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芭芭拉四十二世。
我的主人叫宁随,今天我们欢聚在咖啡厅,是为了庆祝宁随上岸了。
我们指的是我和宁随,这么重要的喜事,她身边只有我这么一个——蚊子。
宁随点了一杯拿铁,一块小蛋糕。
小蛋糕是给我点的,我爱死她了。
然而下一秒,她一巴掌把我拍死了,我恨她,这个冷酷的女人,还当自己是年轻时那会的酷女孩呢?
没了我,谁跟她作伴?
几天后我重生了,现在我是芭芭拉四十三世。
我飞到卧室,宁随正在整理工作文件,我绕到她的脖颈上,毫不留情地叮了上去。
宁随不会打我,事实上前几天是我第一次非正常死亡。
那次我叮她是为了提醒她,前面有熟人。
“你烦不烦?我又不是眼瞎,我知道是她,我们早就不熟了。”宁随说。
撒谎精。
宁随聊天软件的聊天背景这么多年都没换过,一直是她和赖矜书的合照。
宁随是很念旧的,不然我不会跟她这么久。
“嗡嗡嗡......”
“嗡嗡嗡......”
“嗡嗡嗡......”
我在表达我的不满。
宁随:“突然上去打扰很没礼貌,人家又不想跟我再见。”
赖矜书的突然离开,伤到还是少女时期的宁随的心了。
一只懂事的蚊子,不该太烦人,吸饱了血,我飞到墙上站着休息。
蚊子也会做梦,何况我是一只不一般的蚊子,人类要催眠才能想起前世,我做个梦就能想起前前前前......前世。
那时候我还不叫芭芭拉,没有名字,芭芭拉是宁随给我起的。
那时候宁随才几岁?我不记得,反正她只有小矮人那么高,眼睛大大的,萌萌的一小女孩。
他们一家人在医院,我也在医院,这里人多,凉快,除了消毒水味道难闻,对蚊子来说简直是天堂。
我飞到和宁随一般高,路过的所有人都比她高,她被她妈妈牵着,谁的腿都可能撞她一下,谁的手都可能从她头上掠过。
比她矮一点的是她的弟弟,病怏怏的,由爸爸抱着,就比她高了。
宁随的脖子上长痱子了,蚊子也是挑食的,我便飞到她手上,手上有红痕,我又飞到她脸上,干瘦的小脸,我吸起来毫不怜惜。
但后来我就觉得她可怜了,她被一群人按在床上打了一针。
接连几天,她一直在被针扎。
人类真恐怖,我都只吸她那么一点血,她们竟然吸她那么多的血,疼得她醒了就哭,哭累了又睡,睡梦里还在哭。
而我,因为想吸她弟弟一口血,被她妈妈拍死了。
过了很久以后,我才找到宁随,这就是缘分,我第一次当蚊子的时候,唯一吸过她的血,所以千里迢迢也能找到她。
女大十八变,眼前这个画浓妆,打六个耳洞,穿着校服在小巷子里跟人干架的是宁随——十六岁版本。
宁随,本蚊子对你太失望了。
十来年不见,你竟然成了一个不好好读书,斗殴打架却很在行的......小太妹?
宁随把那个男生狠揍了一顿后,面色不善地向角落里文静的女生走去。
女生担忧地看着男生逃跑的方向,捂着心口:“他不会去告老师吧?”
好家伙,原来这个乖乖女和宁随是一伙的。
宁随不屑一笑:“他敢?”
她对着男生逃跑的方向,大声道:“信不信下次我把他腿打折?”
男生浑身一抖,跑得更快了。
常文幸仍旧是一副忧愁的模样:“你被记过那么多次了,万一哪天学校把你开除......下次你别帮我出头了,我不在意那些的。”
“行,当我多管闲事了。”宁随一脚踹飞她前边儿的小石子。
“阿随。”常文幸拉住她的手,哄她,“还是要谢谢你,我请你吃冰淇淋吧。”
这女孩笑眯眯的,伸手不打笑脸人,我和宁随都原谅她了。
“我要草莓味的。”宁随说。
常文幸:“好!”
宁随:“我还要抹茶味的!”
常文幸:“再加一个原味的?”
宁随顿住,心虚道:“三个球有点贵吧?”
