张马上就要说出惊人词汇的嘴。 “不过是成年人之间的你情我愿罢了,第二天就消失才是一个合格的一夜情伙伴该做的事情,江医生没有自觉吗?” 江予淮突然笑了:“你情我愿?” 靳舟硬着头皮回答:“是。” 江予淮的眼神中带着探究的意味:“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对我余情未了?” 靳舟的脸色一僵:“不可能。” 江予淮又开口了,神色带着几分认真:“如果我说我对你余情未了呢?” “江予淮。” 靳舟的语气低沉,这是生气的表现。 江予淮识趣地收敛:“开个玩笑。” 一来一回之间很耗费心神,本就已经醉了的靳舟只觉得昏昏沉沉的感觉更严重了。 “玩笑开完了吗?开完就走吧,我要休息了。” 江予淮没说话。 靳舟却莫名从她眼中看出了些受伤的意味。 受伤? 可是受伤的不是她吗? 靳舟不明白。 江予淮没有动作。 她有些不耐烦地问了句:“怎么?还有事吗?” 赶人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确了。 江予淮却抬头看她,眼中倒映着水光,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的。 “我没开车,现在时间很晚了,外面不安全。” “可以在这里借宿一晚上吗?” 靳舟抬手看表。 因为上涌的醉意,表盘和指针模模糊糊地重合在一起。 但还能勉强看出时间。 十二点。 确实挺晚了,独身女性打车回家难免有些安全隐患。 就算那人是她前女友,好像也不该这么冷血无情。 靳舟有些犹豫:“那……” “如果实在为难的话就算了,我自己走路回家就好了,只不过来的时候外面在下雨,也不知道现在停了没有。” 说完,江予淮不经意地咳嗽了两声。 靳舟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确实带着股湿意。 这人没带伞? 或许是醉意上头,她鬼使神差地起了将人留下来的心思。 “……算了,你今晚睡客房吧。” 江予淮嘴角悄悄地勾起一抹弧度:“好,谢谢靳律师。” “我可能需要洗个澡,有换洗的衣服吗?” 靳舟没听见江予淮的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那张一张一合的嘴唇上。 鲜红的,湿润的,饱满的。 那里像是鲜美可口的樱桃,又像是清甜诱人的草莓。 是因为江予淮涂了正红色的口红吗? 不对。 那是江予淮,什么樱桃草莓的。 她晃了晃脑袋,使劲将眼睛睁大,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不过这并没有起到正向作用,反倒让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开始旋转了。 胃部翻涌起伏,脑袋中也只剩下沉沉的晕眩感,靳舟勉强还能平稳地站在原地。 江予淮伸手在这人眼前晃了晃。 “靳律师?靳律师?” “靳舟!” 靳舟终于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看着她茫然的眼神和明显发红的脸颊,江予淮的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 她耐心道:“我说,方便给我找一套换洗衣物吗?我先去洗一下澡。” 靳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头重脚轻地去卧室拿了干净的衣服递给她。 一件薄得若隐若现的白色衬衣,还有一条蕾丝的内裤。 衣服拿到手里,江予淮的表情有些复杂。 “你确定让我穿这个……” 靳舟呆呆地看她,口中迷糊不清的说了几个字。 或许是肿么辣。 江予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头去洗澡了。 去之前,江予淮特地把房间中的灯都打开了,以防止这人摔跤。 可等到她吹完头发出来的时候,房间中已经又是一片漆黑了。 睡着了? 她去了一趟主卧,没有人。 再回到客厅,一片黑蒙蒙当中,沙发上隐隐约约有一团隆起。 仔细听,安静的空气中还有一阵低低的呓语。 “江予淮,你……” 没想到能听到自己的名字,江予淮走近蹲下,试图听清后半句不清不楚的话。 “你有病。” 江予淮愣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有些无奈的弧度。 原来是在骂她。 靳舟趴在沙发上,身上什么都没盖。 江予淮将她轻轻地抱起来放回床上。 期间靳舟的嘴也一直碎碎念着。 “离开我的家。” “渣女!” “我讨厌你……” “为什么要回来……” 江予淮眼中的情绪翻来覆去,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帮她脱下鞋子和外衣,然后盖上被子。 在江予淮准备合上门离开的时候。 床上原本乖乖躺着的靳舟又突然坐了起来。 一改刚刚叽叽喳喳的样子,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 江予淮关门的动作有些迟疑。 她试探性地问了句:“靳舟?你醒了吗?” 靳舟没回答,低哑着嗓子问了句。 “为什么?” 握着把手的指节猛然用力,尽管面前的人没有明说,但江予淮也知道她在问什么。 她的喉咙有些干涩:“我……” 明明真相已经到了嘴边,可江予淮却始终无法将其说出口。 事情的经过很简单。 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 可重要的是—— 那个答案靳舟真的能接受吗? 没有得到答复,靳舟轻轻出了一口气。 似乎早料到她会哑口无言。 然后,靳舟垂下头小声地问了:“江予淮,你真的爱过我吗?” 她的声音带着一股潮湿的气息,分不清是窗外淅淅沥沥的雨,还是别的什么。 江予淮颤着声音回答:“爱。” 不是爱过。 是爱。 靳舟抬眼看她,眼角的痕迹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出微弱的光。 “那你证明给我看。”【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5 江予淮已经看过靳舟近些年来的资料。 律所最优秀的王牌律师,十战九胜。 在法庭上,面对法官,她据理力争,只需两三句话便能指出案件的关键点,让被告的代理律师哑口无言。 不管被告是在婚姻存续期间转移财产的丈夫,还是凶狠残暴虐待轻生女儿的父亲。 只要她出手,当事人的利益总能得到最大的保障。 她是强势的。 也是坚强的。 可她现在为了一个坏女人伤心到掉眼泪了。 江予淮轻轻地擦去眼前人脸上的湿意。 “我会证明给你看。” 她俯下身,从额头吻到下巴。 最后再去往那处心驰神往之地,轻轻地舔舐着靳舟温暖湿润的唇。 这是个不含任何情欲的吻。 如同面对着某样稀世珍宝,谨慎又虔诚。 可靳舟却不满足。 她的手放在江予淮的脑后,将其推向自己,直至完全地侵入那处隐秘的空间。 池鱼戏水,蝶舞丛间。 不知道是氧气见了底,还是浑身太过绵软无力。 两人才分开。 一丝暧昧的银丝划过。 江予淮抵着靳舟的额头,轻轻地喘着气。 她确认道:“靳舟,你知道我是谁吗?” 靳舟垂下眼睛看着她的嘴,有些心不在焉:“知道。” 江予淮将这人的头抬起来,逼着她正视自己的眼睛。 这才看见靳舟越发深重的眼神,如墨色般,不知是未发泄干净的情绪,还是蠢蠢欲动的情欲。 她无意识地抿了抿嘴唇:“我是谁?” 喝醉的人有些坏心眼,凑到她的耳边吐了一口气,轻轻地说:“江予淮。” 分不清是谁先解开第一颗扣子,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将棉花糖品尝入口。 从这三个字落地的一瞬间起,整个室内的空气就被点燃了。 喘息声交织起伏,本就轻若无物的白衬衣半敞着,美好的线条暴露在空气中。 江予淮紧绷着身体,有些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她有些承受不住如同浪潮般的战栗快感,即便靳舟的手指只是轻轻地游走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 这六年间,江予淮从未与别人近距离接触过。 自我疏解是她直面欲望的唯一方式。 昨夜荒唐就像是沙漠里的一汪清泉,缓解了刻在灵魂当中的干涸。 就连她的身体也在为靳舟久违的占有而感到欢欣雀跃。 此刻,江予淮的意识已经接近沉沦。 她想要的只有一个。 要靳舟。 不停地、重复地、再一次——占有她。 呕——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暧昧的气氛。 靳舟吐了。 她一下倒在床上,似乎是不太舒服,口中哼哼唧唧了两声。 只剩下江予淮僵在原地。 今天醒来的时候,靳舟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了。 她明显地感觉到了连续宿醉给身体带来的强烈负担。 头部疼痛欲裂,喉咙也干的像要冒烟一般。 靳舟坐起来,正巧床边摆了一杯水,她喝了几口,这才感觉好了些。 看了看手机,已经十点钟了。 屏幕上是苏赟的未接来电。 她随手拨了回去。 苏赟咋咋呼呼的声音从听筒里面传来。 “喂!靳舟,你到底在搞什么?手机老是开静音的话我建议你直接扔掉好吗?” 静音? 靳舟的表情有些疑惑。 但说起来,确实没听见闹钟响的声音。 她将手机拿远,屏幕上是明晃晃的免打扰模式。 靳舟按了按太阳穴:“抱歉,昨天喝了点酒,睡过头了。” 苏赟恶狠狠地问了句:“又喝酒?身体不要了。” 靳舟随口道:“我心里有数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苏赟也猜出靳舟估计又是有什么烦心事,她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 “那你好好休息一下吧,下午再过来。” “好。” 挂断电话之后,闭目养了会儿神,靳舟终于有力气开始回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她一个人在家里喝酒,江予淮莫名其妙地来了。 然后她把她收留在家里。 再然后江予淮去洗澡,她睡着了。 靳舟掀开领口看了下。 没添什么不对劲的新痕迹。 衣服也整整洁洁的。 看起来,江予淮好像真的只是安安分分地在客房睡了一觉。 起身打开门。 房间中早已没了另一个人的痕迹。 客房也维持着原样,像是根本没有人来过一样。 收拾完吃过早饭就差不多一点了,靳舟准时到达了律所。 先是照例过了一遍案件的大致情况。 现在手上的案件基本上都已经过了后期审理,到了执行阶段。 没什么需要特地关注的。 如果硬要说的话,只有昨天的会面让人有些放不下心。 靳舟的手指点了点,最后从那沓当事人的资料当中,抽出了崇笙的那一份。 最开始找上门的时候,对方自称丈夫出轨,夫妻感情破碎无法维系,因此想要起诉离婚。 在她经手过的多个案件当中,这样的情况算不上个例。 而经过后面的调查和证据收集,其丈夫的行为也证实了这一点。 崇笙是事业女性的典范,在某外企上班,收入颇为可观。 她的丈夫刘志也是某互联网公司的高管,年薪百万。 两人的家庭经济情况还算不错。 在崇笙下定决心离婚之后,她曾多次与刘志进行协商,但对方坚决不同意离婚。 可与此同时,他又一直在背地里转移财产。 五十万,三十万,六十万,数额一次比一次巨大。 刘志的手段算不上高级,只要提交足够的证据,在二审时将其认定为故意转移婚内财产。 他得到的钱便会在进行分割财产的判决时一分不差地全吐回来。 让靳舟有些在意的是资料上记载的另一件事。 嫁给刘志时,崇笙不过二十岁,刚到法定结婚年龄。 在结婚十年后,她和刘志有了第一个孩子。 作为好不容易才得子的母亲,崇笙本应该对孩子十分珍重才是。 如今孩子刚满五岁,正是需要人关心招呼的时候。 但那天靳舟提出抚养权争议的问题,崇笙却一反常态地表现出了沉默。 她似乎并不想争夺抚养权。 就算明知道刘志对第三者死心塌地,她也并不在意这个孩子会过的好还是不好。 是崇笙已经对这个家庭失望透顶,想要追求自由的人生? 还是——这其中有着什么别的原因? 直觉告诉靳舟,崇笙似乎对她有所隐瞒。 她打通了崇笙的电话,准备约自己的当事人再出来见一面。 嘟—— 电话铃声响了好一会儿才接通。 但那边接听电话的却并非是崇笙本人。 “您好,是崇女士的朋友吗?” 是一道陌生的女声。 靳舟礼貌回答:“您好,我是崇女士的代理律师。” “代理律师?” 那边的声音有些犹豫。 靳舟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嘈杂的背景音当中传来一阵仪器的滴答声。 她皱了皱眉:“是崇女士出什么事了吗?” “她现在在医院,联系不上家属,如果方便的话你过来一下吧。” 靳舟拿上衣服准备出门:“您说下具体位置。” “c市第一医院,住院部10楼,05病房。” “好,我马上过来。” 护士带着靳舟走向走廊深处的某个房间。 “你是患者的代理律师?” “是。” 护士嘀嘀咕咕地抱怨着;“那些个家属一个也联系不上,现在患者又不清醒,住院费还没结清呢……” 家属…… 几乎没听见崇笙提起过。 靳舟微微颔首:“麻烦了,我稍后会帮她垫上。” 护士抬头看她一眼,似乎有些惊讶。 靳舟没说什么。 护士也识趣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推门走进病房。 “就是这里了。” 病房是标准的三人间,但另外两张病床没有患者入住,目前只有崇笙一个人。 对方正安静地躺在床上,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任何的异常,明面上也没有什么伤口。 靳舟开口确认:“她是受了什么内伤吗?为什么到现在还在昏睡?” 护士摇头:“倒也没那么严重,就是被疼得休克过去了。” 靳舟皱了皱眉:“疼得——休克过去了?” 人体对疼痛的承受阈值其实比大多数人想象当中要高。 而如果是直接休克过去,那会是多么恐怖的感受? 见她顿在原地,护士利落地查看液体情况,嘴上问:“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吧?” 靳舟压下心中的疑惑:“还没来得及了解情况。” 护士抽笔记录病情,语气有些唏嘘。 “患者被送来的时候就已经失去意识了,身上被绣花针扎了几十个孔,包括手指腹部,头部,人是被活活疼晕过去的。” 靳舟上前抬起崇笙的手,就见对方的指尖果然有一块一块的瘀血。 撩开身上的病服,还有不少明显的不明显的针孔遍布各处。 她的心中浮现的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是刘志。 毕竟比起杀人。 这样的行为更像是在恐吓和泄愤。 将一根根尖锐细小的针头扎进崇笙的皮肤,用力地搅动。 然后再欣赏着她脸上惊骇恐惧的眼神,以此来满足自己内心变态的欲望。 甚至于,这场酷刑也未必只有针扎一项惩罚‘游戏’而已。 或许在此期间崇笙还经历了许多非人的折磨,只是没有留下痕迹。 同为女性,靳舟本能地感觉到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6 护士还在小声嘀咕:“不过……按理来说现在也该醒了,我还是让医生过来看看吧。” 靳舟没听见她的话,开口问了一句:“谁把她送过来的,报过警了吗?” 护士回忆了一下:“医院的救护车接过来的,谁打的电话不清楚,不过早些时间警察已经来过了。” 受理案件的警察局就在附近不远处,靳舟先去了一趟。 “您好,我是崇笙的代理律师,来了解一下今天发生的故意伤害案件。” “律师——你?” 中年警员扫了靳舟一眼,不知道是觉得她的年龄太过年轻,还是觉得女性律师太过少见。 总之,目光中带着一丝明显的怀疑,似乎有些不太相信她的身份。 靳舟面色如常:“这是被害人的委托书和我的身份证明材料。” 中年警员眉毛一挑,接过材料,来来回回地看了几遍,最后才点了点头:“我是负责崇笙女士案件的郑义。” 靳舟微微颔首:“麻烦郑警官了。” 郑义转身将散乱的案件资料随手整理好递给她。 “这是出警记录和案发情况的初步还原。” 靳舟接过资料。 案件发生的时间在3月11日晚间六点半至九点之间,在被害人下班到出租屋的这段时间内。 被害人有相当大的可能性在路上就已经和犯罪嫌疑人相遇并受到威胁。 但根据现场查验的结果,主要行凶地点应该是出租屋当中。 案发之后,邻居经过时看见房门敞开着,崇笙昏迷不醒地倒在地上,这才打了120电话并报警。 除此之外,没有找到别的目击证人。 案发路段又正好在装修改造的新区域,整片都没有监控。 被害人意识没有清醒。 她的丈夫刘志这两天在q市出差,暂时回不来。 父母也居住在邻市,还在赶过来的路上。 案件到这里算是暂时陷入了僵局。 靳舟抬头问:“有初步锁定的嫌疑人吗?” “已经勘察过现场,由于门外并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只能大概把范围划定在熟人作案。” 说到这里,郑义突然问起了刚刚看过的案件委托。 “说起来,靳律师在协助被害人进行起诉离婚?” 靳舟点头:“是的,已经在准备递交二审材料,不出意外的话马上就会判离了。” 郑义的眼前微微一亮。 “他们两夫妻关系和睦吗?” 猜到对方可能是对刘志的作案动机有所怀疑,靳舟也没隐瞒。 花了些时间将崇笙和刘志的关系简单地捋了一下。 郑义站起身来,在办公室里走了几圈。 “你是说——刘志近期经常纠缠女方?” 跟踪变纠缠,受害人变女方。 靳舟皱了皱眉。 “还不能确定,但崇笙看到过刘志的脸,他知道她临时住址的可能性很大。” 郑义拿起刘志转移财产婚内出轨的证据材料,似乎松了口气。 “我去亲自确认下是不是她老公,如果是两口子的话,那就好办很多了。” 靳舟自然注意到对方瞬间松懈的神情。 似乎在短短一句话的时间内,这桩案件就由恶性伤人事件转变为了家长里短的夫妻纠葛。 可以预见,如果这件案子的嫌疑人真的锁定为刘志,恐怕有很大几率会直接被定义为一起家暴事件。 靳舟将文件整齐地收好递回去,似无意地问:“对了,郑警官,被害人的伤情报告是不是已经出来了?是轻伤吗?” 郑义抓了抓头发:“伤情报告啊?早出来了,不过没到轻伤的程度,就是个轻微伤。” 从警局出来时,靳舟的气场难得的有些低沉。 轻微伤和轻伤看上去只是一字之差。 但也就是那一个字的差距却决定了这件事到底被定性为民事纠纷还是刑事案件。 轻伤是故意伤害罪的入罪标准,达不到轻伤标准的轻微伤则只会面临治安管理处罚。 也就是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并处二百元以上五百元以下罚款。 如果受害者和加害者的关系放入夫妻的定义之中,恐怕惩罚还会减轻不少。 崇笙还躺在床上人事不省,刘志却只需要面对这样不痛不痒的惩罚。 听起来似乎有些讽刺。 靳舟深吸了一口气。 她也清楚,这并非是轻伤和轻微伤的认定机制有误。只是有人提前了解过入罪标准,钻了律法的空子。 事到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能从崇笙的口中得到一些有价值的证据了。 才刚走出电梯,靳舟就听到一阵喧闹声从走廊上传来。 “你把我女儿怎么了?你是不是对她下了什么咒?” 说话的人是一位穿着朴素的老太太。 “快来人评评理啊!有妖女害人啦!” 老爷子背着背篓,声音有些沙哑,但又带着十足的中气,一看便知是以种地为生的农民。 靳舟的脚步顿了下,这是……医闹? 护士好声好气地劝告:“叔叔阿姨,您的女儿是受了伤,刚刚醒过来意识还有些不清醒,没什么大碍,您有话小点声说,别在这里吵吵闹闹的扰了病人休息行吗?” 堵在门口的老太太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 “什么受伤?