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餐桌上已经俨然升起了一幅烟火暖融的盛景。
陆之景夜里睡睡醒醒，醒了就爬起来翻翻卷宗，困了，就靠在床上眯上一两小时。
台灯在卷宗堆叠的间隙里投下昏黄光晕，钢笔尖悬在笔录的第八页迟迟未落，她总觉得此案另有蹊跷，如果凶手真的要杀人，会选择这么笨的方式吗？
KTV里这么多人在，如此明目张胆？
她看了那么多人的口供和笔录，看的出来死者刘小玲生前是一个怯懦的人，她和宋彬这些有钱人来往，想要的不过也就是多点资源，多挣点钱罢了。
这样一个逆来顺受的人会招惹到什么样的仇家呢？
陆之景用食指关节抵住眉心反复摩挲，钢笔尖在"社会关系"条目下洇开墨点。
KTV包间内也没有监控……
“小姐，不吃早饭吗？”
佣人阿姨在身后叫住了刚准备出门的陆之景，她回头看着那些精心准备的早点，又折回去拿了两片吐司，举在手里，“这就够了。”
陆之景叼着吐司单手开车门时，余光瞥见阳台上的秋潼，但她也不顾上打招呼，眼下满是晕着熬夜的青灰。
佣人又追出来往她的车上塞了盒温热的牛奶："小姐，好歹喝口热的，夫人说这胃病上周才犯过。"
“好的，谢谢。”
和秋潼的颐指气使不同，陆之景对佣人都特别有礼貌，很受别人的喜爱。
车尾气卷起几片落叶时，二楼阳台的白纱帘也随风飘起，看到陆之景远去，她也明白，这个女人和当初一样，一样决绝。
二队队长栗风一大早就带着两名刑警等在办公室门口，同样的煎饼果子，今天整了三套。
“早啊，栗队，今天这么早？”
“也就比你早一会会。”
他看着陆之景手里拿着车钥匙便调侃道，“哟，陆队昨晚回家睡的啊，我还真以为你是拼命三娘，石头做的呢！”
陆之景看着他浮夸的笑脸，只是冷笑一声，进了办公室。
“栗队长，查访的怎么样了，有新发现吗？”
“有啊。”
说话间隙，小吴和周颖也刚到办公室，还没进门，周颖就大喊，“我靠，谁一大早就吃这么油的东西啊！？一股子煎饼味儿。”
“煎饼果子怎么了，多香啊？”
"栗队你买的吧？"周颖举着包裹的物证袋跨过门槛，透明密封袋内侧还黏着可疑的油渍，“新发现啊，陆队，快看咱们小吴找到了啥！”
陆之景靠近一看，居然是试剂瓶，“哪里找到的？”
周颖一脸得意，“ktv后巷的废水沟里找着的！”
"哟呵！"栗风咬着最后一口煎饼凑近物证袋，芝麻粒从嘴角掉在地上，"厉害啊，我们队的人愣是翻了一天一夜的垃圾桶，原来这玩意儿在废水沟里啊。"
说完，他走到小吴面前继续调侃，“挺臭的吧，回家得洗好几遍吧。”
“哼，我可是带了两层口罩，徒手捞起的。”说完，他拍了拍栗风的肩膀，笑嘻嘻的模样，让栗风赶紧缩着肩膀往后躲了躲。
栗风突然伸手揉乱他发顶："你小子倒是长本事了，知道戴两层口罩了是吧？"
此时的陆之景无心听他们打闹，她仔细观察着上面的标签，依稀可见印着秋氏集团的logo，这下子，是没跑了。
“这下物证齐了，可以逮人吧，陆队。”
“逮人？你想逮谁？”
“秋氏集团大小姐啊，还能有谁，这试剂管上赫然写着她家公司的名字，再加上死者却因此物中毒身亡，这不很清晰明了吗？”
陆之景弯着腰看着塑料袋里的物证，抬眼白了他一眼问，“动机呢？她为什么要去杀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而且还如此的明目张胆。”
周颖冲上来帮话，“就是！人家秋氏大小姐有钱有颜的，要去杀一个十三线小明星？”
“那万一是情杀呢！？”
“情杀？”众人异口同声。
“对啊！”
