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竹亭之斩断退路的成全》 第1章 天妒英才 夜深沉,犹如一位毫无生机的垂垂老者,散发着濒死一般的沉寂。 在黑剑山庄的祠堂,一位身着玄色长衫的剑客正长跪于祖宗牌位前虔诚地祷告。 “张家列祖列宗在上,张家现任家主张念,恳求各位先辈保佑我张家少主张正今夜能顺利渡过此劫,往后平安无虞,顺遂康健……” 张家主每说一句便要磕上三个响头,那额头已是猩红一片,嘴角也泛起白皮。豆大的汗珠不断滴落在青砖上,烛火随风摇曳,映照出他惨白的脸色和布满血丝的双眼。 “张正这孩子小小年纪,在剑术上的造诣便已超过大部分族内高手。他聪颖好学,刻苦勤奋,为人正直善良,是盟内难得一见的奇才,更是我张家黑剑的希望。假以时日,我儿定能让黑剑超越王权,成为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剑!晚辈张念以家主之名祈求各位先祖,求你们保佑我儿彻底好起来吧!为了张家的前途,吾愿倾尽所有,就算让我以命相抵也在所不惜……” 张念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伏在地上的身躯在微微发颤。平日一向杀伐果断,令人妖两界全都闻风丧胆的张家主,此刻竟如同孤魂野鬼一般,弱小、无助、令人心疼。 “家主……?”张家医官踌躇地站在祠堂外,怯生生地朝里面叫了一声 不愿被下面人看见家主狼狈样子的张念,不着痕迹地擦干泪痕,起身快速平复好心绪,弹了弹衣袖,重现往日威严。 “说” 家主冰冷低沉的声音令医官心中一震,压抑的感觉压得他连大气都不敢出。医官深施一礼,硬着头皮道: “回禀家主,少主的伤情暂时稳定住了,只是日后切不可再动剑了。以少主如今的身体,使用黑剑技法就是在加速燃烧寿元。这次盟内问剑,少主为了战胜王权公子,竟然学那王权无暮以命燃技。能从鬼门关救回来已属不易,若能谨遵医嘱仔细调养,未来或许还能有十年八载可活。” “怎么会……正儿还那么小,这怎么可能……你都在说些什么呀?”张念难以置信地看着医官,喉咙中的哽咽已快抑制不住内心的波涛汹涌。 张正少主气质如兰,是一位真正的君子。他对张家的每个人都极好,就算面对旁支的挑衅和暗害,他也都一笑而过,不曾追究。明明是这么好的孩子,为何老天非要他遭受如此不公的命运啊。 医官越想越自责,当即跪下道:“家主,是属下无能,医治不好少主的身体,属下甘愿接受任何惩罚。也请家主为了张家的大局着想,早作打算。” 医官说出的每一个字都犹如惊雷一般在张念脑中炸开,无形中似有一双手在搓揉他的心脏,令他无法喘息。 张家主老来得子,张正是他唯一也是最珍视的孩子。张正与王权家的少爷都是一气盟公认的天才,张正百日抓周的时候,第一次握住黑剑便使是黑剑发出强大的剑气,三岁时仅用一根竹棍就挥出了张家剑法“守·强”的剑意。 中原武学世家林立,看似有一气盟盟主王权世家在统领一切,实则大家是谁也不服谁,弱肉强食,明争暗斗,如此才是盟中常态。张正拥有如此强大的天赋,无疑是给张家的江湖地位增添了一张底牌。 张念神情低落地走到医官面前,拍了拍他:“正儿自有他的命数,与你无关。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是,属下告退,万望家主保重身体。” 无法冷静,无法思考,唯有任由愤怒和痛苦将他一点点吞噬。曾经的张家主是那么英明神武,斩妖除魔无数,拯救过数不清的家庭。如今轮到自己的孩子需要被拯救,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无能为力的恐惧折磨得他心力交瘁,令他得不到救赎。 “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啊……!”