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太阳格外的热烈，一排排的队伍聚精会神地抬头盯着主席台。
台上站着的人身形挺拔，扶着话筒柄的那只手，指尖干净修长，骨节分明。
说话人的嗓音低沉清脆，像羽落轻弦。
A班站队的地理位置比较好，就在主席台偏左一点点。
乔幸言微微偏头，从他这个角度能看见顾择余的半边身子和侧脸。
男生垂头眼睛一直看着稿纸，唇齿一张一合，咬字有力又清晰。
全程占用大课间二十五分钟，因为顾择余是最后上台发言的，所以他演讲完毕就可以散场了。
没有按顺序散场，台下几千人哗啦啦地散开，方向去的只有两个地方，要么回班要么厕所。
人群密集，乔幸言被扎在人堆里，又热又燥。
他本来想顺着方向去主席台的，结果刚一宣布散场，有好多人都从主席台走。
算了，绕道走吧。
乔幸言心道。
他逆着人群从后面退出来，然后迎面碰到了陆折他们——
“乔幸言？你不回班啊？”陆折问。
乔幸言摇摇头，往主席台那边指了一下：“你们先回吧，我去找顾择余。”
闻言陆折和宋执对视一眼，面部表情有些难以言说。
乔幸言从他们脸上看出来一丝丝尴尬，疑惑地问：“怎么了吗？”
其实往主席台蜂拥而至的大部分是女生多一些，最后人群不再密集，有那么十几个人还在周身围着。
陆折上前一步，抬手揽过乔幸言的肩膀，把他带到一个角落，用下巴点了点乔幸言刚刚要去的方向。
“诺，我和老宋刚和顾哥说完话，这不——”
乔幸言探过头去看，发现顾择余皱着眉，他被一个女生堵住了去路。
川中的校服是简单的黑白配，男生是白衬衫搭黑色西服裤，女生是衬衫搭黑色短裙。
堵住顾择余的那个女生个子高挑，身材也很好，短裙下的一双腿又直又细，手里拿着一瓶饮料。
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女生的背影，一头黑直发被扎成高高的马尾，随着动作摇摇晃晃。
这样乍一看，极为养眼。
乔幸言一时说不出话，好半天才问：“那女生是……”
陆折还在笑眯眯的吃瓜，听到乔幸言这么问，他顿时来了兴趣。
这个问题，他熟啊！
陆折一脸姨母笑：“那个女生是强化文科班的班花，从高一一次运动会啊，就开始追咱顾哥了，不过到现在了这俩人也没啥头绪，问顾哥顾哥叫我滚，哎今天可算是把人给逮到了，班花不愧是班花的，人家长得可清纯了，叫——叫唐、唐什么来着？”
宋执在一旁白了他一眼，说：“叫唐曼瑶，我对象就跟她一个班。”
陆折一拍脑门：“哦对对对，叫唐曼瑶。”
“啧，你刚转来你不知道，唐曼瑶隔三差五都来咱班找顾哥，刚开始顾哥偶尔会出去，毕竟要尊重一下人家嘛对吧，跟她说清楚了也明确拒绝了，后来有一个月没来找顾哥，就当我们以为那女生放弃了，结果这学期刚开学那一周你猜怎么着——”
乔幸言看到那个女生曲起一条腿，鞋尖在地上轻轻磕碰着，有点像撒娇的意味。
他转头看向陆折，怎么着？
陆折：“——当时那叫一个霸道啊，她手里提着一大包零食来找顾哥，可惜了，当时顾哥被梅子叫走了不在班里，我出去跟她说的，见我来了人直接撂完一句话把零食往我怀里一塞就走了。”
宋执在旁边嗤笑，想起什么来似的问他：“诶，班花到底跟你说什么了了当时，你进班的时候一脸惨白，我都要以为唐曼瑶移情别恋了。”
陆折奸笑：“我倒是希望她能移情别恋嘞，可惜了，她只死定顾哥了。”
乔幸言捶在一旁的手不由地动了一下，想全力抓住什么，又放下。
就这样反复，来回。
因为时间原因，他们没能聊太久，实际上来说，唐曼瑶没能堵顾择余多久。
她料到顾择余今天会上主席台发言，所以在升旗仪式之前就去超市提前买了一瓶水。
预备铃打响时，顾择余就要抬脚走，却被唐曼瑶再一次拦住。
“诶等等顾择余！”唐曼瑶忙叫道，“这瓶水你拿着吧，我在超市挑了很久的。”
女生说话的声音一点也不娇气，与人设极为符合，唐曼瑶就属于那种御姐型。
陆折用手肘捣了捣乔幸言：“诶诶诶，顾哥又要毫不留情地拒绝人家了。”
乔幸言咬住腮帮，食指与拇指捏住校服一角。
他站在这里，遥望着与他不相干的事情。
有点想走掉，可是脚下像被灌了铅，走不动。
乔幸言突然在脑海里想起上次徐茉同他讲的话，不清楚对方感情方面的事情，就这样平白无故地闯进他的生活，是没有道理可言说的。
对啊。
他怎么就忘了，顾择余的性取向是正常的呢？毕竟同性恋不是一件普遍的情感，甚至还是有很多人排斥和鄙弃。
这几天与顾择余的相处很开心，以至于忘记了他和大部分人一样，感情方向是一样的。
只有他自己，将这份情感埋在心底，但凡对方给点引导，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那他上次怎么回答徐茉的？
他说，不会为难也不会强迫。