栗风瞬间化身福尔摩斯，对这些事展开了自己的推理，“我昨天一夜没睡，仔细分析过了，你看啊，这死者和宋彬之间是有恋情关系的，就算不是恋情，也是暧昧关系，那这宋彬和秋潼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她多年在国外未归，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发现宋彬背着她居然和这么多女人有染，关键还把人带来她面前挑衅，于是她一气之下就杀了她！”
小吴听进去，“哦~栗队，你的意思是，秋小姐和宋彬是情侣，因为吃醋杀人？”
“对头，小伙子，有长进嘛。”
“你看，如果这样推理，是不是一切都变得很合理了呢？”
陆之景摇了摇头，心想，真是合理你大爷……
“请问你从哪里得知，秋潼和宋彬是有不正当关系的？自己猜测嘛？栗队。”
栗风叹气，“陆队啊，你还真是太年轻啊，我们查案呢，不能光靠理性的判断，还要去社会上搜集搜集消息的，秋宋两家想要联姻的想法，连路边卖红薯的大爷都知道。”
“他们最多只是朋友关系。”
“你这么确定。”
“嗯。”
“所以，你的推理不合理。”
栗风指尖无意识摩挲制服口袋里的烟盒，他眯起眼睛审视着陆之景，“哦，我知道了，你在包庇。”
“我没有。”
“还说没有，这些证据都表明秋潼目前是嫌疑最大的，再说了，你凭什么这果断地说她和宋彬一点关系都没有，万一人家之间暗生情愫呢，再说了，那宋彬也算是一表人才吧，这秋潼不喜欢男人，难道喜欢女人啊，切！”
陆之景叹了口气，她都不知道栗风这种头脑是怎么当上队长的，她也懒得和他争辩，她手指勾勾，叫来周颖，“陆队。”
“那个，你一会把小吴找的这个试剂管拿去给法证，让他去验一下管内的残留物和死者体内的毒物是否一致，如果一致的话，再验一下瓶口周边的指纹还能不能检测出来。”
“好的，陆队。”
说完陆之景又将头转过来看向栗风，“对了，栗队，别怪我不给你消息，我昨天去过宋彬家了，也问过秋潼，事发前几日，陆斯昂曾问秋潼要了好几管小样拿去做实验，所以目前拥有GI嫌疑的，不止秋潼一个，还有这个叫陆斯昂的，所以我建议栗队如果有时间，最好跑一趟实验所，仔细问问呢？”
栗风捏着烟盒的手指骤然收紧，铝制包装发出细碎声响，表情有些尴尬，“有这种事？”
陆之景点头，“嗯。”
周颖也跟着点头，“嗯。”
“行吧，那我今天就去实验所会会这个叫陆斯昂的。”
“好的，麻烦了。”陆之景阴阳道。
“下次有这种消息，早点说，打个电话也行啊。”
“好的。”
—
陆之景抽空又去了趟法医老杨那里，一进门，一股子的消毒水味袭来，不锈钢器械在冷光下泛着森森银芒。
解剖台前的老杨正用镊子夹起离心管，听见动静头也不抬："陆队不用去查案啊，跑我这来了。"
陆之景看着台上的尸体问，“新案子？”
“是啊，你也听说啦，昨晚刚送来的，年纪轻轻的。”
老杨将离心管浸入水浴箱，指尖敲了敲解剖台边缘的金属托盘，"哎，你的那个案子不都报告写好发你了吧，怎么啦？还有什么疑问。"
“嗯，就是想过来再了解了解。”
老杨笑了，“你啊，就是过分谨慎，同样的事情总要想了再想，问了再问，就算是手下已经问好了的口供，估计你还要百般细磨，不放心的时候，还要自己再亲自去问一趟。”
“我只是觉得奇怪。”
“哪里奇怪？”
“你说死者是被毒死的，可是凶手这么粗心和没脑子的么，在包间内害人？况且这个药物只要服用很快就会毒发……”
"那你的意思是死者是自杀的？"老杨突然摘掉橡胶手套，"所以说你这毛病啊——"
他走到陆远处的办公桌上拿起茶杯“疑心病太重。”
