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香雾》 第1章 第 1 章 “赵捕快,赵捕快!你瞧见她在哪没,不会又在睡觉吧?” 说话的人语气着急,逢人便问,脚下却像是长了司南一般,朝着赵莞汐厢房而去。 叩叩叩- “赵捕快!” 赵莞汐在对方的疯狂砸门下,不耐地睁开眼,便看见头顶上,与现代制造格格不入的木质架子,那点不耐变为了惊讶与慌张。 由于她上一世身为警察,心理素质过硬,很快就冷静下来。 转而环视四周,整间房内只有一张床,一张简易的桌子,以及两张板凳,还有一个放置衣物的架子,其余再多的,便也没有了。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白色的里衣外,罩着一件黑色外衫,衣布粗糙,腰间还束着布带。 本还想用镜子看看自己如今是何模样,但听着那下下用力的敲门声,恐这门就这么被他敲烂,她只好两步走到门前,深呼吸了口气,不动声色的把门打开。 赵莞汐与门外那人对视上,而男子想要敲门的手,尴尬的停留在半空。 他看着眼前面容昳丽的人,只感觉眼晃了一瞬,旋即又将手放在后脑勺,憨憨地笑道:“赵捕快,县令找你,出事儿了。” “那快些走吧,说说出了何事?” 赵莞汐没有原主生前记忆,怕露出破绽,并不敢多言,转过身,把门关上后,便抬步往外走,男子跟上她,开始娓娓道来。 原是染坊那边发生一起命案,据说是昨日半夜里,同死者一个厢房的女婢,起来去如厕时见着的。 当时人已经吊死在树上,女尸面目狰狞,两眼翻白,吓得那女婢六神无主,精神恍惚,次日一早才去报了官。 之后县令便派人围了染坊,但具体发生何事,还需去到才知。 染坊离县衙并不远,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染坊,男子看着落后一步且停在门前的赵莞汐,疑惑道:“赵捕快,怎么了?” 赵莞汐随意回了句没事,而此时她脑海中传来冰冷的机械音。 [滴~检测到罪案现场。宿主您好,您已绑定罪案侧写系统,007竭诚为您服务。] 她眉头一皱,罪案侧写? 只一瞬,赵莞汐便知晓,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还未来得及问,就被拉进了染坊内。 染坊里都是四处可见的官兵,她看了看周围,县令并未在现场。 她问了句身后男子仵作在何处,对方却告知她这里的仵作年纪上来,病的病,死的死,年纪轻的又不乐意干,只觉晦气,只好由县衙里的一些小兵帮忙收尸。 赵莞汐不禁蹙眉,随后目视前方已被安置在庭院当中的女尸,随意触碰事发现场,还动了死者,看得她职业病险些要犯。 不过,也幸好这女尸之后并未再动,脸上盖了块白布,一旁还有其自缢的染布,之后她快速勘察了一遍事发场地。 并着重观察了女尸吊死的那棵树,树干上面并无踩踏痕迹,且这棵树长得粗枝大叶,顶多也就是悬挂的枝干上有痕。 赵莞汐面色凝重,随即又走到女尸旁,揭开布。 染布被死者拽在手里,脖子上是明显的勒痕,嘴巴、双眼已经被人合上,本想上手看看女尸的五官,却被赶到染坊的县令打断。 “赵挽,调查的如何?” 闻言,她心神一动,便意识到县令是在唤她,于是淡定自若地起身,恭敬作揖道:“禀大人,目前只发现那女尸身上,只有缢死的染布痕迹。” “那便以这染坊女婢自缢结案。” 对方随意又草率,仿佛说的不是结案陈词,而是今日吃什么菜一般,赵莞汐忍不住嘴角一抽,忙打断道:“大人,万不可就此决断,卑职猜测,此女之死不简单,大人且容我再检查一下。” 他挥了挥手,示允。 赵莞汐便再次上前,蹲在尸体旁,开始细细检查起来,而脑海中的罪案侧写系统,也随着她的动作开始运行。 女尸从昨夜到现在,尸斑已经发展到脸部,死亡时间应有六个时辰了,无法凭脸色评判,究竟是被勒死还是自缢。 