张念终于无法压制心中的悲伤,仰天哀嚎。 今夜的圆月很亮,张念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银白的月光让他努力在外人面前藏起的孤寂无所遁形。夜深风起,冷风将张家主终日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吹散。他踉跄了一下,“哇”地吐出一大滩鲜血。 “家主小心身子,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少爷或许还有机会。” 一个人影突然现身扶住了张念,他利落地为家主披好披风,随即又取出一方净帕毕恭毕敬呈上。 此人名叫师山海,是黑剑山庄的管家,也是张念最信任的人。 张念一顿,黯然的双眸突然有了一丝光亮。“你有办法了?” “老奴听说南边的蛭妖族的妖王翠玉灵十分擅长治愈术……” “住口,那可是妖!谁给你的胆子,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师山海不以为意,“家主息怒,人如何?妖又如何?我张家虽为一气盟的一员,但却从未像其他世家那样嗜杀、滥杀妖类。眼下寻常的救治之法对少爷已经不起作用了,家主何不另辟他法?我知家主的顾虑,但为了少爷,为了张家的前途,老奴觉得家主不宜再遵循那‘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迂腐之言。” “够了山海! 这些话我就当没听过,以后不要再说了。” 张念虽然斥责了师山海,但心里也有些被他说动。妖的寿命远高于人,妖族依自己特性修炼出来的妖法更是人类无法企及的力量。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人妖两族自古以来便势同水火。站在家主的立场上,他绝不能支持自己人向妖寻求帮助的行径。 师山海也意识到自己的言辞有些激进,于是以退为进道:“家主别嫌我啰嗦,老奴也是为家主着想,绝无二心。退一步就算不借助妖力,这世上还有许多不为我们所知的奇人异士和灵丹妙药。青木家是盟内的百事通,与张家的关系也不错。若能求得他们帮助,定能有所收获。” 张念边走边思考,没有立即表态。过了许久,他才凝重地摇摇头道:“不妥,纸里包不住火,正儿的事情一旦被有心人知道,定会借题发挥。我身为家主,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毁掉张家百年基业和清誉。” 张家剑的威名始于百年前的一个暗夜,开宗立派的张风曾是当时的王权少主-王权无暮的贴身护卫。众所周知,天下第一的王权剑拥有风、雨、雷、电四大护法,而张风便是新一代的“风剑卫”。 无暮少主是个极好的人,可他的父亲却因嫉妒儿子的才能而将其一剑杀死。王权家主将儿子的死伪装成龙妖所谓,并在众人面前演出一副慈父样子收买人心。 忠于无暮少主的张风,根本不将王权家主的剑放在眼里。他憎恨王权家主虚伪丑恶的嘴脸,一怒之下创出仅次于天地一见的黑剑。自此张风离开了王权家,一心钻研黑剑。短短几年时间,张家的实力就发展得极大。 张家剑法狠戾诡谲,就算强如王权,若无神剑也难与之相抗。单论招式,张家剑犹在王权之上,故而被称为“天下第二”剑。 中原武林向来强者为尊,任谁都想得到这样的绝学称霸一方。 张家年轻一代里,唯有张正一枝独秀。在新的接班人还未培养出来之前,张正命不久矣的消息若被传开,必会使张家受到重创。 面对家主的忧虑,师山海已经想好完全之策。他试探地问道:“纸确实是包不住火,但若我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呢?” 张念停下脚步,回头凝视着师山海,突然有了兴趣:“仔细说说。” “家族不妨位少爷物色一个替身,明面上让他为少爷亮相、立威,代表少爷去除掉那些有狼子野心对张家不怀好意的人。