陆之景的目光突然定格住了，老杨举着茶杯的手顿在半空。他返回到陆之景的身边，点了点头，“不过，你的猜测或许也并无道理，有时候我们查案子喜欢越查越复杂，但是回归到事件最开始的时候，或许本质上和我们先入为主的想法有很大区别。”
老杨的指节无意识摩挲着茶杯壁，陶瓷表面传来细微的颗粒感，他镜片上投下转瞬即逝的蓝光，"GI这种药物虽然有很大的毒性，但是少量服用不一定能致死，死者体内的药性浓度其实并不高，严重低于一管5ml的量，你说如果凶手真的要害人的话，直接全部倒进就被不就好了。"
“嗯……”
“那万一凶手并不懂这些呢，他以为一点点药量就可以致死？”
老杨摇摇头，“我倒不这么认为，我反而觉得这剂量是精心计算过的，只不过死者身体素质太差了，以至于一点点剂量，就要了她的命。”
老杨的眼镜滑到鼻尖，“以前倒也不是没有过如此案例，比如……”
“骗保？”
陆之景顿时想到之前滨城一起很大的骗保案。
老杨笑笑，“陆队，这一切都只是我们的猜测，死者的死因很简单，就是中毒身亡而已，相比那些查不出死因的死者，至少给了我们一些线索吧。”
“嗯。”
“陆队啊，你还年轻，不像你师傅老谋深算的，我想你肯定有遗漏的细节。”
说完，老杨看了眼墙上的钟表，“七十二小时就快到啰，你要尽快，别让嫌疑人有时间逃跑。”
—
回到办公室后，陆之景立刻叫上周颖和小吴一起去滨城最大的足球俱乐部，小吴一边开车一边问陆队，“陆队，那管物证，有结果了吗？”
陆之景带着墨镜看着窗外，若有所思，“不会那么快的，你以为我们这里是港城的技术吗？”
“好吧。”小吴有点失落，这是他辛辛苦苦找的物证，很想能够从这上面发现重要线索，“也是，这东西都泡在废水沟里那么久了，指纹什么的估计也都没了吧？”
他的口气带着点试探。
陆之景摘下墨镜用衣角慢慢擦拭镜片，"检测报告还没出呢，不管能否发现新的线索，总归是个重要物证，你做的很棒。"
周颖从后座探身按住小吴的肩膀，发丝间飘来淡淡的茉莉香，她笑嘻嘻的，"老大夸你做的棒呢！"
小吴耳尖微红，自从来了一队以后，陆之景一直是他的偶像，能够被偶像夸夸，心里简直乐开花来。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后视镜里倒映出年轻人咧到耳根的嘴角。
轮胎碾过减速带发出闷响,陆之景重新戴上墨镜时，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巨大的球场。
"待会见到俱乐部负责人，周颖负责做笔录，小吴负责观察周围环境。"
“好的。”
周颖掏出记事本来准备，腕间银链撞的叮当作响，“新买的？”
“嗯！”
“先摘了，问完话后再戴。”
“喔喔！”
周颖慌张地赶紧摘下，被一旁的小吴吐槽，“不要命了，跟着陆队出来，还不长点心？”
“忘了忘了，昨晚爽哥刚给我买的，我图个新鲜，就带上了。”
“快摘了吧。”
俱乐部的负责人过来，态度有礼，“警官，请问你们来有什么事啊？”
陆之昂从文件夹里掏出三张照片放在负责人面前，“这三个人是你们俱乐部的吧，我要见他们。”
负责人喉结滚动两下，目光扫过照片上的烫金俱乐部编号，他掏出手帕擦了擦额角，“不巧得很，李教练今天下午要带学员去海南集训，他们几个不一定在.....”
镜片寒光一闪，陆之景突然倾身逼近，墨镜边缘几乎抵上对方发颤的眼皮，“叫他们过来，马上。”
“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