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把村里的事情都办完了以后。
张仲民找到吴正明,跟他说:“吴叔,这两天村里要给九叔公办丧事,一时半会的可能顾及不到你。”
“没事的,仲民。”
吴正明摆摆手,说:“我有个落脚的地儿,再有点薄田够嚼谷就知足了。”
“这你放心,我都安排妥了。”张仲民说着,递过去五十斤玉米面。
“够了,这就够了。”吴正明接过以后,连连点头。
“我明天还得赶回厂里。要是农场的周孝文来了,你让村里人上厂里给我捎个信儿。”
“行,我记下了。”
这两天积压了一堆事儿,没法替九叔公守满孝,张仲民心里过意不去,这一整晚都守在灵前。
村长几次劝他去歇歇,他都没应,硬是生生熬到了天亮。
天光放亮,是守亮骑车把他驮回了轧钢厂。
一进厂就听到车间喇叭电流杂音,紧着接东方红的前奏响起,持续了几秒后减弱。
“同志们请注意!下面播送红星轧钢厂厂部重要通知。”一个清脆的女声开始播报。
“兹有采购科张仲民同志,积极工作,克服困难,成功为本厂职工采购回猪肉八十斤、鸡肉三十斤,有效改善了职工生活,有力支援了生产建设,张仲民同志心系集体、服务群众的精神值得表扬,特此通报表扬。”
“查二食堂炊事员何雨柱,于工作中与他人发生冲突,动手打人,情节恶劣,后续在家中致人死亡,严重违反劳动纪律,破坏生产秩序,影响极为恶劣。
经厂部研究决定,并报上级主管部门批准,根据《国营企业内部劳动规则纲要》相关规定,给予何雨柱开除厂籍处分,望全厂职工引以为戒,自觉遵守纪律,维护安定团结。”
“查六车间工人贾东旭,利用虚假情况蒙蔽组织,骗取职工捐款,其行为属于欺骗组织、占集体利益,严重违背社会主义道德。
经厂部研究决定,给予贾东旭以下处分:
一、行政降级处分,由原三级工降为二级工。
二、扣发一个月工资。
三、取消三年内参加技术等级考核资格。”
“查六车间工人易中海,身为老工人、高级技工,本应带头维护厂规厂纪,却知情不报,协助贾东旭进行欺骗活动,包庇错误,在群众中造成不良影响,丧失先进工人应有立场。
经厂部研究决定,给予易中海以下处分:
一、行政降级处分,由原七级工降为四级工。
二、扣发一个月工资;
三、取消三年内参加技术等级考核资格。
以上处分,特此通报。
希全厂职工严格遵守国家法令、厂规厂纪,加强思想改造,提高觉悟,杜绝类似事件发生,共同维护我厂良好的生产秩序和道德风尚。
红星轧钢厂厂部办公室
一九六零年七月三十日。”
张仲民听着广播,就往采购科走去。
办公室里,今天还有两个没走的采购员,听到声音后都抬起头,然后眼神复杂地看向他。
有好奇,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疏离。
毕竟,昨天厂门口那阵仗,太不一般了。
刘大山背对着门,对着窗户,手里端着个茶缸子,正小口啜着儿呢。
“师父。”
“张!仲!民!你小子能耐了啊?啊?!”
刘大山一听到他徒弟的声音,把茶缸子放下,然后对着另外两个采购骂道,
“你们两个还在这里干什么?任务都完成了?在这等着领奖状呢?肉联厂的猪都排着队等你们去拉?”
“山哥,你别动怒了,我们这就走。”
“对对对,我们这就走了。”
那俩采购员像被鞭子抽了腚,拿着东西就赶紧溜,出去的时候还贴心的把门给关上了。
屋里就剩师徒俩。
张仲民掏出根烟来递过去,试图缓和一下。
“师父,您消消火,别跟我置气了,我……”
“你什么你!”
刘大山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发生这么大的事儿!你他娘的提前跟我吱一声没有?啊?你当我是你师父吗?还是你觉得我刘大山就是个摆设,屁用不顶?”
说着,一把夺过眼前那根碍事的华子。
张仲民心头一热,说道:“师父,我就是不想拉您下水。”
“放屁!”
刘大山一听这话,更是火冒三丈。
“还不想拉我下水呢?”
他气得都笑了,是那种气急败坏的笑。
“你个小兔崽子是我刘大山的徒弟,从你叫我师父的那天起,咱爷俩就在一条船上了!你他妈出了事儿,我这个当师父的能跑得了?还不想拉我下水?你他妈这分明是拿我当外人。”
张仲民划着火柴凑上去,给刘大山把烟给点上。
“师父,求人办事总要先有人当坏人,我把坏事给干了,要是厂里还不给办,那到时候再找您出面,不是还能帮我给求求情吗?”
“求人办事要先当坏人?”
刘大山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失落。
“你以为这是旧社会跑单帮呢?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是国营大厂,你小子这步棋走得太险,太独!这是把自己当孤胆英雄了?啊?”
他指着窗外,说:“厂里那帮头头脑脑是什么人?那是天天研究原则的人,你上来就搞这么大动静,万一李主任觉得你这坏人当过头了,不可控了,为了原则和稳定,顺手把你按下去平息事态,你怎么办?”
“原则上不行!你懂不懂这几个字的分量?它就是个框!说你行,你踩线了也是灵活变通,说你不行,你理由再充分也是破坏原则!你把自己置于不行的那个境地,风险有多大,你掂量过没有?”
张仲民等师傅骂完他以后,说道:“师父,您骂得对,是我莽撞了,没提前跟您通气,让您担心了。”
他先认错,态度很诚恳,紧接着,又说道,
“可师父,只要我愿意承担后果,那就不存在原则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