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宴舟只觉得头疼。
“黎眠,你清醒点,小盏根本没有生病,一切都是你的幻想。”
见他这样,黎眠嘴唇动了动,却是不知道再说什么了。
薄宴舟认定的事,她不管怎么说,都不会改变他的想法。
黎眠突然冷静下来,深吸了口气,“不用说这些,小盏生没生病都与你无关,离婚协议你打算什么时候签?”
“哧”地一声。
雷克萨斯的轮胎几乎与地面擦出火花,一个急刹,车子停下来。
黎眠身体因为惯性骤然前倾,她怒气再次上涌,刚想骂薄宴舟是不是有神经病,但一抬眸,就对上了男人格外阴沉幽深的眼睛。
他紧紧盯着她:“为什么要跟我离婚?”
还有为什么吗?
再不离婚,她的小盏就要被黎知韫害死了!!
薄宴舟没等她开口,继续阴鸷地道:“是因为你找到了下家?”
“什么下家?”黎眠都觉得离谱,“是你恨我当初阴差阳错抢了黎知韫薄太太的位置,我现在把位置还给她,薄宴舟,为什么你还不满意?”
男人却像是听不进去她说的任何话,攥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拽进怀里,“黎眠。”
“我早就说过不会跟你离婚,你要嫁就嫁,你要离就离,这世上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
黎眠只觉得手腕都快断掉了,疼得她皱眉,“你有什么要求?”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照做!”
哈。
薄宴舟嗤笑一声,眸色更冷。
她的意思是,不管如何,她都一定要跟他离这个婚?!
“没有要求,”他眸色晦暗,一字一句道:“休想。”
“你就是死,也是我薄宴舟的女人!”
黎眠是真被他气极了,身体发抖。
她都不明白这神经病今天又是装的什么疯?这段时间他们各过各的过得好好的,他突然来找到她就是来找她吵架的?!
黎眠眼眶都气红了,另一只手抬起就想给这神经病一巴掌。
但手又被他拽住了。
这下,她被禁锢在男人怀里,动弹不得。
黎眠咬牙,杏眼因为情绪激动升起薄薄的水雾,“放开我!”
“薄宴舟,你今天就是来跟我吵架的?!”
女人含泪的眸光灼灼,染着绯色的眼尾像是盛开的桃花花瓣。
薄宴舟看得一怔。
黎眠趁此机会立刻挣开他,也放弃跟他辩驳了,打开车门下了车,自己往回走。
这就是个神经病!
正常人怎么跟他交流得通?!
薄宴舟的车慢慢跟在她身后。
走了一截路,天上开始飘起小雨,黎眠也因为穿着高跟鞋速度慢下来,黑色的雷克萨斯才行驶到她旁边,跟她并排往前走。
车窗降下来。
男人线条优越的侧脸露出,眉眼间似乎带着无奈,“黎眠,你能不能别犟。”
黎眠充耳不闻。
他拧眉,叹了口气继续道,“你到底把小盏藏在哪儿?”
“我跟知韫只是朋友,她患上重病,我关心她是应该的,你让我把小盏带去医院捐了骨髓,我们还是像以前那样不好吗?”
以前那样……
黎眠眼眶一红,压抑许久的委屈猛然翻涌起来。
难道薄宴舟觉得,以前那样,她就很开心吗?
还有小盏。
她爱上注定不属于她的人,遭受怎么样的挫折都是活该,可小盏是无辜的。
黎眠心脏抽痛,眼神空洞一瞬,轻轻闭了闭眼。
她本就身形越发单薄,这一刻,薄宴舟竟然也感受到了心疼。
他更加无奈。
“小盏一直想去芬兰学滑雪,等这件事结束后,我就带你们去,只有我们一家三口。”
黎眠晃了晃神。
眼前似乎浮现出薄宴舟描绘的画面,但只是须臾,她又清醒了。
她不会再相信薄宴舟了。
她冷漠地看了一眼车上的男人,“可以。”
“小盏一直都在医院,你可以去找她。”
“黎眠!”
男人声音放沉,“到这个时候了,你为什么还要撒谎?!”
