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盯着照片发愣的许呈安这才意识到陆彧修的话,“哦,我发给你。”
说完又想起来没加联系方式。
许呈安迟疑,他不加陌生人,就算是在外遇到的中国人也不例外。
微信里的通讯录也只保持着十人以内的好友人数。
想不出第二个传照片的方式,短暂的安静时刻显得漫长又明显,就连周围乱糟糟的集市叫卖声也成了虚幻的背景音。
手机蓦地响起,许呈安松了口气,举起手里的手机向他示意,接听了电话。
电话是那家lodge的工作人员打来的,那人的英文不好,话说到一半总会变成西班牙语,听得许呈安一头问号。
本来就对他们不守信没留下什么好印象,这会儿他语气也不好,声音严肃了些,用英文讲道:“能不能换一个英文好一点的人和我沟通?”
典型的英式口音,即便在带着情绪下的发音依旧显得优雅,陆彧修觉得自己给他蒙上了一层厚重的滤镜。
应该是没谈妥,许呈安的表情有些糟,陆彧修不知道该不该插手,刚刚要照片时他能看出许呈安的犹豫。
“介意我帮你和他交流吗?我西班牙语还可以。”
陆彧修还是没忍住,怕许呈安不放心又补充道:“可以开免提的。”
电话里英文夹着西班牙语的男人还在喋喋不休,已经麻烦陆彧修太多事了,可眼前自己又找不到其他方法解决,许呈安只能再次感谢。
“麻烦你了。”
“不麻烦。”
陆彧修反而更像是求助人的那一个,满脸笑容地接过电话,第一句话就用西班牙语和那人说,你直接跟我讲吧,我是他朋友。
手机开了免提,许呈安听到了手机那端带着微微电流音的西班牙语,这才意识到,其实开不开免提都没用,因为他根本听不懂。
在来秘鲁之前,许呈安临时抱了一个月的佛脚。
但所学会的西班牙语也只不过是“我想吃饭”“多少钱”和“不要”“谢谢”等基本生存词汇。
没过两分钟,他看着陆彧修本来放松的表情变得阴沉。
声音逐渐大了些,语速也变得很快,有些气愤得用西班牙语朝对方低吼:“??Cómo pueden hacer esto?! ?Esto es un enga?o!”
(你们怎么能这样呢,这是在骗人!)
许呈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明显的感觉到不是什么好事,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电话里的人似乎并不在意,语气轻飘飘的,有些阴阳怪气:“?Por favor, no es para tanto! Total, el coche está averiado y no podemos hacer nada. Que venga él mismo.”
(拜托,哪有这么严重。反正车子坏了,我们也没办法。你让他自己过来吧。)
没等陆彧修再和他争论,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就好似觉得,反正许呈安交了定金,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怎么了?”许呈安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看陆彧修欲言又止的表情后倒是先安慰起了他。
“没事,你直接说吧,我又不是小孩子。”语调很是缓慢,带着点无奈和妥协。
“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最后一句话很轻,几乎听不出来,像一阵叹息,被伊基托斯的风带向了远方。
“他说车子坏了,没办法过来接机,要你自己想办法去lodge。”陆彧修将那人的话如实告知。
许呈安叹了口气,他早就猜到会是这样,“那他把定位发过来了吗?”