常文幸笑着:“没事,这不你刚才累到了吗,当给你补充体力。”
宁随别过头,也跟着那么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
艳阳高照的日子,我看着冰淇淋球堆在甜筒上,一个,两个,三个,粉的绿的白的。
馋死了。
十五块钱一个球,两人共吃一个。
既然是买给宁随的,常文幸谢绝了宁随共享的邀请,女孩的目光忍不住落在甜甜的冰淇淋上,宁随容不得她拒绝,挖了一大勺送到常文幸嘴边,她先是直勾勾地看着宁随,有点那么不好意思,最后还是乖乖接了。
冰淇淋化成水,从四面八方流到宁随手背上,常文幸帮她拂去。
“纸,我有。”宁随说。
常文幸连忙用另一只手拉开宁随书包最外边一层拉链,扯了两张纸,擦干宁随的手背,再将她握冰淇淋那个位置用纸围住。
宁随已经单手拉好了拉链,手上还有一张纸,递给常文幸。
常文幸手指上有冰淇淋印子,她放进嘴里吃干净。
在宁随老妈子般操心的目光下,常文幸接过纸巾,擦了擦手指。
“常文幸,你一个大小姐怎么有时候这么不讲究?”宁随问。
常文幸笑而不语,又有点脸红。
到了岔路口,她们告别,我跟着宁随走,走了好久,我飞累了,干脆停在宁随的肩膀上。
“死蚊子。”我听到宁随骂我。
没礼貌。
如果我能发出人的声音,我一定要对她说这三个字。
像我这种不嫌贫爱富的蚊子不多了,不然怎么会去她家?一个外面就破破烂烂的楼,里面更是拥挤昏暗,不知道的以为在上个世纪。
推开门就是餐桌,一家三口在外面大排档用的那种木方桌上吃饭,吃的快差不多了。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宁随的妈妈是唯一抬起头看了一眼她的人,责备的语气和目光。
宁随也不回话,踩着鞋后跟把鞋发射出去,她穿拖鞋的时候我看到了,袜子上有两个洞。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们还是对宁随这么差。
宁随家的八卦我了解个大概,总的来说,像后妈的亲妈,继父,继父和亲妈生的儿子生病了,被当成血包的宁随。
“来吃饭。”宁随的继父杨卫波忽然甩了下筷子,依旧没抬头看人。
杨子豪还是病怏怏的,夹走桌上最后一个鸡翅,这一桌菜,被吃的差不多了。
杨卫波是在邀请宁随吃剩的那几颗花生米吗?
蚊子也无语了。
“假惺惺。”宁随也不看他们,径直向她卧室走去,拽兮兮的。
我心里直夸她有骨气。
“怎么说话的呢?”黄婵芳沉着脸说,筷子吧嗒一下扣桌上。
“妈,我去复习了。”杨子豪站起来。
黄婵芳立即站起来,温柔道:“我买了你喜欢的橙汁,等会给你送进来哈,门先别锁。”
宁随关上门,她没锁门,我飞到锁那边,锁是坏的。
她的房间......只摆的下一张床,床下面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过道极窄,墙上挂了一个半臂宽的窗户,没窗帘,窗户上贴满了花花绿绿的贴纸。
然后我闻到了一股,烟的味道。
噢......她真成小太妹了,坐在床上不太熟练地吐烟,烟给她熏出一脸泪水,呛得她直咳嗽,狼狈死了。
“宁随,你在干嘛?!”黄婵芳听到打火机的声音,气势汹汹地从儿子房间跑出来。
宁随在她开门之前,叼着烟一个飞身下床,迅速将床底下俩行李箱拖出来,正好抵在床和门之间,严丝合缝。
“你是不是偷你叔叔的烟了?!”黄婵芳捶门的声音可吓人了,像是在猛拍别人的心脏。
宁随的背贴在墙上,拿下嘴里的烟,闭着眼睛,被熏得难受,又是几滴泪不受控地落下来,嘴边还挂着嘲讽的笑。
“我偷他爹的。”她轻声骂了一句。
然后她大声对外面说了一句:“你们晚上声音小点行吗?”
