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客厅里摆放着一台电视。
这就是宁施晴的新目标。
去了卫生间洗澡的阿贞已经制造出哗啦啦的水声。
宁施晴接上电视的电源, 打开电视的开关。
电视的声音很快传出。
哪怕宁施晴控制着音量，没让它发出多大的声音，还是有着若隐若现的声音,飘到了卫生间中的阿贞耳朵里。
阿贞整个人都僵了，连卫生间中的水声都暂时停下。
于是，电视的声音变得愈发清晰。
卫生间中的阿贞这次很确定自己真的听到声音了。
阿贞试探着喊了一声。
“陈达坚？”
没有人回答。
阿贞加大一点音量, 再喊了一声。
还是没人回答。
毕竟现在开电视的，其实是宁施晴。
不过独自待在房间里的小玉也听到了电视声, 还有阿贞说话的声音。
小玉急忙翻了个身, 想往床外爬。
床边有护栏,她实在没办法下去，她就绕着护栏爬来爬去,将被子什么的都弄乱了不少。
哪怕心里已经变得很是焦急,小玉嘴里依旧没怎么发出声音。
不过她的翻身和爬动，足以闹出一点动静。这点动静并不算大, 起码还在卫生间中的阿贞都没有注意到。阿贞只是被电视的声音弄到分心。
宁施晴再用透视的能力，简单地看了看小玉那边的情况，确定小玉还安稳地待在床上后, 宁施晴放了心，继续控制电视。
看, 那当然要看的。
不过电视节目那么多,应该要播放哪一个？
很快，宁施晴选了一个纪录频道。
她本来更想找一部恐怖片,不过想了想，她还是觉得不要一下子给阿贞太多惊吓了。
得循序渐进一点。
也得先让周围的人都发现不对劲, 而这期间，她需要阿贞的配合。
一个不知情的、真的被吓到了的阿贞,才能用完美的姿态演好这场戏。
可是这会儿，她也不能太吓到阿贞。
毕竟，生活的担子还在阿贞肩上。
很快，卫生间中传出了更急的水声。
洗澡洗到一半的阿贞发现了外面的怪状，但她所在的地方暂且还赛睿安全，她只能更快地完成手头上的事，再往外面去。
她没看到外面的情况，
水声再度停下，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响，再然后，卫生间的门就被打开了。
阿贞快步走出来。
她往客厅看去。
空荡荡的，除了她，再没有别的人。
可电视正开着，播放着的节目还是他们家从来都没人看的节目。
阿贞的身体轻微地抖了抖。
她再快步走去小玉房间，就看到正爬来爬去的小玉。
阿贞赶紧将小玉抱起，再开了房间的大灯。
她谨慎地打量着房间里一切可能藏人的角落。
但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她小心翼翼地喊：“陈达坚？”
没回答。
阿贞再开了开衣柜，拉了拉窗帘。
她简单检查过了，再慢慢地走到主卧。
她站在主卧的门边，看过里面没人，再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喊了两声，还是没听到回复，她才进入了房间里面，也像之前一样检查了一下。
电视还在不断发出声音。
可检查过家里的她却什么都没发现。
在这种情况下，阿贞怎么都没办法保持情绪稳定。
她轻颤着身体，到了客厅，关了电视，再紧紧抱着小玉，不安地左右张望着。
她什么都没发现。
可家里的电视莫名被打开了。
她打扫卫生的时候已经检查过，确定电视的电源被拔了下来。
还有，她之前看到的灯光闪动，又算什么！
外面太黑。
哪怕楼梯有楼梯灯，这会儿都显得太黑，足够让她这会儿不敢怎么往外走。
哪怕她觉得如果有问题，那问题的根源应该在家里，她依旧不敢在这时候尝试外出。
她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再没看到什么怪事发生，也没听到什么怪异声音。
待在她怀中的小玉已经露出倦意，在她怀里昏昏欲睡。
阿贞终于起了身，将小玉放回到婴儿床上，替小玉盖上被子。
这次，几乎是阿贞才将小玉放下，小玉就呼呼大睡了。
阿贞凝望着小玉的睡颜。
她轻轻伸出手，似乎想触碰小玉，又害怕打扰到小玉，最后还是没真的碰过去。
她再看婴儿床的周围。
小夜灯还在散发着光亮。
可是，这屋子发生了怪事。
如果不想办法将这些怪事解决掉，那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呢？
她的孩子，会不会受伤？
她都不知道。
她同样很难陪着小玉一起睡。
还有一个不稳定因素陈达坚。
要不是害怕陈达坚回来，对她做些什么的时候，还会伤到在旁边的小玉，她怎么都不会这么早就让小玉自己睡。
可是，有一个总是醉醺醺地回来，还会借着酒劲施暴的人……那就不同了。
孩子单独待着，反而变得更安全。
这会儿的她心中只有绝望。
但绝望，是心里的事，和现实没有多少关系。
只要还活着，那她就还得继续面对生活中的种种问题。
陈达坚现在还没回来。
她需要趁着这会儿多休息一下。
等陈达坚回来了，还不知道陈达坚会做点什么。而且，陈达坚要是输了钱心情不好，就可能会拿她发泄。
而绝大多数时候，陈达坚都只是输钱。
到那时候，她根本没办法好好休息。
阿贞本以为自己会一直惦记着发生在家里的怪事，会担心着女儿的安全，会没办法睡着，或者睡着了也没办法睡安稳，会做噩梦。
可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她竟然很轻松地睡着了，还睡得很沉。
她是被陈达坚回家的声音吵醒的。
那会儿已经是后半夜了，带着满身酒气的陈达坚回来了。
陈达坚开门和关门的声音都很重。
他一进门，就往主卧走去，开了灯，揪着阿贞的头发，就阿贞弄起来。
早在他开门进屋时，阿贞已经被声音吵醒了。
等陈达坚再进屋开灯，阿贞更是瞬间清醒过来。
阿贞瑟缩了一下。
她的身体已经养成了惯性。
在面对陈达坚的时候，反抗，是没办法起到多少用处的。
她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地保护好自己的紧要部位。
减少反抗，让陈达坚觉得无趣，她反而可能更安全。
她默默蜷缩着，等待着会落到自己身上的拳头，也有可能是别的？
在陈达坚看来，她就是个害人精。
陈达坚在生活中的所有不顺心，都只会和她有关。所以，一切恶果，都应该由她来承受。陈达坚打她是应该的，而她要做牛做马一样伺候陈达坚，也是应该的。
眼前变暗了。
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阿贞麻木地迎接着可能落到自己身上的东西。
但古怪的是……
陈达坚揪着她头发的手竟然松开了。
紧接着，砰！
什么重物摔到的声音。
然后是刺耳的嬉笑声。
之前抱住了脑袋准备迎接拳头或者皮带的阿贞睁开了眼，偷偷往外张望。
她看到了大片的黑暗。
等等！
黑暗？ ！
房间里的灯不知怎的没发出光亮了，全凭从窗外透进来一点其他的灯光，可这样的亮光还经过了窗帘的阻隔，只能起到微弱的照明作用。
阿贞看到，在自己旁边，正趴着一团什么东西。
那大团的东西散发出浓郁的酒气。
显而易见，那是不知怎么摔倒了，还在摔倒前就松开了她L的头发的陈达坚。
明明准备打她发泄的陈达坚，却自己摔倒在地。
还有，那稀奇古怪的笑声，莫名关上了的灯，又是怎么回事？
陈达坚这一摔，着实让他晕眩了一下，还需要多一点的时间回神。
不过也没花太长时间，陈达坚就回了神。
他骂骂咧咧的，嘴里直吐脏话。
他还想冲着阿贞伸手。
他已然将自己刚才摔倒的事都怪到阿贞头上。
不过这一动……
他竟然再一次觉得自己脚下打滑。
明明家里的地板也没有多滑，但他就是一动，马上就觉得有什么在滑自己。
砰！
他竟然又摔倒了。
甚至他刚才起身的时候，是冲着阿贞去的，他要滑倒，也更应该会直接滑到阿贞那里，会让阿贞变成他摔倒时的肉垫，但他摔倒的瞬间，双腿也不知怎的就是一分，他硬生生摔趴到了旁边。
阿贞被吓得忘了呼吸。
现在阿贞最怕的是陈达坚摔出了什么毛病。
陈老太不会听她解释，不会因为陈达坚想打她却自己摔倒就放过她的。
陈老太只会无理取闹。
失去了儿子的陈老太，只会更加无所畏惧。
到那时候……
可阿贞心中竟又生出了朦胧的希望。
那也好吧？
一了百了。
比起无尽头的可怕岁月，应该还是一次性将所有问题都了结了更好吧？
不过很快，阿贞就看到，陈达坚摔偏了方向，却是偏到了床的那边。
床比较高，而且比较软，床沿抵住了陈达坚的腰。
陈达坚的样子看起来很狼狈，却没有受多大的伤。真要说摔得多重，应该还不如刚才那一摔。
嘻嘻哈哈的刺耳笑声又一次响起。
阿贞这次更清晰地听到了小孩儿拍手的声音。
“好玩，好玩！大个头，你摔，你继续摔，嘻嘻嘻……”
那是清脆的童声，却有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黑暗中，朦朦胧胧地出现了一个拍着手大笑的小孩的身影，可那身影是飘在半空的。
阿贞看到那身影的瞬间，那身影也一下子冲到了她的面前，和她大眼对小眼。
阿贞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只觉这身影有些熟悉，她似乎什么时候见过。
到底是什么时候？
朦朦胧胧地，阿贞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
她就在客厅的日光灯旁边见过！
在日光灯明显地闪动过后，她往那看去，就看到了一团阴影。
现在想想，那团阴影的轮廓，可不就和眼前这身影的轮廓一模一样？ ！
阿贞一度以为自己会发出一声尖叫。
可她只是翻着白眼，大张着嘴，却没发出任何的声音。
恐惧？
还是什么？
阿贞呆呆地看着那飘着的小孩冲自己咧嘴笑。
这一刻的她，已经彻底失去思考能力。
第32章
陈达坚的上半身趴在床上。
他摔倒的时候, 双腿已经悬空。
而且他摔的瞬间，双腿往两侧一分，这就让他的大腿两侧的筋都被拉扯到了,现在正在隐隐作痛。
他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形，准备从床上爬起来，但一扭头, 他就看到飘在了自己和阿贞之间的怪小孩。
起初小孩是背对着他的，他没能看到小孩的连,只能隐隐地看到那一团并不大的黑影。
但他看到那团黑影的瞬间, 他就很自然地想起了之前听到的小孩笑声和拍手声。
哪怕他刚听到的时候, 他根本没有过多地在意那些声音，这一刻的他还是身不由己地回想了起来, 并因此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恐惧感不断袭来。
而且那怪异的黑影还扭动了一下！
小宝朝着阿贞办了个鬼脸,就转过身来，冲陈达坚咧嘴一笑。
灯, 是宁施晴关的。
但刺耳的小孩笑声和拍手声，全是小宝发出来的。
身上怨气未曾彻底散去的小宝，本来就容易让人产生惊惧感。
宁施晴从旁协助, 就让阿贞和陈达坚都看到了小宝，并听到了小宝的声音。
小宝冲陈达坚露出来的笑容,就有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了。
小宝没办法对郑光仑做些什么,而且现在的郑光仑，也应该已经受到他该接受的惩罚。
这固然让小宝之前积攒的怨气散去不少,但小宝始终还惦记着自己母亲受到过的伤害。
小宝并没有彻底放下那些事，要不然, 他的怨气就该已经彻底散去了，而不是还留有一些。残留的怨气虽然不浓, 但顽固，远远没有其他怨气容易驱散。
自知道陈达坚做的那些事后，小宝就对陈达坚产生了强烈的厌恶。
对付陈达坚，让陈达坚没办法再欺负阿贞，就成了小宝现在的心愿。
小宝对着陈达坚，毫不客气地露出了狰狞的鬼脸。
那青面獠牙的模样，足以将一个早已做好准备的人都吓到心里发毛，更别说陈达坚这会儿根本没任何准备了。
陈达坚只看到那小孩模样的厉鬼，冲自己一笑，就瞬间变了面孔，而且还大张着嘴巴，朝自己扑来，他被吓得尖叫一声，晕倒过去。
他这一声尖叫的威力太大，像是楼道中的声控灯，都被他这一声给吓亮了。