你说的好听,分明就是那姓江的医生下了害人的咒。我女儿的身上全是血点,人还跟鬼上身了一样,失魂落魄的,我怎么喊都不答应。” 老大爷看起来十分不耐烦:“廖莲晶,你跟这废那口水干啥,直接让她们去把人给我叫来。” 被称作廖莲晶的老太太瞪了他一眼:“崇大强,你别跟我窝里横,有脾气你冲这群人发。” 直到这一刻,靳舟也大概明了了当前的情况。 这位廖莲晶和崇大强,恐怕就是崇笙从未露过面的母亲和父亲了。 而那位姓江的医生—— 靳舟的眉心跳了跳。 总不可能是江予淮吧? 这时,有看不过去的护士反驳道:“江医生可是好人一个,什么咒不咒的,我看您二位是受封建迷信荼毒太深了,众目睽睽之下就要血口喷人!” 崇大强一口唾沫吐在护士脸上。 “我看你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赶紧去把那个姓江的给我找来,否则谁都别想好过。” 护士哪受过这种委屈,眼眶瞬间就红了,愣在原地半天没再说出一句话。 就在这时,有人从人群中穿过来,将护士挡在身后。 她递给她一张纸,轻声道:“没事吧?” 护士接过纸抽了抽鼻子,无声地摇了摇头,然后便转身往厕所跑过去了。 见任人拿捏的‘服务员’少了一个,新来这人又丝毫不把自己放眼里,崇大强显然有些不悦:“你是谁?” 来人转过身来,淡淡地说了句:“我就是你们在找的江予淮。” 话音刚落,廖莲晶瞪大了眼睛,情绪激动道:“好啊,你就是那个害人的医生是吧?” 江予淮似乎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场面,即便是身边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她看起来也依然镇定自若。 “您的女儿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就已经受伤了,伤口成因警察已经调查过,如果您想了解——” 平稳清冷的女声戛然而止。 一颗鸡蛋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她的衣服。 破碎的蛋壳落在地板上砸出一声脆响。 带着浓郁腥气的蛋液还挂在整洁干净的白大褂上。 “警察也跟你们是一伙的,别想忽悠我,我就认准你了。” 廖莲晶大声八气地嚷嚷着,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江予淮只低头看了一眼,面色没有丝毫变化,再开口时,话中却多了一抹冷淡之意。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只能让保安把你们请出去了。” 一旁等候已久的保安蓄势待发,似乎马上就要一拥而上将两人按下。 崇大强向来都是不吃软也不吃硬,只认自己的死理,他两眼一瞪:“我女儿在里面躺着,我看谁敢让我走!” 保安这次却没再因为他上了年纪而留情面,直接将人架起来往外送。 见自己的老伴被拉走,廖莲晶没有收敛几分,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如鹰钩般干枯的手指钳制住身前的年轻医生,右手高高扬起。 “我打死你这个妖……” 江予淮皱了皱眉,本打算挣开她的手。 可余光扫了一圈,周围的人群中似乎夹杂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她的动作停滞一下,最终选择了直直地站在原地。 不出所料的,在对方的手掌离自己的脸还有半米左右距离的时候,有道身影毫不犹豫地冲了过来。 靳舟将江予淮挡在身后,抬手重重打开对方的手,眼中是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怒气。 “你想做什么?” 廖莲晶没有防备,被这股力带得后退几步,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她本想发火,但面前这人看起来比那柔柔弱弱的医生要强势许多,不像是个好惹的人。 于是她硬邦邦地问了句:“你是谁?我做什么跟你有求相干?” “我是崇笙的律师。” 廖莲晶愣了一下,听起来对方和自己的女儿是熟人。 可这律师是个什么意思? 她挥了挥手:“我管你什么律师不律师的,你敢拦我我连你一块打。” 眼见她又要去拉身后的江予淮,靳舟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她紧紧将对方的手攥住。 “听不懂律师是什么意思是吧?” “殴打、辱骂医务人员或损毁财物可构成寻衅滋事罪,处5年以下有期徒刑。” “只要你敢动手我会立刻报警。” “现在能听懂了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7、07 廖莲晶挣脱不得,又听见坐牢这个不吉利的字眼,气焰立马蔫下去不少。 “我就说了两句不好听的,哪需要报警那么夸张的……” 她嘴上嘀嘀咕咕了两句,挤开人群去找被保安拉走的崇大强了。 闹事的人走了,周围围观的人也都散去。 几个护士关心了几句就回到工作岗位去了。 站在门口的只剩下靳舟和江予淮。 靳舟转过身来,表情十分冷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江予淮的面上有一丝惊讶,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 “靳律师,原来是你?” 靳舟嘴角扯了扯,没有开口拆穿对方其实早就看到她的事实。 即便看到靳舟脸上的嘲讽,江予淮也如同没什么自觉般,继续自说自话道:“刚刚的事情多亏了靳律师出手相助,待会我请你吃饭吧——” 靳舟眼神冷淡,越过她往病房内走去,只留下不尴不尬的半句话落在地上。 “……就当是感谢你了。” 崇笙正坐在病床上,看起来已经醒过来有一阵子了。 但见到靳舟时,她的表情却有些异常。 瞳孔微微放大,嘴唇不自觉地颤抖,好像很抗拒她的靠近。 靳舟释放出善意:“崇小姐,我是靳舟,还记得吗?” 崇笙小声地回答:“记得,靳律师……” 见她还能意识清醒的回答问题,靳舟松了口气。 “身体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崇笙嘴唇紧闭,没有开口回答这个问题。 那就是不好了。 靳舟只能尝试继续和她沟通:“崇小姐……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告诉我吗?” 崇笙的眼神瞬间变化,惊恐、无助、畏惧,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不要问……求求你。” 崇笙的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 “我不问了,你放轻松一些。”靳舟伸手想去安抚她。 但崇笙却把被子往上提起,将整张脸都遮了起来。 靳舟的手便悬在空中,有些不上不下的。 就在这时,江予淮走进来。 换了件衣服,这人好像又变回了那个专业冷静的主任医师。 她淡淡开口解释着崇笙的病情。 “患者在过程中受到了强烈的精神刺激,目前有些应激,具体情况还需要留院察看。所以如果为了患者考虑,我不建议靳律师现在就强迫她去回忆案发时的细节。” 应激…… 靳舟皱了皱眉,脑中转瞬之间闪过了许多思绪。 在受害者应激,无法与人正常交流的情况下,警方很难获取到清晰有效的证词,案件的侦破难度增加。 最终为了节约时力,便很有可能会以家庭纠纷为由草草结案。 不仅如此。 如果应激发展下去,恶化成严重的精神疾病,原定的开庭时间恐怕也会无限期地后延。 靳舟深吸一口气。 “这种情况有办法可以在短时间之内治愈吗?” 江予淮摇头。 “只能调整环境心理干预,缓慢恢复。” 虽然对江予淮的人品颇有微词,但靳舟也清楚对方的专业能力是实打实的扎实。 既然她说短时间之内无法恢复,那就一定是没有办法了。 这个计划之外的变故算得上推翻了之前所有的努力。 但对于靳舟来说,也还没到要束手无策的时候。 得到答案之后,她没有在医院继续耽误时间。 屏幕上的时间跳动至19:01:11。 颈椎传来一股明显的酸痛,靳舟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保持这个姿势过了很久了。 下午的时候,郑义那边传来消息,刘志已经于一点返回c市,并第一时间向警方主动交代了自己的过错行为。 他声称自己与崇笙的夫妻感情真挚,因为无法接受对方想要和自己离婚的事实,这才一时冲动,做出了伤害她的行为。 到这一步,犯罪事实其实已经十分清楚了。 如果能够立即将犯罪嫌疑人捉拿归案自然是对受害者而言最大的慰藉。 但真的能这么顺利吗? 显然不是。 在通话时,靳舟试探过郑义的口风。 对方明显打算的是让刘志争取受害人的谅解,将案件从轻化处理。 身为案件的主办民警,郑义的想法会在很大程度上左右案件的走向。 而对于她有意无意的提醒,他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 不可否认,因为已经在职数十年之久的缘故,郑义在处理某些案件上的经验要比靳舟多得多。 但这也就决定了,比起法条他行事更依靠惯常准则。 轻微伤不构成故意伤害罪的立案标准是大家都明知的准则。 而婚姻中劝合不劝分,家庭纠纷不过多干预,这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潜规则。 所以在郑义的手上,案件的发展趋势已经十分明朗了。 到最后,刘志所需要面对的大概率是十天不到的拘役,最多再加上几句苦口婆心的教育批评。 靳舟不准备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不尽人意的结果发生。 既是因为律师的职业准则和身为女性的同理心,也是因为—— 这件事本就还有更加合乎程序的解决方案。 的确,从入罪标准的层面上来讲,刘志的行为只造成轻微伤,并不构成故意伤害罪。 但这能代表刘志一定不构成其他犯罪吗? 答案恐怕也并不是那么绝对的。 靳舟抬眼看了看桌边摆放的陈旧报纸,这是几年前发生在a市的一起家庭暴力案件。 同样是丈夫对妻子使用暴力,同样的未造成轻伤及以上伤势。 法官最后根据x法第二百六十条规定,判处丈夫虐待罪。 「虐待家庭成员,情节恶劣的,处两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管制。」 那一位人面兽心的‘丈夫’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至于这一位—— 明天,靳舟准备去医院看望崇笙,顺便确认对方的意愿。 那之后,她会再去一趟警局。 起诉离婚自然也会同步进行。 在靳舟当前掌握的证据当中,家暴和分居都已经可以作为感情破裂的重要参考要件。 但今天下午之后,天秤上又增加了一个更具压倒性的砝码。 那就是崇笙和刘志的孩子,刘阳。 靳舟抬起头看向白板上花费了不少时间构建出来的人物关系图。 根据了解,崇笙多年无子,五年前才生下独子刘阳。 由于工作忙碌,从很小的时候起,刘阳便被托付给奶奶,并不和崇笙夫妻一起生活。 刘阳今年五岁,如今已经一年级,就读于某私立小学,两人也并未将其带在身边,而是让其居住在学校附近的另一套私宅当中。 看起来就是一对忙于工作而疏于照顾孩子的夫妻,似乎挑不出什么毛病。 可如果联系到另一个人,很多看起来顺理成章的事情却又瞬间变得有些漏洞百出了。 刘志的情人:杨熙雅。 靳舟起身,将这个人的名字重重地划了一圈。 五年前,杨熙雅本是某公司一名普通的职员。 后来她与刘志相识,短短一个月内便辞掉工作从大众的视线中消失,直到一年后才再次出现。 再次出现的杨熙雅在花钱时开始变得大手大脚,但当朋友问起其工作时,她却总是含糊其辞。 就连居住的地方也从来闭口不谈,只是偶尔朋友圈的几张照片可以看的出,是c市某个出名的高档小区。 凑巧的是,这个高档小区位于一所私立小学的旁边,不偏不倚正是刘阳现在正在居住的那一个。 仔细一想,五年这样一个时间点似乎有些过于凑巧。 再联系起崇笙冷漠的态度,答案便几近透明了。 刘阳并非婚生子。 如果这件事情能够得到证实,刘志在财产分割上所占据的主动性会被压缩到最低。 作为代理律师,靳舟自然希望当事人能在离婚判决中争取到更具优势的财产分割占比。 而要证明刘阳到底是婚生子还是非婚生子也并不难,只需要一纸亲子鉴定。 但有一点—— 如果猜测是正确的,刘阳能以婚生子的身份登记在户口薄上,这便代表着崇笙对此是知情的。 那么,就连在离婚诉讼这样一个关键的时间点,她也要帮助刘志隐瞒这件事的原因是什么呢? 唯独这件事没什么头绪。 靳舟揉了揉太阳穴,试图以此来让紧绷胀痛的神经舒缓一些。 也正在此时摆钟发出清脆的滴答声。 这是八点的准点报时,苏赟专门为她调设的。 刚开始创业的时候靳舟忙起案件来老是忘记时间,吃了上顿没下顿,整个人身形消瘦到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 有一天她直接在办公室里低血糖晕倒,给苏赟吓得够呛。 从那之后,苏赟就开始习惯性在靳舟身边碎碎念,甚至还为了方便专门设了个闹钟提醒她吃饭。 直到近几年,靳舟开始健身规律饮食,那人才消停了不少。 不过这个闹钟还是作为纪念保留下来了。 靳舟扫了一眼门外,灯光有些昏暗。 大多数人都已经离开了。 她确实也是时候回家了。 闭着眼睛又养了会儿神,靳舟将数据资料保存好,拿上外套出了门。 虽然今天有些累,靳舟的心情也还算得上轻松,毕竟案件梳理得差不多了,压力也卸下去不少。 她准备回家好好休息休息,养精蓄锐为明天做准备。 但这股平和淡然的心态到底是没能维持得太久。 因为走出电梯时,那个阴魂不散的身影又出现了。 江予淮好像看不见靳舟的表情有多难看,她微微抬起下巴打了个招呼。 “靳律师,你回来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8、08 当看见一身风衣看起来气场十足的江予淮悠然闲适地站在她家门口时,靳舟其实是想爆粗口的。 但她克制住了这股冲动,只是冷冷地看着对方,想看看这人能给出什么合理的解释。 但江予淮却只是眼神温柔地看着她,开口一句平平无奇的寒暄。 似乎面前不是多年未见的前女友,而是下班晚归的另一半。 靳舟被这联想引起一阵恶寒,她顿了一下,直截了当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江予淮将身后的口袋拿出来,轻声道:“我想着靳律师应该还没吃饭,所以带了些菜过来。” “不需要,你走吧。” 江予淮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僵硬,她垂下眼眸,开玩笑道:“你今天帮了我,我只是想做顿饭表示感谢,就连这样也不行吗?” “不行。” 靳舟的回答毫不犹豫,也没留下任何商量的余地。 她直直地去开门,可却被一根装满东西的塑料袋拦住了去路。 准确的说,是江予淮提着塑料袋的手。 塑料袋里装的是蔬菜鲜肉,重量不算轻。 或许是等待的时间久了,那只白净纤细的手甚至已经有些颤抖了。 但江予淮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眼中似乎有着一丝名为执着的情绪。 靳舟也终于被引出一分火气。 “江予淮,你到底想干什么?” “只是想和你一起吃一顿便饭。” 或许是意识到这样的说法有些暧昧,江予淮补充了一句:“为了表示感谢你今天帮我解围。” 靳舟确认道:“感谢我——帮你解围?” 江予淮点了点头。 靳舟觉得有些好笑,她抬眼看她。 “明明只需要退后一步就能躲开的事情,你真的需要我帮你解围?江医生。” 江予淮说起谎来也依然面色自若。 “我当时被吓到了,没有反应过来……” 靳舟打断她的话:“可是你早就看见我了,不是吗?” 江予淮顿了一下,强作镇定地移开视线。 “是,但是……” 抛开感情这件事,江予淮的内心其实是一直都是坚定且强大的,所以才能在经济拮据的情况下努力修完本硕博连读的八年学业。 也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鸡蛋砸在身上都面不改色,换件衣服就出来继续和她探讨崇笙的病情。 这样一个人,被两三句话堵得尴尬难堪的模样可不多见。 但靳舟却懒得欣赏她窘迫的表情。 她越过她打开门。 为了又像上次一样钻空子,靳舟的身体紧贴着门缝,步子十分谨慎。 余光扫见江予淮没有动作,只是垂眼站在原地,她松了口气。 顺利进门之后,靳舟立马伸手准备关门,动作迅速地像是害怕对方反悔一样。 也就在这时,江予淮直接上手拉住了她的衣袖。 “靳舟,别走。” 靳舟的脚步一顿。 在记忆里,她似乎也对她说过这句话。 当时的江予淮是怎么回应的呢? 她说。 “我们不可能了,靳舟。” 而现在,角色调转,说这句话的人竟然变成了江予淮。 难免让人觉得有些荒诞。 不过不能否认,靳舟竟也十分阴暗地从中获取到一丝报复的快感。 但快意到底只是一时的。 原本蒙尘许久的回忆随着江予淮越来越频繁的出现频率已经开始变得有些活跃。 曾经那些失去自我的卑微退让和不人不鬼的酗酒生活也如同鬼魂一般在脑海中驱之不散。 这才是让靳舟感觉到最为厌烦的。 她停下脚步,认真地回头问了一句。 “江予淮,你到底想要什么?” 江予淮张了张嘴:“我想要……” 想要你重新爱我。 后半句话被吞没回去,因为她知道,就算说出口,这句话也不会讨到一个让任何一个人满意的结果。 对方的欲言又止有些太过浪费时间。 靳舟直接替她回答了:“还是要钱?要多少,我给你,你离开我的视线,再也不要出现,可以吗?” 在安静的空气中,江予淮的呼吸急促了几秒,很显然她听出了她在讽刺她。 她紧咬着下唇,直至嘴唇因缺血而变得苍白。 “我不要钱。” 靳舟似笑非笑地看她:“那就什么都别要了,滚吧。” 说完她直接转身去开门,不再看江予淮是什么反应。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身后传来那人低沉却坚定的声音。 “我要你。” 听见这几个字,靳舟的表情有些愕然。 她的第一反应是江予淮恐怕是疯了,事到如今竟然还能说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话。 第二反应是自己的脑子恐怕也有些问题,竟然还能认真地听完对面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出于礼貌,她笑着回应了一句:“早点回家吧,以后别来了。” 江予淮的手指攥紧,语气不复往日的平缓:“靳舟,我是认真的。” 靳舟打开门,重新转过身来面向她:“我也是认真的。” 砰—— 说完这句话,靳舟重重地把门关上。 不再去想屋外站着谁,也不考虑对方到底想做什么。 她先去洗了个澡。 然后随便弄了块三明治对付一下就当是晚餐。 明天还有很多事情,她今天需要早点睡觉。 喝完最后一口冰水,靳舟关掉客厅的灯便准备回卧室了。 但房间暗下来之后,她又在一片漆黑当中站了一会儿。 原本已经沉寂下来的心思又突然有些活跃了起来。 江予淮走了吗? 要不要去看看? 虽然这边是一梯一户,外面应该没什么危险。 但她好像没吃饭,晕在她家门口也不太好看。 还是去看看吧。 于是,怀着对江予淮的安全负责的想法,路过门口时,靳舟的脚步无比自然地产生了一点偏移。 她踮着脚走近,然后点开了门上的视频窗口。 外面没有灯光,只能大概看清楚个轮廓。 走廊上面空荡荡的,没见到那道人影。 靳舟又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没有声音。 她松了口气,正打算转身离开。 叮咚—— 一道清脆的信息提示音响起。 