她手指稍稍用力,撑开死者的眼皮。 [罪案侧写系统007为您服务,受害者分析开始:死者眼结膜出血点不明显,索沟在喉咙上下且不均匀,缢沟隆起处有出血点……指甲缝处有残留香料,检测到脑神经生前经受破坏而紊乱,综上评述为自缢而死——警报!能量不足,关机中。] 赵莞汐语塞,转而又立刻抓过尸体的手,上面浮现了些许尸斑,食指跟拇指的指甲缝处残存了些许白色粉末,她凑前去闻了闻,而对香料没有涉猎的她,并闻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很香,只好暂时作罢。 县令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喝着茶,见她动作,疑惑道:“怎的了,可是发现何异样?” 话落,她站起转过身,双手作揖:“大人,此女确实是自缢而死,但为何自缢,却还不知,且指缝处还残存有异物,着实诡异。” 大腹便便的县令眉头一皱:“这还不易,你,去把章婆子这几人喊过来。” 他随手指了个衙府小兵,没多久,对方便毕恭毕敬的将人带到。 是一个年近五旬妇人以及几个女婢。 几人脸色都不太好,几名女婢双眼飘忽,手脚打颤,不敢往前边的尸体上看,尽管最后赵莞汐还盖上了白布,而章婆子与之相比起来,还算是镇定。 而还有另一名女婢,是当夜发现其自缢的,此时见着尸体后,开始大喊大叫起来。 “啊啊啊,鬼,缢鬼来找我了!我不是故意冲撞你的,不是我害死你的,不要来找我,不要!” 在场之人面面相觑,县令被扰得烦,见这模样也问不出什么,便让人暂时带下去,等情绪稳定后再问话,他转而抬头,看向赵莞汐。 “你要问什么,快些问吧,早结案早了事。”说着,他还呷了口茶。 “……”敢情这县令是来享受了。 赵莞汐无奈了一瞬,紧接着开始了问话。 那女尸名唤青蕊,从小就被卖到了染坊,跟她同厢房的女婢,都是由章婆子带大,并教授其染布技艺,以便日后为染坊做事。 在染坊的十年里,青蕊听话且勤恳,每日染布的活从来都是做的最多的那个。 但就在几月前,一向乖巧的青蕊,开始变得顽劣,染布时不仅懒散,且隔三岔五的偷溜到集市上,一走便是一个多时辰,还带着满身香味回染坊。 章婆子便以为青蕊去了些花街柳巷之地,气得当日就罚青蕊染了一夜的布,并禁足一月。 但章婆子没有料到,青蕊已不是先前的青蕊,怎会乖乖听话,寸步不出染坊。 于是青蕊开始以如厕等各种借口偷跑出去,出于相处了十年的情感,章婆子原本对她先前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左右坊主也不知,却没料到青蕊竟敢阳奉阴违。 章婆子只好派人暗中盯着青蕊,发现其经常踏入集市边缘的一间香料铺子,店铺生意并不红火,偶尔只有零星几人进出,也并未购买香料。 后来章婆子一番询问才知,青蕊喜好香料这类物什,估摸着也只是为了买香料,并未做些出格的事。 之后章婆子便撤了盯她的人,又再次警告她,只要平日完成染坊里给她们的布料,可允她出集市,同时规定了她出去的时辰。若是青蕊再阳奉阴违,便直接赶出染坊。 在那之后,青蕊确实变乖了许多。 日子不过平和半月,意外便就此发生。 那章婆子叙述到此,便没再开口,眼眶却有些泛红,其余几名女婢已小声啜泣起来。 赵莞汐听罢,思忖片刻,后抬起头正想再问些什么时,就看见这悲恸的场面,心里有些动容,开口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我一定会把残害青蕊姑娘的凶手,送入牢狱。” 话落,章婆子等几名女婢,皆诧异地看向她,赵莞汐便接着道:“青蕊姑娘极有可能是受人所害,是以我想问,你们可知青蕊姑娘生前去过何地方,接触过何人?” “又或者说,青蕊生前是否又去了香料店,平常去香料店是跟谁接触?” 