还有很多原本已经在睡梦中的人，也因听到了他这一声，纷纷醒来。
楼里亮起了许多的灯，还有一些人抱怨的声音。
不过没过多长时间，就又恢复寂静。
阿贞听到陈达坚尖叫的瞬间，心中其实产生了极大的疑惑。
毕竟她看到的小宝，是一个挺可爱的小孩。
虽然飘在半空，而且用这种形式出现，一看就不是人，而应该是鬼，但说到底也是一个可爱的小孩，这个小孩还算帮了她，阿贞根本就不怎么害怕小宝。
但陈达坚的尖叫如此骇人，阿贞就跟着不安了。
但阿贞没时间理会自己的不安。
她下意识地冲向了小玉的房间，将本来正睡着，却也被尖叫声吓到了的小玉抱起。
借着小夜灯发出的微弱光芒，阿贞看到小玉大张着嘴，喘着气，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阿贞的眼泪瞬间冒出来了。
正常的小孩，哪有被这样惊吓到都真的不哭的？
小玉却做到了。
但又为何能做到呢？
归根结底，竟是小玉过去就不知道被夜归打妈妈的陈达坚吓哭了多少次，而她哭，只会招来陈达坚的厌烦，让陈达坚甚至想打她，让妈妈为了她不得不承担更多的痛苦，久而久之，小玉就这样学会了将心事都藏起来，不哭不闹，再害怕都只是张着嘴巴不断喘气。
阿贞抱着小玉，轻轻拍打着小玉的后背，慢慢地将小玉安抚好了。
她看着小玉重新入睡，再听到四周逐渐恢复寂静，之前被陈达坚吓醒的人也该重新睡好了，阿贞才来得及去想今夜的怪事。
家里……闹鬼了？
小玉这边的卧室，除了小玉正躺着的婴儿床，还有另一张床，不过并不怎么大。毕竟这屋子本来就不大，主卧都没多大空间了，更别提次卧。
次卧这边的睡床只是一张单人床，婴儿床则摆在这张床旁边。
阿贞慢慢地在这张单人床上躺下，借着小夜灯散发出的幽光看着熟睡的女儿。
不知不觉间，她也睡着了。
她的梦里，出现了一个小婴儿。
那也是个小孩儿，看起来比她的小玉还小。
那小孩儿飘在幽暗的小巷子中，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问：“你是好妈妈吗？”
小孩儿的声音缥缈至极，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小孩儿的语气也让人心疼。
阿贞刚看到小孩儿时，还觉得颇为不安，但听到小孩儿说话，她的心就不由得软了下来。
她下意识地朝着小孩儿伸手，想将这看起来孤零零的可怜小孩抱过来。
可小孩儿嗖的一下就飘远了。
阿贞听到了有些熟悉的小孩笑声。
那笑声忽远忽近，还围绕着她转圈。
在这样的笑声中，又一次飘来小孩儿的询问声。
“你是好妈妈吗？”
阿贞被他问住了，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她是好妈妈吗？
最初的呆愣过后，阿贞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她不断地摇着头。
“不，不，我怎么能算一个好妈妈……我连自己女儿都没办法保护！我都不能给她一个好的生活环境。我……我当初发现有了她，也想过该不该让她来到这世上，可我还是没舍得。我带了她来人世，可我保护不了她啊……”
呜咽声从她喉间发出。
飘着的小宝身上怨气翻涌，不过那怨气还是很快平复了。
宁施晴其实也在阿贞的梦里，不过她只让小宝出现在阿贞面前，和阿贞说话，自己则藏在了暗处。
现在听着阿贞的话，再感受着小宝的怨气变化，宁施晴在心底轻叹一声。
坏消息，小宝听着阿贞的话，怨气又深了一点。好消息，小宝的怨气全是针对陈达坚的，只要让陈达坚吃足苦头，甚至让陈达坚活不下去，那小宝的怨气就会自然而然地消散。
宁施晴再悄悄地看了看自己的令牌。
她看的是日游神之前给她发的信息。
其上很清晰地记录着陈达坚的善与恶。善太少了，几乎没有，恶却是满满当当的。当恶报积累到一定程度后，那就是
在这情况下，宁施晴又已拿到了授权，相当于对陈达坚施加陈达坚应得的恶报，宁施晴能做的事情就很多了，就算宁施晴做得那么过分一点，甚至可能要了陈达坚的命，那都只能算陈达坚自己的恶报，只是让陈达坚更早地接受惩罚。
不过，宁施晴真心觉得，与其让陈达坚早早死亡，还不如让陈达坚活更长时间。
有些苦，只有活着才能受。反正活着受了苦，死后又不是就能逃得掉某些惩罚。那些要挨个地狱地接受的惩罚，可都是以漫长岁月计数的，总不会让陈达坚生前受了苦，死后就不用算账。
梦中的阿贞不断啜泣。
小宝则慢慢地飘近了一些。
现在负责构筑这个梦境的人是宁施晴，而宁施晴还小小地借用了令牌中的力量，这就让宁施晴现在弄出来的这个梦境特别安全，哪怕小宝和阿贞近距离地接触，小宝都不会对阿贞造成什么伤害。
小宝定定地看着阿贞。
而哭泣中的阿贞也似乎意识到什么，抬起头来，也看着小宝。
阿贞露出了一个痛苦的笑容。
那笑容还带着几分她对小宝的安抚。
“对不起，孩子，我真的不是一个好妈妈。我应该更努力地保护我的孩子的。”
她的眼神中有绝望，但绝望中，却不知何时，已经生出了更多的坚定。
“他们母子都是疯子，那我只要比他们更疯，我就该可以保护我的孩子了。”
能对付疯子的，只有疯子。
但疯子也有真正的发疯，和理智的发疯的区别。
理智的疯，其真实情况不过是，知道自己要达成某一目的，必须如何去做。
小宝歪了歪脑袋，继续观察着阿贞。
他慢慢地飘开了一点距离。
阿贞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
小宝停了下来，问：“你需要我的帮助吗？”
阿贞怔了怔。
“你……要帮我？”
小宝又发出一连串的笑声。
可笑声越飘越远，小宝也彻底从阿贞的梦境中消失。
阿贞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可有什么声音响起，阿贞瞬间被惊醒。
梦境就此消散。
阿贞下意识地先观察小玉的情况。
哪怕她刚刚经历的梦境如此清晰，她还无法忘记梦境中的内容，而且她也并不习惯在次卧这边休息，但醒来后的她，还是以最快速度反应过来了，并立刻关心起自己女儿。
还好，小玉依旧好端端地睡着。
阿贞这才放了心。
天色还很黑，这房间中依旧只有小夜灯发出的微弱光芒。
阿贞之前急着过来哄女儿，她的手机都还放在主卧那边。没有手机，她看不到时间。
她再看了看小玉沉睡着的小脸，想了想自己刚刚做过的梦。
梦境中的小孩，就是出现在她家里，还将陈达坚弄晕过去的鬼小孩。
这点，阿贞很肯定。
回想过了小孩在梦中和自己说的话，阿贞双手合十，朝着黑暗中鞠了鞠躬。
她放心不少。
她刚发现家中出现的怪事时，她还比较畏惧。
但真的见过鬼小孩后，她已经对鬼小孩多了一点亲近，她已经愿意相信鬼小孩不会伤害自己。而到现在，她更相信，鬼小孩不会相信自己和女儿。
她可以放心地让女儿继续留在次卧，而不需要害怕自己只略微离开了一小会儿，女儿就会出事。
她慢慢往主卧走。
她也不敢开灯，就这样摸着黑，走到自己充电的手机旁边，拿起手机。
屏幕亮了，发出微光。
这时候是清晨四点多。
阿贞轻轻吐了口气。
她还能再休息一会。
可也是这时，之前晕倒的陈达坚，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第33章
手机屏幕发出的光还映照在阿贞脸上。
到底是过去被陈达坚欺负太过,阿贞现在只是听着陈达坚发出了很轻的哎哟声，她就被吓得几乎忘了呼吸。
尽管在梦中的她已经想好了，自己也该用发疯的方式来保护自己的女儿,逼得陈达坚母子都不敢再和她扯上任何的关系，让盼着离婚的人从她变成陈达坚，但她并没有做好在现在这情况下,就和陈达坚对上的准备。
她手上除了这手机，还什么都没有呢。
男人和女人终究存在着体力差别。
她如果没什么东西,她是肯定打不过陈达坚的。
这是她以前就试过的事。
那时候的她想反抗, 结果却只被陈达坚打得更狠。
她要发疯,只想到自己应该好好利用刀具，这才能有一定的威胁力,也能弥补她和陈达坚之间的差距。至于刀,也需要用什么固定在她手上，就像她的手长出了一把刀这样,反正不能让陈达坚有机会夺过去，要给陈达坚制作夺取的难度，这样才能增加威胁力。
听着陈达坚发出的细碎的声音,阿贞的心中依旧不安，但她的大脑已然开始飞速运转。
她真的已到了无法忍受的时候了。
梦境中的鬼小孩问出的问题, 也让她意识到, 她不可以继续坐以待毙。
陈达坚是不会改的。
她的兄嫂在这里是有根的，而她也不可能完全无视自己兄嫂,自己带着女儿远走高飞全让兄嫂一家受害。
所以，她只能想办法保护孩子, 保护自己，保护兄嫂他们。
她这个妈妈, 当得还不够合格。
她要再努力一些。
陈达坚发出的声音变多了，阿贞还听到，陈达坚就连喘气的声音都变重了不少。
猛然，陈达坚短促地发出一声重重的呼气声。
再唰的一下，之前就歪歪扭扭地、一半身体躺在床上，一边身体耷拉在外面的陈达坚直起了身。
只不过陈达坚之前那姿势的重心就极其不稳，陈达坚现在这么一动，只是让自己整个人都摔倒了床下，还将尾龙骨都摔疼了。
阿贞拿着的手机依旧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那些光映照在阿贞的脸上，人h这会儿的阿贞看起来格外诡异。
陈达坚没注意到这些，他只注意到有手机发出的光。
他毫不客气地骂起来。
“臭婆娘！”
他只来得及这么骂了一声，然后起身，正要做什么。
可阿贞这时候却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扭转了脖子。
连阿贞自己都想不到，自己竟然还能这样动。
陈达坚发出声音的瞬间，阿贞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她的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控制着。
她可以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做着什么，但不管她的身体要做什么，那都由不得她来控制。
她还发现自己朝陈达坚举起了手机，让陈达坚也能看到手机屏幕。
亮着的屏幕标示着时间。
阿贞也是这会儿才意识到，现在是4:44
阿贞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语调平稳冰冷，比AI的声音还要没感情。那根本不像人能发出的声音。那样的声音听起来就有着从地府中飘出的渗人寒意。
“陈达坚？你要跟我一起死吗？”
明明是问句的，但阿贞只觉自己嘴里发出的声音，说的其实是陈述句。
那东西，要陈达坚一起死。
阿贞肯定，那不是她梦中见过的鬼小孩，因为这时候她还能在自己正面面对的墙壁上，看到鬼小孩。那小孩儿还在露出可爱的笑容。
“你在胡说什么！”
陈达坚抬起了手。
阿贞实在太熟悉陈达坚的这个动作了。
在过去，陈达坚都不知道有多少次，就这样，用巴掌、拳头、皮带往她身上招呼。
那些过往的记忆涌上阿贞心头。
可这一次，阿贞自己都没想到，她再感受到的，已经不是以前的恐惧，而是异样的平静。
管陈达坚怎样呢。
反正无论如何，她都已经想好了反抗陈达坚的办法。
像现在这样、控制着自己身体的未知存在，或许也和鬼小孩一样是鬼吧，哪怕这未知存在离开了，她也会胶带之类的东西，将刀子牢牢地固定在自己手上。
只要回家就这样固定着。可能会在照顾女儿的时候没有那么方便……那就改一改。自家女儿那么乖，她不需要回到家就这样固定着，她完全可以先解决好女儿的各种需要再往自己手上绑刀子。
然后呢？等陈达坚回来，她就用刀子危险陈达坚好了。陈达坚不是要打人吗？不是要用杀人来威胁吗？那她也学着这样好了。
身体被控制着，阿贞只能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陈达坚。
她再一次听到自己发出的那种冰冷声音。
“胡说？不，我是说真的，你和我一起死吧？怎样？”