暗中我们悄悄为少爷治病,由替身来做药人。这样既不会引起别人怀疑,又能为少爷多添一份保障,两全其美。如果事情败露,我们便把替身推出去顶罪,撇清他与我们张家的关系。” 张面紧了紧披风,凤眼低垂,叫人看不出喜怒。 “看来你已经为少主物色好替身了?是谁家的孩子啊?” 师山海不敢含糊,抱拳于胸半跪在家主身前,郑重地说道:“回禀家主,是三老在外面的孩子。老奴见过那孩子,除了年龄比少主小些,左脚没有六之外,其余与少主一模一样。” “老三在外面还有个孩子?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此事老奴也是刚刚知晓。7年前,张生公子与南宫家小姐相恋。不想南宫家为和王权家结交,竟强行将南宫小姐送给王权山庄的长老为妾。张生公子阻拦未果,便伤心地离开张家外出游历。游历到御妖国时,公子遇见了与南宫小姐性情相似的阿那颜。两人情投意合,相守不到两年,公子就因家主的急召而与阿那颜分别。半年后,阿那颜生下公子的孩子。不知为何,阿那颜这些年不曾与三长老联络过。直到近日,阿那家被御妖国主下令抄家,阿那颜死里逃生,这才带着孩子来到中原。想必是来投奔三长老的。” 信息量太大,张家主完全被惊住了,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张家族规:秉持正义之心,担当道义之责。自强守境,重情忠信。以剑破暗沉,斩断世间所有不公。 黑剑因情义而生,重情重义乃是张家代代相传的铁律。张家主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亲弟弟,黑剑山庄的护法长老,竟会做出如此薄情寡义之事。 张念越想越气,愤然拂袖,“张生怎么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家主息怒,我已暗中调查清楚,三长老对于阿那颜的近况还有孩子的事情毫不知情。若不是下面弟子来报,有人在四处打听三长老的旧事,我们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孩子。不过请家主放心,我已经把这对母子严密监视起来了,不会叫他们有丝毫抹黑张家的可能。” 张念仰视明月,轻轻叹了口气:“整个张家我最信任的就是你,替身的事情就依你的意思办吧。不过切记不要让任何人知道那孩子的存在,尤其是老三。另外你办事的时候要对孩子的母亲客气点,尽量满足人家要求。毕竟老三爱过的人,最好不要闹得鱼死网破。” “得令!” 第2章 威逼利诱 今年中原少雨,好不容盼着易出了三伏,转眼又遇上秋老虎。午后的日头把大地烤得直冒烟,滚滚热浪将繁华的街面“清”个干净,就连走街串巷的货郎们也都收起摊子找地方避暑。 阿那颜神情恍惚地从如意楼出来,呆呆的站在街边,脑中一遍遍浮现着青木家弟子所告诉她的事情。 当年张生匆匆忙忙与自己分别,然后便再无音讯。她本以为是张家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才将自己的爱人绊住,不曾想这其中缘由竟是张生得知自己旧爱恢复了自由身,他急着回去求取。 那年江畔花下,张生与自己相拥,说着世间最动听的情话,许下相守一生的承诺。她直到今日才得知,这份承诺从来都不属于自己。从始至终,她阿那颜都只是南宫小姐的替身而已,是张生痛苦时的一剂灵药。只要他心中的伤口愈合,自己便再无价值。 愤怒、不甘、怨恨、悲伤、痛苦......无尽的思绪如潮水般袭来,压得她喘不过气。烈日当头,阿那颜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她只觉自己好像一艘被狂风暴雨裹挟的孤舟,随时都有可能倾覆,被惊涛骇浪所吞噬。 