仅仅一门之隔,这道声音自然清清楚楚地传进了靳舟的耳朵里。 她愣了一下,调整了一下视频的摄像头扫视一圈。 在摄像头角度四十五度向下的时候,画面终于捕捉到了那个在门边角落里的人。 穿着风衣的江予淮坐在地上,身边放着满满当当的口袋,看起来像是个流浪汉。 有些滑稽,又有点可怜。 靳舟现在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在律所见面的时候,江予淮把她的手晾在一边。 “不好意思,有细菌,可以清洁一下吗?” 连握手都接受不了的人,地上这么脏又能随便蹲下去。 这是哪门子的重度洁癖? 靳舟勾了勾唇,只觉得有些好笑。 那天果然只是为了让她下不来台故意那么说的吧? 她突然有些不想管江予淮了。 对方走不走和她有什么关系? 就算晕倒了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靳舟转过身就要回卧室。 可腿提起来,脚步却半天没有迈开。 自己和自己僵持了一会儿。 靳舟最终还是回了头。 画面中的江予淮依然没什么动静。 她靠着墙,安静地蜷成一团,像是睡着了一般。 但能依稀看见两只手正拢着不算太厚的衣服,看起来似乎有些冷。 这样的江予淮,靳舟并不是第一次看见。 刚在一起的时候,对方经常出去做兼职。 她有时候好奇会跟在江予淮的身后悄悄去看她在做什么。 到了地方才发现这些兼职基本上都是去游乐场之类的扮玩偶,有时候还会有去街上发传单的。 这种工作一般是八十块钱一天,没有固定的休息间,累了也只能像这样蹲在角落,闭目养神,小憩一会。 靳舟皱了皱眉,虽然不知道江予淮到底有什么目的。 但赖在家门口不走也不是个事儿。 沉默一会儿,她还是打开了房门。 江予淮依然安静地靠在那里,没什么动作,果然是睡着了。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人,也终于在夜色迷离看清了她脸上的细节。 或许是环境不好,睡不安稳的缘故。 即便已经陷入浅眠,江予淮的面色依然紧绷,眉头蹙起,嘴角微微向下。 她的身体在轻微的颤抖。 不像是生理性的冷,倒像是在害怕。 其实那次跟踪过江予淮之后,靳舟就发现在睡觉的时候,这个人的睡眠质量好像并不是很好。 即便睡着了,她也总是这样紧紧地皱着眉头,身体不自觉地发着颤。 靳舟的心中莫名有一种直觉。 江予淮好像在害怕着什么。 害怕什么呢? 靳舟不知道。 后面她有意无意地问过江予淮,但对方也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一下。 靳舟心疼她,所以便经常借着各种由头给她发红包。 对方也没有拒绝,红包通通收下。 但即便这样,江予淮依然还是整天整天的外出。 不同的是,这次她知道了靳舟跟踪过她,认真地告诉她不要这样了。 靳舟听话的答应了,所以她就完全不知道在江予淮忙些什么了。 而现在。 虽然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也根本不是一样的情况,但靳舟却依然莫名地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种相同的情绪。 害怕。 她又在害怕什么?【你现在阅读的是 】 9、09 整个走廊变得通透明亮,江予淮也终于在强光的刺激下醒转了过来。 她抬头向上,眼中映出靳舟笼罩在白色微光中的身影。 那张脸逐渐与记忆中已经模糊到看不清晰的青涩脸庞逐渐重合。 江予淮愣了一下,差点以为自己身处在某个已经重复过无数次的美好梦境当中。 可再看过去时,靳舟皱着眉,眼中有着几乎不作隐藏的不耐,眼前的电梯和房门也都十分熟悉。 不是梦,这里是靳舟的家。 江予淮的眼神微动,开口问:“怎么出来了?” 刚醒过来的人开口总是带着淡淡的沙哑,当这一点体现在江予淮清冷的嗓音上时,就平白给其添了一股性感的意味。 可惜的是靳舟现在暂时无心欣赏。 她可以确定,江予淮是故意的。 故意大摇大摆地在别人的家门口倒头就睡,主人出来了还明知故问地来上一句怎么了了。 靳舟靠在门上看她:“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江予淮沉默。 靳舟冷笑一声:“总不至于江医生还真的打算在这里睡到明天早上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靳舟的话确实是踩中了江予淮的心思。 她之所以放任自己在门口睡去,就是为了逼靳舟出来再见她一面。 因为江予淮知道,这人心口子软,就算再怎么讨厌自己,也不可能会放心让她在这里睡一晚上。 但有一点靳舟猜错了,如果她不打算推门出来的话,江予淮确实是打算在这里将就一晚了。 毕竟—— 回家也是整夜失眠,在哪里睡觉并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江予淮张了张嘴,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只回答:“不会。” 靳舟无情道:“那就走吧,还坐着干什么?” 江予淮试探性地伸了伸腿,但坐了太久,腿部已经失去了知觉。 一时有些动弹不得。 靳舟睨了她一眼,嘲讽道:“还不动?地上这么多细菌,江医生现在倒是不嫌脏了。” 江予淮被刺了一下,沉默半晌,抬起头看她,低声道:“腿麻了,动不了。” “……哦。” 这倒是意料之外的答案,靳舟有些尴尬。 腿麻了—— 那怎么办? 搭把手把人扶起来? 她的眉心跳了跳,有些本能地抗拒这个选项。 那一夜的荒唐已经够出格了,靳舟并不想和江予淮再有任何越界的接触。 可不这样做的话,难道让她继续在这里坐下去? 看出靳舟的犹豫,江予淮善解人意道:“没事,不用管我,我缓缓就好。” 她小幅度地活动了一圈身体,歇了一会儿,准备扶着墙缓缓地站起来。 既然江予淮都这么说了,靳舟也就喜闻乐见地站在一旁看着。 可眼见着这人腿还没来得及伸直,整个人就已经失去平衡向地上栽下去。 靳舟:…… 她眼疾手快地上前将摇摇欲坠的江予淮扶起来。 “还是我扶着你吧,别到时候碰上瓷了。” 江予淮知道她是嘴硬心软,柔声说了句:“谢谢。” 因为久坐而起的瞬时麻痹算不上什么严重的问题。 但四肢大面积发麻的感觉也并不好受,就像有一万条小虫子在血液当中来回蠕动一样。 江予淮只能软着身体,将大半的重量都依靠在靳舟的身上。 她明显感觉到这人的身体有些僵硬,但还在,对方并没有躲开。 江予淮垂下眼眸,心中多了一丝隐秘的喜悦和满足。 她小心翼翼地呼吸着靳舟的气息。 那是水生调香水的淡淡芬芳。 如同辽阔无边的大海,沉静深邃,包容万物。 总之,与六年前稚嫩可爱的大学生靳舟不同不同。 这是一种成熟温柔的气息。 是理想国,是安乐乡。 让人看不透,但又无法克制地心驰神往。 “这是什么香水。” 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江予淮已经开口问了出来。 靳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紧绷着脸问:“好了吗?” 江予淮识趣地没再继续追问。 “可能还要一会儿,站不稳。” 其实四肢的酥麻感已经好上了不少,至少能够做到勉强站立了。 但这个温暖的拥抱实在是太过久违了,让人有些舍不得离开。 所以—— 就让她再对她说一次谎话吧。 上一次和江予淮近距离接触是在喝醉酒的情况下,靳舟的脑海中只剩下些断断续续的记忆碎片。 而对于那些回忆来说,就算是再大尺度的画面,她也只是一个站在第三视角回顾的观众。 除了羞耻之外,并没有什么太真实的体感。 但这一次,却是靳舟在清醒的情况下,通过手指去实实在在地触碰,通过气息实实在在地感受。 站立不稳时,对方湿润温暖的嘴唇不经意间蹭到她的侧脸。 靳舟便感觉到如同有电流经过一般,整个身体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江予淮依靠过来,头埋在她的颈侧,身上那股常有的衣服晒过太阳之后的温暖味道便倾泻而出,如同小溪潺潺从鼻尖流过。 而她的呼吸规律地打在她敏感的皮肤上。 靳舟的灵魂深处便如同心脏共鸣般激起一阵一阵的战栗。 明明是不想和江予淮接触,最后反倒越靠越近,几乎要和她的目的背道而驰了。 靳舟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她出声提醒:“只是脚麻而已……现在还没缓过来吗?” 江予淮微微点头:“按理来说,压迫到下肢神经和血管只需要调整姿势就可以很快恢复过来。不过我有些头晕,可能是没有吃饭,有些低血糖了。” 她的声音很小,听起来有气无力的,与白天的精力充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算是前女友,在这么虚弱的情况下对其放任不管也实在有些不近人情。 靳舟叹了口气:“算了,我扶你进去坐吧。” 江予淮眼前一亮,有些意外于她的妥协。 但后话很快就来了。 “恢复好了就快点离开,我要休息了。” 江予淮眼中的希冀暗淡不少,轻声道:“好。” 重新将客厅的灯打开,靳舟扶着江予淮在沙发上坐下,还好心地去帮她倒了杯水。 江予淮拿起杯子小口地喝,一杯水很快见了底,看起来是真渴了。 喝完,她将杯子递回来,礼貌地说了句:“谢谢。” “没事。”靳舟摇了摇头,手去接杯子,余光扫了扫她的脚边。 那一大袋东西放在沙发一侧,看起来总有些突兀,让人不自觉地联系到对方没有吃饭的事实。 其实靳舟大可不必这么紧张。 毕竟不吃饭是江予淮自己选择的,没有任何人逼她。 但她还是鬼使神差开了口:“我可以把厨房借给你,要不要去做点东西吃?” 能在这里留得久一点自然是更好,江予淮没有丝毫犹豫地答应下来。 “好。” 她站起身来往厨房走去,下一秒,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手中的袋子摔落,里面的蔬菜滚了一地。 靳舟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江予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直到那人深深地陷在沙发里,半晌没了动静,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靳舟蹲下身来查看情况。 江予淮的面色是不正常的苍白,眼睛紧闭着,嘴唇也失了血色。 她皱着眉,轻轻拍了拍江予淮的脸。 “江予淮?你怎么了?” “江予淮!能听到我说话吗?” 就在靳舟已经拿出手机准备打120的时候,江予淮清醒了。 她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嘴巴蠕动着,似乎在说着什么。 由于实在太过小声,靳舟有些听不清楚,她俯下身来将耳朵又凑近了些。 “不用担心,只是低血糖,你有……葡萄糖吗?” 灼热的气息扑在靳舟的耳廓,她离得远了些:“没有,有其他能替代的东西吗?” “那就给我一颗……糖吧。” 说话的功夫,江予淮的眼皮越合越拢,眼看着似乎又要失去意识了。 靳舟手忙脚乱地去厨房拿了一颗冰糖过来塞进她的嘴里。 含着糖,又等了一会儿,江予淮的脸色终于好了很多,看起来不像刚才那么吓人了。 但靳舟不是医生,现在到底怎么回事她的心里也没有数,只能口头确认对方的情况。 “江予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江予淮费力开口:“再躺一会儿就好了,谢谢你。” “嗯,没事。” 两人没有再说话。 江予淮安静地躺在沙发里,像睡着了一样。 靳舟将地上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捡起来放回口袋。 余光突然扫到了那人规规矩矩放在胸口的两只手。 这是江予淮惯用的睡觉姿势,这么多年过去她也还是保持着这个习惯。 还真是没变。 没变—— 靳舟抬眼看向江予淮看起来毫无防备的睡颜。 要说对方真的一点没变吗? 好像也并非如此。 靳舟记得很清楚,上大学的时候,江予淮是温柔且鲜活的。 开心的时候脸上会有清浅的笑意,不开心的时候,也会轻轻地瞪她一眼。 而现在的江予淮,虽然比起以前来说成熟了不少。 但喜怒哀乐一颦一笑都有些伪装的意味,看不出真实的情绪。 除此之外—— 她的身形也消瘦到有些过分了。 那双放在胸口的手,手指纤细到像竹结一般骨节分明,手背上只搭着一层薄薄的皮肤,原本应该隐藏在脂肪下的血管一览无余。 目光往上,眼睛下是遮盖不住的黑眼圈,就连嘴唇也有些干涩发裂了。 用现在很时兴的一句话来说。 江予淮真的把自己养的很差。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样的呢? 难道分开的这些年里,她过的也不好吗? 靳舟忍不住恶趣味地想。 在当年那般绝情的离开之后,说不定江予淮也遇到了如她自己一般的人。 对方会假情假意地爱她护她,然后在玩腻这段感情之后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去。 把她踩入地底,碾碎成泥。 这样才好。 这样最好。 靳舟垂下眼帘。 在对自己如此深重的恶意感到陌生的同时,她竟觉得心中的郁气似乎消散了几分。 是了,她本就不希望她过的好。 她本不是这样阴暗偏执的人,是江予淮把她变成这样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10 靳舟的思绪开了小差,手上捡菜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察觉到眼前的黑影没了动作,江予淮微微睁眼。 靳舟正俯身半蹲在地上,整张脸笼罩在灯下的阴影中。 不知道是不是对她的目光有所感应,对方正好抬眼看过来,目光中带着一丝极其隐晦的厌恶之意。 目光交汇不过一秒,没等江予淮看清楚,靳舟又马上埋下头去。 她若无其事地将最后一盒蔬菜捡起,再抬头时,眼神已经恢复了正常。 靳舟讨厌她。 尽管早已对此做好了心理准备,江予淮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刺痛一下。 是因为那些过往? 还是因为她恬不知耻地凑上来又惹得这人生了厌? 她撑着无力的身子坐起来,小心翼翼道:“抱歉,是不是打扰到你休息了?我可以现在就离开。” 靳舟不轻不重地将手上的东西放好。 江予淮沉默地坐在原地,等待着她的宣判。 靳舟很确定,在与江予淮目光相对的那一秒,她肯定看见了自己眼中没来得及掩饰的眼厌恶。 靳舟没打算为此感到抱歉。 毕竟再恶劣十倍的眼神,配上江予淮的所作所为来看,也实在是绰绰有余的。 别人与前女友见面重逢,大多会闹到天翻地覆鸡飞狗跳。 就连靳舟也曾经想象过和江予淮互扇耳光,抓抓头发的场景。 好让她看看那个从来都温柔冷静的人失去理智狼狈不堪会是什么样子。 但现在,靳舟没能把早已经在心中打好草稿的脏话说出口。 江予淮也不再像六年前那样高高在上,冷漠无情。 相反,她似乎是在放低自己的身段讨好她。 卑微,可怜。 在十七岁时,这明明是与江予淮毫不沾边的词语。 可如今,它们竟都在二十八岁的江予淮身上一一展现。 说不出报复的快感和莫名的酸涩哪个占了上头。 在强烈的情绪之后——靳舟突然就觉得有些无趣。 内心中的纠结和犹豫没有意义。 谁对谁错,过的好与不好也没意义。 她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靳舟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将江予淮重新变回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一个可以正常交谈,遇到困难可以伸手帮助。 但不再有喜欢,也不再有怨恨的,再普通不过的人。 靳舟终于开口回答了江予淮的上一个问题。 她说。 “没关系,你今天晚上别走了,就在客卧睡吧,没什么事的话我先休息了。” 一夜的时间很快过去。 靳舟起的很早,随便做了点早餐准备对付一下。 没过一会儿,江予淮也起来了。 她将两个三明治装好盘放在餐桌上:“起来了?洗漱好了来吃饭吧。” 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早餐,江予淮愣了一下,颔首道:“好。” 靳舟吃东西的速度很快,对方才收拾梳妆好坐上桌,她就已经开始收盘子了。 “我还有些事情要忙,就出门了,你自便。” “好,昨天晚上多亏你照顾,谢谢。” 靳舟摆了摆手:“举手之劳,不用放在心上。” 或许是对方的情绪实在太过平淡,江予淮的心中莫名涌上一股不安感。 她握着杯子的指尖微微用力,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靳舟,我们还有机会……” 靳舟笑了笑:“当然,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靳舟的第一要务是前去医院会见崇笙。 虐待罪属于自诉案件,需要被害人自行收集、提供虐待行为的相关证据,并亲自向法院提起诉讼。 即便是身为律师也不能越俎代庖,只能在得到被害人委托之后,才能进行下一步行动。 不过,靳舟有些担心崇笙的精神状态。 在现在的状况下,对方极有可能会受到多方面的因素掣肘,不得不放弃追究刘志的刑事责任。 但不管怎么样,如果崇笙想要让刘志得到法律的惩罚,她便一定会帮助她。 不只是为了崇笙,也是为了万万千千个在婚姻中承受家庭暴力的女性。 在走廊,昨天的护士和她打招呼:“靳律师!又来看崇小姐了吗?” 靳舟点了点头:“她的情况还好吗?” 护士的脸上有些担忧:“本来已经恢复了不少,但今天早上情况又有些恶化了。” “恶化?”靳舟下意识追问:“怎么回事?” “她的父母又来了,他们……” 护士四下张望一圈,然后才叹了口气道:总之——靳律师你还是快些把垫付的医药费要回来吧。” 大概是涉及到病人的隐私,护士并没有多说。 只劝了她一句便离开了。 靳舟到病房门口时,里面正传来争吵的声音。 “离婚是早就已经决定好的事情,昨天的事情我也不打算就这样善罢甘休,你们不用劝我了。” 这是崇笙的声音,她的语气听起来明显有些激动。 “你和刘志闹得这么难看,让我们两个在村里怎么抬得起头来?” 这道有些嘶哑的男声自然是崇笙的父亲崇大强。 崇笙沉默了一会:“你们不是已经看到了吗?他是怎么对我的?” “男人打女人嘛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呀,你忍忍就好了。” “而且刘志那么有出息,一年给我们拿几万块,这么好的女婿没了我再打着灯笼上哪找去?” 廖晶莲有些不以为然,话到后面甚至还多了几分隐隐的责怪之意。 “可是我每个月也在往家里打钱不是吗?为什么你们眼里只看得见他却看不见我呢?” “我们把你养大,你给我们打钱是应该的,再说,你打回来那点才多少,连你弟弟的彩礼钱都不够。” “那可是被针扎,有多痛你们能够想象吗?食指连着心的啊,妈……” 廖晶莲的声音顿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短暂的良心发现,但后面说出口的话依旧是冷血无情的。 “一点小打小闹而已嘛,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忍忍就好了。” 为了防止崇笙的情绪进一步恶化,原本不打算掺和别人家事的靳舟也不得不出手干预了。 她推开门,廖莲晶和崇大强正站在病床前,咄咄逼人地看着崇笙。 靳舟沉声开口道:“别吵了,病人需要休息。” 看见她,廖莲晶脸色一变:“又是你?” 崇大强不认识靳舟,只不屑地看了她一眼:“老子在教育我女儿,关你什么事。” 靳舟淡淡道:“医院里的规矩是不能大声喧哗,这点常识都没有吗?” 