手机屏幕的光暴露着啊真的位置，让陈达坚可以很轻松地打过来。
然而，事实却是，在陈达坚要够到阿贞之前，陈达坚的腿就又莫名地失去了力气，陈达坚再一次整个人都摔倒了床上。
刺耳的小孩笑声又响起了。
阿贞看到之前还在墙壁旁边的鬼小孩拍着手飘了过来。
鬼小孩来到了床边，就蹲在了陈达坚脑袋旁边，用自己发青的手指一下又一次地戳着陈达坚脑袋。
鬼小孩的手指一会儿没入陈达坚的脑袋中，一会儿又是指尖刚好停在了陈达坚头皮位置。
阿贞不是陈达坚，产生不了其他的感受，为此，阿贞也不知道，陈达坚究竟能不能感觉到鬼小孩的触碰。
陈达坚也看到那在自己脑袋前的鬼小孩了。
阿贞看到的鬼小孩小宝的脸还算正常，但陈达坚看到的，依旧是之前见过的青面獠牙模样。
陈达坚双眼一翻，差点又要发出一声尖叫。
可小宝戳着陈达坚脑袋的手一下子就捂到了陈达坚嘴巴上，还在陈达坚嘴上留下了清晰的小孩手印。
小宝的另一只手竖起了食指，并将其凑到唇边。
“嘘嘘，可不要发出声音啊，我和姐姐玩得正开心呢，你可不能再吵醒那么多人，影响我和姐姐玩哦。等我和姐姐玩够了，我和姐姐就带你一起去死呀。”
小孩的声音天真无邪。
但落到陈达坚的耳中，这声音，甚至比之前从阿贞嘴巴里发出的女声还要吓人。
起码，阿贞发出的声音只说要带着他一起死，可现在这鬼小孩说的是，先玩！
还有，姐姐？
差点晕过去了的陈达坚现在更希望自己真的晕过去，而不是继续清醒着，去真切地感知着在自己身边发生了什么事。
偏偏这会儿的陈达坚却觉得自己更清醒了。
鬼小孩说的话，清清楚楚地刺激着他，让他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阿贞。
亮着的手机屏幕已没再对着阿贞的脸，但那散发出来的微光，还是让阿贞所在的区域，较周围略亮了一些。
可这样的亮光，只让阿贞的脸显得更明灭不定。
陈达坚还看到阿贞扬起了唇角。
那弧度近乎完美，却完美得让人胆颤心惊。
“小宝，你想玩，姐姐会陪你你慢慢玩的。”
陈达坚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在这一瞬间，啪的一下断掉。
如果不是真的直面过这些诡异的玩意的人，恐怕并不会明白，那整个人的状态都变得截然不同，连脖子都能以常人绝无法做到的方式扭转到背后的阿贞，还有就在他和阿贞之间的、一眼就能让人想到鬼的小孩，究竟能带给人多巨大的压迫感。
陈达坚确实是一个很横的人，但他的横，更多表现在恃强凌弱上。
如果他面对的是一个远远不如自己的人，那他的确很强横。还有那些平日里就不爱惹事，甚至怕事的人，他也能欺负过去。
但对上鬼怪，而且在他意识到这是鬼怪之前，就已经先让他摔了几回的可怕鬼怪，陈达坚就根本没多少勇气。
他的呼吸又一次变得急促。
盯着阿贞看了没几秒后，陈达坚陡然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他绷紧的神经还是选择直接断掉，让他再也不需要面对外界带给他的压力。
至于他晕倒之后，那些鬼怪是否会对他动手？
一个晕了的人，不需要考虑这些。
阿贞则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感觉到自己慢慢地将脖子扭回正确的角度。
她竟然没感觉到有任何的不适。
她抓起了手机，走向次卧。
站在次卧门口时，阿贞忽然觉得浑身一软，先前支撑着她、带着她活动的那股力量，应该就是在那一瞬间，从她身体里抽离。
不过那力量离开之前，还控制着她的手抬起，扶住了门框。
为此，她虽然觉得双腿发软，但总的来说，还能站稳。
阿贞的喘息声也不由得加重了一些。
无论她怎么在心底里告诉自己，先前经历的那些事都不算什么，她其实还是安全的，那个控制着她的身体的鬼，并不会伤害她，但真的经历过这些事，她才发现，被鬼上身一点都不轻松。
阿贞只等自己的呼吸稍微平稳一些，她就朝着四周的黑暗，双手合十，躬身下拜。
应该是名为小宝的鬼小孩也消失了。
她找不到小宝在哪，也找不到小宝口中的姐姐在哪。
她只能往不同的方向下拜，希望能真的拜到那对鬼姐弟。
她也算明白，小宝说的要帮她，具体是什么意思了。
如果是这样的帮助……
阿贞不确定能有多大用处。
但看陈达坚今夜的样子，或许再多让陈达坚撞几次鬼，陈达坚就会出问题了吧？
阿贞再度回到次卧的睡床上。
她要再休息一会，免得白天没有精力应对忙碌的工作。
还有，她有一种感觉，接下来的日子，她必须有更好的体魄，才能完成附到她身上的鬼怪，要用她的身体完成的一系列事情。
她要做的，就是在其他时候，尽可能地养精蓄锐，好去配合那鬼的行动。
第34章
隐藏在黑暗中的小宝,偷偷看着阿贞。
他悄悄地问宁施晴。
“姐姐，我们这样吓陈达坚，真的能吓得陈达坚主动远离阿贞吗？”
宁施晴微微一笑。
“嗯, 陈达坚是自私自利，他要困住阿贞，就为了让阿贞伺候他, 但只要他发现，他留在阿贞身边, 他失去的更多, 那他就不用阿贞说, 他都会主动远离阿贞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陈达坚遇鬼，陈达坚可能还会想着,自己的日子不好过了,那他怎么都要继续拉着阿贞一起受苦。
但如果让陈达坚发现，真正被鬼缠上的人是阿贞,只要他远离阿贞，他就不用再被恶鬼缠身呢？如果他发现，那鬼其实也是需要他和阿贞保持着夫妻关系,鬼才能找上门呢？那就该轮到他要想方设法地和阿贞离婚，摆脱那跟着阿贞的厉鬼了。
小宝听得似懂非懂。
他唯一肯定的是,只要继续跟着宁施晴,和宁施晴一起行动，就能看到陈达坚吃更多的苦头,还能帮到阿贞母女。
天色渐渐亮了。
小宝现在还不适合在阳光下生活。
宁施晴将小宝收回令牌中。
她也收到了附近的一名女鬼发过来的消息。
那女鬼正是日游神介绍给她、说是就生活在这附近、让她有需要的时候可以向其寻求帮助的鬼之一。
女鬼这两天还算有空，宁施晴要到别的地方继续干活,就姑且将观察阿贞母女这边的情况的事情交给了她。
女鬼答应得挺爽快。
女鬼在这里生活的时间已不算短，她也对阿贞一家的事略有了解。不过她算城隍庙的编外人员,不像一些早已犯了错误、再也不畏惧阴间律令的厉鬼一样会随心所欲地行事，她才一直没做什么。
现在能帮得上忙，她愿意得很。
宁施晴再叮嘱过了女鬼，让女鬼注意避开楼下的那对老夫妻。
老年人本来就体弱，容易受到阴气入侵，那老婆婆的状态还不大对劲，最好还是尽可能远离鬼怪。
准备好了这边的事，宁施晴开始自己的每日例行巡逻。
她飘去了附近的一个小公园里。
这公园真的不大，但看起来很热闹，有许多来晨练的老爷爷老奶奶，一个个看起来都精神抖擞。有人在跳广场舞，不过音响发出的音乐声并不大，没扩散出多远。也有一些散步的老爷爷带着类似收音机的东西，听着评书，还有一些人听着戏剧。
宁施晴从他们身边经过，就觉得自己的心情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那应该就是鲜活的生命气息。哪怕在这里的只是一群已经步入暮年的老人，但他们却没有因此而让自己的生活变得干枯无趣。
只是很快，宁施晴就又想起了自己生前过的日子，还有王带娣等人的生活。
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们竟然都将自己过成了那样呢？
也可能生活显得那么乱七八糟的，还远远不止她们。
宁施晴飘动的速度比之前还要慢。
一辈子，其实也就那么长。
可就在那样的一辈子中，需要的、究竟会是什么？
宁施晴不知不觉飘远了。
她听到有小孩子嬉闹的声音。
还是比较小的孩子，没到上幼儿园的年纪，只是被奶奶带着。
一老一少，就在家门前。小的那个总想要往外跑，一点都不安分，老的就要追，追上了乐呵呵地将孩子抱住，带着又往家里去。小孩安分一些时，老的就指着什么东西，和小的说着话，其实都只是在说不同的东西叫什么，说的都只是椅子、车车、果果之类的简单词汇，但老的看上去一点都不厌烦。
宁施晴从这附近经过时，特意放慢了脚步，多等了一会儿，等到她再待下去，她故意留在这边的意图就过于明显了，她才开始往别的地方飘。
又飘了好一段路。
阳光变得猛烈。
宁施晴不怕太阳，但也会因为阳光的照射而觉得不大舒服。
相比起来，她更喜欢温和的月光。
她开始无意识地往一些比较阴暗的角落飘，再不知不觉间，又绕去了一条偏僻的小巷。
巷子里有行人，不过数量不多。
忽然，宁施晴听到一声猫叫。
在巷子的角落处，蹲着一只小小的、遍体漆黑的小猫。
似乎是能感知到宁施晴的注视，小黑猫又轻轻地叫了一声。
宁施晴从那叫声中听出了某种请求的意味。
她想了想，还是再凑近了一点小黑猫。
小黑猫忽地站起，转身，往前走了两步。
小猫太小，那两步小碎步没走出多少距离。
它回头，再冲着宁施晴轻轻喊着。
细微的猫叫声，回荡在安静的巷子里。
宁施晴向小猫点点头，再飘近了一点，表示自己会跟上。
小猫这才继续往前走。
它一边走，一边不时地回头，看宁施晴正在做什么，确定宁施晴真的一直都在跟着自己，她才再稍微地加快了步伐。
小猫带着宁施晴来到了一个阴暗偏僻的角落里。
那儿躺着一只瘦弱、腿看起来还有些问题，身上也有着伤痕、干瘪的身躯已经失去任何起伏的大猫。
小猫在看到大猫之后，前进的速度一下子加快了。
它三两下就来到了大猫跟前，也不管大猫沾染了血迹的毛已经变得干硬，就将自己小小的身体往大猫身上挨。
它依靠着大猫，发出了一声又一声的叫声。
那叫声满怀悲哀，听得宁施晴都觉得自己的心要碎了。
大猫的灵魂飘在自己尸体旁边，还在试图舔舐自己的孩子。
可透明的灵魂只能从小猫身体中穿过。
小猫通灵，能看得到自己妈妈的灵魂，却怎么都没办法和妈妈碰触，它能碰到的，只要大猫僵硬冰冷的尸身。
宁施晴还听到了大猫的喵喵叫声。
大猫要是还活着，人的语言就和猫的语言不相通，宁施晴就会听不懂大猫叫什么。
但现在大猫死了，宁施晴和它一样是鬼，宁施晴反而听懂了它的意思。
它说，它曾带着小猫，见过类似宁施晴这样、腰上悬挂着令牌的人，大猫认得出那些都是鬼差，它也和小猫说过了，让小猫以后要见到了类似的人，就要多加注意。小猫确实将猫妈妈说的话都记在了心里。
当大猫遭遇意外死亡，再也无法照顾小猫，而因为饥饿不得不出去觅食的小猫，看到飘荡过来的宁施晴，还看到了宁施晴身上的令牌后，小猫就选择了请宁施晴到大猫那边。
其实小猫并不怎么理解带有令牌的人是什么样的存在，它只是知道，那些有令牌的，会经常出没在死去的人身边。而现在，它的妈妈死了，它还在妈妈身边等了很久、很久，却都没有等来一个有着类似令牌的人，所以它想让宁施晴过去。
大猫虚幻的灵魂眷恋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它的孩子还太小，它还没来得及教给自己孩子多少生活的能力，它当真不知道，没有了自己，它的孩子是否能独自生存。
它的灵魂在自己的尸身旁边徘徊，只盼着还能在不得不离开之前，看着自己的孩子有一个好的归宿。它自己带着孩子的时候，她想和孩子在外面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可现在呢？它更希望自己那么小的孩子可以被谁领养。
宁施晴听着大猫说的话，只觉一阵无奈。
她想不到有什么合适的人可以领养小猫。
在她熟悉的人中，没有谁有这样的条件。
像小黑猫这样通灵聪慧的小猫，并不需要饲养者怎么劳心劳力，可最起码，也得饲养者是个靠谱的，不会随意遗弃小猫吧？
不过也不是没办法。
宁施晴回想着在这城市中有什么流浪猫救助机构。她以前好像在一些视频软件上看到过有一些救助机构会在网上发布救助视频，有意领养的可以通过视频平台联系到他们。可那都是宁施晴生前的事了。
很久没看过这样的视频，宁施晴一时间都想不起来，那视频发布者的名字是什么。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终于得到了少许信息。
