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已到,阿那颜天不亮便借用客栈的厨房给阿那然准备他最喜欢的吃食。阿那然见到母亲为自己做了满满一桌吃的好吃的,高兴地手舞足蹈。
自从他和母亲在外婆的掩护下成功逃出御妖国后,他们就开始了颠沛流离的生活,没吃过一顿饱饭,没睡过一日囫囵觉,终日在担惊受怕中过活。不曾想自三日前他被一伙歹人袭击后,母亲就变了。她起初是时常背着自己哭泣,后来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不仅不再烦忧,反而精神焕发。阿那然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母亲也不愿让他知道,但只要母亲高兴,那他便无所畏惧。
席间,阿那颜欣慰地望着吃地津津有味阿那然,时不时为他添几筷子他最爱吃的东西。
“别光吃肉,多吃点菜。来,这是你最爱吃的豆腐煎,凉了就不好吃了。”
阿那然虽是男孩,但心思细腻敏感。他察觉出了母亲的异样,于是试探地问道:“母亲今日又这么高兴,难道是有父亲的消息了吗?是不是之前都搞错啦,我们马上就要见到父亲了吗?”
阿那颜避而不答,只叫他安心吃饭,到时候变自知晓一切。
席未过半,温馨的时光突然被不速之客打断。师山海如约而至,一同前来的还有张家主。
张念见到阿那然时,只觉全身血液都已凝固。
像!太像了!即便自己是阿正的生父,一时也难以分辨出两个孩子。张念按耐住心中的澎湃,回首对师山海轻轻点了下头。
“又是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屡屡追着我们不放?”阿那然认得师山海,三日前他就是被这伙贼人所伤。
“小然乖乖吃饭,为娘去和他们谈谈,不用担心。”
阿那颜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转身道:“张家主,我们借一步说话吧。”
张念欣然同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阿那颜、张念、师山海,三人一同走到旁边隔间密谈。
“三日之期已到,不知夫人最终要作何打算?”张念彬彬有礼,笑意浅浅。
阿那颜冷哼了一声,不屑一顾,心中暗骂其虚伪。
“我若执意不将他交给你们,难道张家还真能用强不成?堂堂一气盟张家,就不怕此事传开被世人耻笑,在江湖上再无信誉可言吗?”
自见到阿那然的那一刻起,张念变认定了他。这孩子一看便知是个难得一见的好苗子,稍加培养便可成为黑剑山庄的一柄利器。张念虽心里十分得意,但面上还是不能让旁人看出分毫。
“夫人多虑了,我黑剑山庄凭忠信立世,绝不会做出恃强凌弱的行径。夫人真不舍得,那张家断没有强求的道理。可夫人如果能改变心意,张家也自然不会亏待夫人。”
张念说罢,师山海便打开隔间的门招呼了一声,随即便有手下抬进来一大一小的两个宝箱摆在阿那颜面前。阿那然见门开了,随即起身想一探究竟,可刚一抻脖就被家主亲卫死死钳住,连声音都无法发出。一切都被阿那颜看在眼里,但她却并未阻止。
宝箱打开,大的里面装的是高级功法和符咒法宝,小的里面装的则是金灿灿的黄金。
“如此诚意,不知夫人可否三思?”
师山海调查了阿那颜的过往,认定其是卖子求荣之人,迟迟不肯松口不过是想讨价还价罢了。
张家上下对的轻蔑勾起了阿那颜的怒火,她忍无可忍,一脚踢开宝箱,指着张念的鼻子咆哮。
“别装了!什么夫人?什么诚意?不就是你儿子活不长了,想拿我儿子当替身瞒天过海,以此来维持你们张家的脸面的吗?还真以为我傻啊?”
阿那然和母亲仅有一门之隔,里面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他万万没想到这些人竟是冲自己来的。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拼命挣扎,家主亲卫见状手劲又重了几分,仿佛势要将阿那然的头颅碾进地里,毫无尊严可言。
张家规矩极严,里里外外围得像铁桶一样,不可能走漏半点风声。师山海虽一时想不出阿那颜是如何得知此等隐秘之事,但只觉眼前这个妇人着实危险,必须立即除掉,否则日后必会给张家带来祸患!想到这里,他杀心骤起,刚一唤出黑剑便被张念制止。
“不得无礼,还不快快退下。”
阿那颜见师山海忿忿地收了剑,心中暗道:九惑大人果然没有骗我,看样子张家的那个小崽子确实没几日好活了。等小然顺利进入张家,尔等鼠辈早晚会落到我们娘俩手里。暂且嚣张几天吧,看我到时怎么收拾你们。
想到这里,阿那颜不禁有些得意。她慢悠悠地将早已写好的卖身契放到案上,拿起毛笔吸饱墨汁递到张念跟前。
“其实想封我的口也不难,只需家主亲自在这封卖身契上签字画押,再付上五两银子,我们便钱货两清了。我一厢情愿苦等张生五年,而今既已知晓真相,便不愿与张家再有任何瓜葛。五两银子足以,其余的东西我一概不要。”
“区区一张卖身契何须家主亲笔?你这毒妇莫不是还想以此为把柄来要挟张家?真是自不量力,痴心妄想!”