阿那颜就这样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客栈,直到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她才恍然惊醒。 小然不见了! “小然!小然你在哪?” 阿那颜疯了似的寻找孩子,被惊动的客人们纷纷出来看热闹,客栈内外一时间围上来许多人。 “夫人可是在找一个五岁左右,眉目清秀的小男孩?”店小二努力地拨开人群,关心地上前询问。 “正是!你知道他在哪吗?” 小二一边用白巾擦了把汗,一边指了指楼上道:“夫人外出时来了几位贵客,说是夫人的家人。他们为您换了上等房并预付了一月的房钱,随后带着您的孩子住进了天字一号间。领头的说......” 阿那颜不等小二说完,一掌震开身所有围观者就飞身上了客栈顶层。 天字一号间周围全是护卫,见有人擅闯,当即拔剑阻拦。 两道黑色剑气带着肃杀之意,猝不及防地扫向阿那颜头部和腹部。阿那颜向后下腰躲闪,一个翻身跳到栏杆上。她的手在腰间划过,随即一条绳镖飞出。 寒光划破空气枭枭作响,宛如一条狠毒的响尾蛇。 这条绳镖是由龙筋和龙牙制成,蕴含龙妖强大的妖力,再加上阿那颜诡异犀利的身法,刚打起来便有两三名护卫死于阿那颜之手。 防不胜防的招式令余下的护卫不敢硬碰,只能被迫躲开。其中一人吹了声口哨,瞬间又有几名护卫从暗中杀出,前面几个配合佯攻,剩下的人闪到阿那颜身后想要偷袭。 危机将至,阿那颜丝毫不慌。她抖动绳镖,镖头像长了眼睛一样,在电光火石间迅猛而精准地将明枪暗箭挡开。 阿那颜施展法术,只见银光大盛,绳镖飞出的残影好像无数把飞剑,最终她以自己为中心施展出了一个小型剑阵。 在场所有人的剑都被吸入到这个剑阵中,汇聚成了一把巨剑。 护卫们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这是张家剑法?她到底是何人?怎会张家剑?” 砰! 天字一号间紧闭的房门突然大开,一道强大的剑气劈向阿那颜,轻而易举地将剑阵撕开。阿那颜虽然毫发无损,可那巨剑却径直落下,将客栈大堂砸出个深坑。 客人们鸟兽状逃跑,唯有店里的伙计早已见怪不怪了。小二淡定且熟练地挂上“闭店”的牌子,闩好店门,然后就和所有伙计一道回家休息了。 “难怪小少爷能将张家剑法用得这么好,原来是夫人教子有方啊。”师山海缓缓从天字一号间走出,似笑非笑地打量阿那颜,审视意味十足。 阿那颜心底一沉:完了,他们和小然动手了。 “你们把我儿子怎么了?”阿那颜收回绳镖闪到师山海的身后,抬手便将银镖死死抵住师山海的喉咙。 张家护卫见状刚想动手,便被师管家制止。他淡然道:“他是我张家血脉,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不敢对小少爷怎样。你们母子从御妖国到中原逃亡多日都不曾好好休息过,在下心疼少爷,便自作主张地让少爷好好睡一觉。在下以为,上一辈的事情还是不要孩子知道得好,夫人觉得呢?” 师山海见阿那颜被说动,于是小心地捏住银镖,一寸一寸地拿开。 阿那颜收回绳镖,冷眼视之:“你们果然是张家人。” “在下师山海,是张家黑剑山庄的管家。此番带着张家的诚意而来,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夫人恕罪。” 阿那颜推开师山海跑进房间,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榻上的阿那然。 “小然...” 阿那颜反反复复检查了好几遍,确定除了阿那然头上贴着的入梦符外再无任何问题,这才松了口气。 师山海吩咐手下全部退下去料理客栈的损失,自己则坐在一旁安静煮茶。 一盏清茶煮好,师山海毕恭毕敬地递到阿那颜身前。见阿那然无动于衷,于是说道:“我们中原人爱茶,不仅喜欢喝,还要赋予它许多含义。