可看着小猫饥肠辘辘的样子，感觉着此时的小猫究竟有多难熬，宁施晴又觉得，自己要再不做点什么，尽快地让小猫得到救助，就怕小猫根本熬不过多少时间。
大猫舔舐了几次自己的孩子，却始终都没办法真正舔舐到后，大猫就希冀地看着宁施晴。
大猫和小猫都知道，身上带有宁施晴携带的这种令牌的“人”，都是可信的生物。
所以，大猫现在想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给宁施晴。
大猫哀求地朝着宁施晴喵了几声。
小猫似乎意识到什么，也停止了继续蹭自己妈妈冰冷僵硬的身体，转而学着大猫的样子，也冲着宁施晴喵喵叫。
一大一小，一阴一阳，两只猫的猫叫声都如此凄楚。
宁施晴只觉自己的心都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小猫实在太小了，如果要从这里走到王带娣居住的地方，实在需要经过太长距离。宁施晴也没办法带着小猫走，她还没有那么大的本领。
她只能先就近寻找合适的人救助小猫。
也许就近找到的人不会是一个合适的领养者，但起码先让小猫能吃喝点什么，恢复体力。还有已经死亡多时的大猫的尸体，也该有人收拾一下。
宁施晴安抚了一下大猫，再让大猫安抚小猫。
她往小巷外面飘。
她得找到一个合适的人，再想办法将这人引过来。
不知道该说她的运气好，还是小猫的运气好，没过多久，宁施晴就看到一个低头看着手机，露出一脸的女生。
那女生手机上刷着的都是一些和萌宠有关的视频图文。
宁施晴挺满意。
专心看手机，就代表走错了路都不会觉得多奇怪，挺多感慨一下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
看的内容和萌宠有关，证明对小动物有好感，更有可能愿意救助小猫。
那就是她了！
行动！
第35章
林许瑶还真的没有意识到, 自己一不小心走到了这条偏僻的小巷，是受到某些神秘力量干扰的缘故。
当她不再低头看手机中可爱地跟着猫妈妈跑来跑去的一群小奶猫时，她就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处格外偏僻的地方。
她茫然地打量着四周,思考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看手机看入迷了，竟然连自己已经不知道走了多少次的路都走错了？
她懊恼地拍了拍自己脑袋，正准备往外走。
但她都没来得及抬起腿,她就听到了一声细微的猫叫声。
“喵~”
那声猫叫声很微弱，透露着声音主人的虚弱无力。
林许瑶一下子支棱起来了。
她睁大了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
很快, 她看到了那只就躲在角落里的小黑猫。
如果只说毛色, 小黑猫其实差不多已经彻底地融入环境中。
可小黑猫的那一双眼睛，有一点淡淡的绿色,看起来很漂亮,也有着和环境格格不入的光芒。
林许瑶就是先注意到了这双眼睛，然后才注意到了小黑猫。
“喵~”
仿佛是感知到了她的视线,小黑猫仰头看着她，又软乎乎地叫了一声。
林许瑶的心都差点被软化了。
她之前还在害怕，就担心自己过于靠近小猫,会吓到小猫，她甚至已完全不敢动弹,但看着小猫现在这模样,林许瑶忽然想，或许自己可以试着碰一碰小猫。
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
整个过程, 她都已做好小猫反应略大一点，就马上停住的准备。
可小猫也没做什么,只继续眼巴巴地看着她。
明明这只是一只第一次见面的小猫，看起来还小得多半没有独立在外生活的能力, 偏偏林许瑶觉得自己在小猫严重看出了许多极其人性化的情绪。
这小猫，好像知道她没有恶意。
但林许瑶同样有些担心，小猫其实只是已经小到完全不知道人类当中也有坏人。
她试探性地向小猫微微伸手。
那手，其实也没伸得多厉害，只不过再一次表露出自己要靠近小猫的意图。
小猫再一次软乎乎地叫了一声。
林许瑶也跟着学了一声喵叫。
小猫困惑地歪了歪脑袋。
歪头杀的小猫看起来格外可爱。
林许瑶一边在心里疯狂地懊恼，自己怎么就傻到也去学猫叫了，小猫应该完全听不懂她学的猫叫声吧，一边又在疯狂地喊着好可爱好可爱。
这小巷应该没什么人。
这样的环境最好不过了，让她可以自由自在地逗着这支好像不怕人的小猫，还不用担心被其他人用一样的目光看着。
林许瑶没忍住，再学了一次猫叫。
小黑猫这回也喵了一声，然后往巷子深处走。
林许瑶愣了一下。
小猫走得很慢，没走两步就回头看着她。
她下意识地小声喊：“喵喵？”
众所周知所有的小猫都有喵喵或者咪咪这样的名字，林许瑶就是喵喵党。
小猫再叫了一声，又往前走了走。
林许瑶还是没动。
她不知道这只小猫想做什么，就怕是小猫已经在这里待腻了，也不想继续和她这个傻乎乎的两脚兽一起玩耍了，才会走开。
可是小猫很快就又回了头，继续看着她。
她不动，小猫再歪了一下脑袋，那淡绿色的眼睛中有着更多的疑惑。
小猫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只是林许瑶没有太大的信心。
万一就算她跟了上去，都只是将小猫吓得要更快地跑到更远的地方呢？那可怎么办？
还不如现在就老实一点。
无意中走到了这里，能邂逅这么一只可爱小猫，她已经觉得心满意足了。
她不敢奢求，但在暗中观察的宁施晴都要焦急了。
小猫现在正饿着呢，需要人喂食。非要继续支撑的话，小猫倒也能呈上那么一段时间，可那样对小猫不好。
猫妈妈也很急。
在观察过林许瑶后，猫妈妈其实已经愿意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给这个女生了，如果眼前这女生愿意收养它家孩子，它真的愿意。
可它哪里想得到，这女孩现在竟然没跟着小猫往前？
在宁施晴要外出引人过来给小猫喂食时，它就让小猫远离了它的尸身。
它多少担心，宁施晴引过来的人不够好，会在看到小猫身旁只有一只死去的大猫时，觉得这小猫是没有任何依靠的，会欺负小猫。
所以它让自己的孩子在它确定来的人可信后，才再引着人到它的尸身旁边，让来人知道小猫现在孤苦无依，需要人的帮助。
宁施晴又想了一想。
她想到主意了。
她和猫妈妈说了一声，又由猫妈妈和小猫交流。
她不懂猫语，为此即便小猫其实具有通灵的能力，可以和她对话，她和小猫都听不懂彼此的语言。但死后的大猫说的还是猫语，却能通过灵魂的神异力量和她交流，让她和大猫彼此听懂对方说的话。
小猫得了猫妈妈的吩咐，回过头来，再往林许瑶这里走。
小巷的道路并不平稳，小猫还不大，现在又真的饿了，走起来的时候略显踉跄。
林许瑶屏气凝息，不敢多说话，生怕自己再弄出一点动静，就真的将小猫吓到了，会让小猫跑开。
小猫跌跌撞撞地来到她跟前，张开小嘴巴，用看着还没有多锋利的牙齿轻轻咬着她的裤腿。
林许瑶低头，茫然地看着这小猫。
她伸出手，想抚摸小猫，又有点害怕。
小猫现在都动牙齿了诶！
但小猫竟然只咬了她的裤腿？而且好像也没怎么用力，应该不算什么问题吧？
她胡思乱想着，然后就觉得小猫在用力。
不过小猫用的力度并不大，她只稍微有一点感觉。
林许瑶这次察觉到什么。
她轻声问：“喵喵，你是想带我去什么地方吗？”
小猫其实听不懂她的话，但有宁施晴在旁边听着，宁施晴马上让猫妈妈转告小猫，让小猫点头。
小猫乖乖照做。
林许瑶惊奇得瞪大了眼。
她几乎不敢想象，这只小猫竟然还真可以听懂自己说的话。
“那你松开我，去前面带路，我就跟着你，好不好？”
依旧是宁施晴负责让猫妈妈吩咐小猫点头。
小猫顺从地松开了林许瑶的裤腿，开始往猫妈妈尸体的位置走。
它还是没走两步路，就回头再看了看林许瑶。
这次，它看到林许瑶站了起来，还真的跟着它往前走。
小猫加快了步伐，还渐渐变成了跌跌撞撞的跑。
林许瑶也加快了脚步，紧跟着它。
很快，林许瑶看到了那躺在地上的大猫。
大猫流出的血在打湿了毛后，就干结成了一团团。也正是这怪异的样子，才让林许瑶肯定，大猫肯定出了事。
她看着小猫扑到大猫身上，发出悲鸣。
林许瑶上前，就在大猫身旁蹲下。
她轻轻伸手，触碰了一下大猫。
只一下，她已完全肯定，这大猫已经死了，就留下小猫。
她再往四周张望了一下，尸体实训召开其他小猫的神鹰，但没有找到。
略一犹豫，林许瑶又问小猫。
“喵喵，你这里还有别的猫吗？还是就剩你自己？”
问完，林许瑶都觉得自己更可笑了。
学猫叫什么的还好说，应该还是又很多人会情不自禁地这样做。
但将猫当成真能听懂自己说话的生灵，还希望它来回答自己的问题？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要是这猫真能做到……
林许瑶着实不知道当如何形容自己这刻的念头。
有那么少许的希望，又觉得当真不可能，如果实现了才会是可怕的事。
在旁边负责翻译林许瑶话语的宁施晴想了想，决定让小猫在大猫身上再叫几声。
她倒能让大猫吩咐小猫用爪子在地上写“ 1” ，但真这样做了，未免过于惊世骇俗，就怕真要吓着林许瑶了。久经训练的猫能用爪子写阿拉伯数字，甚至能做一些简单的算术题，这就已经够引人眼球了，要是一只明显是流浪猫的小猫都会这些？那反而容易吓着人。
林许瑶听着小猫只在大猫身上悲痛地叫着，她叹了口气，抿紧了唇。
“喵喵，这是你妈妈吧？它已经死了……”
小猫仰起头来，呆呆地看着她。
小猫那淡绿色的眼睛，看起来比之前还要湿润。
林许瑶再叹了口气。
她尝试着伸手去抱小猫。
小猫稍微挣扎了一下，但也没怎么用力，然后就顺从地被林许瑶抱在怀中。
它探出头来，看着还在地上的大猫尸体。
它知道，自己的妈妈，还有自己请过来的哪个，身上带着令牌的人，已经替自己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归宿。
猫妈妈和它说话时，与它提到过，如果这个人愿意带它回家，那么它可以跟着回去。
可是，妈妈呢？
难道妈妈就要继续孤零零地留在这里了吗？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啊……
小猫的眼睛更湿润了。
它甚至都没过多地注意林许瑶的手是什么时候碰到它腹部两侧的。
“都这么饿了啊？”林许瑶收回抚摸小猫腹部两侧的手，再摸了摸猫头，“乖，我先带你去买点吃的，再带你回家，让你好好吃顿饭。对了，应该还要做检查打疫苗什么的吧？等会儿我再过来替你妈妈收拾遗体，好不好？”
她絮絮叨叨地和小猫说着话。
当然，林许瑶没指望过还能得到小猫的回应。
小猫也很安分地待在她怀中，毕竟小猫其实还能看到飘在半空的猫妈妈灵魂，还能听着猫妈妈告诉它，林许瑶都说了什么。
宁施晴继续跟着。
看林许瑶的样子，确实有收养小猫的打算。
这算是她一手促成的收养，她怎么都要跟进一下，确保小猫到了一个合适的人家，今后能过好的日子，不会被欺负。
第36章
林许瑶是本地人, 独生女。
她家就在这附近，家里的环境还算不错。
看起来，她家的经济条件也还可以。
当她带着一只小猫回去时,她已经退休的妈妈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不过林妈妈在多问了几句，知道了林许瑶是无意中遇到这么一只有灵性的小猫，又知道小猫已经失去了妈妈,现在孤苦无依后，林妈妈也就同意了林许瑶将小猫养在家里。
小猫现在有了第二个名字。
林许瑶叫它喵喵, 林妈妈叫它小黑。
林许瑶也真的帮大猫收拾了, 还决定了给大猫火化。
事情都已处理得差不多, 一天也过得差不多了。
宁施晴想了想，先往404那边去。
她已经大概了解了阿贞的工作时间。
如果按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来说, 现在这个钟点算得上晚, 但如果按照都市人的生活节奏来说，其实还是很早的, 大多数人家连晚饭都还没有吃。