经历过上次被保安架出去的经历,崇大强收敛了许多,但这次面前的可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 他才不管她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我说我的,你爱听听,不听就滚出去。” 见崇大强气势很足,廖晶莲心中的恐惧也少了很多,她附和道:“就是,我们关起门来教育自己的女儿,可没哪条法律规定不能这么干了吧?” 说完,她还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意思很明确,我们的家事,就算你是那个什么劳什子的律师也管不着。 崇笙躺在床上,原本苍白的脸上已经被激起了一丝不太正常的红晕。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眼神抱歉地看向靳舟。 “咳咳……靳律师我……咳……” 靳舟微微摇了摇头打断她的话。 “没事,我来解决。” 崇笙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微微闭上眼睛平复着喉间的血腥气:“……好。” 安抚好崇笙之后,靳舟慢步走进来。 冷冷地看了一眼崇大强和廖晶莲,对于这种人,和他们讲道理是想不通的,只有切实地触碰到其利益,对方才会有所动摇。 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缴费凭证:“这是崇笙这两天在急诊科和转住院的花销,总共七千元。医院没能在第一时间联系上家属,所以我先替你们垫付了,如果方便,现在就还给我吧。” “七千?” “七千块!” 两人异口同声地惊呼出声。 廖晶莲有些怀疑地看向她:“怎么会这么多?你不会是在唬我们吧?” 靳舟淡淡道:“每一笔款项的流向和用途都是可以在医院的系统中查询得到的,如果你担心我在这上面动手脚,大可以自己去开发票。” 廖晶莲没再吭声。 倒是廖大强用手肘捅了捅她:“让笙女子付撒,她自己有钱。” 廖晶莲眼前一亮,将目光转向崇笙。 “盼睇,你把你的卡拿给我,我好去帮你结医药费的呀!” 崇笙闭着眼睛,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不想回答。 廖晶莲没了主意,又回头看崇大强。 崇大强被看的有下不来台,只能一脸凶恶地对靳舟道:“你不是和笙女子认识吗?你自愿给的,凭什么要我们还给你?” “垫付的意思是,你我之间有债券债务关系,如果你们不偿还欠款,我有权请医院中止治疗直接将你们赶出去。” 靳舟面不改色地说着瞎话。 “并且,我会向法院提起诉讼,追回我的欠款,而你们的儿子也会背上案底。” 廖晶莲唰的一下变了脸色:“背案底?那可不行啊,我儿子还这么年轻……” 背案底的事情自然是假的,不过短时间之内唬唬他们已经够了。 靳舟没再说话,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两人做决定。 崇大强扫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眼神变幻莫测。 “好,我去取钱还给你,不过你要和我一起去开单子。” 靳舟答应了他的要求。 事情到这里,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直到在窗口等待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声。 “出事了,你们听说了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11 靳舟拍了拍身前一个女人的肩膀。 “您好,方便问下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女人随口回答:“我也不清楚,不过听说住院部好像有人持刀伤人。” 听见这句话,崇大强的面色有些微妙的变化。 靳舟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微微皱起眉头:“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女人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思索道:“不太确定,好像就在几分钟之前。” 靳舟继续追问道:“受害者是女性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你问问别人吧。” “……好,谢谢。” 女人转身离开后,靳舟转头看向崇大强,有些严肃道:“你是不是和刘志说了什么?” 崇大强立马大声否决:“没有。” 越是这样,反而越让人生疑。 靳舟顿了一下,然后才试探着开口:“你叫来了刘志?” 崇大强退后了两步,他眼神闪避,下意识地摸了摸嘴唇上方的胡须茬。 神态和动作透露的信息远远比话语来的多,尽管他没有说话,答案也已经浮现而出。 刘志来了医院。 目标是依然卧病在床没有任何反制能力的崇笙。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靳舟的心中涌上一股寒意,她深吸一口气,打算立马赶回病房。 这时,崇大强却突然开口:“等等,你不能走。” 靳舟没作回应。 崇大强便直接伸手拉住她的手腕,话中带上了一丝恼怒之意:“你没听见吗?我让你不要走。” 靳舟冷冷看他:“你想干什么?” 严肃起来时,靳舟的眉眼之间便带了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崇大强的语气下意识弱了几分。 “没什么,就是人夫妻俩才刚见面,说不定要好好亲热亲热,你去干什么?” 这句大白话有些粗俗,但意思却很明确,理解起来算不上什么困难。 挽救一段破碎的婚姻,生米煮成熟饭确实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了。 但这自然只是崇大强想象之中的简单直接。 因为即便在婚内,女性也具有完全意义上的性自主权力,如果刘志真的不顾崇笙意愿与之发生关系,那么同样也是可以以强奸罪论处的。 更何况崇笙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婚,也确定要追究刘志的责任,两人早已注定是敌人而非曾经的夫妻。 如果刘志真的听了崇大强的话做出这种事情,那么事态会恶化到持刀伤人的地步也是完全可以想象得到的了。 靳舟嘴唇紧抿,目光在崇大强和廖晶莲之间来回移转却没有说话。 那阵惊愕的劲头过去,心中只剩下一股无法言说的荒谬之感。 明明这件案子算不上复杂,按照规划,离婚程序会很快走完,刘志也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现在却因为这既蠢又坏的两个人产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如果崇笙真的…… 靳舟攥紧拳头。 “你们也听见了,住院部有人持刀伤人,就不担心持刀的是刘志,受伤的人是你们的女儿吗?” 廖晶莲小声嘀咕:“不可能,刘志有分寸的,两个人好好的说话,他怎么可能会突然拿刀伤人呢?” 靳舟无情地戳穿了她的自我安慰:“对于一个暴力成性的人来说,伤害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廖晶莲被堵了一下,垮着脸没再说话。 崇大强却不以为然:“只要笙女子愿意好好说话,女婿自然不会动手,但如果她一直摆着脸子,受点教训也是应该的。” 见他们如同未开化的顽石一般,听不进去任何好言相劝。 靳舟垂下眉眼,再开口时话中已经带上了一股威严之意。 “崇大强,你可知道,故意伤害罪是重罪,最高可判处无期徒刑至死刑,如果有过指示包庇犯罪嫌疑人的行为,你也逃不过追责。” 廖晶莲可不乐意听见这句话,她立马反驳道。 “大强又没做什么,不过是想让两个人重归于好,所以劝了劝刘志,让他过来看看笙女子,归根到底我们不也是为了她的幸福吗?” 对于死刑这个威慑力极强的词语,崇大强本能地有些发怵,但他还是故作镇定道:“说什么打打杀杀的,又不是什么大问题,让刘志道个歉低个头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靳舟的目光逐渐冷凝,她重复了一遍:“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由于常年浸润在律法当中,靳舟的语气低沉时便自带一股隐隐的压迫感。 崇大强咽了咽口水:“那不然要怎样?夫妻过日子打打闹闹才是常态,还能离了不成。” 这句话听起来实在算不上是一位称职的父亲,甚至很难称作一个‘人’。 靳舟垂下眼眸。 作为崇笙的父母,崇大强和廖晶莲对自己女儿的苦难视而不见。 一心只想维系这段早已经支离破碎的婚姻。 靳舟不清楚是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了他俩重男轻女的观念和太过传统扭曲的婚恋观。 但思来想去,有一件事情却是可以确定的。 他们所做的事情,是为了自己的脸面,是为了钱,却唯独不是为了崇笙的幸福。 见靳舟沉默,崇大强大着胆子道:“我就做了这些事情,没杀人没犯法,你可别想吓唬我。” 靳舟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没再说话,转身便离开了。 在赶往病房的路上,靳舟又从路边窃窃私语的护士口中捕捉到了最新的消息。 “你听说了吗?那个人还在现场,似乎是打伤了一个患者,然后又劫持了一个医生。” 听到这里,靳舟停下了脚步,目光径直往两个护士的方向看过去。 护士a面露惊恐:“啊……这么吓人??那现在医生还好吗?患者受伤的情况怎么样?” 护士b抱着胳膊打了个寒战:“我不知道,警察还没来,我没敢去看。” 护士a抬起手肘轻轻撞了撞她:“那你知道出事的是谁吗?” 护士b点头:“根据我从普外科的朋友那里得到的一手消息,被劫持的医生是……” 虽然对方已经特地压低了声音,但靳舟还是通过唇型分辨出了那几个字。 江、主、任。 靳舟愣了一下。 江主任,是指—— 江予淮? 内心之中莫名的慌乱让靳舟有些失去了分寸,她下意识在第一时间否认了这个猜测。 不,不可能是江予淮。 她深呼吸一口气,试图保持冷静。 但越是平静下来,恢复思考能力之后,心中反而只剩下唯一的一个可能性。 如果出事的是崇笙,最有可能受到刘志迁怒的医生就是作为崇笙主治医生的江予淮。 更何况——江主任,同一所医院里能有几个江主任? 明明已经做好准备要将江予淮当做平常的人看待,不再被她的行动牵动情绪。 但当得出对方可能会陷入危险境地的认知时,靳舟的心尖还是重重的颤了一颤。 她加快了脚步,希望在第一时间赶到病房,然后确认这只是虚惊一场。 站在一楼电梯厅的正中央,人群从靳舟的身侧喧喧嚷嚷地走过,她却只是直直地看向电梯上方不断跳动的数字。 今日的电梯却好像格外的慢,三台直通高层的住院部电梯一层一层的停留,最近的也还在第十层。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靳舟抬起手腕,所有的声音皆尽隐去,耳边只听到指针嘀嗒的声音,还有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她在心中骂了一句脏话,转身去了应急通道。 十二楼的高度不算矮,就算靳舟有锻炼的习惯,毫无保留的爆冲也还是让她的身体达到了瞬时的极限。 来不及平复心脏的剧烈跳动,在到达十二层的第一时间,她就立马推开防火门冲了出去。 走廊中十分吵闹。 一群人围在一起,将中间的病房堵的水泄不通。 有穿着制服的保安在大声呵斥。 “放下刀!” 还有男人嘶吼的声音。 “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 有急诊科的人推着床从身边路过。 “快!病人失血过多,已经出现昏迷症状。” 这里的情形危急,周边无关紧要的路人都已经走了大半,边缘剩下的全是相关的医护人员。 而畏于那染血的刀子,他们也都在有意无意地往外退。 被挤在人群中,喉头的血腥味上涌得越发明显,靳舟紧咬着牙。 “借过一下!” “麻烦借过一下!” “嘶,踩到我的脚了,往里面挤什么呢?” “哎,谁啊?不要命了吗?” “抱歉。” 靳舟一边道歉,一边艰难地往前。 “抱歉。” 当靳舟使劲浑身解数挤到人群的最前沿时,她也终于看见了站在病房门后被小刀抵住腹部,面无表情的江予淮。 瞳孔瞬间放大,理智随着一声一声沉重的呼吸一起消湮在喧闹的空气里。 靳舟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 刚分手的那段日子里,最难过的某个晚上,靳舟曾以为自己恨不得江予淮立马就去死。 可这一刻。 闪着寒光的刀刃就在那里,微微倾斜就可以要了江予淮的命。 她真的要死了。 又有数不清的复杂情绪杂糅在一起。 靳舟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急躁、愤怒、担忧、还有恐惧…… 却唯独没有高兴,也并不觉得解气。 她的手微微颤抖,脑中只剩下一个想法。 靳舟,你要救她。【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12 崇笙倒在地上,整个人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她的身上满是伤口,鲜血缓缓地往外淌着,大半的病服都被染红了。 有一位身穿白大褂,看起来大概五六十岁左右的女性从电梯里急匆匆地出来。 她是胡青书,第一人民医院的副院长。 看见副院长的到来,心浮气躁的人们内心也似乎安定了不少。 “副院长来了?” “副院长来了!” 人群分开一条可供单人通过的小路,胡青书大步穿过去。 走到人群的最前方,胡青书在刘志的面前停下来,镇定自若道:“这位先生,请冷静一下,先放下手上的刀,我是医院的副院长,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谈。” 刘志瞥了她一眼,指了指地上的崇笙:“你是院长?那你想个办法,让这个人醒过来。” 明明崇笙的昏迷和伤口都是拜他所赐,可他此时却又一时兴起地想要她醒过来。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也没有人敢独自靠近他去救一个意识不清醒的人。 胡青书没有犹豫,直接应允道:“可以,我会想办法,但是我需要找人带一些设备过来,这还需要一些时间。” 刘志谨慎地往后退了两步,毫无防备之下江予淮也被带了个趔趄。 “别耍花样,我等不了太久。” 他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威胁,胡青书却仿佛没听见一般,面色依然淡定从容,不带一丝慌乱。 她温和地开口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说到做到的,不过——我可以问问你和这位医生之间有什么过节吗?” 刘志手上用力几分,刀尖附近的皮肤便被挤压到深陷进去。 由于目光受阻,江予淮看不见身后的人做了什么,只通过身体感受到小刀毫无预兆的猛然发力。 误以为是刀尖即将入体,身体本能地发出预警,她的肌肉和皮肤瞬间僵硬,做出防御姿态。 在生与死的瞬间,江予淮下意识地看向靳舟的方向。 靳舟也心有感应地抬起头,正好对上这人满含诀别之意的眼神中。 她的心中一紧,几乎就要不顾一切地踏出去。 但刘志却挑着眼睛看了看江予淮,把藏在她背后拿刀的手悠哉悠哉地露了出来。 原来——他用的是刀背,不是刀锋。 刘志似乎对江予淮的反应十分满意,他环视一圈在场众人,欣赏着他们脸上各异的神色,然后才慢悠悠地回答起胡青书的问题:“过节?那倒是没有。” 胡青书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营救江予淮的机会,她试探道:“既然这样,可以先把她放开吗?有其他的什么要求我们都可以满足你。” 就在这时,原本情绪就诡谲不定的刘志目光一斜,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想都别想!我知道,你们想把人救出去,然后再一起来对付老子,别以为我没脑子。” 胡青书安抚着他的情绪:“先生,你不要激动……你毕竟还这么年轻,我只是不忍心看着你明明还有大好的前程,却要干些傻事毁掉自己的人生。” 刘志的目光阴冷,嘴角勾起一丝疯狂的笑意:“我当然知道我他妈大把的上好前程,但我今天什么都不要,我就只想看看,这个女人还敢不敢和我提离婚。” 靳舟到达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刘志紧紧地攥着手上的小刀,不愿意放开面前的医生,也不允许让急救人员靠近地上的患者。 尽管被挟持,身上还有冰冷的刀尖在抵着,江予淮的表情也并不慌乱。 只有在看见靳舟的那一瞬间,她明显愣了一下。 那张嘴唇微微颤动,喉间几乎要发出声音。 可最后这人却又垂下眼眸,什么都没说。 目睹对方全部表情变化的靳舟自然清楚江予淮在想什么。 现在的情况太危险,对方并不想让自己牵扯进来。 但江予淮越是这样惺惺作态,靳舟反而越觉得不爽。 毕竟,要在意别人的安危处境总归需要一个立场吧? 阔别六年未见的前女友?对彼此一无所知的陌生人? 还是曾经同在一张床上探索欢愉快乐的——普通朋友? 随便哪一个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江予淮有什么立场来关心她安不安全呢? 靳舟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江予淮恐怕是把她当作路边的猫猫狗狗了。 喜欢的时候就唤过来,喂上一个火腿肠。 不喜欢的时候就挥手赶走,毫不留情地冷言嘲讽。 可她不是小猫小狗,一个火腿肠就可以收买。 也不需要江予淮施舍的关心。 胡青书的额头上出了些汗,事发突然,警方还没赶到,如果处理的不好,便会有两条无辜的性命就此消陨。 她看了看眼前江予淮的面孔,这是院里年龄最小的主任医师,还难得的是个女娃。 学历无可挑剔,临床经验丰富,做事认真勤恳不说,最重要的是十分有天赋。 是唯一一个不到三十岁就在恶性肿瘤研究领域颇有建树的年轻人。 终究是爱才之心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 胡青书开口提议:“先生,你劫持的这位只是名普通的小医生,说话没什么分量,我是副院长,我来替她,你看可以吗?” 人群中穿出一阵惊呼声。 “院长!不可以!” “太危险了院长!” 胡青书带着眼镜,脸上有些皱纹,眉眼自然下垂,看起来十分慈祥。 这位副院长的身形有些矮小,只有一米六左右,就像公园中随处可见的那些喜欢遛弯的小老太太一样。 但此刻她站的端正,脊背挺的很直,整个人的身形伟岸得同巨人没什么区别。 “你?” 刘志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头发已经隐隐有些花白的院长。 一看知道活不长久的人他可没什么兴趣。 “我不要你,就要她。” 胡青书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对方会拒绝,她皱着眉头问:“为什么?” 刘志看了看地上生死未知的人,有些玩味地勾起嘴角:“这个医生和崇笙有关,我看她不爽。” 听到这句话,靳舟的眼神变化莫测。 她明白,自己的猜测果然是正确的,对方就是因为崇笙所以才迁怒江予淮。 