既如此阿那颜也不废话,只见她嘴角扯出一抹残忍的微笑,反手便祭出了御妖铃。铃音绕梁,阿那然应声倒地,抽出不止。
“好痛!娘,我心口痛,阿娘救救我......”
阿那颜的嘴角扯出一抹残忍的微笑,先前她是那么珍视自己的孩子,可此时却对他的痛苦视若无睹。
“你做了什么?”
“我在小然体内放了噬心妖,半盏茶后若家主还做不了决定,我保证他连骨头渣滓都剩不下,到时您又该去哪找替身呢?”
噬心妖小如米粒,一旦钻进人体便会食其心脏,然后身体巨变,眨眼的功夫便会将人整个吞噬。噬心妖没有灵智,但只要中了御妖符便会按御妖铃的指示来进食或休眠。
黑剑张家威名远扬,从没有人敢当他的面如此嚣张。阿那颜明晃晃的挑衅令张家主极为不悦,他脸色一沉,凤目微挑,薄唇轻抿。剑指挥出,一道玄色剑气以一极难注意到的角度刺向阿那颜,可谓来势汹汹。
铛!
剑气还未碰到她,便被一股无形的结界弹开。张念眉头紧锁,自知小觑了这个女人。她到底是御妖国贵族家的千金,能从国主的追杀中携幼子全身而退,确实有点本事。
“你怎么会?”
“我怎会?家主是想问我怎会知道你儿子命不久矣,需要我儿做替身来支撑张家的脸面。还是说我怎会挡住你全力一击?真当老娘吃素的不成?你们也不打听打听,当年老龙城的那个龙妖是谁杀的。鱼死网破的底气我还是有的,张家主快点做决定吧,你只有这一个选择。除非......”
阿那颜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十分有趣的事情,咯咯咯地笑弯了腰。
她讥讽道:“除非呀,你们去求妖啊。我识一妖名为颜如玉,他可以变化成任何样子。若你们能抓到他,我倒是可以无偿传授给张家顶级的御妖之法。”
你一言我一语,半炷香的功夫过去了。阿那然的声音越来越弱,身体蜷抱一团,七窍流血,气若悬丝。张念在赌,他赌阿那颜只是在虚张声势,她不不会对自己的骨肉下死手。可眼见小然的情况愈发糟糕,自己一时又无可奈可,心中更是烦躁不已。阿那颜虽然不好对付,但也不是没办法。只是真要打起来势必会闹出大动静,到时会更加麻烦。
“快住手!虎毒还不食子,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张生拿我做疗愈情伤的替身,骗苦了我,怎么不见他有报应?我现在一见到他那张脸就会想到张生和你们张家的种种恶行,这孩子贱命一条,倒不如死了干净。姓师的说得不错,我就是要拿住张家的把柄,让你们担惊受怕一辈子!这都是你们欠我的,是你们逼得!”
阿那颜声嘶力竭地怒吼,几近疯狂。在看不见的地方,她隐入紫色袍袖的素手正剧烈抖动。指尖刺进皮肉,钻心的痛处时刻提醒着她不能心软。事关小然的前程,她不能功亏一篑。只有让张念相信这份母子之情彻底断绝,这样他们才能对小然放心,由此小然也才能有在张家立足的根本。
这是一场豪赌,不狠不成活。
“够了,我答应你!”
铃声止,死去活来的折磨骤然消失。阿那然勉强睁开眼睛,透过门缝困惑地看向里面这个女人,汗水和泪水混杂一起默默的往下流。他第一次感觉母亲是这样陌生,陌生得令他脊背发寒。
他的意识有些模糊,嘴里喃喃道:“阿娘,为什么?为什么不要小然了?”
张念拂袖跪坐在案前,破开宣纸,准备研磨签卖身契。
“家主,写不得啊......”
师山海半跪着握住张念执笔的手,眼眸猩红,隐隐似有泪光闪烁,恳切而悲戚。
“无事”
张念安抚地拍了拍师山海,含笑着摇头。师山海无奈放手,眼睁睁看着他在契书签字画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