章婆子被问的怔愣了下,平日染坊太忙碌,青蕊在她耳提面命下乖顺不少后,便再也没管,只好看向一旁跟青蕊比较要好的女婢。 此时她们正面面相觑着,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一看便知其中有事隐瞒。 “你们若是知晓些什么,最好快些讲出来,眼下染坊里已经死了一个青蕊,又怎知下一位是不是你们?”章婆子呵斥道。 几个女婢闻言,身体不禁开始打颤,而后推出一名女婢出来,她带着哭腔说道:“青蕊自缢的前一日,确实又去了一趟香料店,出去了好几个时辰才回的染坊,与先前不同的是,她那次出去,还给厢房里一同住的姐妹买了吃的,我们问她是哪儿来的钱买,青蕊便不说话了,她不说,我们几个姐妹便也没再问,谁知次日夜里她竟寻死去了。” 说着,她顿了顿,又犹豫片刻,但在瞥到章婆子那阴沉的脸后,身上一阵寒意,再不敢隐瞒:“还有,青蕊去香料店,不仅是因为喜好香料,更是为那香料店老板,通常青蕊回来,都是一副少女怀春模样,身上更是香得不行,是以...是以我们都认为那香料店老板是她情郎。” 章婆子的脸色阴沉得下一秒便要滴水,赵莞汐却疑惑地看着她:“你们怎知,她去香料店,是为了那香料店老板,这铺子里不单只有老板,还有那小厮、客人吧?” 对方倏地低头,闷声道:“青蕊这事,厢房里从未相看过男子的姐妹自是好奇,好一番询问才知晓的。” 赵莞汐瞧了她几眼,也没再问,随后她把视线转到面前的县令上,道:“大人,若是如此,便说得通了,尸体指缝上残留的,便是香料粉末,卑职怀疑,青蕊自缢是受香味影响而致。” 话及此,县令也懂她意思,命她跟几个捕快一起前往香料店缉拿嫌犯。 第2章 第 2 章 赵莞汐等几个捕快,很快到了那香料铺。 相比起隔壁那糖水小铺里络绎不绝的食客,这香料铺全然是门口罗雀。 她留下二人守在门口,自己同另外两个捕快踏进店内,粗略观察了下,里面只有寥寥一两个顾客,原本兴致盎然地闻香,但在见着赵莞汐一行人后,很快放下手上的香料,快步离开了。 她只好问一旁的伙计:“你们东家在哪?” “你们官府的人可真是威风,一来就把我这为数不多的顾客给吓跑了。” 赵莞汐循声望去,来人身着霜色暗纹常服,一头墨发简单束起,容貌自是丰神俊朗,眉眼如画,身材挺拔。手里把玩着一个香囊,优哉游哉地从二楼走了下来。 “看来你便是这香料店的东家了?”赵莞汐暗暗打量着他,心底腹诽,真是蓝颜祸水,怪不得那姑娘日日跑出来。 “是与不是,又当如何?”他不紧不慢走到椅子上坐下,昂首看着赵莞汐几人,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这两人想来都是这香料店的,不如统统带回衙门审问。”赵莞汐一旁的捕快如是说。 赵莞汐觉得在理,正事要紧,也不跟他废话,直接让人上手。 “无凭无据就抓人,你们官府的人也太霸道了些。”几个捕快充耳不闻,将二人架起往县衙走。 “别碰我,手给我松开,我自己会走。” - 县衙内。 “沈筠,你可知罪?” “草民不知大人说的是何罪。” 被强行带到衙门的沈筠本就不满,加之突如其来的问罪,越发觉得这官府之人不可理喻。 县令两根粗短的眉一皱,紧紧凝视着他:“染坊之事你当真不知?” “草民愚笨,且与染坊来往不多,不知其中发生何事,还请大人细说。”沈筠面色不改,心底隐约猜到与染坊死人一事有关,但这事又与他有何干系,又不是他害死的,真是耽误他做生意。 “昨日夜里,染坊一女婢自缢,名唤青蕊,其生前还常常进出你那香料铺,与你花前月下,可有此事?”县令一本正经的说着,还不忘啜口手上的茶。 花前月下?沈筠眼角微微抽了抽,瞥了眼他手中的茶杯,不免有些怀疑这杯中装的是酒,已经喝的开始胡言乱语了。 话落,沈筠店内那伙计,此时一脸嗅到八卦的味道看着他。 