作为一只蚊子,我竟然一下想到那种不可描述的事情。
果然,黄婵芳偃旗息鼓了。
宁随一个女孩流里流气的程度,超乎我的想象。
宁随在抽烟这事上有点天赋,第二根就看上去老辣娴熟了,火星子夹在两指间,一吞一吐,很有那个颓废的劲儿。
抽完她闻了闻自己的手指,皱了皱眉,看向门那边,最后从行李箱里拿出一瓶香水,喷在手上。
十多年里我去过很多人家里,有穷的,有富的,渐渐练就了一身非凡的品味。
闻闻这香水的味道,就知道是宁随买不起的那种。
要么是偷的,要么是捡的,要么是常文幸送的。
后者可能更大,刚刚我在常文幸身上也闻到淡淡的香气。
她喷了太多的香水,和着烟味,简直要把我闷死了,她就是不开窗,懒懒躺在床上,翘着个二郎腿,像有什么心事。
我纳闷,她这个年纪,回家竟然不做作业的吗?
不对,她一看就是不好好学习的人。
她家挺忙的,短短一个多小时,我听到洗碗的声音,洗衣服的声音,球赛的声音,打游戏的声音,煲电话粥的声音。
外面闹哄哄,房间里面却安静得诡异,我都要怀疑宁随虽然睁着眼睛,却睡过去了。
整个过程里她就喝了几次水。
宁随的肚子咕咕叫,原来她是饿了,又碍于脸面不出去。
又过了半小时,宁随接了一个电话,常文幸打来的,她起身去开门。
我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呼吸一点新鲜空气了。
“你去哪儿?”黄婵芳已经褪下刚才的尴尬,板着脸拦在宁随前面。
宁随一把推开她,丝滑地穿上鞋。
“宁随你给我站住!”黄婵芳怒吼道。
沙发上的杨卫波也站起来。
“你是不是早恋了,跟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黄婵芳怒不可遏,抓住宁随的衣领子。
我真后悔生下你!
我直觉她下一句说这个。
宁随也瞪着她,没心没肺地说:“烦不烦啊?我就是不三不四的人呢。”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直到杨卫波摆摆手,说了句:“婵芳,由她去吧。”
常文幸在另外一个小区等宁随,她提着一个保温盒,远远地对宁随笑。
看宁随吃得狼吞虎咽,常文幸愧疚道:“又害你错过你家饭点了。”
宁随停下来:“我故意的呢,我就爱吃你家的饭。”
看来这不是常文幸第一次给宁随雪中送饭啊,我感到欣慰,好歹有个对宁随好的人了。
“对了,这个给你。”常文幸拿出一个绣着金线的小福袋。
“什么啊?”宁随打开,捞出一条紫色的水晶手链。
“我戴这个不合适。”宁随还给她。
常文幸把手链戴宁随手上,惊叹道:“多好看啊。”
宁随吞下嘴里的丸子:“不是,你看我这个气质,就不适合戴这些玩意儿。”
常文幸握住她的手,郑重道:“这是紫水晶,我小姨从国外带回来的,说是可以给人带来幸运。”
常文幸说这话时好温柔,那双眼睛黑曜石似的,闪着光。
她和宁随对视,我品出了一些不寻常的气息。
“诶,你抽烟啦?”常文幸凑近宁随的手指。
“别闻,臭得很。”宁随连忙把手抽回去,转了转手腕上的水晶,“你哪来的小姨?”
两人坐在小区的花坛边,常文幸两手撑在腿边,略微弯着腰:“我小姨小时候被人拐走了,今年才找到我们家。”
“啊,那她好可怜。”宁随终于在现实生活里,遇到比她惨的人了。
常文幸:“可怜倒是说不上,我小姨之前做跨国生意,现在财富自由了。”
宁随:“......”
常文幸搂住宁随的肩膀:“改天我带你见见她?”
“不了不了。”宁随吃完了。
保温盒里的饭菜被吃得干干净净。
“你放心,我小姨不是那种带有色眼镜看人的人,她要是看到你,会喜欢你的。”常文幸一边说,一边收拾饭盒。
“我不喜欢见别人的家长。”宁随说。
“文幸。”一个女人从远处走过来,大波浪卷,穿着棕色吊带背心,短裤,外面披了个花纹的纱制长披肩,走路颇有风情。
“小姨。”常文幸看到她时,眼睛都亮了亮。
宁随也是,听到常文幸叫那女人小姨,却微微转过头,变得有些扭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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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她的青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