宁施晴也着实不知道往外地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自己帮忙，又或者那边有没有什么新消息，她怎么都得回去看一下。
家里有新的留言,是王带娣写的小纸条，说让她放心,她现在还在忙着找新工作的事,一份合适的工作着实不好找，她短时间内应该都找不着,新的住房也就没那么急着寻找，宁施晴如果有别的事去忙,就可以放心忙别的，不用总担心她这边。
宁施晴看完纸条, 也写了留言，表示自己最近确实晚上也比较忙，不大会经常出现，她再飘出家门，在这老旧的小区中闲逛了一小会儿。
她又飘去了那对祖孙家里，年迈的老人和自己上着中学的孙子，还是陷入了冷战中。老人希望孙子和妈妈联系，最好去妈妈那边，不要继续留在这里了，可孙子总不愿意。
宁施晴听着祖孙俩又在饭桌上提起了这件事。
上着中学的少年在回家吃了晚饭后，还要回学校上晚自习。
他听着奶奶再一次念叨起让自己和妈妈联系的事，沉默地吃完了饭，主动洗过了碗，就去背着书包出了家门，留着老人在家里对着播放着、却好像没人看的电视叹气。
少年看起来也心情不大好。
他行走的速度很慢。
忽然，有人从他身后靠近。
跟着他的宁施晴警惕了一下，就怕是之前欺负少年的那些混混又有什么同伙，还要再来欺负少年。
不过这次靠近少年的人很年轻，看模样应该和少年差不多年纪。
而且少年也在身后的人略微地往自己这靠近时，就已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他快速回头。
那本来抬起手，想要去捂他眼睛的人，立刻就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被你发现了啊，真没意思。”
但从后面走过来的人，虽然没有再想着用自己的手去捂少年的眼睛，却顺势搭上了少年的肩膀。
他和少年勾肩搭背。
“说起来，小杰，你有没有发现？你这两天的心情挺不对劲的啊，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有什么的话，说出来听听啊，说不定我能帮到你什么呢？”
小杰还是沉默着。
两人就这样不作声地走了好一段路。
两人上学的中学已经近在眼前了，都能看得到校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群。
主要还是回来上学的学生们进学校，从学校里面出来的人则很少。
眼看都要进学校了，小杰却忽地拐了一个弯。
“再逛逛吧。”
“哎？！”那搭着他肩膀的人惊奇地叫了一声，“逛逛？难不成……好！你说去哪逛？”
学校周边也有一些小巷。那些小巷没什么摆卖的摊贩，没什么吃饭喝奶茶的地方，就显得冷冷清清，但却是说话的好去处。
小杰就带着人往那边走。
在这些小巷之间，还有一棵大榕树，在树下有用水泥砌成的圆坛，还做成了阶梯状，可以让人很轻松地在上面坐着。
小杰率先在那坐下。
他的声音闷闷的。
“我奶奶这两天都劝我和我妈联系。”
坐到了他身边的人疑惑地挠了挠脑袋。
“你妈？我好像记得你和我说过，她在挺远的地方吧？”
小杰摇了摇头。
“其实没多远，她家就在东路那边。”
坐在他身边的人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小杰面无表情地往下说。
“我爸死了之后，她没过多久，就认识了她现在的老公，但她现在的老公还有两个女儿，一个比我大两年，一个比我小一岁。他俩认识没有多久，就开始谈婚论嫁。
“那时候我爷爷已经不在了，家里就我、奶奶，还有她。她如果要嫁人，我奶奶就不知道该怎么过了。我总想着不能让奶奶一个人。
“我妈也为难，她曾经带着我见过她现在的老公，虽然在见面的时候，那个男人没说什么，但我感觉得到，那个男人不是很喜欢我。
“只是要多带着一个我，就能让我妈和他的婚事变得更难了。如果还要加上我奶奶，那他俩的婚事一定就吹了。”
小杰的语气平静得仿佛再说一件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事。
“再后来，我跟着我奶奶，继续住在这里，我妈则会定期给我支付一笔生活费。不算很多，但应该也是够生活的吧，而且多少还能攒下来一点。但我奶奶还是觉得不够，总想着我以后还有很多地方要花钱，如果没办法多赚一些，那我将来就会过得更艰难了。于是她还跑去捡废品，将卖废品得来的钱一笔笔地攒起来……你说，我怎么可以离开我奶奶呢？”
小杰身边的少年张了张嘴，可最终却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只是抬起手来，就这样搭住了小杰的肩膀。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的。我妈再婚之后，我也去过我妈家里。那次同样是我奶奶要求我去的，说无论如何，我妈始终都还是我妈，我总不能真的一直都不和我妈联系，不管未来路怎样，我都应该和我妈来往。正好那时候是暑假，我就过去住了一小段时间。
“我奶奶本来想我在我妈那就住一个暑假，最不济也要住上一个月，可是我去那里才住了三天，就灰溜溜地回来了。我妈她现在住的地方确实还算得上宽敞，完全可以再容纳一个我住进去。可是……”
小杰抬起了头，看着茂密的树冠。
他眼中有着隐隐的泪光。
“我妈一天到晚都惦记着她再婚对象的两个女儿，总想着那两个女儿怎样怎样。我呆在家里的时候，都已经很注意了。该要穿的衣服都好好穿着，做其他事情的时候也很注意，但我妈还是说，就因为家里多了我一个男的，她们母女三个都要不自在了。我妈，就这样也变成了别人的妈妈。”
回想起那段日子，小杰心里还很不是滋味。
言语都难以形容那时候的他在精神上收到的巨大冲击。
在盛夏的天，他规规矩矩地穿着长裤短袖，他没有像一些人那样，因为天气热，就在家里光着上身。可只是这样，他的妈妈就和他说，家里多了他，她们母女三不适应。
本该是母子俩的，现在却变成了母女三。
“还有她再婚对象回家的时候，也很怪。反正，我在那里待第一晚的时候，一切都还比较正常。我就像是一个上门做客的客人，我短暂地去了那里，他们还没有做好我会过多地打扰他们的生活的准备，所以他们还能当我是一个普通的客人来招呼，一切都表现得那么不错。
“但等我在那里逗留的时间长了一些，我就能意识到，他们其实都将我当外人。他们才是一家，我只是一个横插过去的、影响了他们的日常生活的人。我在那里，连带着他们都变得沉默，连带着我妈和他们的交流都会减少，我妈也会小心翼翼地避免和我有太多的交流。
“就连正常的说说话，都似乎要再三思考，才能说出口。只要可以不说话，那就一定不说话……你能理解那种感受吗？那里不是我的家，我比单纯的客人还尴尬。
“所以不管我奶奶怎么说，我都不想再去那里住了。就算我奶奶和我说，我可以住校，只在必须的时候回去住一住，我都不想去找我妈。但我奶奶不理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她。”
小杰身边的少年用力地拍了拍小杰的肩膀。
小杰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挪开，站起。
“行了，和你说了一说，我也觉得轻松多了。回去上晚自习吧，我还有一些习题没有做，还要预习功课……忙着呢。”
两人又往学校走了。
小杰的步伐看起来轻快了一点，但他身旁的少年却看起来多了一丝落寞。
不过平均一下，应该还是显得比之前轻松了。
藏在暗处听完了小杰两人说话的宁施晴从榕树上方飘落，目送着两人的背影。
她跟着叹了口气。
这种事，她最无能为力了。
不过听起来，小杰好像也没什么非要到他妈妈那里去住不可的必要？少年和奶奶两个人，应该也可以好好地生活吧？
她留意过小杰奶奶的情况，知道那个老人的身体还可以，只要没什么意外情况，都应该可以支撑到小杰读大学。到那会儿，小杰的自立能力应该更强了，那就更没必要去妈妈那住，还需要干扰妈妈的生活了。
已经再婚，还有了两个继女的妈妈，就算还惦记着孩子，但要一起生活，始终有着很多不方便。
宁施晴想了想，还是飘去了小杰奶奶家里。
她要找一点线索。
小杰的爸爸已经离世，但家里应该或多或少会有一些他生前用过的东西吧？
成为鬼差后，宁施晴就多了一个能力。
她可以通过别人生前的东西，设法联系上这人死后的灵魂。当然，也有前提。她只能联系上死后还没有转世投胎的人，一旦对方已经进入轮回，她就联系不上了。
听起来，小杰的爸爸失去的时间还不算很长，或许已经有几年，但相较于等待转世机会的时间来说，这只能算短。她或许还能联系到小杰爸爸。
第37章
电视还在不断地发出声音。
老人坐在电视机前,微微低着头，也不知道是在看电视还是在打瞌睡。
宁施晴进来的时候，她似乎发现了什么,稍微地抬了抬头。
不过屋子里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她就没过多在意，只将自己的目光投到了电视上。
电视播放着的是已经不知道播放过多少回的电视剧,反正就宁施晴这样不怎么看电视的人，略微地瞥了几眼电视,都能发现这些电视近几年就播放了好几回。
这样的节目看起来略显无聊,老人看起来也不怎么来劲,更像是为了让这屋子不显得那么冷清，才不得不让电视一直开着。
宁施晴很快飘去了其他房间。
她现在要找的是和小杰爸爸有关的东西。
找到最后, 宁施晴只在小杰的房间里找到了一个老旧的打火机。
那打火机是金属做成的,看起来像经常被人把玩着。
宁施晴在其上感受到了小杰爸爸残留的灵魂气息，还有小杰的灵魂气息。
这很有可能是小杰爸爸生前喜爱的物品, 被小杰留了下来纪念父亲。
这一点灵魂气息，就足够宁施晴借助令牌，联系到小杰爸爸了。
宁施晴小心翼翼地从这老旧打火机中提取出一丝小杰爸爸的灵魂气息,再将这一点气息注入令牌内。
很快，令牌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色漩涡, 而这漩涡还在不断扩大。
与此同时, 宁施晴体内的法力源源不断地注入这黑色漩涡中。
有一个看起来很年轻、也很有气质的男性从漩涡中飘出。
“这位鬼差大人，您找我？”
他问完了,才有些错愕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宁施晴看到了他的震惊和疑惑，微微一笑道：“如你所见, 这是你家……也可能是你爸妈家？是你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尽管所知不详，宁施晴还是在看到了小杰爸爸的模样后,再结合着之前听到的信息，确定小杰爸爸还在世时，他们一家三口应该并不是在这里生活。
小杰爸爸愣了一下，点点头。
“是的，鬼差大人，这是我父母家，我长大后，就在别的地方买了房子。我结婚生孩子都是在新房，而不是这里。”
他和宁施晴说着的同时，还在仔细地观察着这房间里的生活痕迹。
“这房间……现在有人在住？是我儿子小杰吗？”
他询问时的声音很轻，隐隐透出些怯意。
宁施晴点点头，又和小杰爸爸说起了他母亲和儿子现在的矛盾。
小杰爸爸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变了好几回，最后就只剩下无奈到极点的苦笑。
“鬼差大人，你不介意我说说我们家的事吧？”
他看着宁施晴点了头，这才开始叙述。
“说起来，我死了之后，还算在我老婆……现在可能更应该称呼前妻？我在她来给我扫墓的时候，听她提起过一些事。
“我以前买的那套房子已经过户给了小杰，我死亡得到的那笔赔偿金，也基本都存在了小杰名下。她说，她不想拿。我妈其实执意给她分了一份，但她觉得拿了就会心中不安，哪怕拗不过我妈，收了下来，一转手就又存到了小杰的户头上了。