沈筠懒得搭理,深吸了口气,无奈道:“她的确经常来我的铺子,但我们并不是那种关系,只是平常买家与卖家的交易关系罢了。” 县令显然不信他这番说辞,旋即命人将章婆子等几人带上正堂,随手指着其中几个女婢,道:“你们几个来说说清楚,怎的这香料店老板说与青蕊是买卖交易关系?到底是怎的回事?把你们知晓的都一一交代出来,若敢用谎,便赏五十大板。” 几名女婢听到五十大板已然脸色发白,齐齐跪下,异口同声道:“不敢欺瞒大人,求大人饶命!” 见威慑到位,县令脸上浮现着满意之色,而后又打一巴掌再给枣:“别害怕,若是没说谎,自然不会随意打你们,把实情交代清楚,且能助本官破案的话,还能有赏!” 眼下这种情况,几个女婢并不在乎有无奖赏,不被打五十大板,便已知足了。 几个女婢看了看一旁的沈筠,又互相对视片刻,而后其中一人才开口道:“这香料店老板,的确是青蕊的情郎。” “这位姑娘,没证据可不能乱说话啊,不然我这快二十年的清白名声,今日就要毁在你手里了。”沈筠半垂着眼,声音带着些冷意,转而又抬眼,含笑望着她:“若我名声因姑娘而毁,不如今后就由姑娘负责如何?” 沈筠这张脸笑起来,艳丽又魅惑,女婢不免看得有些呆愣,县令见此咳了几声,随即她回过神,脸上也染了许薄红,一时忘了言语。 赵莞汐在处置好青蕊尸体,并带回县衙时,便是看见这样诡异的场面。 …… 县令有些不耐地催促那女婢,紧接着她低下头,声音缓缓流出:“婢自然有证据,青蕊床榻下,还有沈老板所送的定情信物,以及你们来往的小物什!沈老板为何不认?” 说到最后,她声量不自觉放大,脸上没了先前的那丝羞赧,扭头双眼紧紧盯着沈筠,又道:“难不成,沈老板是因着青蕊同他人幽会有怨。” 赵莞汐在一旁观察着,瞧着这一幕,突然觉着这故事走向,变得狗血起来是怎的回事? 一旁的沈筠简直要吐血,脸色不太好看:“我并不清楚姑娘所说的定情信物是甚,且不说从我八岁起就未送过别人礼物。” “另外,我与那青蕊姑娘是清白的,她每日来铺子也只为买香料,且平常都由李福來招待,而我则在二楼研磨香料,无甚大事基本不会下来,也不知为何就成她情郎了。”他没好气道。 李福來忙不迭地点头,并表示自家老板有时像坐月子一般,能一月多足不出户,甚至连楼也不下。 那女婢不禁露出惊讶神色,视线来回落在沈筠身上。 “那前几日,沈老板突然出现在染坊,之后见着青蕊同一男子搂抱,转头又沉着一张脸的离开,难不成这不是吃醋!?”另一名女婢倏地质问道。 沈筠额头青筋直跳,再次解释自己当时在染坊,只是为了跟她们坊主商量日后合作的事宜,却没想到在离开染坊的途中,被告知香料铺出事,才急忙离开,当时看见的只有女子的背影,根本不知是青蕊。 并且青蕊是因喜好他店铺中的一款香料,而又没有足够的银两,才日日来他这香料铺,问她为何,她却只是说害怕被别的客人买走。 “在之后的某日,她突然跟我表露情意,并开始了所谓的追求。但她看我的眼神里,并没有对心上人的喜爱,我知晓她只是为了寻个由头,来香料铺瞧一瞧闻一闻,我也无意于她,便随之去了,总归我也没有损失什么,吃醋更是无稽之谈,又何来怨恨害她一说。” “且照姑娘这么说,那与青蕊姑娘幽会之人不是更有嫌疑,只抓沈某一人是何意?”沈筠语气有些嘲讽。 县令见此,忙质问女婢那人是谁,又让她口述那人长相,还找来画师将其描绘下来。 也清楚这案眼下是没法结了,两方正僵持时,他招来人让其下去查,跟青蕊有接触的另一名男子之事,无意中瞥到两名衙兵正捧着两盒东西交到赵莞汐手上。 而后赵莞汐将盒子打开,两步走到前面,朝县令道:“这是方才卑职让人从青蕊姑娘的床榻下搜到的,请大人过目。” 只瞅见他面露喜色,夸赞道:“赵捕快不愧是我的左膀右臂,做事就是如此细微,等本官结了此案,定好好嘉奖!” 一番熟悉又带着饼味的话,不禁令赵莞汐想起远方故乡的上司,她熟稔地应付了两句县令,表了表忠心后便将话题拉回案件上。 