顾择余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不用了。”
说完抬脚就走。
唐曼瑶：“诶——”
看到顾择余走了，陆折在这边喊他：“顾哥，这！”
顾择余问声寻过去，有三个人站在凉亭底下。
看到乔幸言的时候，他脚步一顿。
-
“所以你们咋说的啊，顾哥你还没答应人家啊？”
这路上，陆折都不知道问了几遍了。
“顾哥不早就跟她说清楚了么？但是唐曼瑶真的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生，我天，要换做我，拒绝我一次我就打退堂鼓了。”宋执拍拍胸口，“哈哈，还好我第一次表白就成功了。”
陆折撇撇嘴：“怎么就没有女生给我表白啊，难道现在体育生都不值钱了？都喜欢顾哥那样的？”
顾择余在旁边笑骂：“滚。”
对于这个话题，乔幸言是没有资格讨论的，一来是因为他刚转学过来，对这件事情是不知道的；二来他喜欢顾择余，强行自己加入话题是无力的。
并且，他不擅长隐藏，那就默默地听着就好了。
如果以后，顾择余要是有了喜欢的女生、和她结婚。不论是谁，他都会祝福。
然后……离开这个城市，去看海，去看山川。
去……学会释怀。
但至少现在他们还是有点时间相处的不是么？
他才十七岁，正直青春年华。
最起码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在一起不是么？
那就默默地守住就好了。
不要暴露就好了。
时间到了，他会离开的。
想到这，乔幸言别扭的心里好受了那么一点点。
乔幸言很在顾择余的身边，没有说话，但是听陆折和宋执在一起玩闹会时不时地笑两声，捧场到位。
但是，表情是可以流露出本质的情感的。
平常话多的乔幸言在这一刻只是笑笑不说话，但是听到某个地方后就会沉默地别开眼，眼神聚焦在一处，像是意犹未尽，在回想着什么，又像是在心里默默地合计着什么。
顾择余察觉到这个人好像有点不开心
但是为什么开心，他心里有没有谱。
想到一半，反应过来后一脸烦躁。
他开不开心和他有什么关系？
-
英语课的时候，乔幸言有些心不在焉。
顾择余罕见地没睡觉，前面的陆折也认认真真地听课，没有交头接耳，宋执也没偷偷摸摸地玩手机了。
这节课太安静了，安静得有点可怕。
其实是英语老师比较可怕——
英语老师是一个长得很年轻，个子不太高但是很瘦，说话温温柔柔，看着很好说话，没人敢在她课上说话。
谁说话就叫谁起来背作文，还不能磕磕绊绊，但凡有点卡壳就喜提站一节课，还不能挡人，还得站在后面去。
于是乔幸言又在无聊的课程中煎熬度过。
下午放学的时候，俩人依旧搭伴回家。
川城的地理位置靠海，从他们回家的这个路线，过了一个街道就是海边。
乔幸言双臂张开，成一个“大”字形，脚下踩着一条白色直线保持平衡地走。
微风穿过街巷，起起落落，很舒爽。点在乔幸言的身上，宽大的校服被荡起涟漪般，勾勒出少年那细致的腰线。
顾择余瞥了一眼，随即别开眼睛。
“顾择余。”乔幸言开口。
声线压在风平浪静的尖口，显得微不足道。
顾择余一怔：“嗯？”
“我能不能知道，你为什么要一直拒绝那个女生啊？”乔幸言最终说出口，“我觉得你们挺般配的。”
长得好看，成绩也好。
乔幸言听陆折说，女生家境也很好。
顾择余一提到这个就烦得不行：“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乔幸言转头看他。
其实他不应该问别人**的，可是他就忍不住。
好像心里在扭着什么劲儿，非要一个结果。
乔幸言抿了抿唇说：“那你喜欢她嘛？”
如果拒绝是因为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那应该是喜欢的吧。
顾择余笑：“你觉得呢？”
乔幸言不说话了。
他不敢觉得。
“不喜欢。”顾择余说，“之前就明确跟她说过，我也跟她说过别买东西我不会收的。”
但是对方还是不放弃。
那没办法，拒绝追求是他的事，腿脚长在人家的身上，他也阻止不了。
啊……不喜欢啊。
但总会遇见喜欢的女生吧。
乔幸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
提前知道，最起码有个保障。
顾择余心道：怎么会没完没了了呢？
今天跟喜欢谁过不去了是吧。
“啊我就随便问问！”乔幸言看到顾择余微微拧起的眉头忙道，“你当我什么都没问！”
看着乔幸言手忙脚乱的样子，顾择余被逗笑：
“乔幸言，你知道么？”
他说：“你和小时候一样，紧张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摸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