“她改嫁之前，也曾给我扫墓，和我说了。她那天刚来的时候啊，还是晴天的，她就说，如果她走之前下了雨，那她就改嫁了。我看着那天就心急，就怕不下雨。那太阳真的特别猛烈……我都被晒到在自己墓地里都不大敢出来看天气了。
“幸好，还是下雨了，不大，只下了一点，都不知道是不是人工降雨的。她改嫁了，还曾带着她现任老公一起来见我。那个人其实挺不错的，对她也好，我也放心了。
“有问题的只是小杰。那时候的小杰都不是小孩子了，没那么方便跟着妈到一个陌生的家。而且小杰自己也想守着奶奶。小杰真的是一个好孩子，可是啊……”
小杰爸爸又叹了口气。
“其实我也知道小杰和他妈妈现在联系变少了的事。之前有一年暑假，小杰去他妈妈新家里住过，没几天就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还来给我扫了墓，但他什么都没和我说，还是他妈妈又来了，偷偷和我说的，说觉得对不起小杰这孩子，她想要和小杰道歉，但小杰都已经不愿意听了。
“像现在这样……她已经有新家庭了，小杰确实不大好总去住。就算小杰妈妈现任老公和两个继女儿不介意，小杰自己也肯定会住着觉得不舒服的。
“所以我妈的想法确实不对，无论如何，小杰都很难轻松地去那边住了。非要让小杰去，也只会大家不快乐。我妈要想让小杰和他妈妈缓和关系，那也应该循序渐进一些。
“鬼差大人，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入梦的事，就有劳您了。”
宁施晴点点头：“那我们就一起在这里等等吧。对了，还有这打火机，你现在多碰一下，让上面多沾染一些你的灵魂气息。”
对小杰来说，这个打火机具有特殊意义。
而且这肯定也是小杰爸爸生前珍爱的物品。要不然也不可能沾染到灵魂气息。
宁施晴注意到，小杰爸爸现身后，就往这打火机上瞄了好几眼。
小杰也多半能在把玩打火机的时候，感觉到就像爸爸还在身边。
这都是打火机上残留的灵魂气息的功劳。
可是，宁施晴为了将小杰爸爸弄过来，已经抽取了其上的不少灵魂气息了，接下来，必须再给补充一点，才能让小杰拿着打火机，继续觉得就像爸爸在身边。
正好，小杰爸爸鬼就在这里，挺方便的。
小杰的奶奶还在看着电视，等小杰放学回来。
中学生就算上晚自习，放学的时间都不会特别晚。
小杰终于回来了，和奶奶打了一声招呼。
祖孙俩在小杰要不要去小杰妈妈那住的问题上有争执，但两人这会儿根本就没提那事，就看起来相处得格外和谐。
奶奶看到小杰回来，笑着问了一句，再让小杰早点休息，自己就关了电视，回房间准备睡觉。
两人没有过多说话，但在两人之间，有着明显的默契。
奶奶看到孙子回家就放心了，孙子和奶奶打过招呼后，同样可以安心地回自己房间休息。
小杰回到家里，并没有第一时间睡觉。
他开了房间的台灯，借着灯光继续学习。
他从书包里取出的习题册上前半部分早已经被翻出了一道道痕迹。以他正书写着的那一页为分界线，他左手那边明显因频繁的翻动而变厚了。
小杰爸爸的鬼魂就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他写习题册。 、
偶尔，小杰也会在写的时候皱起眉了，露出为难的表情。
他每每这样，他身后的小杰爸爸就看起来比他还要心急。
宁施晴不大理解这种感受。在她过去的学习时光中，她从没有被谁督促过。无论写作业的时候遇到了多少难题，那都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根本不会有人去关心。
小杰爸爸也并非只盯着小杰做作业，他在乎的其实也不是小杰学习情况，而是小杰现在过得如何。
他只是想趁着现在，自己难得的、还留在小杰身边，就多看一会儿小杰。
宁施晴则很快飘到了小杰奶奶的房间。
入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起码，得做梦的人先睡熟了，并不会轻易醒来，她才能引导其做梦，再带着其他鬼魂进入做梦人的梦境里。
说是带着其他鬼魂，实际上，她还可以带活人的灵魂，或者动物的灵魂进入谁的梦境里。
不过如果要让活着的生物的灵魂进入谁的梦境中，她就先得帮助那个人灵魂出窍。
这过程，就可能产生意外，让灵魂出窍者灵魂受创。
因此，除非万不得已，宁施晴不会这样做。
老奶奶的睡眠不大沉。
宁施晴在旁边等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她终于睡熟了一些。
老人的呼吸愈发均匀。
而隔壁房间的小杰，这时候也将习题册什么的一一收拾好，再轻手轻脚地上了床。
哪怕在不同的房间，他都生怕自己的动作幅度略微大了那么一些，会吵到自己奶奶。
小杰爸爸被宁施晴喊了一声，就从小杰房间飘了过来。
鬼魂说话的声音，不会被普通活人听到，所以两鬼在这样的夜深时分都不需要怎么注意，可以随意说话。
小杰爸爸看着自己睡得正熟的母亲，他的表情已出现又一次的变化。
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就觉得自己在半空中不住飘荡，飘着飘着，似乎飘了很远的路，但再看一看，他其实还是在这屋子里。
要说变化，其实也有变化的。
他之前在屋内，但却在现实的屋内；他现在所在的屋内，已然变成了梦境中的屋子。
宁施晴在这屋子里搜寻和他有关的物品时，就特别留意过屋子里的一应布局，早早将这屋子的大致布局弄清楚了。
这梦里的屋子，固然还没能彻底还原现实屋子的模样，但也能让人一眼看去，就能认出自己位于什么样的地方。
这也是宁施晴为了让小杰奶奶和小杰爸爸母子俩可以更好说话而特意选的场景。
还有什么样的地方，能比他俩生活过很多年的家更让他俩放松呢？
小姐奶奶就坐在客厅中。
她还满脸的疑惑，似乎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忽然，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会儿，她已看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
那是她儿子！
在过去了几年之后，看起来还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儿子！
这一刻，老人的身体都颤起来了。
她想从客厅的沙发上站起，想过去抚摸一下儿子，可她瘫坐在了沙发上，竟怎么都动弹不得。
她只能用贪婪的目光，看着自己儿子，又在等待着什么。
小杰爸爸没有太靠近她。
到底她是老人，阳气虚弱。
托梦给她，已经算一件伤害她身体的事了，现在哪怕在梦里，小杰爸爸都不敢过于靠近。
阴阳两隔，便是如此。
两人就这样呆呆地、彼此凝望着。
第38章
好半晌过去了, 小杰爸爸终于想起，自己其实可以说话。
他轻颤着喊了一声。
“妈。”
只这一声称呼， 就像开启了某个阀门。
母子两人已经好几年没有再说过话的那些隔阂, 都在这一瞬间散去。
小杰爸爸用愈发响亮的声音喊：“妈！”
小杰奶奶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
她用老年人不应该有的敏捷反应起了身。
梦里的她，只剩下灵魂，没有了躯体的束缚, 纵然看起来还是一个老人，实际上的行动能力却不知比老人强了多少。
她要冲过去, 抱住自己儿子。
可小杰爸爸轻轻地飘开了。
“妈, 你别过来, 会伤到你的。”
小杰爸爸这一激动，已经直接飘在了半空。
奶奶在自己梦里, 应当可以自由活动, 但只要奶奶自己没有意识到这点，还觉得自己只能走动、不会飞, 那梦里的她就不会。
因此，奶奶只能仰头看着飘起来的儿子。
“好，好, 我不过去，你先下来, 你下来, 你坐下，我们说说话, 就说会儿话……”
她眼中有了愈发明显的泪光。
控制着梦境的宁施晴就在暗处听着。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家常。
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事，真正能说的,都不过是那些家长里短的小事，可说着话的两人都很在意,一个说得很认真，仿佛要将自己这几年里经历过的、还能记得住的那些事情都一一说出，另一个则听得特别认真，仿佛要这样将自己几年的缺席都给补上。
不过小杰奶奶不清楚儿子能在这里逗留多久，只想尽可能地和儿子多说会儿话，小杰爸爸则很清楚，自己在这里的时间有限，他得尽快进入正题，将小杰的事说了，让自己妈妈别再继续惦记着送孙子到他妈妈那。
刚说完一件事情，还在惦记着应该要和儿子说点什么的小杰奶奶，忽地听到儿子说起孙子的事。
她被儿子劝了一劝，神色间满是迷糊。
好几次，她看起来都想要打断儿子说话，但还是忍到了儿子彻底说完。
而后，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儿啊，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道呢？只不过……唉。”
她和小杰爸爸说起了自己之前捡纸皮瓶子之类的东西，却被一些小混混欺负，然后小杰那天傍晚竟然带着一身湿漉漉痕迹回来的事。
尽管小杰找了一个理由，只说是被别人家往下倒的水弄湿了，但她还是察觉了异常。
事后，她也打听过。
确实，有一些小混混在巷子里打起了群架，然后还一起进了局子，到现在都还没能出来，而她这几天要再去捡纸皮什么的，也没再遇到哪个人来欺负她。
但她还是觉得不对劲。
她记得小杰回来那天，书包是湿透了的，如果小杰像是往常上下学的时候那样，还会在自己书包里装上书，或者作业本什么的，那小杰回家后，肯定还要想办法将那些书本弄干。
事实却是，她只看到小杰晾晒书包，却没看到小杰要晾干课本。
书包可以摆在家里晒一天，但作业本之类呢？她总觉得小杰应该想别的办法，更快地将这些东西弄干。
可小杰没有那样做，就像那天的书包里什么都没装。
但她同样记得，小杰背回来的书包看着有东西。
这些奇怪的情况汇总到一起，就形成了她巨大的疑惑。
她开始觉得不安。
如果她还要和孙子在这里生活，还不知道会不会给孙子带来什么麻烦。
她并不知道那些小混混其实都是因为小杰才盯上了她祖孙俩，她只当是自己这么一个看起来生活窘迫的老太婆，有哪里惹到了那些小混混，然后让自己孙子都受到了影响。
她一个老人，早已没什么要害怕的。
她唯一不放心的只有小杰。
她也没那么惦记着自己还有没有可能看着小杰成家立业，只希望看到小杰身边还有一个照顾小杰的大人，能有人继续陪着小杰成长。
而她这么一个失去了老公、失去了儿子的老太太，不好继续耽搁着小杰。
现在小杰还在上中学，还能有更多的时间陪在她身边。
可是，她已经开始担心，小杰将来要怎么上大学？小杰会不会还惦记着她这个老太婆，然后连远一点的大学都不舍得去？
他们所在的这个城市确实称得上不错，也有双一流大学，但她总觉得，以小杰的成绩，小杰的将来，一定可以到更好的学校去。
她就更害怕，自己只是自己孙子的拖累了。
事实上，这些事，都不知道已经在她心里，困扰住了她多长时间。
这次，只不过是一个诱因，只不过真的将她长久以前的恐惧都引了出来。
她和现在已经改嫁的前儿媳没有频繁联系，但逢年过节的，也能接到前儿媳的电话问候。她也知道前儿媳一直在定时地给小杰生活费。
看得出来，前儿媳心里并非完全没有这个儿子，就连前儿媳的现任老公，都没有因为老婆的这些做法而有什么不满。
所以，她是真的希望，能趁着自己还活着，趁着小杰还没有长得太大，还只是一个中学生的时候，就让小杰和妈妈再多一些来往。
那么，等到哪一天，她不在了，她知道自己孙儿还有亲生母亲照顾，说不定还会多一个姐姐一个妹妹，那她也能安心了。
小杰爸爸再和她说了一会儿话。
一人一鬼，终究达成了共识。