县令扫了眼木盒中的物什,耳饰、木簪、木梳等零七八落的东西,随即又打开第二个,一个香囊静静躺在那木盒中,香味也随之散发。 赵莞汐见他嗅了几下,觉着自己闻不出所以然,又把香囊递给她,香味有些熟悉,但一时却想不起来是在哪儿闻过。 思忖间,余光瞥到那一抹霜白,倏地,她走到沈筠跟前,沈筠在她过来后,不好的预感陡然间升腾,见她在自己身上仿似那猫一般嗅,之后便蹲在他面前一动不动。 他挑眉,好奇的看着眼前这容貌女相的捕快,但那丝兴致在闻到香囊飘过来的香味时,骤然停止。 赵莞汐像是感受不到他的视线,沉浸在思绪中,手里不自觉摩挲着香囊,她发现沈筠身上的味道与那香囊的香味,还有青蕊指缝里的残留香料味出奇的一致,巧合竟如此多,属实诡异。 忽然间,手上感受到异样凸起,她翻过香囊,左下角处赫然绣着一个小小的‘沈’字。 “赵捕快,可有发现?”县令问道。 闻声,赵莞汐起身抬头:“卑职闻到这香囊上的味道,与沈老板和青蕊指缝的香料味道一致。” 人证物证具在,县令喜上眉梢,被断案冲业绩冲昏了头,忘了还有另一个嫌犯没调查清楚,此时也不打算给沈筠辩解机会。 赵莞汐来不及阻止,就见他用惊堂木重重一敲,便开始了结案陈词:“染坊女婢青蕊缢死一案,为沈筠所害,故杀者,斩!” 不等沈筠出声,李福來先替他喊了冤:“大人,青蕊姑娘绝对不可能是我家公子害死的,因为我家公子根本就不喜欢姑娘,怎会怨恨青蕊姑娘!” 蓦地,在场之人的视线纷纷落到沈筠身上,无不意外这公子竟是断袖。 沈筠:“……” 要不李福來你还是别说话了。 赵莞汐对此没什么感觉,此刻她满脑子都是那香味诡异一致的问题,这老板看上去也不愚笨,会落下如此明显的证据。 不说在寻找线索的过程中,到目前为止都像是有人一步步引导一般,不论是‘凶手’沈筠,亦或是婢女、章婆子等人。 “县令大人,草民冤枉,这香囊的香味,明面上闻着与我身上的味道无二致,但其中却有很大区别,恰巧这香囊里的香料,店内售出过三份。”沈筠突然说道。 事到如今,他再不明白便是傻子,如此轻易就想要将一顶杀人帽子扣给他,也得看他答不答应。 眼下县衙里好几个捕快,都被派出去调查并缉拿另一个嫌犯,唯独赵莞汐被留了下来。 章婆子等几个女婢,鉴于后续断案需要,暂被拘在衙府。 “沈老板不如趁此来说说,你售出的三份香料,是怎的回事?”正堂上人少了起来,县令干脆倚靠在椅子上,手支着脸懒洋洋道。 他这副松弛模样再次让赵莞汐咂舌,这县令果然不是一般人,命案当前还能如此。 被点到的沈筠没有立即应声,好一会儿才答非所问道:“在讲述那售出的三份香料前,沈某有个逾矩的请求,不知大人可否应允?” “且说来听听。” “我想闻下青蕊姑娘指缝里残留的香料,看看是否同那香囊上的一致。” 话落,他垂首作揖,瞧着甚是真诚。 县令一听,那歪七八扭的身体陡然坐直了,一双豆豆眼瞪得似铜铃,怒斥道:“不允,嫌犯不可接触死者,这是规矩!” “就连对大人断案有帮助,也不允吗?”沈筠这一句可谓是戳到了县令心上。 县令噔时哑了声,在规矩与断案之间摇摆,半晌才道:“不...不允!” 说罢,又见他起身,边走边道:“赵捕快,这嫌犯就交由你处理,等他们抓到人再开堂审理,无其他大事不要找本官。” 也不等赵莞汐回应,三两步人便不见了。 “……” 正厅顿时剩她跟沈筠、李福來三人,还有零星几个衙兵。 “你们两个人跟我走。”赵莞汐道。 在去狱间的路上,赵莞汐突然问道:“你说那个香囊的味道跟你身上的不一样,这究竟是何处不同?” 第3章 第 3 章 “赵捕快想知道啊。” 她点头。 沈筠勾唇道:“不告诉你。” 跟预想的回答不一样,赵莞汐倒是看不懂他:“为何?你告诉我还能帮你洗脱嫌疑不是么?” 他嗤笑一声:“告诉你就一定能还我清白么?万一你们出尔反尔怎么办。因着你们官府,我香料铺都没法儿开张,损失的银两还没跟你们计较呢。再者,我为什么要把希望寄予你们身上?