如果对方有所求的话事情是最好解决的,但只是厌恶,迁怒等情绪化的决定,反倒会让人无从下手。 稍有不慎就会影响到人质的安危。 不过,也并非完全没有办法,想要救下劫匪讨厌的人,最好的办法是用其更讨厌的人去换。 就在这时,远处有喧闹声响起。 “警察到门口了,马上就过来!” 听到这句话,刘志的面色瞬间变化。 “你们报警了?该死。” 他手上的刀子再次往前,这次是真的刀口向前。 随着力道增大,刀尖轻而易举地划破了腹部的皮肤。 江予淮的皮肤本就白皙脆弱,而此刻被划破之后,上面很快渗出了点点殷红的血迹。 如同雪地上盛开的朵朵红梅花,一下就将靳舟的视线吸引过去。 心脏咯噔一声,理智便被抛之脑后。 靳舟往前一步站了出去,她沉着脸开口:“刘志。” 刘志愣了一下,视线转了转,最后轻飘飘地印在这个突然从人群中冒出来的女人的脸上。 他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江予淮脸上的从容冷静崩碎了个彻底,她忍住嘴边马上就要溢出来的痛苦呻吟,直直地看着靳舟摇头。 靳舟没有将目光放在江予淮的身上,也不没看刘志染血的刀尖。 她垂下眼眸,冷声道:“我不仅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知道刘阳和杨熙雅。 “刘阳五岁,就读于佳兴路希望小学,杨熙雅,无业,居住在佳兴路浮华小区。” 听见这句话,刘志的情绪瞬间有了巨大的变化。 原本还歇斯底里的疯狂收敛起来,他微微眯起眼睛:“你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些?” 靳舟看向对方,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讥讽:“我是靳舟,崇笙小姐离婚诉讼案的代理律师,也是——让你们感情破裂的罪魁祸首。” 果然,在听到代理律师几个字时,刘志的嘴角便向下微微一撇,眼神也变得幽暗深沉起来。 “是你?” “是我。” 刘志声音嘶哑道:“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我是律师,接受委托是我的工作。” 靳舟嘴角挂着微笑,说出口的话却毫不留情。 “不过,婚内出轨,婚外生子,财产转移,恶性家暴,就算她不给我钱,我也会接手这个案子,因为,像你这样的男人实在不配拥有妻子。” 听见这句话刘志明显有些气血上涌,他重重地喘着粗气,脖子上青筋有些凸起,脸也透露着不正常的红。 “你想死吗?” “不想。” 靳舟直视他,眼中闪动着精练自信的光芒:“警察马上就来了,我是律师,我比你更清楚,如果敢对三个人同时下杀手,你也一定没有半分活路可言。” “不过你要是舍得抛下你的老情人和五岁大的儿子,和我们几个同归于尽,那我倒也没什么怨言。” 提及儿子和老情人,刘志的眼神有些微的变化。 看来,他也并非对人世毫无留恋。 靳舟垂下眼眸:“给你个机会,用我换她,怎么样?”【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13 两个选项几乎没有放在一起比较的必要。 刘志毫无疑问地选择了同意,但他依然保持着最高程度的谨慎道:“可以,但你要先过来。” 在场众人的目光在两人中间来回流转,都在猜测靳舟会做出什么选择。 虽然不知道这个一身黑色西装的年轻女人是从哪里突然出现的,但这毕竟是院里的事情,胡青书不希望牵连无辜的人。 她正欲开口,靳舟却直接答应了:“好。” 江予淮没忍住开口:“靳舟,别为我犯险。” 靳舟没抬头看她,淡淡道:“崇笙是我的当事人,我要对她负责,江医生别自作多情。” 江予淮僵在原地,腹部的疼痛无法忽略,心中的窘迫和担忧更是交缠在一起。 她轻咬着嘴唇,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刘志的眼中闪过一道不耐烦:“别废话,你还过不过来?” “马上。” 靳舟一步步向两人的方向靠近。 刘志紧紧地盯着她的动作:“把手抬起来,别想耍花样。” 靳舟并没有试图激怒他,她抬起双手:“我手上没有任何东西,你可以放心。” 在靠近到一定范围内后,刘志将持刀的右手伸向了靳舟,左手依然控制着江予淮。 靳舟顺从地将身体置于对方的刀口之下,刘志感觉到安全,也终于将江予淮的脖颈松开了一些。 趁着刀口转移,江予淮也终于有了活动的机会,她将手伸进外套去够里面的那样东西。 这时,走廊尽头的电梯打开。 几位身穿白大褂的人走出来大声道:“警察从安全通道上来,最多还有两分钟,马上就到!” 听见这句话,刘志的瞳孔剧烈颤动。 他马上收紧了手臂,重新将刀收回来,面向直线距离更近的江予淮。 “别过来,再动一步我就杀了她!” 刀口抵在江予淮的脖子处,她手上的动作僵住,靳舟也停下脚步,没有再轻举妄动。 “我要离开这里,离开这里……不对,我走不了了,警察来了,我走不了。” 刘志念叨着,突然低头看向面前的江予淮:“我走不了了,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因为得知警察即将到来,刘志的情绪明显有些失控,左手用力勒住江予淮的脖颈,手上的小刀也无意识地往上压。 由于缺氧,江予淮的面色开始呈现绀色,不受控制地开始咳嗽起来。 一不注意,她脖颈处的皮肤便被划出一条小小的血线。 有血珠从伤口处渗出来。 靳舟攥紧了拳头,继续这样下去,等不到警察过来,刘志恐怕就会失手杀了江予淮。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必须想办法改变局面。 要空手制服持刀的人需要压倒性的武力以及极其强大的心理素质。 如果要空手救人,要求则更为苛刻。 为了避免伤到人质,施救者需要将施害者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自己的身上。 但即便条件苛刻,对于当下的靳舟和刘志来说,却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性。 刘志毕竟是一个常年待在空调办公室当中的高管,身体瘦弱单薄。 能压制住江予淮也多半是凭借男性天生的力量优势和出其不意。 而靳舟虽然作为一名律师,却不是传统意义上只能舌战群儒的律师。 由于职业性质特殊,她经常被接手案件的对方当事人报复。 轻则以发臭腐烂的死老鼠恐吓,重则直接买通打手围追堵截。 虽然最后对方也都付出了相应的代价,但到底是受了不少皮肉之苦。 所以,为了加强身体素质和应对危险的能力,靳舟系统学习了散打课程,甚至还曾经在业余赛事中取得不错的成绩。 在足够近的距离内肉身博弈,即便是对方手持武器的情况下,靳舟也有信心能将他制服。 也就是说,只要能够靠近刘志,并简单地分散他的注意力,她就能够救下江予淮。 这并不难。 因为——刘志恰好对于面前这位离婚诉讼案的委托律师具有极其强烈的个人情绪。 想通关键点之后,靳舟毫不犹豫地上前两步。 见她突然靠近,正对外界变化十分敏感的刘志下意识地后退,如临大敌般抬起头看她。 靳舟没有什么进一步的行动,只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然后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刘先生,我本以为你会恨我,但看起来恰恰相反,你对我很感激。” 对于丧失理智的人来说,激将法十分有用。 刘志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了一遍:“我对你——感激?” “离婚之后你和崇笙名下的财产会根据过错原则重新分配,虐待罪的判决下来,几年的牢饭也足够你改过自新。” 靳舟偏头看他,眼中含着明显的讥讽之意。 “这些都是拜我所赐,不过即便是这样,你也不愿对我动手,反而挑了个无关紧要的医生当筹码,这不是感激是什么?” 刘志手上的动作一滞,虽然靳舟的理论近乎胡扯,但不可否认,他的心中依然不受控制地升起阵阵火气。 靳舟的话头也并没有停下来,她继续道:“我有一个疑问想向刘先生请教,不知可否为我解答。” 刘志双眼微微眯起,等待着靳舟的下文。 由于注意力分散,他手上的力道松懈了不少,江予淮也终于得以喘息。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靳舟面不改色道:“你爱崇小姐,我说的对吗?” 刘志勾了勾嘴角,似乎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我?爱她?你在开玩笑吗?” 靳舟直直地看过去,目光似乎能穿透瞳孔看见其内心。 她的语气笃定:“因为你的不忠,崇小姐不爱你了,你尝试过挽留,但依然无法改变被抛弃的事实,所以你选择报复她,就像现在这样,对吗?” 刘志的表情僵在那里,眼中却有着显而易见的恼羞成怒。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靳舟说的确实没错。 从见到崇笙的第一眼起,刘志就喜欢上了她。 他对崇笙伸出了援助之手,把她从家庭的泥泞之中拉了出来。 后来他们结为夫妻,他敬她,爱她,给她自己能给的最好的一切。 他们生活的很幸福,可这一切并不长久。 转折点要从崇笙入职那家外企开始说起。 由于工作努力认真,自身能力也十分优秀。 在不到两年内,崇笙从一个普通员工做到了这家外企在c市片区的总负责人。 刘志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曾经那个在乡镇里艰难求生的普通女人成为了今天的外企高管。 她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越走越高,也越发光彩夺目。 但他的内心却从没有过丝毫的喜悦。 刘志开始怀念。 怀念以前那样乖巧又听话的崇笙。 怀念总是用羡慕又崇拜的眼光看向他,将他视为世界的中心的崇笙。 于是,终于有一天,刘志无法克制自己内心中叫嚣的占有欲。 他无比虚伪地提出要对方辞职在家备孕,做一个衣食无忧的家庭主妇。 毫无意外的,崇笙拒绝了。 于是,从那天起,他们之间的争吵便没再断过。 而感情彻底破裂的节点是婚后的第五年。 长时间备孕未果,刘志开始怀疑崇笙的身体出了问题。 他们去了医院做检查。 检查结果表示,崇笙的子宫先天发育不全,终生难以受孕。 当天晚上,他借应酬为由和朋友去了ktv喝酒。 那是刘志第一次遇见杨熙雅,对方说话细声细气,会叫他刘哥,也会帮他倒酒,笑起来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 总之,是个惹人怜爱的女人。 有了酒精搭桥,他们半推半就地发生了关系。 本来只是一夜露水情缘,直到后来,杨熙雅带着报告来找他。 她说:“你有儿子了。” 那一天,刘志一直处于一种欣喜若狂的状态当中。 毕竟男人嘛,谁不想要一个自己的亲生血脉,谁不想要一个儿子来传递香火。 于是他做了决定,杨熙雅的孩子必须认祖归宗,私生子的名号也不太好听,索性就找找关系挂在崇笙的名下。 因为这件事,崇笙大闹了一场,但刘志知道她的软肋,只一句话对方便偃旗息鼓了。 他说:“笙笙,刘家不能绝后,我也是被逼无奈,我保证,这会是最后一次。” 崇笙信了他。 到这里,一切还算圆满。 唯一的意外是,后来,刘志渐渐地对杨熙雅有了感情。 但对此,他的心中的愧疚也只是持续了一两天。 毕竟是崇笙生不出孩子,是她先对不起他的。 想通之后,刘志就这样享受着两个女人无微不至的关怀,像个皇帝一样过着飘飘然的日子。 直到崇笙发现了他和杨熙雅之间的事情,她向他提出了离婚。 刘志没有同意,然后,他第一次打了她。 他永远忘不了当时崇笙看他的眼神。 或许是失望,或许是解脱。 总之,从那时起,他就知道自己留不住她了。 刘志的声音嘶哑,他问:“你想说什么?” 见他的面色阴晴不定,靳舟知道自己说对了。 她想,这个男人实在是虚伪到了极点。 一个虐待身心的变态狂,管不住□□的背叛者。 连良心都少的可怜,竟还真敢爱字说出口。 她的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 “恶心。” 怒气上涌,刘志的眼睛瞬间睁大,露出其间狰狞可怖的红血丝,脖颈处的青筋一根根地暴起,看起来如同一只恶鬼。 或许是被戳中了痛处,他没再去管身前的江予淮,反而不计后果地举刀向靳舟的心口刺了过来。 靳舟已经早有准备,但由于距离实在太过接近,完全躲开是不可能的。 她选择避开要害,硬生生地受下了这一刀。 刀口刺破衣服在肩膀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淋漓而出,她的衣服被染红了大半。 疼痛感袭来,心脏跳动瞬间过速,靳舟微微皱了皱眉。 亲眼目睹靳舟受伤,江予淮失去了一贯的冷静。 她的手指颤抖着,有些困难地拿出常备的强光手电。 靳舟也并没有在原地停滞不动。 她一个侧跨步躲过刘志后续的劈砍,行云流水地衔接直拳。 刘志的反应速度比不上靳舟,躲闪不及,手中的刀一下便被靳舟的拳头击飞了。 人群这才后知后觉地发出一阵惊呼。 就在下一秒,安全通道的门被打开。 一队训练有素的警察从中鱼涌而出。 “全部抱头蹲下,不许动!” 因为这句话,靳舟的动作停顿了几秒。 趁着这个功夫,刘志直接后退几步拉开距离,来到了崇笙的旁边。 他从包里拿出半满的矿泉水瓶,而另一只手上拿着的,是燃起幽蓝火焰的打火机。 注视着全过程,靳舟的眉间逐渐皱起。 那个瓶子里装的东西有些不对劲…… 等等,那是—— 酒精!【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14 刘志的目标十分明确,没有去管远在数十米之外的警察。 倾斜塑料瓶,里面的液体滴落到崇笙的脸上。 昏迷之中的人嘴唇微微蠕动,似乎有要醒过来的趋势。 染血的病服被沾染地湿哒哒的,再溅在地板上,整个空间中瞬间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精味。 酒精属于易燃易挥发的液体,挥发后气态酒精与空气可形成爆炸性混合物,遇明火、高热能引起爆炸燃烧。 得不到就毁掉。 打火机的火苗忽明忽暗,到这一步,所有人都明白了刘志想做什么。 “危险,快阻止他!” “他要放火!” “快快快,拿灭火器!”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刘志没了小刀,已经构不成威胁。 人群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一窝蜂地涌上去,试图阻止对方的行为。 警察的速度很快,但在这万分危机的时刻,围在一起的人群反而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带队的人喝道:“全部退后,让开!” 人群这才慌乱地散开。 但这明显耽搁了不少时间。 站在最前方的靳舟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冲上去试图去夺刘志手里的火源。 可她的右手受了伤,左手本就力气不够。 对方又两只手死死地握住打火机,试图把火苗带到崇笙的脸上。 一来二去,靳舟竟被带的往地上跌去。 她的心中一沉。 或许是太过吵闹,崇笙也终于醒转了过来。 见到近在咫尺的刘志,她的第一反应是恐惧。 鼻尖弥漫着酒精味,面前是燃烧着火苗的打火机。 很难让人猜不到刘志的图谋。 崇笙试图往后爬。 但只要用力,身上遍布的伤口就会开始隐隐作痛。 长期失血也让她无比的虚弱,脑中时不时地冒出故障屏幕般的黑白雪花点。 喉中的血腥味弥漫,崇笙甚至无法开口说话。 她竭尽所能,也只挪动了一小段距离。 逃不掉,也没人能阻止。 一个死局。 崇笙倒不觉得死亡有多可怕,毕竟这一辈子受过太多苦,很多时候她也只是在哄自己活着。 只不过,一想到自己要死在刘志手里,心情又未免有些复杂。 在一瞬间,数不清的画面和回忆涌上心头。 多的是争吵和龌龊。 但其中最清晰的反倒是两人相遇的那一个燥热的夏天。 那时,崇笙还在上高中,廖莲晶和崇大强以家中拮据为由,逼迫她放弃上学,出门打工贴补家用。 走投无路的她在小镇的河边来回踱步很多次。 人群皆是目不斜视地路过,只有那个穿着整洁干净的少年停下来问她。 “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因为这一眼,刘志成为了崇笙至今为止的人生当中最特别的存在。 他们很快坠入爱河。 刘志爱她,护她,拿出积蓄资助她上完高中,乃至大学。 而崇笙也同样爱他,甚至超过爱自己。 以至于即便刘志的情绪越来越起伏不定,家中气氛压抑窒息,她也只是越加贴心温柔,以此来安抚他。 以至于即便刘志突然冒出个孩子,她也只是短暂的情绪失控,然后便沉默着接受,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到最后,杨熙雅耀武扬威地发来那张恶心至极的照片,崇笙才大梦初醒般意识到,一切早已到了无法挽回的余地。 感念于那一丝情分和知遇之恩。 崇笙并没有想过追究刘志的家暴出轨婚外生子等行为,只是想要离婚,然后干脆利落地和对方划清界限。 可没想到,刘志的反扑比预想的来的要疯狂。 他追到她的出租屋,用绣花针刺入她的身体,如同恶鬼般残酷无情地折磨她。 如今更是追到医院,不顾后果地逼她妥协。 妥协的后果是从今往后的人生都蒙上一层阴影。 崇笙不愿意。 而不妥协的后果,她现在也清清楚楚地见到了。 死亡。 崇笙缓缓闭上眼睛。 虽然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但既然已经知道无力改变了。 崇笙的脑中反而没那么紧绷了,她想起了一首无关紧要的诗词。 于嗟鸠兮,无食桑葚。 于嗟女兮,无与士耽。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斑鸠呀,吃了桑葚易醉,就别把桑葚吃进嘴里;女人呀,也别太轻易地沉溺于男女之爱。 为什么呢? 因为男人即便爱上你,抽身也再容易不过;可女人若是爱上男人,就再难解脱难挣离。 这是上学时候学过的课文,当时的崇笙很年轻,不懂这些字句之中到底蕴含着怎样悲伤又不甘的情绪。 时至今日,她也终于从自己的亲身经历之中明白了——人心易变,待我如初最难。 所有人都以为,要救下崇笙已经来不及了。 其中包括靳舟。 但就在这时,一阵白光突然亮起,直直地射向刘志的面门。 是江予淮。 这是防身用的强光手电,通过直射人的眼睛,可以让对方出现瞬时失明的症状。 虽然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但在危机时刻这也是十分关键的。 刘志毫无防备地感觉到一股刺眼的白光亮起,然后眼中便传来一阵胀痛,视野中只剩下一片模糊泛白。 看不清崇笙,也看不清眼前的靳舟。 他畏畏缩缩地站在原地,下意识地抬手去遮挡眼睛。 江予淮早有准备,顺势夺下了他手中的打火机。 靳舟也紧随其后,她迅速反应找回身体的平衡,变爪为拳,毫不留情地往刘志的脸上面招呼。 接连着几拳下去,便是两道鼻血流了下来。 刘志被打得脑袋发晕,在原地摇摇晃晃地站了一会儿,最后终于支撑不住重重地倒了下去。 意识模糊中,刘志感觉到自己被拉起来,手背在身后。 冰冷的手铐扣紧,也宣告他将会在牢狱中忏悔改过,度过很长一段时间。 刘志有些不甘地看向地上的崇笙,他知道,她醒了。 她那么爱他,会不舍吗? 让他失望的是,崇笙的目光投向那个律师和医生,扫过一拥而上的警察,却始终没有看她一眼。 此后,崇笙的人生里就没有名为刘志的人了。 她会迎来真真正正的重生。 半个月后。 崇笙伤势初愈,在靳舟的帮助下,她向c市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请求与刘志解除婚姻关系。 