果然。
就算她说实话,薄宴舟也不会相信。
这段时间小盏一直在医院,她从未掩饰她的行踪,只要薄宴舟愿意查,他一定能查得清清楚楚。
可他不愿意。
黎眠轻轻扯了扯唇角,“随你信不信。”
两个人又沉默下来。
雨越下越大,但黎眠毫不在意,将高跟鞋脱了拎在手里,慢慢地往前走。
“嘟,嘟,嘟。”
她的手机铃声响起。
黎眠垂眸一看,是李阿姨打来的,心中浮起浓厚的不祥预感。
电话一接通,李阿姨急切的声音就窜出来,“太太你快来医院!!”
“小姐的病情突然转危,现在已经被送进抢救室,您快回来,需要马上签署抢救知情同意书和病危通知书!!”
黎眠眉心狠狠一跳,如坠冰窟。
她颤抖着挂断电话,急忙看向车上的薄宴舟,“送我去医院!”
“小盏病重,医生说正在抢救,你快送我去医院!!”
但薄宴舟眉眼间满是不耐烦。
“黎眠,我告诉过你,同样的谎话用过一次之后再用,就不管用了。”
“不是谎话!!”
黎眠的身体阵阵发冷,“求你,薄宴舟,小盏也是你的女儿,她现在正在抢救!!!”
可男人却提高了车速。
黎眠瞪圆眼睛,杏眼内满是不可思议,下意识跟着跑起来,疯狂拍着即将升上去的车窗,“薄宴舟!”
“薄宴舟!我没有撒谎!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小盏真的进抢救室了!!”
男人终于掠起眼皮看向她。
黎眠心脏一紧。
连绵的雨声中,她听见男人冷漠道:“你自己下的车。”
“黎眠,成年人要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黎眠怔怔地看着他。
车窗终于升起,彻底隔绝掉她的视线。
雷克萨斯的车速骤然提升,像是一只敏捷的猎豹,撕开雨幕消失在公路尽头。
她被丢下了。
黎眠脑海里呆呆地浮出这几个字,却不敢继续伤心,她拿出手机急匆匆给孟漾打电话。
孟漾没接,她又立刻把电话打给祝无虞。
祝无虞也没接。
他们两人的工作都是没有固定时间的,有时候一个电话打过来就要马上离开,这个时候还在忙没空接电话也很正常。
黎眠只觉得眼前一黑,仿佛身体就要向后倒去,但深吸一口气,脑袋又冷静了些。
小盏还在等她。
偏僻地方的公路隔很久才有一盏路灯,昏黄的光像是将夜幕烫出一个洞。
黎眠站在路灯下,准备给魏池许打电话。
她还能求救的,只有他了。
在她手指即将点上拨通键的时候,手机猛然弹出一个电话。
是祝无虞打来的。
黎眠眼眶一红,差点没落下泪来,电话一接通还不等那头的人问发生了什么事,她就急忙道:“来接我一下无虞!”
“我马上把位置共享给你,你尽快来接我一下,小盏进抢救室了!”
祝无虞瞬间反应过来,站起身,拿外套:“你别慌,我马上来!”
他急匆匆往外走。
床上的舒雅缓缓坐起来,倒也没有明显的不愉快,抽出一根烟点燃,吐出的烟雾模糊了她带着缕缕餍足的面容。
*
祝无虞找到黎眠的时候,她浑身已经湿透了,惨兮兮地蹲在一棵树底下躲雨。
祝无虞在她面前停下车。
黎眠就立刻起身上车,顾不上脑袋传来的一阵晕眩,“去医院!”
祝无虞也马上发动了车辆。
见黎眠小脸惨白,面上全是惶恐不安,他安慰道:“你别担心。”
“孟漾在看到你的电话后马上问了我,现在应该已经去到医院了。”
黎眠表情难看地应了一声,却依旧坐立难安。
到了医院停车场,车还没完全停稳她就跳下车,一股脑往楼上冲。
到抢救室外面,孟漾确实在,正和医务人员们扯皮:“……我是小孩干妈,我可以代表家属的意愿!”
“你们继续抢救,如果出了什么事,全部责任都由我承担!她还那么小,求你们一定救她……”
医务人员为难道:“不是我们不想救,是这个必须得由她的监护人签字。”
“这是法律上明文规定的——”
“规定能让人活命吗——黎眠!”