有风险又不利于我,沈某从来不做这赔本的买卖。” 这些话赵莞汐在上辈子听过无数遍,以至于那些常说的话也顺口而出:“只要不是你杀的人,并且将香料里的异样说清楚,我就一定可以帮你洗脱嫌疑,我向来说到做到。” 她眼神坚定又炽热,沈筠跟她对视了片刻,内心有所动容,转而又像是被她的眼神烫到般偏过头,没作声。 看他不配合,赵莞汐也清楚一时间劝不动,而李福來小心翼翼的跟在他们后面,不敢吱声,几人相继沉默地走着。 一直到狱门前,才听他开口:“等下次开堂审理,或许我会跟你说。” 随后,便见他两步走进牢狱,毫不嫌弃的躺在稻草床上,闭眼不再看赵莞汐。 - 午后时分,捕快一组将另一名嫌犯带到了衙门大堂。 一众人早已到齐,只等开审。 良久,才见县令打着哈欠走上审案台。 “嗯,不错,你们几个倒是挺快速。”县令满意的点头。 旋即,他扫了眼跪在正中央,女婢口中与青蕊幽会的男子。 “你就是青蕊的另一个情郎?”县令问。 闻言,赵莞汐差点被口水呛到。 那男子惊讶地摇头。 县令皱起眉,又问:“前几日,你是不是去过染坊见青蕊?”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周围一圈,人们神色多为严肃庄重,也不知发生了何事,不敢怀有撒谎的心思,颤巍巍地回答:“是。” “既如此,你去找她作甚?且你说你不是青蕊的情郎,那为何有人看见你们二人搂抱在一起!?”县令大声质问道。 男子哪儿经历过这种场面,整个人抖得像筛糠,哭着解释道:“我真的不是,青蕊是我阿姐,小时候家里穷得吃不上饭,爹娘就把她卖到了染坊。那时我恰巧是能记事的年纪,眼睁睁看着阿姐哭闹着被拖走,我上去帮阿姐,但爹娘却同我说阿姐是去享福,我信了。” 他抽噎着说,眼泪也止不住的掉:“长大些后,我去寻过阿姐,可都被爹娘拦了下来,一直到最近几月,我才跟阿姐接触的,先前我都没有找过她,若是有错便都怪我,不关我阿姐的事!我...我只是想给阿姐赎回自由身。” 闻言,县令看向另一处的章婆子,对方感受到视线,立刻道:“确实如他所说,当年她爹娘卖青蕊时,我也在,说是为了养活她这个弟弟。” 赵莞汐看到这,便感觉不妙了,倏地望向那抹霜白身影,但对方半垂着眼,一动不动,瞧着像是睡着了一般。 忽地,上方传来‘咳’的一声,县令沉声道:“沈筠,你还有其他话可说?” “大人这是要给我定罪了?”他问。 “这最大嫌疑的,便是你们二人,可现如今这桩桩件件都是指向你,你还不认?” 赵莞汐却突然插话道:“大人不问问他,青蕊姑娘那些小物什是谁送的么?” 县令被噎得欲言又止,不满的看着她,又觉得有道理,还是开口问道:“你阿姐那些小玩意儿是不是你送的?” 随后赵莞汐拿着两个小木盒到那男子跟前,打开让他认领。 “瞧瞧,哪些是你送的,若是没有跟我说即可,另外,我劝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撒谎。”赵莞汐眼神犀利的盯着他。 他忙不迭地点头,又仔细瞧了瞧那木盒,说了其中几样,有簪子、蝴蝶小木雕、一对耳铛,剩下的他表示未曾送过。 赵莞汐又拿起那香囊,问他认不认识,旋即不动声色地观察他,对方摇了摇头,眼神里只有害怕不安,还有些许茫然,再没有多的情绪,并无撒谎痕迹。 她点头示意知晓,而后站起身,道:“香囊不是他送的。” “香囊是这香料铺子的老板送的,是那日青蕊亲口同我们说的。”一旁的女婢突然道。 赵莞汐循声看向她,疑惑道:“这位姑娘,我倒是想问问,你们同青蕊关系好到如此地步?” 感受到她的视线,女婢垂眸避开,不与她对视:“自然好,都是一块儿长大的。” 见此,县令便开口道:“好了,赵捕快,这凶手本官已经知晓是谁了。” “……”赵莞汐也知道他要说的是谁。 “染坊女婢青蕊缢死一案,经本官调查,凶手便是香料店老板沈筠!”县令无比自信道,说完还将手中惊堂木往下一拍。 