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床上,平静的攥着水果刀,用它一点一点破开皮肤,再刺入心脏,我能清晰地听到血肉破开的声音。似乎因为濒死,耳边幻听到断断续续的幽幽哭声,还在说着些什么:
“呜呜呜呜……我……诅咒……你……”
是谁如此绝望?
我已经没必要猜测这个声音是不是我自己。
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永远不再醒来。
对不起,如果我做错了什么,就拿我的死来谢罪
心口在剧烈地疼痛,嘈杂的人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师弟!”
我在医院?有人在叫我?
我挣扎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张陌生的脸,眉目疏朗,清俊如画。
我正躺在他怀里。
“师弟,你醒了。”
他弯眉一笑,如春风拂面,在那一瞬间,似乎连伤口都被拂平。
“师弟,你可还好?”
我张张嘴,嗓子疼的半点声发不出。
“师弟?”
心口的痛楚越来越强烈,我视线渐渐地模糊,意识在消散,我陷入了黑暗。
我又一次睁开眼,花十秒确定了我是真的没死成。
动动身子,心口不痛,浑身干爽,就像没挨过刀子一样。我这是昏迷了多少天啊,伤都好透了。
不过,根据我现在所躺的物件——晶莹剔透的棺材,来猜测,我不是没死,是诈尸了。
这棺材看着挺贵的,我一个亲人也不剩,哪个好心人如此舍得?哪怕吓着人家我也得当面感谢感谢。
我坐起身,打算试试能不能推开这棺盖,没想到,我的手竟然穿过了棺材盖,触碰之处,如同如入水般,以我手掌为中心,四周泛起阵阵涟漪。
“!”
我还在地球么!?
我缩回手,却觉不对,这白色袖子怎么是又长又宽的,还绣了繁复的金线花纹,摸上去竟然比婴儿皮肤还要软滑。
这不是古装吗?
我脑中浮现我第一次醒来看到的场景,还有抱着我的人对我的称呼。那时神志不清,没想那么多,现在联想起来,我觉得我百分之百穿越了,还是借尸还魂。刀都刺入了心脏,绝无可能被救活。
这大概还是个玄幻世界,虽然不明白我怎么会来这里,但我死而复生,于我而言不亚于无妄之灾……
耳边突然传来极轻的玻璃碎裂声,那如透明光膜的棺盖碎成星星点点的浅蓝色光点,在半空渐渐上升消亡。
正感叹颇为神奇,左边脸突然感受一道强烈的视线。我转过头,之前抱着我的那人正站在不远处看着我。一身白衣,长身玉立,眼神温柔,见我望来,骤然生了亮光,皎如夏夜明月。我皱眉,他不会喜欢我,不,这个壳子吧?
诚然,他浑身上下都长在我的好感点上,但有主之人我是不会肖想的,且我演技太差,真当不了替身。
“师弟,你醒了,伤口可还疼?”
声音清冽,娓娓如流溪。他微微一笑,眼下出现两枚卧蚕,风情如丝系在眼尾。
声音也对我胃口,倒是可惜了。
我漠然答道:“已经全好了,谢谢你救了我。”
我考虑着我该什么时候向他坦白我不是他的师弟,他的师弟估计已经魂飞魄散了?万一他怒上心头,不是利落的杀了我,而是要折磨我,那可如何是好。我不怕死,还是怕疼的。
“这里是什么地方?”
“师弟,这里便是修仙界,仙剑宗。”
他走上前,距离我约莫一米时,我抬起手阻止了他。
“停。”
“师弟……”
他抬手,又小心翼翼的放下,面上一副言听计从却又担心的表情,让人生怜。
我刻意忽略,面色如常,站起身从棺内出来。环顾周围,挺素雅的屋子,简单别致,和他出尘之姿很搭。
他期待地上前两步,笑如春风荡漾,问道:
“师弟可还喜欢?这心梧殿是我独为师弟所建。不知师弟喜好,便依我眼光布置了一番,师弟若有不满意之处,可随时改之。”
我向他看去,猝不及防与他对视。他眼里像含了光,只容我一人似的错觉。
怔了一瞬,我别开眼。我不是他师弟,可不能被他撩心动。
我思索他刚说的话,“不知师弟喜好”,他这样说,这是不是表明他和他师弟还是久别重逢,试想一下:
师兄弟两情相悦,却不想一场意外让他们失散。师兄苦苦找寻他的师弟,找了十几年,终于找到了,师弟却命悬一线。师兄忍着苦楚,费劲千辛万苦,终于救得师弟性命。本可以从此苦尽甘来,相守一生,却不料师弟还是难逃死劫,被不知何处来的魂灵占了身体,师兄弟从此阴阳相隔。
我竟然做了棒打鸳鸯的缺德事,虽然并非我愿。怀着愧疚的心情,我决定现在就坦白,希望他能理解他师弟的死虽与我有关,但我也是身不由己。
我郑重地看着他,道:“我不是你师弟,我只是一个碰巧附身在这个身体上的孤魂野鬼罢了。”
“师弟在说什么傻话,你怎么会是孤魂野鬼呢,你是我的师弟,永远都不会变的。”他失笑摇头。
好像是觉得我在说笑,难道是我说的不够清楚么?