夫人初来乍到,不知可还习惯?” 阿那颜一巴掌打掉茶盏,盛气凌人地问道:“张生派你们来的吗?他为什么不自己来见我?回去告诉张生,他要还算个男人就亲自来见我,别像个缩头乌龟躲着。派几条狗就想把老娘打发了?他做梦!三天之内我要是见不到他,你们就等着给他收尸把!” 阿那颜不愿和张家人多谈,放下狠话便抱起阿那然准备离开。 “慢着!”师山海闪到他们母子面前,拦住了去路。 “您的话我会带到,但还请您将小公子留下。我们既然找到了少爷,自然就没有让自家血脉流落在外的道理。夫人去了一趟如意楼打探消息,想必已经把身上的钱都花干净了吧?我已经交代过了,您的一切花销都由张家承担。您还有什么要求也尽管告诉在下,只要是在张家的能力范围内都可以满足夫人,就当张家替张生大人向夫人赔不是了。” 先前试探许久,这会儿终于图穷匕见。师山海的话字字诛心,阿那颜银牙紧咬,心中的怨恨到达极点,要不是顾及小然的安全,她定要和这帮伪君子拼个你死我活! “我呸,无耻至极!想拿钱买走我儿子?做梦!姑奶奶我可不是从小门小户出来的,看不上你们的臭钱。我当年真是瞎了眼才看上张生,薄情寡义、欺人太甚,张家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明白告诉你们,只要我阿那颜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让你们得逞!” 第3章 臣服九惑 阿那颜全身戒备地将小然护在怀里,言辞泼辣,神情几近疯狂。 师山海不以为然,反而觉得阿那颜的言行举止非常可笑。身为御妖师,阿那颜实力强劲,放眼整个御妖国都是排得上号的存在,但仅凭这些就想和张家角力,真是异想天开。不过师山海也理解阿那颜,毕竟事发突然,她刚刚失去了家人,现在又要被夺走相依为命的儿子,一时也确实会难以接受。于是师山海决定以退为进,给对方一点消化的时间。 “夫人请息怒,在下相信以您的实力,想要除掉我们几个杂鱼很简单,但您有能力除掉整个张家吗?黑剑山庄手眼通天,就连您的父亲还是御妖国国师的时候,见到张家人也要礼让三分。如今阿那族没落,一夜之间从贵族变成贱民,您还有留下孩子的资本吗?您就忍心让小然跟您吃苦,让他永无出头之日吗?当然,山海自知今日冒然拜访确有唐突,在下可以给夫人三天时间考虑。到时夫人若还是想不清楚,就别怪张家不讲情面了。” 师山海说罢,便带着手下长扬而去。在这空荡荡的客栈里,阿那颜抱着依然沉睡的小然痛苦地倒在地上,心里的不甘滋生出的怒火仿佛能够烧毁一切。 国主杀我,家族弃我,爱人负我,张家欺辱我.......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践踏我?为什么要让我遭受如此折磨! “因为你太弱了,因为没有权力的肥羊就只能任人宰割。你的出身就是原罪,注定什么都守不住,只有死路一条。你的母亲身份卑贱,所以你注定任人欺凌。你的父亲官至国师,但权力依然在国主之下,所以只要国主动一动嘴皮子,阿那家就注定会被满门抄斩。而你,极度渴望权力,却从来没有得到过真正属于自己的权力,所以注定要遭遇骨肉分离,被张家玩弄于股掌。” “谁?是谁在说话?滚出来,别在那装神弄鬼当缩头乌龟!”阿那颜嘴上硬气,但实际却惊恐地环顾四周,不由地升起一阵恶寒。是人是妖?这个声音为什么会知道她的身世?又为何能如此准确地说出她的心中所想?太可怕了 “本座乃天妖·九域” 云烟缭绕的香炉突然金光大盛,浓雾汇聚成一个及其妖冶、俊美、华贵的男子,男子脚踏红莲一步一步走向阿那颜,如此魅惑明艳却又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宛如谪仙下凡。阿那颜常年与妖打交道,见过姿色倾城的男子无数,其中也从未有过如此绝色。 