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捕快想知道啊。”
她点头。
沈筠勾唇道:“不告诉你。”
跟预想的回答不一样,赵莞汐倒是看不懂他:“为何?你告诉我还能帮你洗脱嫌疑不是么?”
他嗤笑一声:“告诉你就一定能还我清白么?万一你们出尔反尔怎么办。因着你们官府,我香料铺都没法儿开张,损失的银两还没跟你们计较呢。再者,我为什么要把希望寄予你们身上?有风险又不利于我,沈某从来不做这赔本的买卖。”
这些话赵莞汐在上辈子听过无数遍,以至于那些常说的话也顺口而出:“只要不是你杀的人,并且将香料里的异样说清楚,我就一定可以帮你洗脱嫌疑,我向来说到做到。”
她眼神坚定又炽热,沈筠跟她对视了片刻,内心有所动容,转而又像是被她的眼神烫到般偏过头,没作声。
看他不配合,赵莞汐也清楚一时间劝不动,而李福來小心翼翼的跟在他们后面,不敢吱声,几人相继沉默地走着。
一直到狱门前,才听他开口:“等下次开堂审理,或许我会跟你说。”
随后,便见他两步走进牢狱,毫不嫌弃的躺在稻草床上,闭眼不再看赵莞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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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时分,捕快一组将另一名嫌犯带到了衙门大堂。
一众人早已到齐,只等开审。
良久,才见县令打着哈欠走上审案台。
“嗯,不错,你们几个倒是挺快速。”县令满意的点头。
旋即,他扫了眼跪在正中央,女婢口中与青蕊幽会的男子。
“你就是青蕊的另一个情郎?”县令问。
闻言,赵莞汐差点被口水呛到。
那男子惊讶地摇头。
县令皱起眉,又问:“前几日,你是不是去过染坊见青蕊?”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周围一圈,人们神色多为严肃庄重,也不知发生了何事,不敢怀有撒谎的心思,颤巍巍地回答:“是。”
“既如此,你去找她作甚?且你说你不是青蕊的情郎,那为何有人看见你们二人搂抱在一起!?”县令大声质问道。
男子哪儿经历过这种场面,整个人抖得像筛糠,哭着解释道:“我真的不是,青蕊是我阿姐,小时候家里穷得吃不上饭,爹娘就把她卖到了染坊。那时我恰巧是能记事的年纪,眼睁睁看着阿姐哭闹着被拖走,我上去帮阿姐,但爹娘却同我说阿姐是去享福,我信了。”
他抽噎着说,眼泪也止不住的掉:“长大些后,我去寻过阿姐,可都被爹娘拦了下来,一直到最近几月,我才跟阿姐接触的,先前我都没有找过她,若是有错便都怪我,不关我阿姐的事!我...我只是想给阿姐赎回自由身。”
闻言,县令看向另一处的章婆子,对方感受到视线,立刻道:“确实如他所说,当年她爹娘卖青蕊时,我也在,说是为了养活她这个弟弟。”
赵莞汐看到这,便感觉不妙了,倏地望向那抹霜白身影,但对方半垂着眼,一动不动,瞧着像是睡着了一般。
忽地,上方传来‘咳’的一声,县令沉声道:“沈筠,你还有其他话可说?”
“大人这是要给我定罪了?”他问。
“这最大嫌疑的,便是你们二人,可现如今这桩桩件件都是指向你,你还不认?”
赵莞汐却突然插话道:“大人不问问他,青蕊姑娘那些小物什是谁送的么?”
县令被噎得欲言又止,不满的看着她,又觉得有道理,还是开口问道:“你阿姐那些小玩意儿是不是你送的?”
随后赵莞汐拿着两个小木盒到那男子跟前,打开让他认领。
“瞧瞧,哪些是你送的,若是没有跟我说即可,另外,我劝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撒谎。”赵莞汐眼神犀利的盯着他。
他忙不迭地点头,又仔细瞧了瞧那木盒,说了其中几样,有簪子、蝴蝶小木雕、一对耳铛,剩下的他表示未曾送过。
赵莞汐又拿起那香囊,问他认不认识,旋即不动声色地观察他,对方摇了摇头,眼神里只有害怕不安,还有些许茫然,再没有多的情绪,并无撒谎痕迹。
她点头示意知晓,而后站起身,道:“香囊不是他送的。”
“香囊是这香料铺子的老板送的,是那日青蕊亲口同我们说的。”一旁的女婢突然道。
赵莞汐循声看向她,疑惑道:“这位姑娘,我倒是想问问,你们同青蕊关系好到如此地步?”