黎眠几乎是被孟漾拽着过去,“好了现在家属来了,我们马上签字,请你们专心抢救!”
医护人员松了口气,“好,我们一定尽力。”
黎眠急匆匆签完字后,走廊上才安静下来。
她呆呆地靠着墙站着,脑海里一片空白,只要想着病房里的小盏就心如刀绞,甚至有些想吐。
孟漾皱着眉欲言又止,已经猜到她迟迟过不来的原因可能跟薄宴舟那个渣男有关。
她想骂黎眠拎不清,既然已经决定离婚了,怎么还老是跟他搅合在一起。
可一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她就心疼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脱了自己的外套披在黎眠身上,拍了拍她的肩:“你放心。”
“小盏舍不得你,也知道你会为她担心,肯定不会有事的。”
黎眠的瞳孔这才缓缓聚焦,连连点头,“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另一边。
车灯将黢黑的公路照亮,张远沿路即将找第三遍。
“……总裁,还是没看见太太。”
车后座,薄宴舟面沉如水,“继续找!”
这里人烟稀少,来往车辆也不多,黎眠一个女人,单独呆在这里很危险。
他太阳穴传来阵阵抽痛,按了按眉心,有些后悔之前将黎眠丢下自己开车离开了。
黎眠是因为焦虑症产生了幻觉,才会坚定地认为小盏生病。
他这个让小盏给知韫捐骨髓的父亲在她脑海里就是个反派,所以黎眠跟他说话时才经常阴阳怪气。
怪他。
没忍住脾气跟她一个病人计较。
手机铃声响起,他垂眸一看,是黎知韫打来的。
“什么事?”
黎知韫听出他声音里的不耐烦,眼神阴鸷。
这全都是因为黎眠!
黎眠那个贱人,怎么配得上她的薄宴舟为她有丝毫上心?!
但开口时,她却只能将所有负面情绪压下,担忧道:“还没找到眠眠吗?她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不会!”
话音未落,薄宴舟就斩钉截铁地打断她。
黎眠嫉妒得眼睛发红,看了一眼旁边的原烨霖。
原烨霖明白她的意思,发了条短信出去。
没有一分钟,御湖壹号别墅内的佣人就给薄宴舟打来了电话。
薄宴舟不耐烦极了,挂断黎知韫的电话,“什么事?!”
佣人仿佛被他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唯唯诺诺道:“先生。”
“是这样的,太太问您什么时候回来,她说她淋了些雨有点不舒服。”
薄宴舟松了口气,下一秒又皱起眉,“黎眠在家?”
佣人茫然道:“在家啊,天还没黑就回来了。”
“先生,您什么时候回来——”
“砰!”
薄宴舟额角青筋鼓起,她话还没说完,手机就被砸到了车窗外。
他用力攥紧手指,怒气森然,“黎眠!!”
黎眠果然是个相当高明的骗子!!
他在外面来来回回找了她几趟,为她忧心,结果她早就已经回了御湖壹号!!
什么薄思生病,进抢救室抢救,都是骗他的!
他以为她是因为焦虑症产生了幻觉,是真的这么认为,可她见在他这儿卖惨没用后,连演都没演,医院都没去一趟!
什么焦虑症,她就是故意把他耍得团团转!
她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总裁……”张远本来想问一句还找吗,但一对上男人森然的视线,瞬间什么话都咽了回去,默默将车掉头。
黑色的雷克萨斯化为一道流光,消失在天边。
而京北第一医院的病房内。
黎知韫缓缓放下给薄宴舟打电话的手机,脸色有些发白。
薄雨惜在旁边陪着她,“怎么了?我哥还是没接电话?”
黎知韫轻轻摇头,“算了,不打了,我也就是担心眠眠,宴舟现在应该也是心急如焚,我就不打扰她了。”
她这么说着,薄雨惜却将她的落寞看得一清二楚,为她打抱不平起来,“黎眠这个贱人!当初阴差阳错成为薄太太就算了,现在一而再再而三地从你身边抢走我哥!!”
“你别这么说。”
黎知韫一副强掩委屈的模样,“眠眠的安危重要,我受点委屈又能如何呢。”
她越这么说,薄雨惜越义愤填膺,“你等着,我一定会给她个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