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的深夜静谧无声,病房中只有两道呼吸声,一道清晰的来自包乐生,一道微不可查的来自他的妻子文平卉。
包乐生这会儿根本睡不着,就坐在床榻边的椅子里守着文平卉,他单手撑在床沿上支着脑袋,直面妻子因枯瘦而略显得恐怖的脸,却只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文平卉躺在榻上安然地睡着,面色十分平静。明镜的那枚沉梦药效果惊人,哪怕到现在她也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若不是她还有呼吸和心跳,包乐生简直以为她死了。所以他时不时就会伸手去探她的鼻吸,以确定妻子还活着。
听到敲门声后,包乐生起身打开了房门,目光落在来人脸上的瞬间,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是你!”
郁齐飞倚靠在门边上,跟他打了声招呼:“好巧,咱们又见面了。”
可不是,真是巧合它娘给它开门,巧到家了。包乐生一直在惦记着这位“恩人”呢,这个男人卖走一大堆染秽宝器,是个比他衰十几倍的倒霉蛋。
他觉得那天自己其实是被他的霉运波及了才对。这是一份来自霉神的眷顾,他不该贸然接下来的。若是当初他没有遇到这人,卉儿就不会被活秽侵蚀了。
包乐生的目光落在他穿着的黑色飞龙服上,瞳孔地震了一番,“你是执法者!?”而且他没看错的话,这是只有龙首才能穿的黑龙袍……
郁齐飞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颇为傲然道:“是的,如你所见,我是执法者。”
执法者在普通民众眼中是又威严又恐怖的存在,他们的存在深深保护了他们的安全,又因为能加入他们的人天赋和能力都不低,并且他们近乎严苛地执行着仙盟的法典,以至于给普通民众留下“不听话就要被抓进牢里吃牢饭”的刻板印象。所以常人遇到他们,总是又佩服又害怕。
普通人没有谁会不害怕被执法者找上门,包乐生也不例外,他在看出郁齐飞的身份后瞬间慌张起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软着腿扶着一边门扇,结巴道:“大……大人,我可是良民啊!什么事也没犯过!”
“你慌什么,我也没说是来抓你的。我有点事需要跟你再了解了解,你老实回答我就行。”郁齐飞将胳膊撑在门框上,露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
明镜忍不住抬手捂住眼睛,有些后悔让他“和善”一点儿了。郁齐飞不笑则矣,一笑惊人,简直能止小儿夜啼。
包乐生求救似地看向停在郁齐飞身后不远处的明镜,明镜安慰他道:“别看这家伙脸上带着疤,看起来很是凶恶,心肠还是很不错的。你不用害怕,他问什么你答什么即可。”
闻言包乐生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来,强撑道:“好……好的,郁大人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难怪孙掌柜一见他就吓成鹌鹑,谁面对执法堂的龙首能不怵呢?
其实,包乐生能回忆起来的已跟明镜说尽了。明镜虽然言简意赅,但该跟郁齐飞说的重要内容都已跟他转述过,只他习惯性要听当事人陈述,需得自己亲自去挖掘才安心,包乐生不得不再次回忆一遍。
郁齐飞简单问了包乐生几句后就泄了气,他发现他知道的并不多,想要从他这里再挖掘出什么线索根本不可能。
于是他放过了这个可怜人,匆匆跟明镜道了别,带着手下离开了无名医馆前往孙掌柜家。
郁齐飞走后,明镜来到包乐生面前,拿出那双处理干净的白玉金丝手套,“手套已经净化干净,你们以后可以安心使用了。”
包乐生还呆呆地坐在廊道边的椅子上,目送那位着那位郁大人的身影消失在医馆门口,听到明镜的话,他慌张地伸出手,就见到那双手套被元力托着送到他手中。
“谢谢您,明大夫。”包乐生攥紧了这双手套,这是他们这段时间苦痛的来源,哪怕文平卉已经没有性命危险了,但是它还是给他留下了浓重的阴影。他沮丧地对明镜道:“我想这份生辰礼或许以后都派不上用场了,卉儿一定也留下了很严重阴影。若不是我她不会遭受这样的劫难……”
“她不会怪你,你的心意总是好的。”明镜安慰他道:“要怪就怪藏在暗处的恶徒吧,这双手套本身也没什么错,只是被人拿来作恶而已。”
“明大夫,这是我们目前拥有的最值钱的东西了。您看这双手套能用来抵押一点儿医药费吗?”包乐生将手套递给明镜,赧然道:“这样重的病症治疗起来药费肯定不便宜,但我现在身上没什么钱,等以后有钱了,我再还剩下那部分。”
他相信卉儿也会支持他的决定的,等他以后赚了钱再给她买别的东西作为补偿。
明镜将这双手套推回去,“等你们离开医馆那天再算药费吧。”
一双手套就是相当于全部积蓄了……如果她现在就计算那些所用的那些东西多少价钱,包乐生这段时间估计都睡不安稳了。不用打算盘,明镜都能估摸出个大概,那是对他来说十分庞大的一个数目。
郁齐飞带人冲进去孙掌柜家里时,孙掌柜正躺在床上睡得正香,那鼾声如雷,穿过门扇打着旋在郁齐飞耳朵边回响……这引起了郁齐飞的愤怒。
他心想:他夜不能寐,他倒是睡得挺香!