感受到她的视线,女婢垂眸避开,不与她对视:“自然好,都是一块儿长大的。”
见此,县令便开口道:“好了,赵捕快,这凶手本官已经知晓是谁了。”
“……”赵莞汐也知道他要说的是谁。
“染坊女婢青蕊缢死一案,经本官调查,凶手便是香料店老板沈筠!”县令无比自信道,说完还将手中惊堂木往下一拍。
底下那青蕊的弟弟闻言双眼瞪大,满脸不可置信,呆愣的望着县令。
赵莞汐没有瞧见,听了县令一番话的她不由得扶额,无奈小声提醒:“大人,还有从沈老板店里买走香料的三位客人没调查呢,不可就此决断啊。”
“哼,定是这奸商胡编乱造的,那香料铺开张至今一年多,就那香料只卖了三份,说出去你信不信?”
很有道理,赵莞汐一时无法反驳,但直觉告诉她凶手不是沈筠,这案子实在是有太多可疑因素。
忽地,一旁传来‘哇’的一声,青蕊的幼弟痛哭流涕,吓得县令一哆嗦,不由得蹙眉,略有些嫌弃道:“大堂内不可大声喧哗,哭小声些!”
随后神色正经:“嫌犯沈筠,你可知罪?”
“草民无罪,也并不是杀害青蕊姑娘的凶手,请大人明察。”沈筠依旧坚持原话,即使是跪着,他背仍是挺得直直的。
“哼,冥顽不灵,染坊女婢青蕊缢死一案,为情杀案,凶手沈筠为故杀者,判以死刑!”他说着,便准备把手中一个刻着死的木签往下扔,但被赵莞汐接住。
县令气结,站起身指着赵莞汐呵斥道:“你...你你无法无天了是吧,赵挽!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县令!!”
赵莞汐也没法儿,谁让沈筠这时答应告诉她香料味道异样的事儿呢,赶巧了不是。
沈筠方才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保下他,就是不知他后面还要提什么条件,不过只要不是特别过分,她想她应该都会答应的。
但眼下还是先安抚好这县令要紧,于是扬起笑:“自然是有大人您的,只是卑职觉着大人还可再斟酌下,再去审判会好些罢,如若是出错,大人也不好同上面交代啊,毕竟死刑可是要交由知府处理呢,万一复审出了岔子,大人您这不就...卑职也是为了您着想。”
赵莞汐话留一半,这县令也清楚其中利弊,于是他抬手示意先暂停审案,让赵莞汐跟他走。
一直到一处没人的地方,县令才停下步子,立刻转头对着赵莞汐小声怒斥道:“你非要同我杠是不是,看来是本官近日对你太过和颜悦色了,让你分不清谁是上级了!”
“卑职不敢。”
县令冷哼一声:“你不敢?你这像是不敢的样儿?这案子弯弯绕绕这么多,费时也费力,这个破县衙哪儿有这么多人力,还不一定能管得了,不如直接了结得当,也能上去邀功,大不了本县改成拘刑,这样便不用秋审了。”
“……”她是不是应该夸他聪明?
不过他这番话,让从小被灌输核心价值观的赵莞汐无比膈应,介于上下级关系,她不能当面斥责这县令,她抿了抿唇,道:“大人,此案确实不简单,卑职恳请这桩案子交由我负责,待找出真凶将之缉拿,若是件大案子,届时大人再去邀功,岂不美哉?”
“你真心甘情愿将你功劳让给本官?”县令睨着她。
赵莞汐点头,思忖片刻补充道:“卑职可立军令状,但,或许还有一个要求。”
“说来听听。”
“大人不妨先答应,毕竟这对大人而言利大于弊,至于这条件,晚些自会同大人说。”赵莞汐先跟他卖了一个关子,毕竟她总不能直接说,要带沈筠查这桩案。
恐怕话一出口,这县令就会当面翻脸。
待赵莞汐写下军令状,二人又盖了指印后,她才开口,果不其然,县令脸色大变,遂怒斥了她将近半个时辰。
他胖胖的身子要气成河豚,赵莞汐连哄带骗,忽悠了好一会儿才见他气顺,转而县令扭头就朝着大堂走。
县令找了个案情复杂的借口择日再审,待人散的差不多时,他才对着赵莞汐沉声道:“他就交给你了,且记住,沈筠的香料铺这段时间不可开张做生意,需要人手跟捕头说即可,本官等你的好消息。”
说完,也不等他们二人反应,便快步离去。
“你跟这胖子说了什么,他居然肯放过我。”沈筠满脸好奇的看着眼前这个赵捕快。
赵莞汐睨他一眼:“你不用管,接下来会有人在狱中伪装成你,而你则要跟我出去调查,这是你自证清白的机会,如今我们也算是合作关系,沈老板这下可以告诉我香料的事情了。”
“不急,赵捕快先带我去瞧瞧,那尸体指缝里残存的香料,我再与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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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莞汐看着眼前从存放青蕊尸体的地方出来时,便一言不发的沈筠,有些着急道:“有何异样?”