小杰以后要多和妈妈来往，就算不去妈妈现在的家里住，每隔一段时间就过去一起吃顿饭，这个时间还是得固定下来，就用一个约定的时间去吃，而不是间隔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终究还是减少了联系。
至于小杰奶奶，则不会再勉强小杰，非要小杰离开现在这个还算熟悉的生活环境。
梦结束了。
小杰奶奶陡然惊醒。
也只有在梦结束的瞬间就醒来，才能让梦里的记忆变得更加深刻。
小杰奶奶迷惑地看着四周。
她寻觅着什么的踪迹。
可是找来找去，还是不大看得清楚。
她睁大眼，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天花板，这才慢慢地坐了起来。
老年人的生活有很多注意事项，像是刚刚睡醒的时候，千万别急着起身，就是其中之一。
这些都是小杰和她说的。
在她的儿子去世，小杰和她一起生活后，她就看着小杰一天天成熟懂事，还知道去学习各种老人养生知识，然后教给她。
她下了床，走到了小杰房间前。
房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彻底关上。
透过那条小小的门缝，她能看到里面一片黑暗。
这会儿的小杰，应该已经睡着了。
她那稍微抬起的手，就这样垂了下来。
她静静地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到最后，还是就这样回到了自己房间，再睡起了觉。
小杰爸爸的鬼魂已经回到了他该回去的地方。
宁施晴回了一趟404，这会儿的王带娣已经回了家，还睡得正香。
宁施晴再看了看王带娣新在家里准备的、专门给她用来留言的本子，其上也没记录什么新的、重要的信息。
她放心地出了门，就往阿贞那边赶。
阿贞那边不大需要她在前半夜做什么，毕竟陈达坚这人，上半夜都还在外面混着呢，就算后半夜，都不见得能回来，说不准还要到差不多天亮了、口袋里真的一分钱都没有，还要从家里拿钱才有可能回来。
因此，宁施晴前半夜的时间还算可以自由支配。
再则，现在阿贞居住的那带，也已经有别的鬼帮她留意着阿贞一家的动向了，就算她真的忙到都没办法赶去阿贞那里，也自然会有其他鬼出手。
这些因素叠加起来，就让她发现了小杰这边的情况后，还能先解决小杰这边的事，再去惦记阿贞那边。
情况也如宁施晴所料。
在宁施晴去到阿贞家里后，陈达坚都还没有回到家。阿贞的女儿小鱼正在安心地睡着觉，阿贞则哪怕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鬼魂的庇护，自身安全已经有了极大的保障，依旧不敢安心地在女儿睡着的次卧这边沉睡。
她还是选择了在主卧那边，等待陈达坚回来。
夜更深了。
到了这会儿，外界已经没有了更多的声音。
白天劳累的阿贞睡得很沉。
忽然，阿贞像梦游般，闭着眼睛从床上起来。
她走去了厨房。
那儿摆放着菜刀。
阿贞闭着眼，就精准地拿起了菜刀。
哪怕是夜里，没有太多的亮光，锋利的刀刃还是折射出了寒光。
阿贞就这样拿着刀，站到了门后，默默地等待着。
楼道中响起了上楼的脚步声。
陈达坚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家里走。
他身上满是颓唐。
一步，又一步。
他的脚步声很沉重，让在屋里的人都可以清楚地听到。
而此刻正附在阿贞身上的宁施晴，更除了他的脚步声外，还能听到他上楼时的呼吸声。
有些沉重，似乎他在上楼的时候，就已耗尽了所有力气。
他的眼睛正红着，仿佛时刻都想着去找一个人，将自己心底里正憋着的那一肚子的火气全部发泄出去。
来到家门边了。
他摸出了钥匙，就要开门。
可咔哒一下，门率先开了。
他整个人都惊住了，连还在兜里摸索着钥匙的手都忘了拿出来。
他呆呆地抬起头，看着前方。
屋内还是一片黑暗，但楼道的声控灯还因他上楼时的脚步声亮着，发出幽暗的光。
门后的阿贞就一半站在光明中，另一半隐没在黑暗里。
他看到阿贞翘起了唇角，还将之前背在身后的手露了出来，再高高举起。
第39章
陈达坚整个人都要被吓傻了。
换做往常,他输光了钱回来，甚至连一顿夜宵都混不到，他肯定要生气得回家,将阿贞从床上拽起，先揍一顿发泄，再要阿贞去给他做好吃的。
如果他一开门就能看到阿贞, 那就更好了，他连弄醒阿贞都不需要, 一进门就可以直接走流程。
但今夜, 他看到阿贞的那一瞬间, 他就觉得一股寒气涌了过来。
他居然被阿贞吓到不敢动了！
这怎么可能！
那个臭婆娘有什么了不起的？当年竟然敢做对不起他的事，敢将他送进牢子里,可他出来之后,不是已经将这个臭婆娘，连带着将这个臭婆娘那个大哥都给收拾得服服帖帖了？
现在, 应该是他们害怕他！
应该是他们看到他就什么都不敢反抗，只敢一切随他心意才对！
今夜，他怎会看着阿贞就害怕了？
当阿贞露出笑容, 他只觉自己更恐慌了。
那根本就不像活人能露出的笑！
如果是活人，不管怎样, 都应该在笑的时候稍微带一点情绪吧？无奈也好, 苦涩也罢，又或者是开心？
但阿贞的笑容什么都没有,就像硬被人拉扯出来的弧度，只为了有一个笑的模样,而露出这样的表情，但阿贞自己是没在意这笑中是否有情绪的。
陈达坚脑海里蹿出一个念头。
这就不该是人！
眼前的阿贞,和昨夜的一样，极可能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
陈达坚刚想放弃拿钥匙，转而取手机，看一看时间。
他现在想起来了。
昨夜是4:44，阿贞被女鬼附体。
那现在呢？究竟是什么时间？
他拼命回想，都只能回想起自己是四点多的时候和其他人分别的，今夜赢了最多钱的那个人小气得很，连请他们吃最便宜的大份炒粉都请的那么小气，连一人一份都不肯点，非要大家一起分，还不舍得请啤酒什么……
四点多，他从营业到天亮的大排档回来。
那现在……
陈达坚还是没机会立刻拿出手机。
他看到阿贞之前藏在身后的手拿着什么东西了。
那竟是一把菜刀！
陈达坚刚刚看清菜刀刀刃反射出来的寒光，楼道的灯就因久久没有声音响起而熄灭。
一切归于黑暗。
但陈达坚觉得自己真的看到了有寒光朝着自己扑来，他甚至感受到了刀刃砍向自己时带起的冷风。
他只觉双腿一热，接着变凉。
热乎乎的东西流了出来，又快速变冷。
冷的速度太快了，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
陈达坚还听到了手指刮脸的声音。
小孩子做羞羞别人的动作，应该就是这样的吧？可怎么都不该有这么大的声音。
偏偏他现在听得那么清楚。
他还听到了昨晚的童声。
嘻嘻的笑声，萦绕着他，不住回旋。
“羞羞哟，羞羞哟，竟然被姐姐吓尿裤子了，嘻嘻嘻，姐姐这次找到的人真合适，还附带了一个这么有趣的玩具。”
好冷！
又好像有什么水在滴落！
陈达坚一度感觉到自己的胳膊疼得厉害，就像被菜刀锋利的刀刃划过了，然后鲜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滴……
他大张着嘴，拼命地要发出呼叫的声音。
可他的喉咙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什么声音都无法发出。
甚至，他觉得自己能呼吸进嘴里的空气都在不断减少。
这、这一切，究竟都是怎么回事？ ！
不行，他要跑！
这时候的他，绝对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否则，那两个鬼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他要回家，也要等天亮之后……
陈达坚跑得太慌乱了，再加上楼道的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任他在黑暗中横冲直撞，都不知道几次撞到了墙壁，还撞到了扶手栏杆，竟然都没有亮起。
就这样跑到了楼下那对老夫妻所在的那层楼，那层的楼梯灯才算亮了起来。
那对老夫妻的孩子担心父母走夜路的时候看不清楚，主动更换了楼梯灯，让楼梯灯的光控声控特别敏锐，楼梯灯的亮度也比其他楼层的都要高。
唰的一下变亮了。
黑暗驱散了先前那诡异的刺骨冰寒感。
陈达坚扶着墙，喘着粗气。
他终于能拿出手机了。
屏幕显示4：45
如果考虑他和阿贞分别在门内门外对峙的时间，还有他跑下楼的时间，那阿贞被附体的时间，应该还是4:44
陈达坚狰狞冷笑。
没有了鬼怪带过来的寒意，他的那股子狠劲又上来了。
鬼？
他之前没有准备而已！
等他做好了准备再回去，他就不信自己还是没办法解决那可恶的女鬼！
不过现在……
陈达坚再往楼上看了看。
他还真不敢现在回去。
甚至，他连这一层楼都不敢呆太久，就怕自己逗留的时间长了，楼梯灯黑了，那女鬼又会追过来。
他还不知道阿贞是怎么遇上女鬼的，也不知道女鬼还有那小鬼的活动范围有多大。
总之……先跑吧，还有什么，明天再说。
楼上，阿贞关好了门，将菜刀放回到厨房，重新回了床上睡觉。
宁施晴控制着阿贞的身体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就轻轻地飘了出来，一直飘到窗外，居高临下地看着已经跑出这栋楼的陈达坚。
楼下有路灯，陈达坚就借着路灯的光检查自己胳膊。
他一度以为自己的胳膊真的被菜刀砍伤了，实际上并没有任何痕迹。
没有痕迹才是对的。
在陈达坚和门内的阿贞对望，并注意到阿贞举起菜刀的瞬间，陈达坚已经陷入宁施晴制造的鬼打墙中。
被砍，只是鬼打墙里的幻觉。
不过陈达坚被吓到尿裤子了，却是实打实地发生了的事。
陈达坚发不出声音，也是因为他陷在一个类似梦境的鬼打墙中。
宁施晴要吓唬陈达坚，而且不知道究竟要接连吓上多少天，才能让陈达坚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能力和这两个鬼抗衡，想摆脱这两个鬼的唯一办法只是远离阿贞。
为此，宁施晴会尽可能地将自己吓唬陈达坚时可能产生的噪音降到最低。
类似于陈达坚被吓到尖叫吵醒整栋楼乃至几栋楼的住户的事情，还是少发生为妙。
而陈达坚自己的记忆和周围邻居的记忆出现的明显偏差，也能让陈达坚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当真已被卷入某些危险事件中。
他要么继续被折磨，要么主动远离阿贞。
小宝飘在宁施晴身边，鼓着两腮瞪着陈达坚。
他气呼呼地说：“哼！他真臭！”
烟酒过度、还总和一大群抽烟的人聚集在密闭空间中吞云吐雾，本就容易让人身上携带强烈臭味。而这样的人的尿液，更会散发强烈味道。陈达坚被吓尿的时候，那股味道，确实呛人，无怪小宝厌恶。
宁施晴微微一笑。
“小宝以后可不能当这样的臭男人。”
小宝马上骄傲地挺了挺胸膛。
“那当然！我才不会呢！等我什么时候可以重新转世，再投胎当妈妈的孩子，我肯定会当一个香男人的！我会保护好妈妈的！”
他说得信心十足。
宁施晴则只微微勾唇，继续看着往远方走去的陈达坚。
另有一名之前就在这附近活动的女鬼，已经跟到了陈达坚身后。
陈达坚如果只是闲逛，那女鬼不会做什么，就这样跟着。
一旦陈达坚还想要去赌，那女鬼就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倒霉。
时间一点点流逝。
天色蒙蒙亮，阿贞醒了。
她揉了揉脖子，再揉了揉手腕。
感觉有点奇怪。
她隐隐记得自己昨夜起了身，还做了什么事……对了！好像是陈达坚回来过，却被她用菜刀赶跑了？
偏那些记忆都格外朦胧隐约，她根本不确定是真的发生过，还是自己单纯的做了一场梦。
她觉得身体有些沉重，不过这种感觉，比起平常来说，竟然还要好一些。
她从床上起来，走到次卧，借着小夜灯的光，认认真真地看了会儿女儿美好的睡颜。
她再去查看屋里的其他地方。
菜刀还在原位，还有家里的其他东西，看起来都好像和她昨夜入睡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阿贞拿出了一些手工艺活，做了起来。