郁齐飞一脚踹开孙掌柜卧室的门,喝道:“执法堂办案!”
月光从门外斜斜打进来,照亮了来人半边凶神恶煞的脸。孙掌柜被踹门动静惊醒,扭头一看,吓得大叫出声:“鬼啊!救命啊!”
“救你姥姥的命!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谁!”
孙掌柜忍着害怕,从被窝里伸出头一瞥,不多时就认出了来人身份,他不由得在心底暗骂道:晦气!这煞神怎么来了!这还不如鬼来了呢!
他连滚带爬地从床上下来,衣衫不整地来到郁齐飞跟前,连外衫都不敢去拿,生怕耽误一秒就被他拿刀劈了。他微微躬着腰,小心翼翼问道:“郁大人,深夜来访所谓何事?”
孙掌柜开始在脑子里回想自己有没有做违反仙盟法典的事儿,最近有没有得罪执法堂的人。
郁齐飞嫌弃地别开眼,冷哼一声:“自然是要拿你下狱!”
孙掌柜被吓得几乎魂飞魄散,执法堂的大牢有命进没命出啊!他双腿打颤,抖着声音问道:“大,大人!不知我所犯何罪啊!?”他思来想去,发现除了恶意调价,挤兑其他同行外,他并没有犯下其他大事,而这两样都不足以将他扔进大狱中。
郁齐飞把人吓了一通后,大马金刀地往椅子里一坐,心情舒畅许多,这才大发慈悲地告知他找上门来的缘由:“你们珍宝阁贩卖邪恶的藏秽宝器,致使众多无辜者中秽!你说说你该当何罪?!”
藏秽宝器!老天爷,还好他老老实实地听了东家吩咐,没有私藏吞没任何一件宝器。这么想来那厮果真早有预谋,只把他蒙在鼓里。他恐吓他不让他私藏,恐怕是想让他卖货之后,顺便当个替罪羊吧?想到这里孙掌柜出了一身冷汗。
孙掌柜立马跪倒在地面上,痛哭流涕道:“不关我的事啊!我当初是在金乌阁接的单子,因为东家给的钱够多,才去了钱氏珍宝阁当掌柜……其他的我完全不知道……要是知道他干的是这种丧尽天良的买卖,我一定……一定会拒绝这个差事,立马上报到执法堂!”
郁齐飞冷冷道:“你的东家是谁?他住在哪里?”
孙掌柜哆哆嗦嗦道:“我……我只知道他叫做钱江,是个从北坎区华荣城来的大商人,手里头有很多咱们这边不曾有得好货。至于他住在哪里,我真不知道啊!每次他约我见面,都约在城中最高档的酒楼醉仙楼中!”
孙掌柜仔细回想着:“他神神秘秘的,用一个金色面具蒙着上半张脸。我只看得出来是个身材健硕的男人……他还警告我,让我不要乱动珍宝阁里的东西,否则后果自负!他说他会派人一直盯着那里,如果我敢搞小动作,后果自负……”
郁齐飞:“钱氏珍宝阁开业多久了?一共卖出去多少东西?”
孙掌柜:“大概开业一个月了,至于卖出去多少东西……很多,我数不清,这个需要看过账本才知道。”
郁齐飞:“那账本呢?”
孙掌柜:“放,放在珍宝阁里了!”
郁齐飞又问了他几个问题,孙掌柜除了摇头还是摇头,“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郁齐飞横眉竖眼道:“不知道?一问三不知,你这个掌柜到底怎么当的!废物!”
孙掌柜只觉得一阵冤枉,他是掌柜,别人给钱他办事,还要他如何呢?
由于所得的关于罪魁祸首的信息太少,根本无从抓获,郁齐飞对废物掌柜的表现不太满意,他愤怒地将孙掌柜踹翻在地,“他娘的!抓了你又有什么用!”
“哎呦!”孙掌柜捂住被踹到的肩膀,心想这王八蛋不讲理,吾命休矣!他望着大开的门口蠢蠢欲动,正要夺门而逃,一条捆仙绳便圈过来,将他捆成一条毛毛虫。
“哼!负隅顽抗罪加一等!”
郁齐飞叫手下把他押上,威风凛凛地出了门,一众手下跟在他身后,一群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往钱氏珍宝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