根据考察,崇笙与刘志夫妻感情破裂的情况属实,法院准予离婚。 考虑到刘志存在多种过错情形,法官判决其在参与财产分配的过程中采取少分甚至不分的形式。 这件事到此便告一段落。 是夜,某酒吧。 江予淮穿着白色的衬衫出现在这里时,整个人看起来都与周围火爆热情的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这也没办法,毕竟她刚下班。 “小予!这里这里。” 一个身穿吊带超短裙的大波浪美女站在闪烁的灯光中对她挥手。 陆依桐是江予淮的大学室友。 她跳脱活跃,江予淮稳重成熟。 两人虽然性格迥异,但却一起朝夕相处了八年,可以称得上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即便毕业后陆依桐去了c市最顶尖的私立医院,经常去国外出差。 她们也会定时定点地找时间出来见面聊聊近况。 而此刻。 陆依桐看着江予淮,一字一句地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和那一位前女友又在一起了?” 江予淮摇头。 “没有在一起,或许算是——我在追求她。” 陆依桐更震惊了。 “江同学,你六年前一脚把人家踹了,现在才来挽回,是不是有点太迟了?” 你以为在演电视剧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15 江予淮摩挲着手上的酒杯,轻声说了句:“我知道。” 在昏暗的灯光下,她的面色有些白,看起来虚弱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倒地上,眼中却又透着一股倔强执着的微光。 不知道是前两天的伤口还没好全还是被昨晚值的班给累的。 这让一向嘴下不留情的陆依桐也实在说不出太重的话。 其实算不上哪一位前女友,毕竟江予淮的感情从始至终也就只有那一段。 但c市这么大,对方还出国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要说江予淮和这位前女友莫名其妙地又重逢? 无异于在旅游的时候丢了一百块,隔天上班钱又被大风刮来糊脸上了。 做梦还差不多。 陆依桐抬眼打量江予淮的表情变化。 是命中注定的孽缘,还是有人有心为之…… 她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陆依桐开诚布公地问:“你找上她的?” 江予淮摇头。 “偶然遇见的,她喝醉了,然后……” 在陆女士看来,这处留白实在是没什么必要。 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车轱辘快碾到脸上了,她还不至于听不懂什么意思。 陆依桐挑了挑眉道:“所以你们又滚床上去了?” 江予淮沉默了半晌,解释道:“是我乘人之危。” 陆依桐无所谓地摆手:“行了行了,别跟我说这些,反正你也是下面那位,趁不趁人之危都一样。” 江予淮摇了摇头,十分严谨地补充:“我是0.5。” 陆依桐:“哦。” 谁关心你们到底谁1谁0,根本没有人care好吗? 我是单身贵族,我是单身贵族,单身贵族…… 在心中默念一百遍,陆依桐追问了一句:“然后又怎么了?” 江予淮把后面的事情跟她简单提了几句。 陆依桐若有所思道:“她救了你,还受了伤?” 江予淮微微颔首。 陆依桐实话实说道:“其实我觉得律师这个职业就是天生有正义感,说不定人家真的只是为了救委托人呢?你说是吧。” “是。” 江予淮没有反驳,低垂着眼眸,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陆依桐和靳舟没有面对面接触过,关于两人的事情也更多的是从江予淮的口中听说。 但这人愿意说的细节很少,大部分她都已经忘记了。 只剩下那股如同活死人般的颓然还记的一清二楚。 剪不断理还乱。 陆依桐抓了抓头发,只觉得十分棘手:“你是怎么想的?还喜欢她吗?” “喜欢。” 江予淮的瞳孔在彩色灯光的映照下显示出五彩斑斓的色彩,与平日的模样大不相同。 陆依桐对这个答案没有太过意外。 自家好友对那位前女友自始至终都没有放下这件事,她早就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了。 她又问:“还想跟她在一起?” 这个问题似乎比上一个要难以回答得多。 江予淮斟酌良久:“想。” 但这件事情不在于她想不想。 陆依桐也看出了她的心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问你也是白问,关键在于人那小律师还愿不愿意跟你复合。” 江予淮端起杯子轻轻地抿一口,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依桐眼睛眯了眯,问了一个好奇已久的问题:“你当初到底是怎么跟她认识的?” 江予淮和靳舟第一次见面在很早之前。 那时的她甚至还没上大学。 那天,江予淮和往常一样在店里忙碌,店外是排着长队的顾客。 在某片无人光顾的空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孩。 女孩一头乌黑的半扎发,穿着蓝白相间的棒球服和一条浅色的牛仔裤。 她很白,皮肤也很娇嫩,干净清爽。 一个很好看的人,这是江予淮对靳舟的第一印象。 但这么忙的时候,应付顾客就已经十分吃力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还没达到需要江予淮单独去关注她的程度。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江予淮开始将注意力放在这个女孩身上的呢? 从发现这人会时不时地将目光投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开始。 靳舟总是紧皱着眉头,偏薄的唇瓣抿起,再加上高挺傲人的鼻梁,整个人的身上便隐隐地散发出一股阴郁的气息。 只有在看向自己的那一两眼当中,江予淮才能清晰地捕捉到一抹亮眼的光,其间才真正透露出一股独属于年轻人的青涩阳光感。 江予淮被本能地吸引,她很好奇,这样的变化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 而得到这个答案并没有花费多长的时间。 靳舟一直在外面站到天黑,在快关店的时候,她请了当时店里的所有店员喝奶茶。 从那天起,她每天都过来。 照例请所有的店员喝奶茶,只有一点不同,江予淮的那杯是最贵的,附带上不同花样的小蛋糕。 靳舟没有隐藏自己的心思。 既便对感情迟钝,江予淮也看出了她对自己的不一样。 所以,她从来没有喝过对方送的奶茶,蛋糕也都分给店里的其他人吃了。 直到后来有一天,靳舟堵在江予淮下班回家的路上,她说,她喜欢她。 那时的江予淮听不见女孩虔诚而热烈的表白,她在算着一笔账。 一杯奶茶二十块,八杯奶茶就是一百六,再加上小蛋糕。 或许需要花上两百块,或许更多。 接连着半个月都是如此。 三千块,对于对方来说,这似乎只是随口一句话的事情。 比江予淮这两个月做暑假工的工资要高,也比江雪梅忙活半个月的利润来得多。 她和靳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江予淮没有过要和对方继续产生进一步接触的想法。 哪怕只是朋友。 江予淮垂下眼眸,回答陆依桐的疑问:“我在奶茶店打工的时候。” 陆依桐有些迟疑道:“……她和你一起打工?” 江予淮摇了摇头:“偶然遇见而已。” 陆依桐思索道:“就是从那个时候,她开始追求你?” 江予淮盯着杯子里的液体,似乎在出神。 “是。” 大概是再次重逢给她的内心带来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今天的江予淮难得的愿意多聊两句。 陆依桐抓住机会:“那你到底为什么要提出分手?” “因为……” 江予淮顿了一下,眼中是十分复杂的情绪,似乎是觉得有些不知道从何聊起。 陆依桐提出了自己的猜测:“感情出了问题?” 江予淮果断否决:“不是。” 陆依桐懂了。 “那就是有苦衷了?能跟我说说吗。” 江予淮的眉心微微蹙起,看起来十分为难。 “抱歉,我……” 陆依桐了解这人的性格,内敛沉默是正常的,什么都能坦然说出口才叫奇怪。 她笑着缓和气氛:“不说就不说,我们两个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可别跟我整这一套。” 江予淮对陆依桐的包容心知肚明,她也笑了笑:“那我请你喝酒。” “行。” 陆依桐点了个痛快,一转眼,桌上就摆满了颜值颇高的shot杯。 如果是往常,江予淮大概率要劝她少喝一些。 不过今天,她也存了放纵自己的心思,所以没开口阻拦。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继续聊。 “所以,靳舟知道你为什么和她分手吗?” “不知道。” 陆依桐有些大舌头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 不知道是没休息好还是酒劲上来了,江予淮的太阳穴有些隐隐作痛,她闭上眼睛,单手托着头,试图让自己更舒服一些。 “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 陆依桐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句:“你认真的?” 江予淮的口中传出淡淡的回答。 “嗯。” 陆依桐苦口婆心地劝她:“什么都不说要怎么把人追回来惹?有苦衷就趁这个时候讲出来,还能搏一搏同情分。说不定心一软,小律师就同意复合了不是?” 江予淮摇头:“不合适。” 陆依桐眼前一黑。 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 她把住江予淮的肩膀使劲摇了摇,大概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把这人脑子里进的水摇出来。 “江医生?江予淮?江大姐?听陆老师一句劝好不好?” 江予淮微微睁眼,语气很轻,但毫无商量余地:“我还是想再等等。” 其实陆依桐说的话她都听进去了,她确实应该和靳舟说清楚。 但不是为了打同情牌,更不是为了仗着对方可能会有的懊恼和后悔,再趁人之危地提出要复合的请求。 这是她本就欠她的答案。 江予淮会把当时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靳舟,也会告诉她自己离开的原因。 只是她不确定,对于对方而言,有些话应该以怎么样的方式说出口,伤害才会降到最低。 更重要的是…… 当初是江予淮先放弃了这段感情,就算知道真相,靳舟的痛苦也是无法抹去的。 人们总说破镜难圆。 意思是说一面铜镜破碎之后不管再用什么方法复原,留下的也依然是满面裂痕。 这是一句客观事实。 可如果要代入到和靳舟的感情上,江予淮却不愿意接受这个如同审判般的既定结论。 她想—— 去直面,去弥补。 去重铸一面圆满的镜子。 二十一岁的靳舟和江予淮已经成为过去。 但二十七岁的江予淮还有被靳舟重新认识的可能。 夜已过半,处理好手上的工作,靳舟便准备睡下了。 叮铃铃—— 一阵突兀的铃声响起。 靳舟转头看向床头上面的手机。 屏幕亮起,上面显示一串未知号码。【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16 这么晚了,会打过来的电话基本上都是工作上的急事,靳舟没多想。 电话接通,对面却迟迟没有传来声音。 靳舟礼貌地自报家门:“你好,我是靳舟,请问有什么事吗?” 对面的呼吸声沉重了些许,但依然没有开口说话。 靳舟皱了皱眉,估计是什么诈骗电话,她准备挂断了。 就在这时。 一阵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 “靳舟。” 即便只有两个字,即便经过音频轨道的扭曲,人声会变得有些失真。 靳舟还是瞬间听出了独属于江予淮的嗓音。 就如同林间划过的山泉水般,十分清澈纯粹,但又带着一股冷冷清清的凉意。 她顿了一下,公事公办地开口:“这么晚了,江医生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江予淮沉默了,听筒中便只剩下夹杂着夜风的呼吸声。 仔细一听,又似乎能听出隐隐约约的音乐声。 对方这是——在酒吧? 江予淮不说话,靳舟便直接终结了话题:“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挂了。” “等一下……” 江予淮急急忙忙地开口,但很明显,她根本没想好自己要说什么。 于是犹豫了半天,她只轻声说了句。 “我喝醉了。” 靳舟轻描淡写道:“哦。” 时间确实不早了,不过前女友是在酒吧还是在哪里这种事情还轮不到她来操心。 江予淮又说:“我在酒吧。” 这句话里有着淡淡的试探意味,靳舟觉得有些好笑。 “是吗?那祝你玩的开心。” 她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没太把这个意外当回事,靳舟喝了口温水。 和往常一样,准备躺下睡觉。 但电话的铃声又响起了。 她拿起手机,扫了一眼屏幕上面的号码。 「135xxxx4008」 还是刚刚的号码,毫无疑问,自然又是江予淮。 如果早知道是江予淮的话,靳舟一定不会接起那通电话。 但这不是对方常用的号码,便未免有些防不胜防。 靳舟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思考起江予淮为什么要用这个手机号打电话过来。 反应过来才想起那人的手机号已经被自己拉黑了。 铃声还在不知疲倦地响着,靳舟垂下眼眸,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从前。 在刚分开的那段难挨的日子里,靳舟经常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或许是思念压抑不住,或许是从幸福到绝望的落差感太强。 她总以为自己和江予淮没有走到那一步,还有转圜的余地。 这种想法在落地f国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明明还有电话卡、入学手续、租房一大堆的琐事压在身上。 可站在铁塔下,面对着不同肤色不同语言的异乡人,耳边听着悲伤悠扬的音乐,她的脑中就是不受控制地想起了江予淮的脸。 想起江予淮笑着对她说话。 想起江予淮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 靳舟紧紧地攥着手机,小声地默念那一串数字,期望着手机能突然响起,期望着屏幕上面能再出现一次那个熟悉的号码。 可江予淮很决绝。 她说要离开,就真的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没再给她发过任何信息。 如果那时候…… 这个假设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没有如果。 靳舟嗤笑了一声。 她按下接通键。 对面照例是沉默。 “现在很晚了,江予淮。” 靳舟的声音很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抱歉,打扰你休息了。” 江予淮的声音刻意放轻了,似乎在对一个半梦半醒的人说话一般。 虽然这并没有什么意义,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便这个人的前女友也一样。 靳舟平静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江予淮顿了一下,“可不可以来接我。” 靳舟毫不犹豫:“不能。” “靳舟……” “现在太晚了,我一个人有些害怕。” 江予淮难得地展示出脆弱的姿态,语气软软的,尾音微微上扬,就像是在撒娇一般。 靳舟的心中没什么波动,近乎无情道:“江予淮,你是成年人,而且,我不是你的保镖。” 这句话说的不留情面,听筒那头果然沉默了。 “你自己打车回家吧,我先挂了。” 没等江予淮再开口,靳舟直接挂断拉黑一条龙。 看着终于变得干净整洁的手机桌面,她十分满意。 这下总可以睡觉了吧? 避开伤口平躺下去,靳舟的口中发出一声舒服的嗟叹。 然而,心还没完全放下,才安静下来不久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见鬼—— 靳舟猛地起身,牵动到伤口之后口中不自觉地发出嘶的一声。 顾不上在意可能开裂的伤口,她拿起手机。 「135xxxx2139」 不是刚刚的号码。 靳舟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应该是工作上的事情。 她试探性地接通:“你好,我是靳舟。” 电话那边没有声音,但呼呼的风声和隐隐约约的音乐声倒是和刚刚的两通电话如出一辙。 很明显,来电的主人又是那一位。 靳舟把手机拿远了一点。 确实不是刚才的手机号。 这是什么意思? 江予淮转行卖手机卡去了吗? 靳舟被这个冷笑话冷到了。 她叹了口气,认命道:“江予淮,我要挂了。” “等一下……”江予淮有些着急,音量猛然放大,气息声近的如同打在耳畔一样。 “嗯?” 靳舟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江予淮浅浅地呼了一口气,似乎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话,正做着什么心理准备一般。 然后,她说。 “靳舟,我想见你。” 确实是不该启齿的话。 靳舟沉默着。 这么多年来搭讪的人不少,有一个接一个的,她全部都圆滑得体地打回去了。 如果实在不行,还可以破口大骂,让对方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但对方是江予淮,终究还是有些不一样。 不是不知道怎么回复。 只是,靳舟实在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 上次也是。 这次也是。 江予淮好像不明白她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总是说些暧昧不明的话。 这种感觉实在很奇怪。 就好像只有靳舟一个人被耍的团团转,只有她一个人在耿耿于怀一样。 靳舟又一次喊了她的名字,这次的语气十分认真。 “江予淮。” 江予淮应声道:“我在。” “我是你的前女友,分手时闹得很难堪,老死都不必相见往来的那种。” “不是在酒吧遇见,今天说想你,明天就能上床的暧昧对象。” 靳舟心平气和道:“这件事需要我来提醒你吗?” 江予淮愣了一下,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靳舟懒得再和江予淮玩醉酒吐真情的游戏,她按了按太阳穴,有些疲惫道:“江予淮,我很累,你不要再打过来了。” 这次,靳舟没有直接挂断,反而是耐心地等待着对方的答复。 她知道,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上了,江予淮一定会答应她。 而且对方是很注重诚信的人,只要说出口的话就一定会遵守。 “好。”江予淮果然主动挂断了电话。 靳舟松了口气。 重新躺回床上,不再去想案子的事情,也不再去想江予淮意义不明的电话,靳舟放空大脑准备睡觉。 由于那道有些严重的伤口,苏赟强行给她放了长假。 