这是她的兼职，也一度是她的主职。
在她怀孕后期，还有小玉出生之后她还不得不留在家里时刻照顾着小玉的那段时期，她就靠着这些编织的饰品、背包等，还有十字绣之类的东西卖钱，赚够了生活费。要不是还有陈达坚，她其实还能攒下不少钱的，完全不需要像现在这样，竟然还欠了自己哥哥不少钱。
小玉大了一些，她想着自己需要再多赚一些钱，这才一边出去打工，一边继续做着这些手工艺品。
主职和副职加起来，阿贞的收入略有增加，只是碍于还有赌钱的陈达坚，她家里的条件还是没能变得多好。她偶尔有一点钱，可以还自家哥哥一些了，但马上，她就又会因为陈达坚而没钱，甚至还要再去向哥哥借。
做手工艺品时的阿贞特别认真，其专注度都能和注视女儿睡颜时相提并论了。
宁施晴就在旁边欣赏着，也算等待着陈达坚回来。
她附在阿贞身上，控制着阿贞身体到门边时，她同样能保留自己的透视能力。
陈达坚站在楼下老夫妻所在的那层楼，再往楼上投来的那一记怨恨、歹毒的目光，也被她注意到了。
所以，她现在还不敢离开。
她要多等一会，就看看陈达坚是不是自以为抓住了女鬼出没的某些规律，还能借此机会对女鬼报仇。
宁施晴没有等太长时间。
陈达坚真的在天色完全放亮之前就回来了。
他身上带着酒气，手里还提着一瓶啤酒。
他开了门，闯入屋内，就要找阿贞。
阿贞在客厅里干活，开了客厅的灯，他就没去卧室里找人，而是直奔客厅。
他一仰脖子，将自己提着的那瓶啤酒中仅剩的酒液一口喝尽。
还有一些酒落到了他的脖子上、衣襟上。
他也不在意，只抡起了酒瓶……
第40章
砰！
很明显的脑袋开瓢声。
再接着就是拍着手大笑的声音。
陈达坚晕头转向地看着就在自己前面飘来飘去的小家伙。
那是……之前的小鬼！
可恶的小鬼！
阿贞之前工作得太认真。
陈达坚都进了门, 还走到了客厅，阿贞觉得冷了一冷，才终于意识到屋子里又多了一个人。
她匆匆起身,回头看着陈达坚。
她都还没来得及惊慌失措，就目瞪口呆地看着陈达坚抡起了酒瓶子，敲在了自己脑袋上。
砰！
陈达坚头上还拿着半截酒瓶,而地上还有打碎的一些酒瓶碎片。
阿贞傻眼了。
这算怎么回事？
不过她还看到了陈达坚头上的血。
再怎么不情愿，阿贞都知道,自己现在要给陈达坚上药,然后带陈达坚去看医生。要不然,陈达坚和陈老太还是会闹的。要没有这些威胁，她其实更愿意看着陈达坚继续流血。
殷红的血液从陈达坚头上流出, 她就觉得自己心里也痛快了一些, 好像那些积压在自己心底不知道多长时间的愤怒怨恨，都和血液一起流了出来。
家里常备着止血的药物。
阿贞自己给自己处理各种伤痕的次数多了, 也早已学会了各种伤口处理手法。不是很专业，但能简单地收拾一下，再去就医。
陈达坚的脑袋还晕着。
他恶狠狠地瞪着阿贞。
拍着手大笑的恶鬼小孩一下子凑到他面前。
青面獠牙的小鬼大张着嘴巴,似乎要将他一口吞下。
陈达坚翻了个白眼，差点晕了, 但阿贞给他处理伤口时造成的痛楚, 又让他瞬间清醒。
他张了张嘴，想骂阿贞。
在他看来,阿贞绝对是故意的，就是要借着给他处理伤口的理由,让他不好受。
但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他就听到了阿贞满怀歉意的怯懦声音。
“你、你忍着点。这种药就是比较疼的,先处理一下再去医院……”
只这样，不足以让陈达坚偃旗息鼓。
但旁边再多一个龇牙咧嘴的小鬼的话……
陈达坚悻悻地紧闭着嘴巴。
这会儿他还是别说话的好，要不然那小鬼还不知道会做什么！
他觉得自己脸颊两侧都有点疼。
刚才小鬼大张着嘴巴冲过来时，好像真的咬到了他的脸颊。
他现在感觉到的疼痛感，也确实像是被人咬了之后的那种疼痛。
很不舒服。
那小鬼……可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达坚还隐隐觉得，在物资角落中，有一袭猩红的长裙飘过。红裙的裙摆翻飞。
陈达坚闭上了眼。
不看，不看！
只要什么都不看，那这些东西制造出来的种种怪象，就肯定吓不到他了！
只要不害怕，那这些鬼怪就肯定不可能真的伤害到他！
对，一定是这样的。
像阿贞……
陈达坚心底再度涌现出强烈的愤怒感。
凭什么阿贞就好像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明明这屋子里都闹鬼了！
他回家，就能闹出这么多的事。
凭什么阿贞就在这家里好好地住着，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心中的愤怒愈演愈烈，
但愤怒，能有什么用？
这会儿的他还是要阿贞送去医院，甚至他还不敢做点别的，就怕自己一行动，那就即便出了家门，还是会被那两个鬼盯上。
对，到了现在，他终于意识到，在他家里的那两个鬼，远比他想象的狡猾。
他之前自以为已经找到了那两个鬼的活动规律，可现在，他意识到，规律都是假的。
或者说，并非规律是假的，而是他根本就没有摸准。
白天，本应是鬼怪都会觉得害怕的时候。
阳光，应该会对鬼怪具有强大的杀伤力。
他之前确实是这样想的。
可现在，他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
阿贞都搀扶着他出门了。
他好一段时间没睡了，再加上醉意、失血的晕眩感，他确实浑身无力，巴不得能将身体所有的重量都压到阿贞身上，让阿贞替他负担。
但他只产生了这样做的打算，他就很自然地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
还有，嘻嘻的笑声，不住地在他耳边回响。
此前，他听到的笑声还只是那个小鬼童真却又带着孩子独有的那种无知之恶的笑。
可这会儿，他再听到的笑声，又多了一道嬉笑的女声。
他也不确定真假，只是觉得，也许他现在听到的另一道笑声，就是那个会附身到阿贞身上的女鬼的。
女鬼，也在那里笑着。
而且，女鬼的笑声，比起小鬼那单纯的厌恶和看他出糗的得意，还多了更多的嘲弄。
女鬼似乎已经知道他正想着什么，而且女鬼也用那始终萦绕在他耳边、若有似无的笑声提醒着他，他最好还是别打什么歪主意。
无论他正想着什么，他都是不可能如愿的。
女鬼在这里盯着他。
陈达坚不敢再将自己的重心移到阿贞身上了，再难，他也得自己走。
阿贞没感觉到那些异常。
阿贞只觉得陈达坚一度将浑身的重量都压了过来，逼得她几乎走不动路。
但没多久，陈达坚就硬撑着自己走了，阿贞说是搀扶着他，却没有怎么废劲。
从他们住的地方出发，不用走多久就有一家社区医院，医疗条件一般，但完全可以包扎处理伤口。
医生也算阿贞的老熟人了，甚至可以说，阿贞的基础医疗知识都是跟这医生学的。
一大早看到阿贞过来，医生都先替阿贞担忧了，但很快，医生就看到阿贞架着的陈达坚，并发现这次需要治疗的人是陈达坚，而不是阿贞。
阿贞和陈达坚之间的异常过于明显。
医生在替陈达坚处理伤口时，已经很尽力地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会陈达坚的伤口上了，但他还是没忍住，不时地就好奇地打量着两人。
阿贞和陈达坚都没说话。
陈达坚是闷到什么话都不想说。
他也想过要瞪医生，想要骂这医生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专心包扎伤口就行，还管那么多干嘛。
但他同样不敢。
他倒不怕医生会对自己伤口做什么，他只要恢复的速度慢一点，他就敢来闹事。要是医生还敢故意对他怎样，那可更是给了他发挥的理由，到那会儿他还不知道能讹到多少呢！
他真正害怕的是那刺骨的寒意。
他只要心里稍微地冒出一个对阿贞或者对医生不利的念头，那刺骨的寒意就会冒出，唬得他根本不敢乱来。
冷……
那种冷可以穿透皮肤、肌肉，一直深入到骨髓里。
包扎好了，还得阿珍扶着他回家。
然后，阿贞要带孩子，再将孩子送去楼下老夫妻那，再去上班。
陈达坚躺在家里的大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当然是困倦的，那股倦意还格外强烈。
昏昏沉沉的睡梦中，他觉得自己走出了家门，还走到了马路上。
说是马路，其实不大。行人、电动自行车什么的都挤在这狭窄的路上，有时候还会有一些小车开进来，让整条路变得更加拥堵。
陈达坚迷迷糊糊地在路上走着。
他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了家门。
他只是在走出来之后，就下意识地继续往前走。
可他究竟要走到什么地方呢？
他只觉自己更迷糊了。
忽然，他听到了哀哀的哭泣声。
一身白裙的年轻女人，抱着一个婴儿，行走在路上。
这女人一出现，整个世界都像成为了背景板。
其余的一切都笼罩上了一层浓郁的雾气，只剩那个女人，如此清晰。
说是清晰，陈达坚看得清楚的，却也只有那女人的衣着打扮。
他看不真切那女人的脸，就像那女人本来就没有脸。
倒是女人怀抱着的孩子，看着陈达坚嘻嘻直笑。可陈达坚在这孩子的笑脸背后，看出了一张青面獠牙的恶鬼脸，那可不就是他之前遇到的可恶小鬼的模样！
陈达坚被吓得不敢喘气。
他已经将自己的呼吸放到最轻。
他还想往回走，最好是用跑的，一下子就跑出这个怪地方，脱离那诡异的女人，还有女人怀抱着的小鬼！
但无论他怎么想，这时候的他，都只能往前走。
他像是被操控者的木偶人，只知道往前走，再往前走。
一步，又一步。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那怀抱婴儿的女人越来越近。
陡然，一辆急速飞驰的电动自行车从女人后方冲出来，还撞到了女人。
砰的一下，女人，还有女人怀抱着的婴儿，都一并倒在了地上。
那车还撞到了女人的胳膊，让女人再也抱不住孩子。
路旁竟然还有突出的硬块……那是道路两侧突出的路边石。
女人的脑袋刚好就磕到那上面。
至于孩子，从高处坠地。
陈达坚终于停下了。
他没有再往前走，只是呆呆地看着血不断地流。
但他的不动，同样是被操控的。
他最想的其实是拨腿就跑。
地上的血越流越凶，都已经将那些被浓浓的迷雾覆盖着的行人都吞没了。
而那些血液就要流到他身上了。
他没办法跑。
他只能看到有两个虚幻的身影，从躺在地上的一大一小身上飘出。
他看到那两个身影都笑了起来。
但那种笑，和他昨夜在门后的阿贞脸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那笑容只是一个表情，却没有任何意义，怪诞诡谲，骇人心魂。
陈达坚终于被吓醒了。
他早已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幸运的是，不需要再去换一次裤子。
阿贞扶他去医院的时候，他都还没来得及换裤子。
那会儿他强装做没这回事，可过后总觉得尴尬得很。
这次只是出了一身冷汗，某种意义上，还真算是好事。
但刚刚做过的噩梦带给他的感觉如此强烈，哪怕醒来，他都忘不掉那时候的惊恐感。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阿贞说，骑电动自行车的时候出了意外，才需要去找大哥借钱。
总不会阿贞撞到了那女鬼和小鬼吧！
这念头一出，陈达坚的后背立刻又湿了一次。
但紧接着，陈达坚就自己否决了这一想法。
不可能的。
女鬼和小鬼暂时都没怎么对付阿贞。
但电动自行车……还有那诡异的路……
陈达坚心中还是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恶鬼的事，应该和阿贞有关。
他如果还想攀住阿贞这个保姆、这颗摇钱树，那他就得想办法将这恶鬼解决。
要不然呢？
以后他还能做什么？
至于现在……
陈达坚不敢再在这家里待下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