他神色沉重,薄唇轻起:“她自缢,确实是因为指缝中的香料,里面加了一味与之相冲,使人致幻的香料,且味道相似,不懂香的人,闻起来倒是无甚差别,估摸她这香囊被人掉包了。”
沈筠这个猜测,赵莞汐也预设过,只是顺着这条线去猜,那这凶手反而太过愚蠢了。
单凭那几个女婢的话,就可将之全部缉拿入狱。不过凶手在官府自爆,是闻所未闻。
她沉浸在思绪中,紧接着耳边又传来沈筠低沉悦耳的声音:“赵捕快,你有没有在听我说?”
赵莞汐倏然回神:“你说什么?”
他无奈道:“我说,这个香囊里的香料,能分辨并制出一份与我调制的香,可见此人不简单,对方在调香制香上,也是颇有天赋,很少有人能够闻出我调制的香中所有的香料。而买过这份香料的,只有三人。”
第一个买这个香料的,从穿着看貌似是个丫鬟,买的时候沈筠碰巧在场,还让李福來加些安神效用的香料。
因着沈筠不太认得人,只好偷摸找来李福來帮忙。
“我记得那个丫鬟,衣着打扮都不次,还有马车接送呢,当时好奇,就瞅了眼,好像是…是……”他蹙眉,努力回忆着:“是宋府的马车!”
二人对视一眼,之后赵莞汐又把沈筠李福來乔装打扮成县衙的人,准备暗访宋府。
赵莞汐几人不出意外被门口的奴仆拦住,她亮出官府令牌,那人便急匆匆进去通报主子。
片刻后,几人被邀请进了宋府。
府内雕梁画栋,飞檐青瓦,扑面而来的贵气。
赵莞汐还在暗自惊叹时,几人已经到了主厅,一位身着绫罗绸缎,年近三旬的男子端坐在椅子上等候,一旁还站着好几个丫鬟。
对方闻声抬头,语气和煦道:“这么晚还来访,几位想必也是累了,不如先坐下喝口茶?”
主人家出面,赵莞汐也不好驳了面子,礼貌性的坐下,沈筠二人也是没资格坐,老实的站在她身后。
只寒暄了几句,待茶水上来后,惦记着案件的赵莞汐便也憋不住了。
只问了那日买香的丫鬟,简单陈述了些情况,详细的便没再多告知这宋公子。
对方虽称不知情,但也是很爽快,将府上的丫鬟都召集过来让她指认。
赵莞汐看着沈筠二人,下颌微扬,意思很明显。
李福來也是很上道,立刻起身上前,沈筠则是慢悠悠跟在后面。
没多久,便将那丫鬟找了出来。
宋公子见此,很快撤了其余的丫鬟奴仆,紧接着起身,双手交叠在背,依旧呈一副和善模样,道:“既如此,几位随意审问,若是要带去县衙,跟外面的管家说声即可,宋某还有要事处理,就先告辞了。”
话落,他毫不留恋,很快消失在主厅中。
而沈筠、李福來二人两个小兵,依旧老实的站在赵莞汐后面。
赵莞汐正了正色,打量了下眼前正垂首低眉的丫鬟:“别紧张,只是简单问你几个问题,你且如实道来即可,我不会为难你。”
见她点头,赵莞汐才又开口道:“这月中旬左右,你是否有去过城东集市边缘里的那家香料铺?”
“有去。”
“据说姑娘你买了店铺中的一款香料,并另外在其中加了一味安神效用的香料,是也不是?”赵莞汐继续问道,她还是点头。
但在问到给谁用时,就见丫鬟迟疑了一瞬,很快恢复神色,开口说是主子夜间难寝,特意购买。
听及此,赵莞汐思虑片刻,瞥了她一眼,打算诈一诈她:“据我所知,其府中自有负责购买的奴仆,且有长期合作的香料铺,为何要你一个丫鬟专门跑去外面的商铺购买?”
丫鬟一时怔愣,随后开始支支吾吾的解释:“是…是是我自己想出去买的,先前买的那些老爷说夫人不喜,全都赏给婢女奴仆们了,之后老爷一直未寻到合夫人心意的香,为此很是头疼,所以我才出去寻着看看。”
听着似乎是个很为主子着想的丫鬟,还忠心耿耿。
不过赵莞汐并未全信,恰巧脑海中传来侧写系统能量已恢复的提示声。
她毫不犹豫对着系统道:“检索面前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