所以这半个月以来,除了在电脑上处理工作,靳舟基本上都是在睡觉养神。 虽然中途江予淮没眼力见地跑过来了几次,让她感觉到有些困扰。 但总的来说,其他时候休息得还算顺心。 睡眠太过充足的坏处就是,此刻即便是闭上眼睛,她的脑子也十分清醒,没有半分睡意。 过了不知多久,靳舟重新睁开眼睛。 眼前是朦朦胧胧的黑,窗外的霓虹灯光打在玻璃上,留下流光溢彩的虚影。 房间里很安静。 在某个瞬间,靳舟对身体的感知似乎消失了,整个人高高地漂浮在空中。 心脏和血肉不属于自己,情感也不属于自己。 这种感觉——或许可以称作空虚。 靳舟已经很多年没有过空虚的感受了。 上一次,还是在江予淮刚刚离开的时候。 经历过医院的事情之后,靳舟也确定了一件事情。 或许是年少时的感情后遗症太过深重。 又或许是两人分手时太过仓促,以至于靳舟对那个答案始终怀抱着一种执念。 总之,从结果上来讲,她确实是放不下江予淮。 在听见对方那句说‘我想见你’的时候,靳舟本应该保持平静。 但现在看来,她显然没有达到自己的预期。 靳舟活动了一下右手,试图以疼痛感来将这股莫名的情绪压下去。 可事实上,伤口的疼痛没有让那股空虚的感觉消失。 其他的感情倒是一个一个都涌了出来。 愕然、不解、愤怒、怨恨…… 却唯独没有高高挂起、置身事外的从容。 明明是江予淮先离开的不是吗? 是她先不要她,是她抛下她一个人。 明明她才是受害者不是吗? 靳舟已经浑浑噩噩地度过了这么多年。 在她终于说服自己接受没有江予淮的人生,将一切视作过往的时候。 对方又心安理得地重新出现在她面前,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说出那句‘我想见你’。 凭什么?【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17 又是这个熟悉的场景。 江予淮低头看了看。 行李已经收拾妥当,按照计划,她将会无声无息地趁靳舟睡觉的时候离开。 唯一的意外是,躺在床上那个人会在几分钟之后清醒过来,然后看见她即将离去的背影。 江予淮的表情没什么起伏,也没打算去改变什么。 毕竟早就发生的事情,现在再做什么都是徒劳的。 江予淮随遇而安地站在原地,以第三视角冷静地观察着这个房间。 她和靳舟一起共同生活了三年多的地方。 这是一套两室两厅,整体面积大概有一百二十平。 客厅当中还有一个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c大学校中心的天鹅湖和情人坡。 作为c大附近唯一一个高档小区,书香佳苑的绿化覆盖很高,安保二十四小时轮班,出入需要登记。 与c市平均三十几层的商品房比起来,这里的楼层之间的间距很远,最高的楼层也不过六层,居住时一点都不显得压抑。 对于靳舟来说,大概只算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户型。 但那时江予淮和江雪梅所住的地方是二环附近的某片城中村,一栋自建房的一楼。 是整个c市所能找到的最便宜的房子,一年的房租只需要六千。 一楼的光线不好,c市的气候湿热,一年四季里房间当中都是阴暗潮湿的。 所以—— 那里的生活和这里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不管是宽敞明亮的房间,还是低调奢华的小区园林,对于江予淮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 如果不是和靳舟在一起,当时的她甚至已经忘了,自己也曾经住过这样干净明亮的大房子。 床上的靳舟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江予淮将行李箱松开,靠在墙上看她。 脑中回忆的却是很多年前自己从那个规模不大的中介店面里走出的画面。 书香佳苑是c大附近最好的小区,租金自然也是十分可观的。 尽管靳舟从未透露过这笔租金到底是多少,江予淮也做不到心安理得地享受别人的付出。 她一直有在课后做兼职,自从和靳舟在一起,更是把自己的时间压榨利用到了极致。 每天下课之后在学校里的小吃街帮忙,包吃饭一天二十块,包月六百块。 周末在学校外做家教,两个小时一百六块。 没有找到家教工作的时候就去游乐场发发传单,一天也能赚一百块。 所有的收益加在一起,多的时候能到两千。 除去固定打给家里的那笔钱和日常的必要开销,最后剩下了五百块钱。 揣着那张银行卡,江予淮去了学校附近的中介公司。 “你好,我想问问书香佳苑的两室两厅月租大概多少?” 有身穿西装的女店员迎上来:“您好,是要租房吗?” 江予淮有些窘迫:“……不,我只是问问。” 女店员只应了一声:“您稍等。” 她转身去拿了一叠报价表,仔仔细细地跟她介绍了各个房型的情况还有价格。 最后江予淮自然哪一间都没租,但对方并没表现出半分不耐烦,反倒满脸笑意把她送了出来。 江予淮很感激女店员的温柔,没有对她明显只是浪费时间的咨询白眼相待。 但从店里出来,站在那个十字路口时,她还是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迷茫。 卡里是辛辛苦苦攒了一个月的五百块钱,但相比起动辄四千往上的房租,这实在只能算得上无关紧要的一部分。 江予淮不知道应该怎么将其拿得出手。 靳舟不会收,这是确定的。 不确定的是自己那可怜的自尊。 想到这里,江予淮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说到底,她就是因为钱和靳舟在一起的。 这点自尊几乎毫无意义。 靳舟的家庭很富裕,这一点在方方面面都有所体现。 一开始江予淮就知道。 她只是没想过自己会和这样一个看起来明显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在一起。 之所以会改变主意,是因为江雪梅突然而来的重病。 手术的费用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 包括江雪梅攒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攒出来的学费钱,也包括她打两个月暑假工那点少得可怜的工资。 好在,有惊无险,手术进行的很成功,江雪梅的命保住了。 病情初步稳定之后,后续还需要保持周期性的治疗,一次的花费大概是一千元。 可江雪梅的身体不支持她近期再去出摊,家庭的大部分收入便没了着落。 即便一千元算不上什么天价,她们也再拿不出来。 更糟的是,那时临近开学,六千块的学费也还不知从何说起。 最走投无路的时候,江予淮瞒着江雪梅去求了亲戚。 可江家的情况大多数人都清楚,上一笔贷款才刚还清,转眼江雪梅又得了重病。 没有谁会愿意把钱投进一个扔块儿石头进去都听不见响声的无底洞里。 毫无意外地,江予淮没有借到钱。 有什么工作能在几天之内攒到那么大一笔钱呢? 江予淮不知道。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中几天。 最后打通了靳舟的电话。 从那一天起—— 江予淮和靳舟的关系变了。 变成了女女朋友。 江予淮没那么喜欢,靳舟对这件事有所察觉。 她生涩地摸索着与江予淮相处的界限,在不会让她感到不适的范围内做到了最好。 但硬要说的话,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江予淮都只当靳舟是个有些特殊的闺蜜。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变化? 是下着暴雨的天气,靳舟浑身湿透的从外面带回来一朵沾着露珠的小野花? 还是…… 那天晚上,一片漆黑的山顶,头上是满天星河,脚下是吱吱蝉鸣。 靳舟眼睛亮亮地对她说。 “我许了一个愿望,是关于我们的,你猜是什么?” 江予淮不确定。 唯一能清楚的事情是—— 尽管这根本不是现实。 但到了要离开的时候,她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中有着一丝名为酸涩的情绪。 舍不得。 舍不得这个和她一起生活了三年,已经熟悉到每个角落用具都了然于心的小家。 最重要的是。 舍不得靳舟。 但那个时候她根本没有选择。 “女士?” “女士!醒一醒……” 一道女声响起。 江予淮睁开眼,还是那个酒吧,陆依桐趴在对面人事不省。 四周的灯光依然绚丽多彩,年轻的灵魂在舞池中尽情释放着压抑的情绪,如同不知疲倦一般。 只是面前多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露背的黑色短裙,身材姣好,胸前别了一个铭牌。 季筱。 对方微笑着开口:“您好女士,我是夜色酒吧的经理。” 压下脑中的钝痛,江予淮抬起头:“你好,有什么事吗?” 这位经理柔声道:“您喝醉了,现在已经十二点了,需要帮您和朋友找个代驾回家吗?” 江予淮开口婉拒道:“谢谢关心,不过不用麻烦了。” 就在这时,前面的陆依桐打了个酒嗝,然后便抬起头来,举起手机递到江予淮面前。 “我刚刚看了,你的小律师还没有给你打电话!” “嗯。” 江予淮应了一声,以为这人已经清醒了。 但没想到,刚把手机放下,陆依桐就站了起来。 她指了指眼前的江予淮,又指了指季筱,然后缠在后者身上,大着舌头道。 “你们两个!通通都是电线杆,不许动!” 再然后,她就像一条死鱼一般,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江予淮:…… 季筱眼中带着意味深长的笑:“看来,二位女士还是需要帮助的。” 喝醉的人没什么力气,身体软得像烂泥一样,一个劲儿地往下沉。 单是把陆依桐挪了个位置都花了不少力气。 站在街边,季筱向她们告别:“注意安全。” 江予淮真心实意道:“谢谢。” 陆依桐的大波浪卷耷拉在脸上,也睁开眼睛跟腔:“下次见!电线杆。” 季筱眼中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她抬手替她理了理头发。 “下次见。” 江予淮把陆依桐送回了家。 陆依桐半梦半醒间让她留下来一起休息,然后转眼又睡了过去。 江予淮帮她盖好被子,轻轻地关上门。 然后打车去了江畔丽景,也就是靳舟的家。 时间已经很晚了,明天还要上班。 可心中的想念已经叫嚣到无法克制的地步。 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只要能在同一个空间里—— 就算是一个人坐在门口到天亮也好。 轻车熟路地找到上次的位置,江予淮轻手轻脚地在门前的角落坐了下来。 她答应了靳舟,所以她会保持安静,不去打扰对方。 但仅限今天晚上。 今晚过后,继续送鸡汤,继续打电话。 江予淮会继续在靳舟的眼前晃来晃去。 或许靳舟会觉得她不可理喻,觉得她胡搅蛮缠。 都没关系。 江予淮会一直纠缠着靳舟。 直到她愿意再重新看她一眼。 靳舟从床上坐起来,拉开厚重的窗帘,霓虹灯光从窗口折射进来。 视线中的一切变得清晰,连带着心中的偏执与阴暗也褪去。 她不受控制地想—— 江予淮还会继续喝酒吗?会遇到危险吗?她还能认识回家的路吗? 要去……接她吗? 脑中另一个小人站出来骂她。 去接她? 收起你那无处安放的同情心吧,江予淮是成年人,她难道不会照顾自己?用得着你这个前女友来关心吗? 思绪来回拉扯,脑袋开始隐隐作痛。 靳舟闭上眼睛。 口中传来一声轻若无物的叹息。【你现在阅读的是 】 18、18 嘟—— 嘟—— 待机铃声响了很久。 久到靳舟以为这通电话不会被接起来了。 但就在放下手机的前一秒。 听筒那头传来一道女声。 “大晚上的扰人清梦,谁呀?” 是道陌生的声音,迷迷糊糊中带着一点恼意。 不是江予淮。 尽管早已做了对方可能会是江予淮的预设,在得出这个结论后,靳舟还是下意识松了口气。 她礼貌地开口问:“你好,请问江予淮现在在旁边吗?” 对面大着舌头回:“在,我们在家里!好了,我要睡觉了,别再打来了。” 同样的话,占据高位的人却有了变化。 嘟嘟嘟—— 没来得及进一步追问,电话被挂断。 ‘我们’ ‘家里’ 靳舟盯着熄掉的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 突然觉得自己的担心显得多余又可笑。 江予淮很优秀,她的身边不可能会缺新的人。 只有她。 即便时隔六年也还是会被对方一两句话挑动心神,玩弄于股掌之间。 靳舟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 靳舟,可别傻到在同一个坑里栽倒两次。 一夜就这么不安稳的过去。 靳舟是被苏赟的电话叫醒的。 “靳大律师,起床了!” 靳舟扫了一眼时间。 08:00 长假期间,苏赟几乎不会在这个时间点联系她。 她站起身来喝了口温水清嗓:“怎么了?所里忙不过来了?” “不不不,是另外的事!” 苏赟的语气听起来很激动。 靳舟刚醒,对比起来情绪就显得十分平淡的:“什么事?” 苏赟致力于勾起她的好奇心,神秘兮兮道:“反正是大好事!你猜一猜。” 靳舟打个哈欠,轻描淡写道:“我今年暑假去m国度假的申请你批了?” 苏赟被哽了一下,讪笑道:“嗨,说这些伤感情的干嘛。” “其实是上次的事件引起了本地媒体的关注,那边约了时间做一次访谈节目。” 对方是官方媒体,这种机会可不多见,是个扩大律所名气的好机会。 但靳舟却没什么反应。 她站在窗边看外面。 天空阴沉沉的,房间中的空气也十分燥热,有微风从窗口的缝隙中吹进来,却只能算作无济于事。 对于c市来说,这样的潮湿闷热是常态。 往往在这之后不久,就会有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降临,洗掉这座城市让人烦闷的湿热,带来清爽的凉意和泥土芬芳。 如果是往常,靳舟并不讨厌这样的天气。 但今天是例外。 苏赟的话落在地上很久,她才迟钝地答了一声:“嗯。” 靳舟的不高兴实在表现的太过明显。 苏赟有些怀疑道:“你不开心?林阿姨又找你了?” “没有。” 确实没有。 比那还要严重的多。 和林欣的矛盾虽然也复杂,但目前还是可控的。 可江予淮。 既然已经和别人搅在一起,又专门给她打那通电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为了捉弄她? 真心话大冒险? 靳舟垂下眼眸,在江予淮的心中,她到底是有多低贱? 苏赟喊了靳舟几次,对方丝毫没有回应,连带着办公室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她打了个寒战:“靳舟?还在吗?” “什么时候?” 苏赟小心翼翼道:“今天下午三点,媒体那边” 靳舟的语气没什么波动。 “好,我提前两个小时到。” 到律所时,本该忙于案件的几位律师和助理聚在一起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一时都没有注意到靳舟的到来。 太坏了! 是啊是啊!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说能行吗? 靳舟在门口站了半天,只从嘈杂的声音里捕捉到几个不清不楚的字。 直到这时,最眼尖的李晓溪发现了她的到来。 李晓溪用手肘戳戳身旁的几个人,低声提醒道:“来了来了。” 大多数人都立马转过身去装作在忙工作的样子,只有对面的刘欣是个不聪明的。 她丝毫没放低自己的音量,一脸疑惑道:“什么来了?你们怎么都走了?” 靳舟似笑非笑地开口:“上班时间光明正大的摸鱼,刘大助理不怕被扣奖金吗?” 老人都知道靳律师这人总是雷声大雨点小,嘴上说的扣奖金几乎从来没落实过。 但刘欣是实习生,才来了半年,她可不知道这件事,于是小脸儿刷的一下就白了。 上班时间摸鱼被老板抓到现行怎么办,在线等急。 她求助地看向李晓溪。 李晓溪看热闹不嫌事大,投过来一个爱莫能助的目光。 刘欣只能挤出笑脸转过身去:“靳律,你的伤好的怎么样了?” 心情一般的靳舟淡淡回答:“差不多。” 刘欣的心中一紧。 完蛋,靳律师向来对实习生都很温柔,怎么今天语气这么冷硬。 正准备挨罚。 下一秒,靳舟却只是平静地开口:“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这是不追究了? 刘欣松了口气,立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在谈李姐的朋友,很小的时候被拐卖了,最近想要找一找亲生父母。” 靳舟转头看向李晓溪,随口问了句:“你这位朋友是哪个地方的?” 李晓溪不确定道:“是隔壁市的,具体是哪里的没听她提过,我也不太清楚。” 靳舟点了点头,往里面走去。 到办公室的门口,苏赟那熟悉的公式化语调就传了出来。 “哪里哪里,这次还请多多指教。” “多多指教。” 对面是个女人,但或许是离得远,声音朦朦胧胧的听不太清晰。 没太在意,靳舟直接敲了敲门。 咚咚咚—— “进来。” 靳舟推开门走进去,苏赟满脸笑容道:“你来了?正好,这位是今天来律所配合你一起接受访谈的医生,你们之前已经见过面了,想必就不需要我来介绍了吧?” 角落的沙发上,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人坐的板板正正。 靳舟抬起头,正对上她回过头来看向门口的眼神。 是江予淮。 阴魂不散的江予淮。 一瞬间,心中闪过了无数个抓马电视剧里仇人相见的名场面。 靳舟很想当场开口把对方狗血淋头的骂一顿。 但到底是职业素养占了上风。 她勉强维持住从容的微笑,不轻不重地嘲讽了一句:“江医生,昨晚睡的还好吗?” 江予淮抬眼看她,似乎是在探究着什么,最后却又什么都没问,只是认真回答:“睡的很好。” 苏赟没察觉到她们之间的暗潮涌动,只当她们是在寒暄,她笑眯眯道:“你们继续聊,我先出去一趟。” 懂事的大老板把时间留给两个即将合作的‘陌生人’,以此来让她们互相磨合。 自己则是哼着口哨出去兜风了。 没人说话,办公室里十分安静,落针可闻。 江予淮只是盯着靳舟的脸,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靳舟被盯的有些不自在,她皱了皱眉,打算转身离开。 在她的手握上门把手之前,江予淮开口了。 “你吃饭了吗?” 靳舟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时目光暗沉。 江予淮似乎毫无察觉一般,走过来将一个精致的口袋递给她:“如果没吃的话,我给你买了一点东西垫垫肚子,芝士蛋糕,还有酸奶解腻。” 平常这个时候,靳舟自然是吃过午饭才会过来,但不太凑巧。 今天没有胃口,她什么都没吃。 靳舟扫了江予淮一眼:“江予淮,你是故意的吗?” 江予淮顿了一下:“我,只是想着你胃不好,不吃东西的话……” 芝士蛋糕是靳舟最爱吃的甜品。 单吃芝士蛋糕容易腻,配一个酸奶更好。 这还是她告诉江予淮的。 但这个最爱或许要加一个引号。 因为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了。 靳舟没听江予淮把话说完,直接抬手将她的手打开了。 “我不需要。” 装着蛋糕的口袋砸在办公室的门上,发出咚的一声,然后才闷闷地落在地上。 不看也知道肯定坏的不成样子了。 而江予淮的皮肤也很敏感,不出几秒,手背上便有一片红色的指印浮现出来。 太重了。 靳舟下意识地抬眼看她。 可江予淮似乎并不觉得被冒犯,她的眼神依旧平静温和。 靳舟从那倒影当中看见了自己脸上愤怒和后悔交织在一起的扭曲表情。 冷静的是江予淮,不冷静的是自己。 又是这样。 对方似乎和自己并不在同一个高度。 有人高高在上、事不关己。 有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她看着自己动摇,看着自己愤怒,必要时,再在上面浇一把火。 靳舟自嘲地想。 