底下那青蕊的弟弟闻言双眼瞪大,满脸不可置信,呆愣的望着县令。 赵莞汐没有瞧见,听了县令一番话的她不由得扶额,无奈小声提醒:“大人,还有从沈老板店里买走香料的三位客人没调查呢,不可就此决断啊。” “哼,定是这奸商胡编乱造的,那香料铺开张至今一年多,就那香料只卖了三份,说出去你信不信?” 很有道理,赵莞汐一时无法反驳,但直觉告诉她凶手不是沈筠,这案子实在是有太多可疑因素。 忽地,一旁传来‘哇’的一声,青蕊的幼弟痛哭流涕,吓得县令一哆嗦,不由得蹙眉,略有些嫌弃道:“大堂内不可大声喧哗,哭小声些!” 随后神色正经:“嫌犯沈筠,你可知罪?” “草民无罪,也并不是杀害青蕊姑娘的凶手,请大人明察。”沈筠依旧坚持原话,即使是跪着,他背仍是挺得直直的。 “哼,冥顽不灵,染坊女婢青蕊缢死一案,为情杀案,凶手沈筠为故杀者,判以死刑!”他说着,便准备把手中一个刻着死的木签往下扔,但被赵莞汐接住。 县令气结,站起身指着赵莞汐呵斥道:“你...你你无法无天了是吧,赵挽!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县令!!” 赵莞汐也没法儿,谁让沈筠这时答应告诉她香料味道异样的事儿呢,赶巧了不是。 沈筠方才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保下他,就是不知他后面还要提什么条件,不过只要不是特别过分,她想她应该都会答应的。 但眼下还是先安抚好这县令要紧,于是扬起笑:“自然是有大人您的,只是卑职觉着大人还可再斟酌下,再去审判会好些罢,如若是出错,大人也不好同上面交代啊,毕竟死刑可是要交由知府处理呢,万一复审出了岔子,大人您这不就...卑职也是为了您着想。” 赵莞汐话留一半,这县令也清楚其中利弊,于是他抬手示意先暂停审案,让赵莞汐跟他走。 一直到一处没人的地方,县令才停下步子,立刻转头对着赵莞汐小声怒斥道:“你非要同我杠是不是,看来是本官近日对你太过和颜悦色了,让你分不清谁是上级了!” “卑职不敢。” 县令冷哼一声:“你不敢?你这像是不敢的样儿?这案子弯弯绕绕这么多,费时也费力,这个破县衙哪儿有这么多人力,还不一定能管得了,不如直接了结得当,也能上去邀功,大不了本县改成拘刑,这样便不用秋审了。” “……”她是不是应该夸他聪明? 不过他这番话,让从小被灌输核心价值观的赵莞汐无比膈应,介于上下级关系,她不能当面斥责这县令,她抿了抿唇,道:“大人,此案确实不简单,卑职恳请这桩案子交由我负责,待找出真凶将之缉拿,若是件大案子,届时大人再去邀功,岂不美哉?” “你真心甘情愿将你功劳让给本官?”县令睨着她。 赵莞汐点头,思忖片刻补充道:“卑职可立军令状,但,或许还有一个要求。” “说来听听。” “大人不妨先答应,毕竟这对大人而言利大于弊,至于这条件,晚些自会同大人说。”赵莞汐先跟他卖了一个关子,毕竟她总不能直接说,要带沈筠查这桩案。 恐怕话一出口,这县令就会当面翻脸。 待赵莞汐写下军令状,二人又盖了指印后,她才开口,果不其然,县令脸色大变,遂怒斥了她将近半个时辰。 他胖胖的身子要气成河豚,赵莞汐连哄带骗,忽悠了好一会儿才见他气顺,转而县令扭头就朝着大堂走。 县令找了个案情复杂的借口择日再审,待人散的差不多时,他才对着赵莞汐沉声道:“他就交给你了,且记住,沈筠的香料铺这段时间不可开张做生意,需要人手跟捕头说即可,本官等你的好消息。” 说完,也不等他们二人反应,便快步离去。 “你跟这胖子说了什么,他居然肯放过我。”沈筠满脸好奇的看着眼前这个赵捕快。 赵莞汐睨他一眼:“你不用管,接下来会有人在狱中伪装成你,而你则要跟我出去调查,这是你自证清白的机会,如今我们也算是合作关系,沈老板这下可以告诉我香料的事情了。” “不急,赵捕快先带我去瞧瞧,那尸体指缝里残存的香料,我再与你说。” - 赵莞汐看着眼前从存放青蕊尸体的地方出来时,便一言不发的沈筠,有些着急道:“有何异样?” 