“你怎么去?”没回答他的问题,陆彧修开始打抱不平。
“从市里到达雨林的lodge需要转很多交通工具,车子、船和突突车来回折腾。如果身边没有向导或者工作人员,很容易迷路。”
“就算没坐错车,有的司机也会看你好欺负、不懂西班牙语而绕道,或者拉到其他地方多要些钱。他们太不负责了。”
许呈安这才意识到陆彧修口中的问题,秘鲁的治安不如国内,但他没想到这一路会那么倒霉。
“说不定真是车子坏了呢。”许呈安感到有些累,此刻只想睡个安稳觉。
刚想说不可能时,陆彧修看到了他有些疲惫的眼神。
那张淡淡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破碎的痕迹,仿佛精心捏造烧制的精美陶瓷中出现了细微却无法忽视的一道裂缝。
陆彧修将话又咽回了肚子了,“也对,毕竟每天来雨林的游客那么多,车子坏了确实蛮正常的。”
怎么可能会正常呢,既然都是干这个的,他们的车子怎么会只有一辆。
车子坏了不过是借口,其实就是觉得这会儿就许呈安一个人,不想费时间去接而已。
陆彧修只是顺着许呈安的话去讲,私心的想看到那张脸能轻松一些。
“你打算怎么走?”陆彧修问,看着夕阳逐渐落下,最后一点残存的光也从许呈安身上消失。
想了一下,许呈安回答:“我也不清楚,先在市里休息一晚再说吧。”
“要不要和我一起?”陆彧修紧接着话说,“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刚好到达市里,司机吆喝一声把车子停下。两人从座位下来,付了钱后车子又朝着来的方向离开,跑机场拉人去了。
陆彧修期待地看着他,心里有些紧张,不自觉地吞咽了好几下,细微的动作被许呈安收入眼底。
“你说的我们好像要私奔一样。”
“啊?”陆彧修没想到许呈安会这样说,眼睛微微睁大,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个反应并不是许呈安想看到的,有些尴尬,他垂下头,伸手挠了挠后脑勺,在陆彧修看不见的地方闭眼后悔刚刚的举动。
“抱歉,我不怎么会开玩笑。”
他看到陆彧修不停地咽唾沫,本想着说什么来缓解下气氛的,结果谁知这话听起来似乎并不好笑。
看来刘医生说得没错,那三年的确对自己的正常生活产生了影响。
“没有!”陆彧修反驳,“是我没反应过来而已。”
情商高,语速不快不慢,也没有透露出客套和敷衍。说话是一门很高深的艺术,许呈安觉得陆彧修简直是这方面的专家。
陆彧修解释:“我朋友一会儿来接我。我看了那人给你发的定位,我朋友的lodge离定位那里没多远,所以你可以跟我一起走,我送你过去。”
许呈安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那人确实发了定位过来。这一举动引起了陆彧修的注意,整个人慌张起来。
“我不是有意看你定位的,是刚刚和那人沟通时,他发过来要我确认一下……”
“好。”没等陆彧修说完,许呈安淡然一笑。
陆彧修愣了一下,整个人噌得一下红了起来,幸好太阳已经落山,如果被许呈安看到,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两人站在伊基托斯的街边,周围都是平房,路边有妇人和其他小贩在地上摆摊。
三轮车和摩的从路上反复穿过,红黄色外壳的巴士色彩鲜艳,人群嘈杂声和突突车的鸣笛声混杂在一起。
在许呈安的眼里,世界突然鲜活起来。
大概等了十分钟,一辆白色破旧面包车在两人面前停下。
车外壳的白漆有部分已经磨损,泛出银光。前头和侧面坑坑洼洼,轮胎上的层层裂纹和磨得已经看不出形状的轮胎面,都体现出这车子久经沙场。
车门被打开,发出哐当一声,感觉整个车身都跟着颤了颤。
“好久不见,陆。”
男人个子不高,戴着蓝色帽子,上身穿着一件黑色长袖。皮肤黝黑,看样子经常在外暴晒。
一下车就朝着陆彧修招手,用西班牙语和他打招呼。
看到他身边的许呈安时露出惊讶的表情,问他:“不是你一个人来吗?这是?”
还没等陆彧修解释,他露出我明白了的表情,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恭喜你!终于找到了未来可以一同旅行的人。”
被拆穿了心思,陆彧修转头看了许呈安一眼,看到他毫无反应的表情后才微微放心,和男人解释。
“没有,我还没和他说呢,只是刚认识的朋友而已。”
或许是没想到陆彧修还有害羞的那一面,男人在许呈安身上多留了几眼,对着他鼓气:“那你可要加油了。”
说完朝着许呈安伸手,语速很快:“你好,我是陆的朋友,YaKu(亚库)。欢迎你来到伊基托斯。”
许呈安有些愣,虽然一大段西班牙语里只听懂了YaKu这个名字,但还是先一步握上了手。
对上许呈安求助的眼神,陆彧修突然觉得当年费心费力学会的西班牙语也不是那么毫无用处了。
“他说欢迎你来到伊基托斯,”陆彧修充当起了一个尽职尽责的翻译,“亚库是当地人,这里是他的家乡。”
“Gracias.”许呈安用他所会不多的西班牙词汇回复了亚库真诚的问候。
(谢谢)
互相介绍后两人上了面包车,车里的装饰十分简陋,像是下一秒就要拉去废品回收点卖掉的似的,在路上行驶时还会听到发动机的嗡嗡声。
他们俩都坐在后排,胳膊贴着胳膊,身体随着颠簸的路晃来晃去,肩膀互相摩擦撞击。
许呈安无所事事,转头对上陆彧修的视线,看到他眼睛亮晶晶的,像蒙了层水汽似的,此刻直愣愣地看着自己。
“许呈安,”他听见陆彧修说,“这次可以把照片传给我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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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