如果早知道来配合她一起做今天的访谈节目的人是江予淮,她应该说什么都不会答应苏赟的请求,甚至不会踏足律所半步。 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江予淮轻声开口问:“靳舟,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靳舟毫不犹豫地点头:“是,我讨厌你,也不想见到你,你根本不该来。” 作为在这个行业扎根多年的人,靳舟也算是对这种形式的访谈节目有所了解。 对方一般不会指定人选,而是将选择权留给合作方,让其自己推出人选。 所以大概率,江予淮是毛遂自荐得来了这个机会。 江予淮张了张嘴,最后先说了句:“对不起……” 靳舟抬眼看她:“你指什么?” 两人之间可以讨论对错的事情实在太多。 靳舟不清楚对方所说的到底是哪一个。【你现在阅读的是 】 19、19 “今天的访谈,我是因为你来的,你不开心了……对吗?” 江予淮的声音很轻,她的睫毛颤动着,如同蜻蜓在水面上拂过,在靳舟心上泛起一阵涟漪。 很久以前,江予淮对于靳舟的影响力便很大。 那双清冷的眸子微敛,眉头蹙起,语气再卖个软,她便迷迷糊糊的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而时至今日,靳舟仍然无法抗拒。 她背过身不看她:“还有呢?” 江予淮愣了一下:“还有……” 联系起刚见面的那句问候,她有些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已经发现了自己昨天晚上在她家门睡了一夜的事情。 感受到背后的沉默。 靳舟的心也越来越冷。 她嘲笑自己竟然有一瞬间起了想听江予淮好好解释解释的想法。 就这一阵迟疑的功夫,咚咚咚—— 外面又响起敲门声。 靳舟不再把心思放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进来。” 两个人站在办公室中间,地上躺着烂得不成样子的小蛋糕和酸奶。 实习生刘助理一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剑拔弩张的画面。 哇哇哇!不得了,这可是大新闻。 靳大律师这么温柔的老好人有朝一日竟然能和别人吵起来。 说起来对面也是个美女…… 两个人都好养眼。 但这是怎么了? 心里已经开上了吃瓜大宴,但刘助理面上依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靳律,江医生,访谈节目的工作人员来了,可以过去了。” 靳舟点头:“好。” 她干脆利落地出门。 江予淮则是沉默着将地上的东西收好放进垃圾桶,然后才跟刘助理一起过去。 三方不约而同地提前了不少时间,现在离约好的三点还有一个小时。 这段时间大部分用来确认节目的流程。 整个访谈由单人和双人环节共同组成。 回忆案情是最为重要的一部分,需要两人共同出镜。 剩下的则是分开的个人镜头,普及律法知识,再科普急救常识。 三点钟,访谈正式开始。 毕竟是行业的佼佼者,在镜头下,两人表现的都十分专业,回答起案件相关的问题也十分流畅默契。 丝毫不见刚刚的尴尬和僵硬。 录完共同的镜头,靳舟进入了下一个环节个人镜头的准备。 江予淮则是在一旁休息等候。 视线集中在靳舟的身上,手上却突然传来一股震动的触感。 她低下头看屏幕。 来电:「陆依桐」 站在安全楼梯的拐角处,江予淮接起了电话。 “怎么了?” “小予……我闯祸了。” 电话那边的陆依桐畏畏缩缩的,听起来有些心虚。 “你睡过头了?” 陆依桐干笑了一声:“哈哈,不是那个。” “那是什么?” “就是——” 陆依桐扭扭捏捏地半天不肯开口。 江予淮抬手看了看时间,离靳舟的环节结束大概还有十分钟。 “我马上要回去工作了,你要是不急的话我待会再给你打回来。” “哎……等一下,急!十万火急!” 江予淮打算挂断电话的手停了下来。 “那就现在说。” 陆依桐刚刚才从宿醉中醒来,她不是喝酒会断片的人,所以那段半梦半醒间的对话很容易便被回想了起来。 尽管十分希望那只是梦,可打开手机时,安安静静地躺在通话记录里那通凌晨时分的来电还是打破了她的最后一分侥幸心理。 大事不妙…… 此刻面对着好友的追问,陆依桐抓了抓头发:“其实……昨天晚上小律师打电话回来了。” 听见这句话,江予淮下意识攥紧了手机:“她说什么了?” 陆依桐复述了一遍靳舟的话。 ‘你好,请问江予淮现在在旁边吗?’ 其实只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提问,甚至算作关心都有些勉强。 但江予淮的心中却升起抑制不住的欣喜。 毕竟只要愿意打电话回去,就说明靳舟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她,不是吗? 江予淮往靳舟所在的方向看了几眼,背在后面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角。 后面陆依桐在那边说着什么,她一句都没听进去,过了大概一分钟,心绪才勉强平复下来。 陆依桐小声道:“你听见我刚刚说的后半句话了吗?” 江予淮顿了顿:“没有,是很重要的话吗?” 陆依桐:…… 她斟酌了一下道:“我当时不太清醒,所以没打电话告诉你这件事,更坏的是——靳舟可能会以为我们两个昨天晚上滚床单了。” …… “江医生,你回来了,再做下最后的准备吧,采访马上要开始了。” “好。” 端坐桌前,游刃有余地回答着主持人抛过来的问题,江予淮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只有无人看见的角落里那根微微翘起的小拇指彰显出她内心的雀跃。 就在刚才陆依桐将事情的起因经过完完整整地跟她解释了一遍。 或许是愧疚,认为自己闯了大祸的好友三番五次地向她道歉。 但江予淮没有说任何责怪的话。 因为对方本就没做错什么。 也因为…… 她很喜欢这个意外。 节目即将录制完毕的时候,窗外下起了暴雨。 簌簌的雨声组成鼓点,奏出心上波动起伏的乐章。 3,2,1。 “今天的访谈就到此结束了,谢谢两位的配合!” “辛苦了!” “大家都辛苦了!” 送走一车工作人员后,大楼的屋檐下只剩下靳舟和江予淮。 豆大的雨珠落入街边刚刚蓄起的水坑里,在灰色西装裤上溅起几个小泥点。 靳舟皱了皱眉,似乎心情也如同这干净整洁的西装裤一样。 再在这里多待一秒就会被污染玷污。 靳舟毫不客套地转头就走,江予淮反而越发地确信了心中的某个想法。 她叫住了她的背影。 “靳律师有什么想问的吗?或者——想对我说的?” 靳舟的脚步一顿。 想问的? 往回几个小时确实有。 但过了那个时间,也早就没了再找寻答案的兴致。 于是,她不咸不淡地答了句:“慢走,下雨小心路滑。” 一句标准的客套话,靳舟以此来作为此次谈话的结尾。 江予淮却不太看得懂眼色,自顾自地又开了口。 “我昨天晚上没有和别人一起睡觉。” 靳舟没想到江予淮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但惊讶之余,她下意识觉得对方在骗她。 没有和别人一起睡觉? 那个女人的话又该怎么解释? 靳舟抬眼看江予淮,却正对上这人意味深长的眼神。 隐藏在胸腔深处不能见光的小心思似乎被看穿得很透彻。 她避开那道眼神,面色恢复冷淡。 “和谁、去哪里,这都是江医生的自由。” “不过……倒也不用刻意欺瞒,毕竟对于这个年龄段的朋友,能遇到合适人选已经实属不易,我只会真心实意地道一句恭喜。” 靳舟的段位太低,不会骂人。 绞尽脑汁也只想出来这么一句含沙射影的话。 但现在看来,往往最低级的攻击手段见效也最快。 江予淮僵在原地,似乎在消化自己被人骂年纪大的事实。 靳舟的心中舒缓,她扬武耀威地对人笑了笑,继续往写字楼的门口走去。 然而在踏进大楼的前一秒,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握上了她的手腕。 不用思考也知道是谁。 靳舟的脚步一顿,下意识要甩开江予淮的手。 就在这时,对方标志性的冷清嗓音又从身后传来。 “昨天晚上我去了你家。” 靳舟的第一反应是荒谬。 毕竟昨天晚上那通电话里已经足够清楚明白。 江予淮和别人躺在一起。 或许只是刚刚开始的暧昧。 或许是共度春宵。 她花了一晚上来接受这个事实。 可今天怎么又成了另外一回事? 她皱了皱眉头,回过头打量着江予淮的表情。 对方只是平静地望向她。 靳舟完全可以马上打开手机,只要调出昨天晚上的监控,江予淮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一看便知。 但不用那么麻烦。 对视几秒,靳舟已经得出了结论。 这是真话。 ‘去了你家’ 这四个字有很多种可能性。 或许只是来看了一眼,然后就立马走了。 又或许是跟个傻子一样的,在家门口蹲了一晚上。 靳舟不愿意去想象后一种可能性。 但以她对江予淮的了解,这句话很大可能就是这个意思。 “你……” 既然都已经到了门口。 为什么不敲一敲门呢? 为什么不再打个电话呢? 为什么那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硬生生地在那么简陋的地方睡了一晚上呢? 世界上多的是入室杀人又或是入室□□的案件。 对于一个女性来说,在毫无安全保障的地方独自度过一晚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江予淮难道不知道吗 靳舟张开嘴,却破天荒地感觉到有些无力。 有很多话想说,但以她们的关系。 大多数的话说出来都不太合适。 靳舟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问了一句。 “昨天晚上在下小雨,坐在地上不会冷吗?” 江予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眉眼间却是难得一见的柔情。 “我说过,我想见你。” 同样的话,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似乎被赋予了不同的魔力。 靳舟被高高抛起,脑海中的思绪翻涌沉浮,就连眼前的雨幕都倒过来,她陷在脚不着地的失重感里。 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自己的心。【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20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的雨声渐响,靳舟的意识回笼。 越界的话题走向逐渐变得越来越危险。 靳舟先打起了退堂鼓。 她说:“我要上去了。” 江予淮回:“我跟你一起。” 这个请求其实有些冒昧。 毕竟楼上是律所,不是医院,江予淮没理由跟着一起。 但靳舟没说出拒绝的话。 在她的默许下,江予淮进了办公室,然后在角落的沙发上坐下。 靳舟坐在办公桌前看案卷,江予淮就在旁边的沙发上处理工作。 她没说她留在这里做什么,靳舟也没问她为什么不走。 两人就这样默契地度过了一段还算不错的时光。 七点五十,律所里的灯又熄了大半。 靳舟处理完手上的案件,抬起头时,江予淮正看着她,目光专注而认真。 靳舟有些不自在地站起身,拿起一旁的外套。 “走吧。” “好。” 暴雨来的势头很猛,几个小时过去,城区已经积起了不浅的水。 根据路边行人的情况来看,目前水深已经到了脚踝。 按照雨势逐渐加大的趋势,恐怕不出几个小时,汽车的出行就会受到限制。 “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你怎么回去?”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 靳舟直接忽略了对方提出的邀请。 见她没回答,江予淮便自觉地开口:“我没开车,可能要涉水走路回去了。” 靳舟抬眼看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对方无辜的眼神背后似乎有一缕精光闪过。 “……那我送你。” 江予淮嘴角勾起隐隐的弧度:“那就麻烦靳律师了。” 两人上了车,靳舟双眼直视前方。 “系好安全带,有车载导航,直接输地址就行。” 江予淮很干脆地把自己家的地址输了进去。 “xx地图,很高兴为您导航,目的地书香佳苑,全程总共十公里,预计行程二十三分钟……” 久违地听到这个名字,靳舟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下。 对于大学时候两人一起住的小区,她自然不会感到陌生。 但当这个地名与现在的江予淮联系起来时,事情似乎就变得烟雾缭绕起来。 副驾驶的人目光若隐若现地落在靳舟的脸上,靳舟把手放上方向盘,只当自己毫无察觉。 一路无话,很快就到达了导航上面的位置。 靳舟把车停稳,视线中的街道和布局都依然保持着六年前熟悉的模样。 有两个年轻的女孩牵着手从街边说说笑笑地走过,看起来是c大的学生。 靳舟不禁恍惚了一瞬。 仿佛又回到了那几年。 身旁的江予淮也没有说话。 靳舟转头看她,却见那人双眼紧闭,竟是直接在车上睡着了。 没有第一时间叫醒江予淮。 靳舟的目光沿着这人的脸描摹了一圈。 和前几天比起来,江予淮似乎又消瘦了些。 眼下深重的黑眼圈有些遮盖不住,嘴唇不正常地泛着白。 不知道是因为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还是太晚没吃晚饭的缘故。 靳舟拍了拍江予淮的肩膀,轻声喊她的名字:“江予淮,江予淮?” 喊了几声,对方终于苏醒过来。 一路的时间不长,但却足够做一场惊心动魄的噩梦。 江予淮睁开眼睛,久久没有缓过来,只是失神地看靳舟。 沉默持续了很久,直到一滴晶莹的液体落下来。 感觉到手背上温热湿润的触感,靳舟愣在原地,连口中准备好的客套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你……” 江予淮的情绪恢复得很快,快到让人以为刚刚的脆弱和失态都只是错觉。 她若无其事地擦了擦眼角。 “眼睛里进沙子了。” 车窗都没有打开,哪里来的沙子。 靳舟的眉头蹙起,却没拆穿对方这个低劣的借口。 “嗯。” 江予淮坐直身子,解开安全带,笑了笑:“要不要一起上去,家里面还有菜。” 靳舟婉拒道:“不用麻烦了。” 江予淮看向她,语气中带着一丝隐晦的期待:“不麻烦,只是吃个便饭,好吗?” 靳舟扫了眼雨况,无比自然地开口:“时间不早了,而且,待会水深了容易抛锚。” 这辆奥迪a5底盘不高,确实不太擅长应付这种积水路面。 江予淮没找出合适的理由留下靳舟。 她垂眸道:“那……下次吧。” 滚珠般的雨打在玻璃上,在溅出水花之前就被雨刷抹去,没留下丝毫痕迹。 靳舟开口问:“带了伞吗?” 其实江予淮一直有在包里备伞的习惯。 但如果说没有,靳舟会因此留下她吗? 心里衡量着可能性,江予淮回答道:“没有。” “雨挺大的,不打伞实在没办法走——” 靳舟从一旁拿出了车里的备用伞递给她。 “我借你吧。” 终究是想的太多。 “谢谢。”江予淮顿了一下,“那——下次见。” 还会不会再见是虚无缥缈的事情。 可以肯定的是,靳舟至少不会主动约见对方。 所以她只礼貌回复了上半句:“不客气。” 车门被打开,大雨斜着飘进车内,带来嗖嗖的凉意。 副驾驶的人却如同突然静止了一般,半晌没有动作。 靳舟委婉催促道:“还有什么事吗?” 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江予淮有些虚弱的声音被风送了进来。 “抱歉,我有点不舒服。” 靳舟皱了皱眉,几乎是立刻就联想到江予淮的低血糖。 她从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递给对方:“先吃这个。” 江予淮颤抖着打开包装,将巧克力塞进嘴里,重新靠回椅背上。 靳舟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你需要我做什么吗?” 江予淮有些费力地摇了摇头,她的嘴唇微启,似乎想说些什么。 可声音太小,靳舟听不清楚,于是下意识往前凑近了些。 直到那熟悉的气息打在耳侧,她也终于听见了这人的话。 “我可能要暂时昏睡一会儿……不用担心我。” 话音落下,江予淮便合上了眼睛。 “江予淮?江予淮!” 靳舟试图唤醒她,但不管是呼唤她的名字,还是轻拍肩膀,这人都没有反应。 只剩下微微起伏的胸口还能勉强证明她确实还活着。 靳舟有些无措地愣在原地。 要去医院的话,大部分门诊已经下班,现在也只能挂急诊。 江予淮自己就是医生,大概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是清楚的。 她说没问题,那应该……没什么大事? 但终究是有些放不下心,靳舟还是找了个有诊所的路边停下来。 “您好,我朋友有些不舒服,现在在车上,可以帮忙看看吗?” 医生的诊断和靳舟的预料没什么两样。 过度疲劳,休息不足,再加上没有吃晚饭低血糖,所以江予淮现在暂时陷入了昏睡当中。 不是什么太严重的问题。 已经吃过巧克力的情况下,只需要等她醒过来再补充一些糖分就好了。 但话是这么说,再回到车上时,靳舟还是犯了难。 江予淮这个状况,自然不可能就这么把她丢下。 可她根本不知道江予淮住在哪里。 总不能——又开车把她载回家吧? 靳舟按了按太阳穴。 为了避免产生预料之外的插曲,最好还是不要…… 思考了一下,她选择了回拨那天的号码。 嘟—— 电话没有被接通。 靳舟等了一会儿,又重新打了一遍过去。 铃声过后,是熟悉的机械女声。 「您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看着暗的的屏幕,靳舟陷入了沉思。 她这是……被拉黑了? 总而言之,兜兜转转的。 靳舟最后还是把江予淮载回了小区。 到家的时候,浑浊的水已经堪堪淹过大半个车轮了。 雨势依旧没有半分减弱的意思,也就是这个小区的地势较高,所以积水情况不算很严重。 但看这情况,今天晚上江予淮大概率是回不去了。 靳舟叹了口气,接受了前女友又要在自己家里留宿一晚的事实。 江予淮不重,靳舟很轻松地把她背上了楼。 将人放在沙发上安置好,她抽时间去了一趟家附近的蔬菜超市。 对于低血糖患者,症状缓解后最应该做的事情是进食长效碳水。 比如面包或者饼干。 靳舟其实没必要准备太复杂的晚饭。 一开始,她也确实只是打算随便吃点什么对付过去。 但挑着挑着,篮子里的菜就越来越多了,猪蹄、冬瓜、海带、红枣…… 刚好组成了一道煲汤的菜。 靳舟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对前女友出现了高于限度的偏移。 任劳任怨地提着菜回家开始准备晚餐。 九点钟。 靳舟在厨房中看着锅里文火慢炖的菜,一边打电话。 对方是大学时认识的好朋友,温妍。 温妍学的是法语,毕业之后先工作了两年才选择了出国留学进修。 最近她和在法国认识的女朋友准备回国和两边家庭商量订婚事宜。 打电话来是为了邀请靳舟参加几天之后的订婚宴。 听筒那边的声音有些紧张。 “舟儿,我准备邀请江予淮,你会不会……感觉不自在?” 当初江予淮和靳舟的事情在好友圈里闹的人尽皆知。 大家都达成共识,江予淮的名字是万万不能在靳舟面前提起的。 但订婚宴到底特殊,温妍也有些难办。 听到这句话,靳舟手上的动作停滞一下。 还没来得及回答,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靳舟,我睡了多久了?” 是江予淮醒了。 电话那边的温妍沉默了一会儿:“舟儿,你……家里还有别人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