阿那颜一时被眼前美色迷住了了眼,但下一刻便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喃喃道:“九惑?难道是黄泉族的那位?他不是被封印了吗?” 九惑听其所言,挑起阿那颜的下巴,嘴角露出一丝欣赏而又玩味的笑意。 “真不愧是御妖国最危险的御妖师,就是比中原的这些蠢货有见识。不错,本座确实被封印了,但如今封印有所松动,正是你那为‘好父亲’做的。他对因对御妖国国主心怀怨恨,想拉让整个御妖国为他陪葬,因此在临死前开启七星怨钟大开杀戒。怨钟吸收的怨力冲开了部分封印,这才使本座得以以分身的方式重见天日。说起来,你也算得上是本座的恩人呢。” 九惑高大的身躯将阿那母子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忽明忽暗的双眼露出贪婪且欣喜的精光。阿那颜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饿了许久的猛兽盯上的猎物,毛骨悚然却又无力反抗。 “你想干什么?”阿那颜心里明明慌得不行,但表面上却掩饰得很好。 九惑回答道:“你狂妄自大,是一个极端利己的人。你对权势的渴望达到了极点,理所当然地认为世间众生都应该匍匐在你的脚下。你的贪、嗔、痴、恨、恶、欲,都是本座最喜欢的养料。来吧,向本座臣服,成为本座的奴仆。本座将赐予你无上的权力,彻底将这些蝼蚁踩在脚下。” “那代价是什么?”阿那颜还很清醒,并没有被九惑所诱惑。 “放弃你的孩子,将你的灵魂和躯壳永生永世献予本座。” “不可能!我绝对不会放弃小然的!”阿那颜的语气十分坚定,她深知九惑危险,趁其不备抱着阿那然便往外跑。 霎时高墙林立,九惑轻而易举地将他们关在一片漆黑的方寸之间。 “怕什么?又不是永远见不到了。待本座助你站上权力的顶峰,到时还怕他不会回到你的身边吗?你可知张家为什么不惜花重金买子?那是因为张家少主已经时日无多了,你的儿子又与他相貌相同,他们需要阿那然来做替身。这对你们来说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只要你将自己交给本座,本座可保他坐上张家家主之位。你难道就不想看到不可一世的张家到头来却要为你儿子卖命的场景吗?” 九惑轻轻一挥,让阿那颜看见了她和小然的未来。 多年以后,她不仅当上了御妖国国师,最后还除掉了国主,将整个御妖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小然也成为了真正的张家家主,掌握实权后还利用张家资源为自己办事。小然依旧最爱吃她做的饭菜,母子同席其乐融融。 阿那颜知道黄泉族擅长时空术法,能够看到人的前世今生。只要不刻意改变因果,眼前这些都会是未来真实发生的事情。 高墙撤下,阿那颜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她放下阿那然,屈膝跪在九惑身前。 虔诚道:“阿那颜愿永生永世为主人效犬马之劳。” 「收涨20掉落后续内容」 第4章 第 4 章 三日之期已到,阿那颜天不亮便借用客栈的厨房给阿那然准备他最喜欢的吃食。阿那然见到母亲为自己做了满满一桌吃的好吃的,高兴地手舞足蹈。 自从他和母亲在外婆的掩护下成功逃出御妖国后,他们就开始了颠沛流离的生活,没吃过一顿饱饭,没睡过一日囫囵觉,终日在担惊受怕中过活。不曾想自三日前他被一伙歹人袭击后,母亲就变了。她起初是时常背着自己哭泣,后来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不仅不再烦忧,反而精神焕发。阿那然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母亲也不愿让他知道,但只要母亲高兴,那他便无所畏惧。 