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下班路上走过暗巷，一阵嘈吵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巷子里的杂物堆积如山，数名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年正不知道在吵闹什么，定眼一看，只见一名身材瘦小的少年蜷缩在杂物旁。
“我让你道歉！”其中一个站着的少年大声呼喝道，然后对着杂物旁的少年狠狠地踢了一脚，说：“还有，明天上学的时候记得把钱带来！”
少年闷哼了一声，仿佛没听到对方的话一样并未做出回应。
“听到了吗？说话！”无论对方再怎么对他打骂，那少年依旧闷不作声，连一句求饶的话都无法从他嘴巴里听到。他浑身脏兮兮地半躺在地上，就像是一只遭人嫌弃的过街老鼠，甚至没有直视欺凌者的勇气。
他目光呆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偶然眼神中会流露出一丝幽怨，可瞬间又忍隐下去。这样的神情我很熟悉，曾经有一位少女也有着跟他同样的神情。
自我有记忆以来，就开始被寄养在不同的亲戚家中，我像是一块手帕，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丢到下一个亲戚的手里。他们嘴上说着一切都是为了我，其实内心都希望把我这个拖油瓶有多远扔多远，只是碍于情分和面子不好明言罢了。
多年来我一直辗转流连于不同亲戚的家中，这件事情早已被当作谈资传遍并不算大的城区，成为不少人茶余饭后的话题。也许是知道就算被欺负也不会有人替我出头，因此同辈们总是毫无顾忌地将无处安放的恶意投放在我的身上，而老师们没有趟这趟浑水的理由，便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被胡乱涂鸦的课本、塞满垃圾的课桌抽屉、不堪入耳的恶言等对我来说早已习以为常，我每次都对此表现得毫不在意，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换来更多额外的“关注”。在众人面前我总是企图把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毕竟比起刻意的诋毁与戏弄，疏离和孤立至少能让我松一口气。
对于我在朋辈间的遭遇，大人们应该是有所耳闻的，但既然我不主动说，那些亲戚便心安理得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反正每过一阵子我就会离开，只要确保我在这期间吃饱穿暖，让他们的良心过意得去就可以了。
而我在亲戚的家中不愁吃穿，主人家在我面前通常都是一副客客气气的模样，这对寄人篱下的人来说已经很满足了，自然是不敢奢求可以得到额外的帮助或关爱。
童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算很长，那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日子熬熬就能过去了，直到后来我考上了理想的大学、找到了不错的工作，终于开展了新的一页人生。虽然至今还是独自漂泊在外，但至少我不会再忍气吞声，更不用再担心受到欺负了。
我是走出来了，可眼前的孩子还陷在泥泞之中。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算抛开我的过去不说，单纯作为一名教师也无法容忍自己对此视若无睹。
“喂，你们在干什么呢？”我边走近他们，边刻意加重语气说：“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
看到我朝他们的方向走去，那几个少年好像有些慌张，带头的少年也随即停下了动作，收回悬在半空中的腿。
“怎么回事？有什么事情是非要以暴力解决的吗？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人，你们好意思吗？”我把那名少年扶起来，他摇摇晃晃地站着，身上露出的部分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新旧伤痕。
“他……他偷我钱了。”其中一名少年看着我，怯生生地说。毕竟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面对成年人的质问多少会有些底气不足，更何况他们确实犯错了呢。
“你慌什么呢？”看到同伴怯懦的样子，带头的少年“啧”了一声，然后对着我说：“我们跟林韦君的恩怨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
“呃……应该是没什么关系的吧。”理直气壮的少年一下把本来义愤填膺的我问懵了，我挠了挠脑袋说：“我只是对你们的行为看不过眼，以多欺少并不是君子所为。”
“他偷我朋友钱了。”听到我如此客气的话，本来剑拔弩张的少年也放缓了语气，重复着刚才同伴说过的话。
他的反应并不像是个毫不讲理的人，难道这只是一场误会吗？
“我没有。”面对着对方的指控，那名叫林韦君的少年倚着墙壁，以蚊子般轻微的声线说。
“什么？”带头的少年侧着耳问，不知道是没听清他的话还是在故意反问。
“我说我没有拿他的钱。”林韦君提高了声量，但仍难掩脸上紧张的神色。
“你的意思是我们污蔑你了？”对方捏紧拳头，狠狠地盯着林韦君，企图用眼神来威吓他。
林韦君并未说话，而是把衣裤兜翻了个遍，然后摆出空空如也的双手，以此证明他身上没有任何金钱。
“别把我当傻子！你把钱偷了之后肯定早就销赃了，难道还摆在自己口袋里等着我们搜身吗？”
“够了！”在双方各执一词的情况下我无法辨别孰是孰非，何况我也无意插手其他人的恩怨，只想让面前的孩子不再受到欺凌：“不管一开始谁对谁错，你们从以暴力对待他的那刻起就已经不占理了。”
“所以呢？”他这话说得理直气壮，我都差点被气笑了。
“所以你们读哪所学校？看来我得找你们的老师聊聊。”我叉着腰指着他们道。
“这么一点小事，至于吗？”少年一脸不爽，叹了叹气说：“行吧，你让林韦君向我们道歉，还有将偷来的一百块钱还给他，这样我们就一笔勾销吧。 ”他指着指控林韦君偷钱的男生说。
“啊？”我怀疑他是不是没听懂我说的话：“该道歉的难道不是你们吗？”
“他偷钱了难道不该还吗？不该道歉吗？”他咄咄逼人道。
“我没偷钱！”林韦君插话道。
“所以偷钱这事还有待商榷，你们要是有证据就报警，而不是私自用暴力解决。”我在努力让自己保持客观冷静。
“你有完没完啊？我已经很让步了，要不看在你是个女人的份上，才不会跟你说那么多废话呢！”话音刚落，一个拳头向我挥来。