我解释:
“我的意思是,你的师弟已经死了,我这种情况……应该是夺舍吧,我夺舍了你师弟的身体,你明白了麽?”
“师弟,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我怎么会认不出你呢。”他脸色未变。
说真话都不信?他不愿接受事实,我可不愿配合他。
于是我故意冷下脸,道:“我不是你师弟,我不认识你,我没有在这个世界的半点记忆。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你,你不认识我?”
闻言他瞬白了脸,急切道:“怎么会呢?师弟,你再想想,时间是有些久了,仔细想想就能想起来的!”
我叹了口气,不忍看他伤心的表情,但仍是说:“看来你已经明白了,我不是你的师弟,再怎么想也是想不起来的。”
“既然你下不了手,那我自己来吧。”
自杀成功过一次,再来一次也是易事,我伸出手,“给把小刀,顺手。”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道:“师弟,你、你要做什么?”
我微笑,扬扬手,道:“刀呀。”
他垂眸,沉默地盯着我的手,过了半晌,他点头同意,眼神深郁:“无论师弟想做何事我都当应允。”
话音刚落,我手里就出现了一把大约一尺的短刃,闪着寒光。手指往刃上轻轻一抹,血珠立马冒出,是把好刀。
“师弟!”
“不要过来。”
我看着他的眉间,深刻几道纹,满是关心和害怕。如果我真的是他师弟,便不会让他露出这般让人心疼的表情了吧。
但世事无常,我看着他说:“谢谢,再见。”
将刀抵在心口,做个深呼吸,慢慢的用力。
“何厌!不要!”
眼前一花,刀已被他夺走。他左手紧握刀刃,血自手腕蜿蜒而下,染红了白色衣袖,白与红相映,触目惊心。
“对不起,你的手……”我的手兀自颤抖,内疚如割他手的刀,深深刺入我心弦,后悔不已。我真的脑子有病,没事自杀干什么!
还染着血的短刃被他急切的收入袖中,生怕我夺去。
他小心翼翼的用未染血的右手托住我的手:“师弟以后莫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他轻吹了口气,手指微微一凉,渗血的刀痕便消失不见。
“哎,你的手……”我担忧道。
“师弟,莫要当心,一点小伤而已,早已痊愈。”
他任我掰开他的左手,手心除了红色的血,已经没有了刀割的痕迹。松了口气,果然凡人与修仙者是不能比的。
他的眼尾还是通红的,此刻却是笑得眯起了眼,嘴角还暗喜的微抿起,似乎我的一言一行都可以影响他的情绪。
我叹口气,该拿他怎么办,心下有些惆怅……等等,我这才想起他方才叫了我名字,怎么会那么巧,我和他师弟同名?
我尽量用如常的口气问他:“你师弟也叫何厌?”
他脸上瞬间浮现委屈之色,声音也带着哽意:
“何厌的厌不是贪得无厌的厌,是无所可厌的厌,这都是师弟你亲口告诉我的!”
“你……哎,你怎么还哭上了??”
我原本还想再问,却见他通红了一双眼,眼里满是哀求和依赖,泪落如雨。
“师弟,不要、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你……”
我们从未见过,何来离开?
他扑过来,我来不及反应,被他紧紧抱住,满怀的梨花香。怀里的人轻颤,泪水灼热,穿透肩头衣料,烫得我心脏都在颤抖。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如此心疼他?
他哭的太伤心,我失了拒绝的力气,抬起右手,踌躇片刻,终是放在了他的背上。
我呢喃,几不可闻:“我真的不是你的师弟……”
他抱着我半天不松手,我无奈的拍拍他的背:“差不多了吧。”
他松开我,面上羞红了一片,我手指揩掉他的泪珠,肌肤温腻,我不禁有些心猿意马,如果我真的是他师弟该有多好。
“对了,师弟你还记得吗,之前你说,想要一把刀。”
之前的短刀出现在他手中,已无半点污迹,他将刀柄递给我:“此刀,便是我特意为师弟打造的,名为‘厌殊’。”
“师弟,我名殊渊,殊途同归的殊,渊源的渊,你莫要再忘了。”
他凑近,一双含情眼凝视着我的眼,我能在他眼中看见我的样子。
“师弟,你看见了么?我眼里的何厌,是你,只会是你。”
是的,我看见了——他的师弟,和我有着一样的脸。
怎么会这样?一样的脸,一样的名字,我究竟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和他有没有关系?
莫名生起的恐慌,让我一阵恍惚,我不知觉紧抓着他的手。
好像又产生了幻听,是谁在轻笑,又在说什么?
“莫……忘了,我……殊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