席间,阿那颜欣慰地望着吃地津津有味阿那然,时不时为他添几筷子他最爱吃的东西。 “别光吃肉,多吃点菜。来,这是你最爱吃的豆腐煎,凉了就不好吃了。” 阿那然虽是男孩,但心思细腻敏感。他察觉出了母亲的异样,于是试探地问道:“母亲今日又这么高兴,难道是有父亲的消息了吗?是不是之前都搞错啦,我们马上就要见到父亲了吗?” 阿那颜避而不答,只叫他安心吃饭,到时候变自知晓一切。 席未过半,温馨的时光突然被不速之客打断。师山海如约而至,一同前来的还有张家主。 张念见到阿那然时,只觉全身血液都已凝固。 像!太像了!即便自己是阿正的生父,一时也难以分辨出两个孩子。张念按耐住心中的澎湃,回首对师山海轻轻点了下头。 “又是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屡屡追着我们不放?”阿那然认得师山海,三日前他就是被这伙贼人所伤。 “小然乖乖吃饭,为娘去和他们谈谈,不用担心。” 阿那颜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转身道:“张家主,我们借一步说话吧。” 张念欣然同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阿那颜、张念、师山海,三人一同走到旁边隔间密谈。 “三日之期已到,不知夫人最终要作何打算?”张念彬彬有礼,笑意浅浅。 阿那颜冷哼了一声,不屑一顾,心中暗骂其虚伪。 “我若执意不将他交给你们,难道张家还真能用强不成?堂堂一气盟张家,就不怕此事传开被世人耻笑,在江湖上再无信誉可言吗?” 自见到阿那然的那一刻起,张念变认定了他。这孩子一看便知是个难得一见的好苗子,稍加培养便可成为黑剑山庄的一柄利器。张念虽心里十分得意,但面上还是不能让旁人看出分毫。 “夫人多虑了,我黑剑山庄凭忠信立世,绝不会做出恃强凌弱的行径。夫人真不舍得,那张家断没有强求的道理。可夫人如果能改变心意,张家也自然不会亏待夫人。” 张念说罢,师山海便打开隔间的门招呼了一声,随即便有手下抬进来一大一小的两个宝箱摆在阿那颜面前。阿那然见门开了,随即起身想一探究竟,可刚一抻脖就被家主亲卫死死钳住,连声音都无法发出。一切都被阿那颜看在眼里,但她却并未阻止。 宝箱打开,大的里面装的是高级功法和符咒法宝,小的里面装的则是金灿灿的黄金。 “如此诚意,不知夫人可否三思?” 师山海调查了阿那颜的过往,认定其是卖子求荣之人,迟迟不肯松口不过是想讨价还价罢了。 张家上下对的轻蔑勾起了阿那颜的怒火,她忍无可忍,一脚踢开宝箱,指着张念的鼻子咆哮。 “别装了!什么夫人?什么诚意?不就是你儿子活不长了,想拿我儿子当替身瞒天过海,以此来维持你们张家的脸面的吗?还真以为我傻啊?” 阿那然和母亲仅有一门之隔,里面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他万万没想到这些人竟是冲自己来的。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拼命挣扎,家主亲卫见状手劲又重了几分,仿佛势要将阿那然的头颅碾进地里,毫无尊严可言。 张家规矩极严,里里外外围得像铁桶一样,不可能走漏半点风声。师山海虽一时想不出阿那颜是如何得知此等隐秘之事,但只觉眼前这个妇人着实危险,必须立即除掉,否则日后必会给张家带来祸患!想到这里,他杀心骤起,刚一唤出黑剑便被张念制止。 “不得无礼,还不快快退下。” 阿那颜见师山海忿忿地收了剑,心中暗道:九惑大人果然没有骗我,看样子张家的那个小崽子确实没几日好活了。等小然顺利进入张家,尔等鼠辈早晚会落到我们娘俩手里。暂且嚣张几天吧,看我到时怎么收拾你们。 想到这里,阿那颜不禁有些得意。她慢悠悠地将早已写好的卖身契放到案上,拿起毛笔吸饱墨汁递到张念跟前。 “其实想封我的口也不难,只需家主亲自在这封卖身契上签字画押,再付上五两银子,我们便钱货两清了。我一厢情愿苦等张生五年,而今既已知晓真相,便不愿与张家再有任何瓜葛。五两银子足以,其余的东西我一概不要。” “区区一张卖身契何须家主亲笔?你这毒妇莫不是还想以此为把柄来要挟张家?真是自不量力,痴心妄想!” 既如此阿那颜也不废话,只见她嘴角扯出一抹残忍的微笑,反手便祭出了御妖铃。铃音绕梁,阿那然应声倒地,抽出不止。 “好痛!娘,我心口痛,阿娘救救我......” 阿那颜的嘴角扯出一抹残忍的微笑,先前她是那么珍视自己的孩子,可此时却对他的痛苦视若无睹。 “你做了什么?” “我在小然体内放了噬心妖,半盏茶后若家主还做不了决定,我保证他连骨头渣滓都剩不下,到时您又该去哪找替身呢?” 噬心妖小如米粒,一旦钻进人体便会食其心脏,然后身体巨变,眨眼的功夫便会将人整个吞噬。噬心妖没有灵智,但只要中了御妖符便会按御妖铃的指示来进食或休眠。 黑剑张家威名远扬,从没有人敢当他的面如此嚣张。阿那颜明晃晃的挑衅令张家主极为不悦,他脸色一沉,凤目微挑,薄唇轻抿。剑指挥出,一道玄色剑气以一极难注意到的角度刺向阿那颜,可谓来势汹汹。 铛! 剑气还未碰到她,便被一股无形的结界弹开。张念眉头紧锁,自知小觑了这个女人。她到底是御妖国贵族家的千金,能从国主的追杀中携幼子全身而退,确实有点本事。 “你怎么会?” “我怎会?家主是想问我怎会知道你儿子命不久矣,需要我儿做替身来支撑张家的脸面。还是说我怎会挡住你全力一击?真当老娘吃素的不成?你们也不打听打听,当年老龙城的那个龙妖是谁杀的。鱼死网破的底气我还是有的,张家主快点做决定吧,你只有这一个选择。除非......” 阿那颜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十分有趣的事情,咯咯咯地笑弯了腰。 她讥讽道:“除非呀,你们去求妖啊。我识一妖名为颜如玉,他可以变化成任何样子。若你们能抓到他,我倒是可以无偿传授给张家顶级的御妖之法。” 你一言我一语,半炷香的功夫过去了。阿那然的声音越来越弱,身体蜷抱一团,七窍流血,气若悬丝。张念在赌,他赌阿那颜只是在虚张声势,她不不会对自己的骨肉下死手。可眼见小然的情况愈发糟糕,自己一时又无可奈可,心中更是烦躁不已。阿那颜虽然不好对付,但也不是没办法。只是真要打起来势必会闹出大动静,到时会更加麻烦。 “快住手!虎毒还不食子,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张生拿我做疗愈情伤的替身,骗苦了我,怎么不见他有报应?我现在一见到他那张脸就会想到张生和你们张家的种种恶行,这孩子贱命一条,倒不如死了干净。姓师的说得不错,我就是要拿住张家的把柄,让你们担惊受怕一辈子!这都是你们欠我的,是你们逼得!” 阿那颜声嘶力竭地怒吼,几近疯狂。在看不见的地方,她隐入紫色袍袖的素手正剧烈抖动。指尖刺进皮肉,钻心的痛处时刻提醒着她不能心软。事关小然的前程,她不能功亏一篑。只有让张念相信这份母子之情彻底断绝,这样他们才能对小然放心,由此小然也才能有在张家立足的根本。 这是一场豪赌,不狠不成活。 “够了,我答应你!” 铃声止,死去活来的折磨骤然消失。阿那然勉强睁开眼睛,透过门缝困惑地看向里面这个女人,汗水和泪水混杂一起默默的往下流。他第一次感觉母亲是这样陌生,陌生得令他脊背发寒。 他的意识有些模糊,嘴里喃喃道:“阿娘,为什么?为什么不要小然了?” 张念拂袖跪坐在案前,破开宣纸,准备研磨签卖身契。 “家主,写不得啊......” 师山海半跪着握住张念执笔的手,眼眸猩红,隐隐似有泪光闪烁,恳切而悲戚。 “无事” 张念安抚地拍了拍师山海,含笑着摇头。师山海无奈放手,眼睁睁看着他在契书签字画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