他神色沉重,薄唇轻起:“她自缢,确实是因为指缝中的香料,里面加了一味与之相冲,使人致幻的香料,且味道相似,不懂香的人,闻起来倒是无甚差别,估摸她这香囊被人掉包了。” 沈筠这个猜测,赵莞汐也预设过,只是顺着这条线去猜,那这凶手反而太过愚蠢了。 单凭那几个女婢的话,就可将之全部缉拿入狱。不过凶手在官府自爆,是闻所未闻。 她沉浸在思绪中,紧接着耳边又传来沈筠低沉悦耳的声音:“赵捕快,你有没有在听我说?” 赵莞汐倏然回神:“你说什么?” 他无奈道:“我说,这个香囊里的香料,能分辨并制出一份与我调制的香,可见此人不简单,对方在调香制香上,也是颇有天赋,很少有人能够闻出我调制的香中所有的香料。而买过这份香料的,只有三人。” 第一个买这个香料的,从穿着看貌似是个丫鬟,买的时候沈筠碰巧在场,还让李福來加些安神效用的香料。 因着沈筠不太认得人,只好偷摸找来李福來帮忙。 “我记得那个丫鬟,衣着打扮都不次,还有马车接送呢,当时好奇,就瞅了眼,好像是…是……”他蹙眉,努力回忆着:“是宋府的马车!” 二人对视一眼,之后赵莞汐又把沈筠李福來乔装打扮成县衙的人,准备暗访宋府。 赵莞汐几人不出意外被门口的奴仆拦住,她亮出官府令牌,那人便急匆匆进去通报主子。 片刻后,几人被邀请进了宋府。 府内雕梁画栋,飞檐青瓦,扑面而来的贵气。 赵莞汐还在暗自惊叹时,几人已经到了主厅,一位身着绫罗绸缎,年近三旬的男子端坐在椅子上等候,一旁还站着好几个丫鬟。 对方闻声抬头,语气和煦道:“这么晚还来访,几位想必也是累了,不如先坐下喝口茶?” 主人家出面,赵莞汐也不好驳了面子,礼貌性的坐下,沈筠二人也是没资格坐,老实的站在她身后。 只寒暄了几句,待茶水上来后,惦记着案件的赵莞汐便也憋不住了。 只问了那日买香的丫鬟,简单陈述了些情况,详细的便没再多告知这宋公子。 对方虽称不知情,但也是很爽快,将府上的丫鬟都召集过来让她指认。 赵莞汐看着沈筠二人,下颌微扬,意思很明显。 李福來也是很上道,立刻起身上前,沈筠则是慢悠悠跟在后面。 没多久,便将那丫鬟找了出来。 宋公子见此,很快撤了其余的丫鬟奴仆,紧接着起身,双手交叠在背,依旧呈一副和善模样,道:“既如此,几位随意审问,若是要带去县衙,跟外面的管家说声即可,宋某还有要事处理,就先告辞了。” 话落,他毫不留恋,很快消失在主厅中。 而沈筠、李福來二人两个小兵,依旧老实的站在赵莞汐后面。 赵莞汐正了正色,打量了下眼前正垂首低眉的丫鬟:“别紧张,只是简单问你几个问题,你且如实道来即可,我不会为难你。” 见她点头,赵莞汐才又开口道:“这月中旬左右,你是否有去过城东集市边缘里的那家香料铺?” “有去。” “据说姑娘你买了店铺中的一款香料,并另外在其中加了一味安神效用的香料,是也不是?”赵莞汐继续问道,她还是点头。 但在问到给谁用时,就见丫鬟迟疑了一瞬,很快恢复神色,开口说是主子夜间难寝,特意购买。 听及此,赵莞汐思虑片刻,瞥了她一眼,打算诈一诈她:“据我所知,其府中自有负责购买的奴仆,且有长期合作的香料铺,为何要你一个丫鬟专门跑去外面的商铺购买?” 丫鬟一时怔愣,随后开始支支吾吾的解释:“是…是是我自己想出去买的,先前买的那些老爷说夫人不喜,全都赏给婢女奴仆们了,之后老爷一直未寻到合夫人心意的香,为此很是头疼,所以我才出去寻着看看。” 听着似乎是个很为主子着想的丫鬟,还忠心耿耿。 不过赵莞汐并未全信,恰巧脑海中传来侧写系统能量已恢复的提示声。 她毫不犹豫对着系统道:“检索面前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